第24章 舊人
- 歸榮吟
- 樾筱
- 5027字
- 2022-04-27 23:50:26
“母親!”
不多時,阜玲回到熙和宮,她糯糯地喊柔昭儀,但情緒卻不高。
“見過公主殿下。”葛氏帶著夕婧朝阜玲見禮。
阜玲的身后跟著一少女,便是蘇家的蘇玶玶,見到柔昭儀,她規矩地行禮請安,而后對葛氏福禮,只是神色一直不定,想是對于阜錦中毒一事,心中也在思量。
“平身吧。玲兒,過來。”柔昭儀招呼著,“今日可是嚇著了?”
“沒有。母親,你說五姐姐怎么會中毒呢?”阜玲窩進柔昭儀懷里,問她。
“玲兒,你知道中毒是什么嗎?”柔昭儀看著阜玲認真的樣子,忍不住逗逗她。
“就是像五皇姐那樣吐血昏迷,要請太醫嗎?”
“是。”柔昭儀好笑地點了點頭。
“那五皇姐會喝很苦的藥嗎?玲兒不要中毒。”阜玲的小臉皺了皺,每次請太醫來給她診病,她都要被逼著喝很苦很苦的藥,她才不要中毒!
“好,玲兒乖乖的,我們不中毒,不請太醫,不喝苦藥好不好?”柔昭儀耐心地哄著懷里的女孩。
眼前的情形倒讓夕婧驚訝了一下瞬,明明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柔昭儀對阜玲也是這般好。
皇家,似乎也不乏溫情呢……
這邊,柔昭儀又同阜玲介紹夕婧:“玲兒,這是你的表姐夕婧,是母親的嫡親侄女。”
阜玲是柔昭儀的養女,并沒有正式記名,夕婧沒有料到柔昭儀現在就敢自稱“母親”,還讓阜玲對夕婧以“表姐妹”的身份相稱,沒有一點兒顧忌。
要知道蘇玶玶還在一旁站著呢,人家才是正經的表姐妹,可是蘇玶玶聞言,面色仍舊平平,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
“夕婧表姐。”柔昭儀這樣介紹夕婧,儼然是要阜玲暫且撇下公主之尊,同夕婧以姐妹相處,作為妹妹,阜玲乖乖地見了一禮。
“昭懷見過公主殿下。”夕婧還是以縣主的身份待阜玲。
“你這丫頭!”柔昭儀都不知道怎么說夕婧才好,她有意讓兩人關系拉近,可夕婧死性子,總是不接她的茬。
“……玲兒表妹。”夕婧懂了柔昭儀的未盡之言,想了想,還是和善地沖阜玲一笑,盡管笑容很淺。
隨后柔昭儀又介紹夕婧和蘇玶玶認識。
……
卻說眾人正用著午膳,有宮女來報,荀菡姑姑來了。
柔昭儀聞言秀眉輕蹙,荀菡姑姑是在御前伺候的,怎么會突然來熙和宮?
柔昭儀吩咐宮女客氣地將人請進來。
“見過殿下、娘娘、夫人、縣主。”荀菡姑姑依次見禮。
“不知姑姑此時前來,所為何事?”蘭茴替主子問。
“稟娘娘,太學院那邊請劉婕妤前去。”
劉婕妤是住在熙和宮偏殿的低位嬪妃。
“可是和五公主中毒一事有關?”柔昭儀問,能驚動荀菡姑姑這時來請一位低位嬪妃,除了五公主之事,柔昭儀想不出別的了。
“是。”
“如此,本宮知道了,蘭茴,去請劉婕妤。”
……
沒一會兒,一青色宮裝著身的女子頷首走近,便是劉婕妤。
等劉婕妤見完禮,抬頭的那一刻,夕婧看清了她的臉。
比記憶中的微圓潤些,妝容很淺不再妖艷,頭發規規矩矩地綰成發髻,再不是披散著大波浪的社會姐模樣……整個人的儀態略顯拘謹,不見半分上輩子目中無人的狂傲。
夕婧手一抖,“你——”隨即又偏頭錯開劉婕妤看過來的目光。
劉婕妤不解地望著夕婧。
“昭懷?”柔昭儀也因為夕婧的失儀看向她。
“臣女失儀,娘娘,還請容臣女出去更衣。”夕婧腦子亂亂的,只想遠離劉婕妤。
不料她這話一出口,殿中除了柔昭儀,其他人都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夕婧這才反應過來,在用膳的桌子前說此話,實在忌諱,孫娘子也提點過此事,她怎么忘了?
“去吧。”柔昭儀的神色倒是沒有什么異樣,也不介意,溫和地說道。
……
“你可認識昭懷?”等夕婧帶著左鳶出去后,柔昭儀問劉婕妤。
“回娘娘,嬪妾不認識。”
“本宮知道了,你且同荀菡姑姑去吧,太學院那邊不容耽擱。”
“是。”劉婕妤低頭退了出去。
……
怎么會!怎么會?
怎么會是她?
為什么會是她!
走到廊下的夕婧越想越慌,整個身子都僵硬住了,面上沒有一點兒血色。
“小姐?”左鳶擔憂地扶著夕婧。
夕婧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劉予,前世的班里一霸,也是霸凌她的主謀者之一。
劉予,劉予……為什么會在這里遇到她,為什么?
“左鳶。”因為恐懼,夕婧的聲音在打顫,“你知道,劉,劉予——劉婕妤,她,她閨名是什么?”
低位嬪妃太多,閨名這一處孫娘子便沒細講。
“是叫……劉予兒。”左鳶想了想,她跟著葛氏后,清楚不少關系譜。
劉予兒,劉予兒……
“劉予,劉予兒……呵……劉予兒……”夕婧低喃。
為什么還會遇見她……怎么到了郚國還會遇見!
怎么憎惡的人都這般陰魂不散?
不!不!她不能慌,剛剛那劉婕妤明顯不認識她,情態也和前世全然不同……
對!劉婕妤不記得她,她現在是謝家的女兒,絕不會再受她欺負!
劉婕妤,劉婕妤……
夕婧努力回想之前孫娘子講的關于劉婕妤的所有內容。
劉婕妤劉予兒,父親是工部侍郎,如今雙十年華,是家中嫡女,也是圣上后宮中最后一批選入宮侍君的女子之一……
夕婧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她拉住左鳶的手:“左鳶,我剛剛廊下失態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可是小姐……”左鳶還是很擔心。
“不過舊疾犯了,不用擔心。你要是說出去,便……便離開婧苑吧。”夕婧故作冷淡的模樣。
左鳶環顧了一下四周,拗不過自個兒主子,只得答應。
……
“娘娘,為何劉婕妤會被喊了去?五公主的事,怎會和她有關?”葛氏問。
“嫂嫂不必擔心,若有差錯,荀菡姑姑方才便會知會我們。”柔昭儀勸慰道,“先用膳吧。”
等夕婧回后,一群人心思各異地用了膳,隨后柔昭儀便打發阜玲和蘇玶玶去梳洗午睡了。
“娘娘,那我便帶婧兒離宮了,娘娘在宮中多保重。”
“嫂嫂,你們也是,保重。”
只是葛氏和夕婧卻沒能順利離開,因為當她們走到熙和宮門口時,圣上竟然派人來傳了口諭,讓恩邑伯夫人和昭懷縣主在熙和宮中多留幾日,陪柔昭儀說說話,以解昭儀娘娘思念家人之苦,而恩邑伯府上的公子圣上已經派人送回謝府了。
葛氏聞言,心一跳,她問傳話的公公,陛下這是何意?
傳話的公公也只是笑,笑意不達眼底,他說,他們做奴才的哪能知道陛下的心思呢?隨后,便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怎么會?”柔昭儀拉過葛氏的手,眉頭緊鎖,自阜尚離京后,這些年,圣上待熙和宮從來都是客氣至極,絕不會叫她沒臉。
如今突然發難謝家,這番軟禁之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派了人出去打聽消息,又讓人收拾偏殿,安頓好葛氏和夕婧母女,柔昭儀滿臉疲憊地靠在床榻邊。
“娘娘。”蘭茴替柔昭儀按摩。
“方才跟著劉婕妤離開的是哪個宮女?”柔昭儀問道。
蘭茴向外看了一眼,轉頭答到:“回娘娘,應是冬水。”
“這么說,留在偏殿的是春水?去把人叫來。”柔昭儀吩咐道。
沒一會兒,蘭茴帶著一宮女進了屋。
“奴婢見過昭儀娘娘。”春水見禮。
“起來吧,不必拘束,本宮有事問你。”柔昭儀抿了一口茶,復道,“今日本宮去中宮請安時,劉婕妤去了何處?”
“回娘娘,今早,婕妤帶著奴婢和冬水去了文品司。”
“文品司?婕妤去那兒做什么?”蘭茴替柔昭儀問。
“我們主子想作畫,去取一些缺少的礦料。”春水低眉答。
“取的什么礦料,要婕妤一個主子親自前去,你們是干什么吃的?”蘭茴質問道。
“蘭茴姐姐,并非奴婢們躲懶,是主子早膳用多了,想出去走走,這就順道去了一趟文品司將礦料取回。”春水解釋道,神色有些慌亂,生怕別人不相信她。
“如此,本宮知道了,你回去吧。等劉婕妤回來后,讓她立刻來見本宮。”柔昭儀吩咐道。
“是。”
……
熙和宮偏殿——
安置好一切,日頭正西曬,在橘色的光影下,偏殿的氛圍很是柔和。
“阿娘,陛下這是要把我們困在宮中嗎?”夕婧倚著坐榻,擔憂地看著葛氏。
“好吃好喝地待在宮中,與娘娘為伴,怎說得上一個‘困’字?”葛氏勉強一笑,見夕婧一臉苦樣,輕撫上她的臉,開口勸慰,“婧兒,咱們既來之則安之,陛下昨日才大肆封賞謝家,今日我們入宮謝恩,陛下若動我們,未免有失天家威嚴。”
葛氏垂眉思索,便是傳來的話,明面上也沒有任何軟禁之意。
若說是因為夫君失蹤,可是封賞圣旨已下,在七皇子回京前,他們謝家是受害者,也是于朝有功的,事情的性質不會變,圣上沒有理由困她們在宮中啊……
莫不是牽連上五公主了?前腳剛叫走劉婕妤,后腳就留她們在宮里……
“噢,女兒省的了。”夕婧的聲音打斷了葛氏的思緒。
“不說這個,你和劉婕妤是怎么回事?你們認識?”
果然,還是躲不過去……
“……女兒并不認識她,不過是見她長得極像一位曾去過昭護寺后庵的女子,比較驚訝于她現在已經入宮侍君。”夕婧想了想措辭,輕聲解釋道,力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可信些。
但心中卻嗤笑,謊言張口就來,這莫不是本能?
可也只能編些謊言了,上輩子的荒謬,她如何能對葛氏啟齒?
“真的?”葛氏還是狐疑地看著夕婧,之前女兒的態度并不像她說的那樣只是有過一面之緣。
有驚訝,好似還有懼怕……
“女兒騙阿娘做甚?”夕婧討好地朝葛氏一笑。
也罷也罷,虛元大師說過夕婧在昭護寺里的事不得打聽,她不多問就是。
“她見過你,那她可會壞事?”畢竟夕婧曾在昭護寺休養一事不能聲張。
“幾年過去,女兒長高了,樣子也變了,她如何認得出來?而且只是相似,女兒也不確定她就是那個出現在后庵見過女兒的人。”自己編的謊言,再怎么樣也得圓下去。
“你呀你,人小小一個,說話倒老道,還‘幾年過去’呢!”葛氏打趣道,又想起午膳時劉婕妤自己也說過不認識,想來是影響不了婧兒的閨譽,思及此,她這才放了心。
……
卻說柔昭儀這里,莫約半個時辰后,她沒有等來劉婕妤,反而是等來了出去打聽消息的蘭薏。
與蘭薏一同來的,還有賢貴嬪。
“白姐姐?你怎么過來了?”柔昭儀起身相迎。
“聽聞劉氏被叫去了,你家嫂嫂她們又被扣下,我擔心你,過來看看。”
“我又沒做虧心事,不妨事。”柔昭儀笑笑,又讓隨侍的宮女遞來茶水,“姐姐吃茶。”
“你倒是心大,耐不住有些人的心腸啊壞透了!”賢貴嬪邊吃茶邊道,神情氣憤。
“白姐姐是說五公主的事?”
“可不?五公主才多大,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賢貴嬪一頓,又道,“你可知劉氏為何會被叫去?”
“先前已問過她的宮女,今早劉氏去了文品司,此司離太學院極近,我雖不知她有何種心思,但以她的能耐,總歸掀不起什么大風浪。說到底,背后操手的,不就上面那幾人嗎?”
“只是這樣?她若清白,沒有牽連其中,又怎會勞駕荀菡姑姑親自來喚人?”
“姐姐莫要多慮,頂多我就落個不察的罪名。”柔昭儀寬心道。
劉婕妤的父親是工部侍郎,在她兄長謝長昊手下當差,如今工部正值多事之秋,只要圣上還顧忌著前朝穩定,在劉婕妤不觸犯他底線的情況下,她和劉婕妤暫時是不會出什么事的。
“哎,你有數就好!”
“可要我喚嫂嫂她們過來見見姐姐,也許久未見了吧?上次她入宮覲見皇后,你稱病沒有去中宮。還有我那嫡親侄女,才回府,你也沒見過吧,可巧,你們的閨名還都有一個‘婧’字呢。”
都是京中閨秀,未出閣前,葛氏和賢貴嬪也是認識的。
“不必了,眼下宮中正因為五公主緊張,我與謝夫人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見與不見,不打緊。等日后有機會我同她和縣主自有說話的時候。”
“只要見你無事,我心里的石頭便落下了,熙和宮里,你多留個心思。”
“好。”柔昭儀應的爽快。
聞此,賢貴嬪抬眸,極快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眼神中有糾結,感激,愧疚……
“雨矜……還有一事,是,是謝尚書……我都知道了,雨矜,我替慶兒謝謝你兄長,謝謝你們謝家,是他救了慶兒,不然,慶兒還不知會怎樣,這回是我們母子連累你們了,這些時日,我日夜抄經祝禱,愿謝大人平安無虞。”賢貴嬪從坐榻上起身,又跪了下去,就在柔昭儀面前,狠狠地磕了三個頭,言辭懇切。
“姐姐這是做甚?你快起來,起來,不怪你,也不怪七殿下。”柔昭儀心中暗嘆,手上卻使足了勁,將賢貴嬪抬起來,而后又將她按住坐下。
……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賢貴嬪起身就要告辭:“方才來時我聽聞宸貴妃已經回宮,現下我還得過去一趟。”
賢貴嬪一向與宸貴妃交好,宸貴妃從太學院回宮,柔昭儀對賢貴嬪前去一見并不意外,只怕不止賢貴嬪一人,今日宸貴妃的甘嘉宮怕是要人滿為患了。
還有皇后的鳳棲宮,不知這次,誰更勝一籌呢?
只是這些紛擾,她暫時還沒有心思參與,希望別有不長眼的人拉她下水,不然……
“娘娘。”待賢貴嬪走后,蘭薏走到柔昭儀的面前行禮。
“打聽到什么了?”
“奴婢打聽到,奉陛下旨意,皇后娘娘和宸貴妃娘娘攜總務司在查五公主中毒一案,而湘貴嬪娘娘則帶著五公主回了徽儀宮。”
“還有呢?”柔昭儀并不想聽這些面上的東西。
而蘭薏顯然也知道自家主子想要什么,話題一轉,答到:“陛下讓人查了今晨接近太學院的所有人,傳了不少人過去,奴婢回來前,還未查出真兇。太醫署那邊正在全力查五公主中的是何毒和毒的來源,而五公主的情況也暫時穩定下來了。”
“奴婢還打聽到,陛下在太學院待得不久,安排了所有的事情,點名懲處了一些人后就離開了,直直回了清乾殿,且沒讓任何人跟著進殿,連黃公公都在殿外侯著。”
獨自回殿?
柔昭儀垂首思索著什么……這半年來,圣上似乎越來越喜歡獨來獨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