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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犯罪既遂的立法之比較

1997年系統修訂的大陸刑法在總則第二章(犯罪)下專設第二節(犯罪的預備、未遂和中止),以3個條文分別對犯罪預備、犯罪未遂、犯罪中止作了專門規定,而對于犯罪既遂則并未在刑法總則中設置專門規定。不過,第22條第2款、第23條第2款在分別表述預備犯、未遂犯的處罰原則時,將“既遂犯”規定為比照的基準。據此,預備犯、未遂犯的從寬處罰是以既遂犯的刑罰為比照基準的。但除此之外,在大陸刑法總則的其他條款乃至分則中,就再也見不到涉及“既遂”這一字眼的規定。

2005年修訂后的臺灣“刑法”在總則專設第三章(未遂犯),以3個條文分別對未遂犯、不能犯、中止犯作了專門規定,而對于犯罪既遂則同樣未在總則中設置專門規定,在分則中也未出現涉及“既遂”這一表述的規定。不過,臺灣“刑法”第25條在規定未遂犯的處罰原則時,同樣將既遂犯的刑罰規定為比照的基準。這也是臺灣“刑法”中唯一提及“既遂”這一字眼的地方。

不難發現,海峽兩岸刑法在關于犯罪既遂的規定方面表現出高度的一致性,這一方面體現為海峽兩岸刑法的總則對犯罪既遂并未如同對待其他犯罪停止形態那樣設立專門的規定,分則中均未出現“既遂”這一字眼,另一方面也體現為海峽兩岸刑法的總則在提及“既遂”時,也僅僅是將其刑罰規定為相關未完成形態從寬處罰的基準。而事實上,在刑法總則中對犯罪既遂設專門規定的情形在某些立法例中的確有所體現。如1940年12月7日公布的《巴西刑法典》第14條之I規定:“當法定的全部構成要件齊備時,為既遂犯罪。”[3]2009年2月13日第61次修訂后的《俄羅斯聯邦刑事法典》第29條第1款規定:“在行為人的實行行為中,如果包含有本法典規定的犯罪構成全部特征,則該犯罪行為應當認為是完成犯罪。”[4]2002年9月1日起施行的《蒙古國刑法典》第30條第1款規定:“完成符合本法典分則規定某一罪的所有特征的行為(包括不作為),是完成罪。”[5]

那么,海峽兩岸刑法在關于犯罪既遂的規定上何以達到惜墨如金的地步?對此,海峽兩岸學者給出了各自的解釋:“犯罪既遂是犯罪的一般形態,可以直接按照刑法分則條文定罪處刑,因而在刑法總則未予專門規定。而犯罪的預備、未遂和中止則是犯罪的特殊形態,因而在刑法總則有必要加以規定,刑法總論有必要加以研究。”[6]“對于犯罪構成內容之完全實現,不難予以認定,是以既遂犯之概念,毋庸見諸法律之規定,若何種情形屬于犯罪構成研究內容之不完全實現或不實現,殊屬不易認定,此以有在法律予以規定之必要。”[7]

上述兩種解釋所蘊含的一個共同的前提是“既遂模式論”,即均認為刑法分則中的具體犯罪是以犯罪既遂為標本加以規定的。在海峽兩岸刑法學界,“既遂模式論”得到了普遍的承認。如我國臺灣地區學者高仰止認為,“刑法分則中除關于陰謀、預備、未遂設處罰之特別規定外,其余各罪規定之形式,均屬于既遂犯之形態”;[8]我國臺灣地區學者陳子平指出:“刑法分則當中所規定之各種類型之犯罪,除有明文規定為陰謀、預備或未遂犯者外,皆為既遂犯之規定”;[9]我國大陸學者高銘暄主編的《中國刑法學》一書提出:“刑法分則規定的各種犯罪的刑事責任,均以犯罪既遂為標準。各種形態的既遂犯,都由刑法分則明文加以規定。”[10]

實際上,從兩岸刑法總則關于未完成罪的處罰規定中“比照”這種字眼,也不難推斷,刑法分則對具體犯罪所規定的法定刑是針對該種犯罪的既遂形態而言的,由此就自然可以推出“刑法分則所規定的犯罪以既遂為模式”這一結論。“比照”既遂犯處罰就意味著比照既遂犯的刑罰標準處罰,既遂犯的刑罰標準是一個獨立的基準,刑法分則條文沒有為未遂犯設置獨立的法定刑,否則,“比照”就無從談起。因而,在落實未完成罪的處罰原則時,應當以既遂犯的刑罰作為從寬處罰的基準。而這樣的“基準”只有在承認“刑法分則對具體犯罪所規定的法定刑是針對既遂犯而言的”這一前提的情況下才可能存在。

不過,筆者也注意到,海峽兩岸刑法總則中對犯罪既遂缺乏專條規定的狀況在兩岸刑法學界已造成了一些理論上的誤解或曲解。

一方面,由于對犯罪既遂缺乏專條規定,在我國大陸,關于刑法分則中具體犯罪的設置模式問題,雖然“既遂模式論”處于通說地位,但仍有不少持“成立模式論”的學者對其提出過質疑。如有的學者認為,“規定具體犯罪的分則條文,不僅包含了犯罪既遂,而且包含了其他可能出現的形態”。[11]有的學者明確指出:“刑法第232條所規定的故意殺人罪中,就包含有預備、未遂、中止、既遂等不同的形態。”[12]

筆者認為,在我國大陸通行的四要件理論體系之下,犯罪成立是對符合犯罪構成的行為所作出的法律上的評價。犯罪既遂和犯罪未完成形態均是符合犯罪構成的行為,都屬于犯罪的成立形態。在過失犯罪、間接故意犯罪以及極少數不存在犯罪未完成形態的直接故意犯罪的場合,犯罪的成立只有犯罪既遂這種形態。因此,對這三類犯罪而言,認為刑法分則中的具體犯罪是以犯罪既遂為模式還是以犯罪成立為模式加以規定,并不存在實質的差異。問題是,在絕大多數存在犯罪的完成形態和未完成形態之分的直接故意犯罪的場合,犯罪的成立不限于犯罪既遂這種形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認為刑法分則中的具體犯罪是以犯罪成立為模式加以規定,就意味著犯罪既遂與犯罪的未完成形態等各種犯罪成立形態在犯罪構成要件上具有完全的一致性,而不應當有任何差異。因為對具體犯罪以犯罪成立為標本進行規定,應該有一個基本的前提,即同一犯罪的不同成立形態在構成要件上是沒有任何差異的。問題是,雖然既遂罪與未完成罪具有同質的犯罪構成,但它們在犯罪構成要件要素上的差異是不容否定的,否則,便意味著從根本上抹殺了既遂罪與未完成罪的區分。

另一方面,由于對犯罪既遂缺乏專條規定,關于犯罪既遂的判斷標準也即犯罪既遂與犯罪未遂的區分標準問題,無論在我國臺灣地區還是大陸刑法學界,均存在“犯罪目的實現說”“犯罪結果發生說”“犯罪構成要件齊備說”之爭。如我國臺灣地區學者黃村力認為,“所謂犯罪之既遂系指行為人已依其犯意著手于犯罪構成要件之實行,并且已產生預期中之犯罪結果謂之”。[13]我國臺灣地區學者陳子平提出:“未遂犯系根據‘結果之不發生’(即法益侵害之不發生)而與既遂犯有所區別。”[14]我國臺灣地區學者林鈺雄指出:未遂之要件中的犯罪行為尚未既遂,是指“(成文與不成文的)犯罪構成要件尚未完全實現的情形”。[15]主張“犯罪目的實現說”的我國大陸學者認為,“既遂,是通過犯罪,犯罪人在客觀上已實現犯罪目的的犯罪形態”。[16]主張“犯罪結果發生說”的我國大陸學者指出:“沒有得逞,也就是犯罪人的行為沒有發生法律規定的犯罪結果。”[17]主張“犯罪構成要件齊備說”的我國大陸學者則提出:“犯罪既遂,是指行為人所故意實施的行為已經具備了犯罪構成的全部要件。確認犯罪是否既遂,應以行為人所實施的行為是否具備了刑法分則所規定的某一犯罪的全部構成要件為標準。”[18]

不難看出,持“犯罪目的實現說”的學者實際上是將立足于犯罪人的角度所評價的犯罪完成當作區分犯罪既遂與未遂的基準。也就是說,只要犯罪人在主觀上所設定的犯罪目的得以實現,犯罪就已達到既遂形態。持“犯罪結果發生說”的學者實際上是以法定的犯罪結果是否發生當作區分犯罪既遂與未遂的顯著標志。而持“犯罪構成要件齊備說”的學者則是著眼于既遂罪的構成要件與未完成罪的構成要件在具體要件要素內容上的差異來解決犯罪既遂的判斷標準問題的。

顯然,“犯罪構成要件齊備說”是由“既遂模式論”這一理論前提得出的必然結論。既然刑法分則中的具體犯罪是以犯罪既遂為標本加以規定的,那么,完全符合刑法分則中具體犯罪的構成要件要素的,自然就成立既遂犯。

在筆者看來,如果海峽兩岸刑法在總則部分能夠像《巴西刑法典》、《俄羅斯聯邦刑事法典》以及《蒙古國刑法典》那樣,對犯罪既遂作出專條規定,那么以上誤解或曲解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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