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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請求庇護

“他們都有金頭發哪。”巴諾大聲地說。她穿著鮮艷的綠色上衣和橙色裙子,跑過機場的淺色木地板。巴彥在大馬士革的一個市場里給孩子們買了五彩繽紛的衣服。勞拉穿著一條明黃色的裙子,而阿里則穿著紅色。這樣在路上更容易看到他們在哪兒,巴彥這樣認定。

他們在嶄新的到達大廳里沿著一條過道走著,穆斯塔法一邊一字一字地拼著,一邊走過“歡迎來到奧斯陸機場”的指示牌。高聳的天花板裹著淺色的木料,隔墻用透明的玻璃和混凝土制成,地面則是膠合木板或者暗藍灰色的石板。沿著通道前行,一邊能見到屋外他們剛剛飛過的云杉樹林,另一邊則俯瞰著即將登機的人群。他們來到一條傳送帶前,小女孩們瞪大了眼睛,望著地面推送他們向前。

但他們的注意力大部分還是集中在人身上。

“公主的頭發,真正的公主的頭發。”勞拉在巴諾身后小聲對她說。

他們的護照和簽證都有效,因而便安靜又迅速地通過了護照查驗卡。行李送到之后,他們走出了機場大樓。

機場外,人們在慣常溫暖的九月天里穿得并不多。然而對來自伊拉克的他們而言,天氣卻很涼。

他們從來沒有一下子見到過這么多綠色的植物。就連公路兩旁也是一大片翠綠。青蔥的荒原和曠野在車窗的另一邊迅速掠過。森林仿佛無休無止地綿延——難道就沒有盡頭嗎?

他們看到幾幢零星散落的高樓,接著是更多的高樓,不久就下到了奧斯陸所在的山谷,從那里能望見遠處的峽灣和所有的小島。此刻他們正沿著帶有人行道的大街行駛,穿過一條隧道,隨即進入了城市。他們徑直去了警察局。

“我的名字叫穆斯塔法·阿布巴卡爾·拉希德。我是從伊拉克來的庫爾德人,我想為自己和全家人申請避難。”

他們的信息被記錄下來,然后被送到了塔努姆臨時接待中心,在那里他們重新注冊,并接受了面談和體檢。

“這地方真是糟透了。”巴彥抱怨說。分給他們的房間非常狹小,到處都擠滿了人,人們又哭又喊,用各種各樣的語言吵著架,每個人都拼命地打著手勢。

“一切都會好的,”穆斯塔法說,“在這兒我們不用擔心怎么才能找到燃料和食物。看,打開水龍頭就有水,干凈的可以喝的水,打開爐子就有火。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里不打仗,也沒有人想傷害我們。在這兒我們可以安心睡覺了。”

幾天之后他們被轉到了一家收容尋求避難者的中心里。穆斯塔法很樂觀。“你看,我們很快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他對巴彥說。他的妻子則非常懷疑,要他去看看能不能強調一下他們的情況,讓事情進展得快一點。巴諾開始在中心的學校里上學,學唱挪威的兒歌。她拿到了書本和彩色的鉛筆,勞拉則和阿里一起進了中心的幼兒園。穆斯塔法動用了一大筆旅費,用五百克朗買了一本大詞典。每天晚上都仔細地鉆研。“我們要找工作的話就一定要懂得語言。”他邊說邊學著單詞表。

幾個月過去了。他們毫無進展。或許他們甚至都不會被批準留下。或許他們會被遣送回去。內斯比恩避難中心的氣氛憂郁而又沮喪。不少人都得了心理疾病。精力充沛、滿懷憧憬的年輕人感覺自己的生活正在分崩離析。麻煩是不可避免的。

他們來到這里,巴彥是多么后悔啊!這是不對的,她覺得。她感到筋疲力盡。因為飛行,因為恐懼,因為所有她必須得要應付的東西。在埃爾比勒她曾經有一棟大房子,還有她自己煮飯燒菜的地方。在這兒他們五個人住在一個房間里,她還要排著隊在臟兮兮的電熱圈上給家人做三餐。

巴彥總是和那些索馬里女人起沖突;她覺得她們為所欲為,無視廚房的規矩。巴諾和勞拉跟所有的人吵架。阿玲達打了阿里,所以勞拉就打了阿玲達,孩子們的每一天就是這樣度過的。臟話是巴諾和勞拉最早學會的挪威語詞匯之一;有些孩子待在挪威的時間比他們要長。阿里的玩具被人偷走,巴諾和勞拉的一些東西也不見了。在這個地方,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人們彼此和睦相處的夢想受到了嚴峻的考驗,人們互相怪罪,說長道短。有誰會被批準留下來?有誰只能走人?為什么他們可以留下而我們非走不可?不滿和妒忌,而非統一和團結,才是內斯比恩避難中心的標志。

當然在庫爾德斯坦的情況也很艱難,但身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這片樹葉忽然之間全部從樹上落光、色彩全部消失的土地上,庫爾德斯坦看起來似乎帶著一層美麗的玫瑰色光暈。大地凍得硬邦邦的,黑暗開始降臨。在冬季真正到來之前很久,冬日的消沉就開始了。

巴彥每次寫信或者打電話回家的時候都會撒謊。“嗯,這里真的不錯,”她說,“我們有一間不錯的房子,漂亮又安靜。”她很慚愧自己說了假話,可她無法向家人承認,以埃爾比勒的標準來看還算富裕的他們,淪落到了何種地步。

“要記住你的爸爸是一個工程師。”她要讓喜歡把自己看得比中心里其他人優越的巴諾意識到這一點。

在一次申請庇護的面試中,穆斯塔法請求換個地方居住,說三個小孩和兩個大人住在一間房間里太擠了。

“這么說你覺得你可以來到挪威還拿到一套房子嗎,嗯?”面試官這么問的時候,穆斯塔法低下了頭。

二〇〇〇年十月,抵達挪威剛過一年之后,這家人被分配到了一個地方議會轄區——內索登,一座位于奧斯陸峽灣當中的半島。他們搬進了一棟公寓,公寓有三間臥室,一間綠色的廚房和一間小小的客廳。

他們原本更想和大多數其他庫爾德人一起住在奧斯陸市中心,不過搭渡輪到城市中央也只要半個小時,他們安慰自己。

內索登是一個安靜的地方。夏季,人行小徑和步道在半島上縱橫交錯。沿岸還有誘人的海濱浴場。冬季,越野滑雪道取代了小徑,人們沒有車也能方便地生活。這是那些既想逃離都市的熙熙攘攘,但要是忽然一時興起,又仍然想要立即看到奧斯陸歌劇院最新劇目的人們選擇安家的地方。這是那些想要兩者兼得的人選擇安家的地方,而這里,內索登,也是拉希德一家最終安頓下來的地方。

在學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勞拉被安排進了內索德塔根學校的一年級,巴諾上二年級。

勞拉不久就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誰也不想跟她一起玩。“我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班上的其他女生嘲笑她。

巴諾應付得更好一些。忽然之間姐妹倆的角色顛倒了過來。嬌生慣養的巴諾原來很堅強,而她的妹妹勞拉,一直以來堅強獨立的那個,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別和她玩,她真的很笨。”只要勞拉一走近,女生們就會對其他同學說,“這個游戲是給說挪威語的人玩的。”

“可我會說挪威語啊!”勞拉抗議。

“我們是說那些說得好的人。”她們反駁道。

拉希德家的姑娘們有那么多地方都和別人不一樣。母親經常把昨晚剩下的晚飯給她們當作帶去學校的午餐。“喲,你的午飯好臭!”有人說,“別坐到我們旁邊來!”

其他女孩都有粉紅色的背包,上面印著愛心或是芭比娃娃,拉希德姐妹用的則是便宜的棕色書包。她們沒完沒了地被人欺負,因為她們的書包,她們從二手商店里買來的衣服,她們古怪的父母,她們奇怪的口音,甚至連上額外的挪威語課都要被人取笑。“你們兩個補課的時候究竟在干什么哪?好像從來也沒學會什么嘛!”

多元化也不過如此。

內索登被認為是一個思想比較開明的地方,比起國內的其他區域,支持另類教育法和素食主義的人在這里有著更多的擁躉,而聚集在這里的藝術家們,不管功成名就的還是沒人賞識的,也都為這片理想田園添上了當地特有的色彩。然而,對這兩個庫爾德女孩來說,最初困擾她們的卻是人們狹窄的心胸。

欺負同學的行為,在課外興趣小組里并不是每次都會被注意到,可勞拉的書包每天都會被藏到不同的地方。

“告訴我書包在哪!”勞拉懇求說。

“啊?你說什么?我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有一天他們把牛奶倒進了她的鞋子里。被欺負的事情她在家里只字未提。她的父母還沒有找到工作,他們又煩又累,很懷念自己從前的那個家。

一群男孩子開始糾纏她的時候,勞拉終于告訴了母親。巴彥跑去見了每一個男孩的家長,要求他們讓孩子住手。

第二天在學校,勞拉就被罵成了“愛哭鬼”“告密精”。

“反正我媽媽也根本就沒理你媽媽,”惹她惹得最厲害的一個男孩說道,“她都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哈哈!”

而大家還覺得這里應該是個什么天堂?

他們這是來錯了地方。

在課外興趣小組里,姐妹倆常常會坐著畫畫。勞拉每次都畫公主,淺黃色的鬈發,藍色的眼睛,色彩柔和的裙子。各種各樣的黃頭發和粉紅紗裙,都能當成墻紙把她的房間貼滿了。

巴諾的線條更加粗略一些。她要是畫起公主,畫出來的樣子總是深色皮膚、黑色頭發。

“這顏色不對。”一個女孩對巴諾說。

巴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是我的畫,”她回答,“我愿意畫什么就畫什么。”

“可是看上去很丑啊。”

巴諾只是繼續涂著顏色。她讓那張紙上的面孔顏色變得越來越深。給頭發加上了幾道更粗的黑色。

接著她把畫舉到眼前。

“好啦,”她說,“這下她完全就是我想要的樣子了。”

巴諾找來一枚圖釘,把深色皮膚的女孩掛到了墻上。

勞拉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姐姐。

她也想變成這樣。幾乎是不知不覺地,她抬起了頭,放下了淺黃色的蠟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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