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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幣國際化與中國商法的國際趨同

——兼論“一帶一路”倡議的法律基礎

范健 丁鳳玲[2]

政治經濟學強調貨幣乃至金融的國際化能夠重建國家間的財富分配格局[3],能夠降低匯率風險、改善國家貿易條件,能夠通過金融話語權增強一國的國際地位。因此,近現代歷史上走向強盛的國家都致力于推動本國貨幣的國際化。人民幣國際化是我國的長期戰略。2016年10月人民幣正式納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人民幣國際化戰略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仍然需要不懈努力。對此,歷史上先后成為國際貨幣的英鎊、美元、日元所投射的貨幣國際化經驗及教訓,對我國人民幣國際化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貨幣及金融國際化的歷史啟示:經濟為變量,制度才是保障

貨幣及金融國際化,是指國內貨幣及金融成為國際貨幣及金融的過程,也包括已經成為國際貨幣后保持和強化其國際地位的過程。它區別于國際貨幣的概念,前者是對過程的描述,后者則是對結果的表達。對貨幣及金融國際化實現途徑的理論探討,經濟與法學存在著不完全相同的認知。

(一)理論觀點的偏差:經濟實力為核心

自2001年以來,中國經濟學界關于人民幣國際化的研究逐漸成為熱點,經濟學理論研究成果幾乎無一例外地認為,一國貨幣及金融的國際化與一國的經濟實力相關。研究爭議只在于影響貨幣國際化的經濟因素,或稱決定要素存在著學者之間的認識差異,這些要素主要指經濟實力、經濟規模、經濟習慣、金融發達程度、金融市場及金融工具、貨幣及財政策等。對此,我們不否認貨幣與金融是一國經濟制度和經濟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不過,若進一步認為貨幣及金融的國際化以經濟實力為核心,就犯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錯誤。經濟實力決定的觀點不論在經濟學界還是法學界都長期占據主流地位,至今仍是如此。

從經濟學界關于貨幣國際化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可以歸納得出如下結論:第一,貨幣國際化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經濟學領域,法學家對此并不涉及,個別法學文章在對人民幣國際化問題的研究中涉及貨幣國際化影響因素時,也都從經濟學領域引用觀點。第二,經濟學的成果幾乎無一例外地通過對美元、歐元、日元等國際貨幣的實證分析認為經濟實力是一國貨幣國際化的決定性因素。

對于上述結論,我們認為,法學的研究可以吸收經濟學的成果,但是法學的思維邏輯畢竟有別于經濟學的論證思路,最起碼基于理論假設展開實證分析在法學領域除了法經濟學以外,并不被廣泛適用,為了使法學結論具有信服力,有關問題的理論論證仍然應當回歸于法學思維邏輯。而這里的貨幣國際化研究就既是經濟學也是法學問題,所以,為了使有關貨幣國際化影響因素的研究被法學界所認可并支持,對該問題的研究不可片面地信服經濟學的結論,而應當基于法律思維重新出發。為此,我們將采用法學領域的歷史分析方法和比較研究方法,對貨幣國際化的影響因素展開分析研究。

(二)歷史經驗的真諦:制度建設為根本

從英國英鎊、美國美元、日本日元等國際貨幣的崛起歷史中,我們清晰地發現:一國貨幣的國際化盡管與一國的經濟實力息息相關,但經濟實力并不是真正使一國貨幣走向國際化的關鍵因素,而是一國經濟、法律制度的健全或者說制度與貨幣國際化需求的配套。經濟、法律制度的健全或配套既為一國貨幣國際化提供了制度供給與保證,更為一國經濟實力的增強提供了務實的制度基礎,因此,往往一國在制度的確保下走向貨幣國際化的同時,經濟實力也在同步增長,最終呈現一國經濟實力帶動一國貨幣國際化的表象。并且,一國經濟實力的強大又容易使該國在世界經濟發展中占據主導地位,在世界經濟體系中占據話語權,即經濟實力具有強大的輻射力,該現實使經濟實力作為貨幣國際化的影響因素被視若珍寶,最終加劇經濟實力作為貨幣國際化決定性因素這一表象的迷惑性,直至忽視促使經濟強大的背后原因——制度。這也是經濟學研究中理論假設往往以經濟實力作為貨幣國際化決定性影響因素的原因。上述觀點,為歷史所驗證。

世界歷史上,第一個國際金融中心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雖然當時荷蘭沒有推行貨幣國際化,但荷蘭成立的阿姆斯特丹銀行,作為歷史上第一家取消金屬幣兌換義務而發行銀行券的銀行,其所發行的匯票可以在世界各地兌換,該匯票實際上扮演了世界貨幣的角色。[4]而阿姆斯特丹之所以可以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并使其發行的銀行券成為世界貨幣,關鍵在于其先進的金融制度——阿姆斯特丹不僅外匯管理寬松,不限資金流動;更有便捷、自由、高效的經濟制度;還“在1609年創立了世界上第一家有組織的證券交易所和第一家具有現代意義的銀行,并于1669年通過證交所成立了第一家向公眾發行股票融資的公司——東印度公司,發明了最早的操縱股市技術(賣空、逼空股票等)”。[5]因此,從時間來看,早在荷蘭通過荷蘭西印度公司(1675年)和東印度公司(1669年)開始建立殖民帝國和貿易據點,并成為世界金融商業中心之前,荷蘭就已經在國內建立了發達的金融、商事制度,該制度設計為荷蘭經濟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尤其是實現荷蘭殖民掠奪、壟斷東方貿易的東印度公司更是制度設計的產物,而作為制度產物的東印度公司正是促成荷蘭經濟騰飛的關鍵因素,同時也對阿姆斯特丹成為國際金融中心發揮了關鍵作用。所以,阿姆斯特丹可以發行具有世界貨幣作用的銀行券,在于其國際金融中心地位,而其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取得依賴于東印度公司增強了其經濟實力,不過,東印度公司該作用的發揮又依托于阿姆斯特丹金融、商事制度的設計,所以從根本上來說,真正讓阿姆斯特丹銀行發行的銀行券發揮世界貨幣角色的原因在于金融、商事制度的設計。

如果對荷蘭一國有關情況的考察尚欠說服力,那么從英國英鎊、德國馬克的崛起歷史以及英鎊和美國美元兩大國際貨幣的角逐歷史中就更能說明,經濟實力只是一國貨幣國際化的必要不充分條件,即貨幣國際化必然有一國經濟實力的體現,但是一國具有經濟實力卻不一定能使該國貨幣走向國際化,商事法律制度才是隱藏在經濟實力因素背后的一國貨幣國際化的充分必要條件。

傳統觀點認為,第一次工業革命后,英國成為“世界工廠”,英國經濟發展突飛猛進,對外經貿活動日益頻繁使英鎊逐漸成為國際貿易和資本輸出的主要貨幣。[6]對此,我們并不否認第一次工業革命對英國經濟實力增強的積極作用,不過,容易被忽視的是英國工業革命之前在國內進行的金融技術革命及其作用。自英國走向民主法治的君主立憲制后,英國就大力發展債券市場、股票市場、銀行業和保險業:成立了第一家現代意義上的中央銀行——英格蘭銀行,建立了大量由新興資產階級組成的股份制銀行,形成了較為完善的公私信貸體系[7];此外,英國還形成了票據貼現體系,相繼開展海上保險、財產保險和人壽險等保險業務,大力促進國債的發行和流通,形成了以債券市場為主、股票市場為輔的資本市場。英國上述關于商事法律制度的舉措尤其是國債市場的健康發展,使英國具有將未來收入提前變現的能力進而獲得了充分發展國力的資金支持,同時也為英國工業革命的發展積累了大量的資本,更準確地,應當說英國金融技術革命使英國走向資本主義發展道路,最終成為爆發英國工業革命的根本原因。如此一來,我們若將英國經濟實力的快速增強只歸結于工業革命,就未免存有偏頗,或者說只看到了直接原因而未指出根本原因即英國商事法律制度的發達。因此,關于影響英鎊國際化因素的邏輯分析應當是:促使英國的英鎊成為國際貨幣的是英國的經濟實力與對外貿易,而英國的經濟實力的增強又依賴于工業革命的爆發,工業革命的爆發又以英國商事法律制度的健全為根本原因,所以真正推動英國英鎊成為世界貨幣的是英國的商事法律制度。

經濟實力并非一國貨幣國際化的根本性因素,從美元和英鎊的國際貨幣角逐歷史中也可以得出。早在19世紀70年代,美國國內生產總值就超過了英國,1912年美國更是成為世界最大的出口國,但是此時的美元并沒有成為國際貨幣,相反美國的對外貿易仍主要以英鎊作為貿易計價和結算貨幣。因為,彼時的美國缺乏解決貨幣金融問題的中央銀行,法律又阻止美國銀行從事信貸活動,國家的金融市場還缺乏流動性[8],種種商事法律制度的欠發達使美國盡管具有強大的經濟實力,也無法實現美元的國際化。該情形直到世界第一次大戰期間才有所改變,美國于1914年建立了美聯儲,并對內積極鼓勵美國銀行發展票據業務,對外大力向世界推銷美元,該舉措極大地增強了美元的國際地位。而致使美元真正實現對英鎊的趕超成為國際貨幣,除了美國方面的商事法律制度改革以外,英國商事法律制度的變化也起了重要的作用。與美國不斷深入推進商事法律制度改革相反,英國在經歷了全球1929-1993年經濟危機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國家經濟實力減弱,但英鎊并未因此在國際貨幣地位上落后于經濟實力蒸蒸日上的美國,真正導致英鎊失去光環的原因是英國在商事法律制度上走向了外匯管制的道路,制度的倒退使英國失去了制度資本,最終英鎊的國際地位在英國商事法律制度后退以及經濟實力減弱的雙重作用下被美元所取代。所以,經濟實力是一國貨幣國際化的必要不充分條件,真正起核心作用的是一國的商事法律制度。

日本日元的崛起也驗證了該觀點。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本經濟經歷了恢復時期和高速增長時期,1968年其國民生產總值就趕超了英國和德國成為居于美國之后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9],但是經濟實力的提升并沒有使日元自然而然地走向國際化,真正推進日元國際化進程的是日本著手修改國內以“限制性條文”為特征的商事法制度,轉而在有關法律中采取“自由貿易”原則。[10]雖然日本沒能最終取代美元成為世界第一大國際貨幣,但與上述國家相同,促使日本日元國際化進程取得進展的同樣是該國的商事法律制度改革。

因此,對于一國貨幣及金融的國際化,歷史經驗所彰顯的并非傳統理論界所主張的一國的經濟實力,而是一國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哪個國家有更可靠的制度,其貨幣及金融國際化進程才能真正取得實效,并且,制度保障下的貨幣及金融國際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一國經濟實力因素的限制,因為一國的經濟受多種因素的影響經常處于變化狀態,而一國的商事法律制度則具有穩定性,所以在國家經濟實力波動的背景下,制度往往能脫離經濟起到保障一國國際貨幣地位的作用。對此,學者何慧剛就曾指出貨幣國際化有兩種模式,“強經濟-強制度、弱經濟-強制度”[11],雖然該觀點過于激進,但是其仍然深刻地揭示了制度對貨幣國際化的決定性作用,這點值得肯定。

既然商事法律制度才是保障一國貨幣國際化的根本,那么我國在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中,就無法忽視我國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

二、保障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的制度:以國際趨同的方式構建

不過,基于世界主要貨幣的崛起歷史,主張在我國推進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只解決了認識層面的問題,要使該主張對我國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發揮實際作用,我們仍然必須探索實現該建議的方法,對此,我們認為我國的商事法律制度建設應當以商事法律國際趨同的方式進行,但是在具體展開論證之前,我們必須先了解何為商事法律制度的國際趨同。

(一)本體論:法律制度趨同、法律制度國際趨同的內涵

我國法學界最早引入法律趨同概念的是學者李雙元教授,現今法學理論對法律趨同概念的定義也多引用自他的觀點,即“法律趨同指的是不同國家的法律,隨著社會需要的發展,在國際交往日益發展基礎上,逐漸相互吸收,相互滲透,從而趨于接近甚至趨于一致的現象。其表現是在國內法律的創立和運作過程中,越來越多地涵納國際社會的普遍實踐與國際慣例,并積極參與國際法律統一的活動等”。[12]該定義將法律趨同限定于不同國家主體之間,使得法律制度趨同與法律制度國際趨同混于一個層面。

然而,法律趨同也可能發生于一國內部之間,因為各個國家受歷史因素的影響,國家領土范圍內的法律尤其是商事法律制度存在區別的現象屢見不鮮,猶如我國一國兩制背景下的大陸與香港、澳門、臺灣地區就實行不同的法律制度,美利堅合眾國各州和地區的商事法律制度也略有差異,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同樣如此。所以,將法律趨同限于國際層面并不周延。李雙元教授的定義與其說是對法律制度趨同的解釋,不如說是對法律制度國際趨同的說明。本文就將其界定為法律制度國際趨同概念的表達。至于法律趨同則應當是不同國家或地區的法律,隨著社會需要的發展,逐漸相互吸收、相互滲透,從而趨于接近甚至趨于一致的現象。

因此,商事法律制度的國際趨同指的是不同國家的商事法律制度,隨著社會需要的發展,逐漸相互吸收、相互滲透,從而趨于接近甚至趨于一致的現象。商事法律制度的國際趨同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也是一個靜態的結果,它既可能是主權國家有意識、有目的、自主、自覺地主導的過程,也可能是一國無意識、自發地推動的結果?,F如今,我國推進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所需要的商事法律制度國際趨同必須走我國有意識地、有目的地、自主、自覺地主導模式。

(二)認識論:以國際趨同方式構建制度的原因及意義

筆者之所以首先認為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需要走商事法律制度國際趨同的道路,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當代貨幣、金融、貿易都屬于商事行為,其法律制度都屬于商法的范疇,而商法自其產生之日起就天然地具有國際性,該國際性與商法調整對象具有世界范圍內的共性有關,也與商事交易具有對外擴張性相關。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商法的國際趨同既是國家間市場趨同的結果,也是各國商人的要求。在我國推行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戰略的過程中,無視國際商事法律的趨同化現象以及法律制度建設的最新成果,只在依賴國家產業政策的實施推行人民幣國際化的戰略,不但無法產生制度資本,還會因為我國制度的保守性降低人民幣在作為貿易結算貨幣、投資等方面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就算我們強調商法的民族特色,刻意忽視商法制度本身的國際性,而主張完全從本國實際出發構建商事法律制度,我們也無法抹去世界歷史所驗證的事實,那就是世界主要國際貨幣的崛起以制度變革為核心,而仔細考究各國的制度變革措施便不難發現其中的相似甚至相同之處,如建立中央銀行、形成票據提現體系、發展證券市場等。我們無法驗證英鎊之后美元、馬克、日元、歐元等國際貨幣的崛起是否依賴于在商事法律制度方面有意識地趨同于英國當時的法律制度,但是,美國、德國、日本、歐盟前后采取相似或相同制度改革措施的做法,至少說明了要促使一國貨幣實現國際化,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至少必須涉及協調貿易沖突的中央銀行、開放且流動性強的金融市場等幾大方面。因此,為了實現人民幣的國際化,我國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至少需要在上述問題上與國際立法相趨同,該趨同是歷史經驗凝結的結果。更何況,美元、日元、歐元在貨幣國際化的相繼成功也說明了該制度趨同的可行性,可以認為,走商事法律制度趨同的道路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是世界歷史經驗和國際實踐要求中國做出的選擇。

(三)方法論:實現以國際趨同方式構建制度的方法

不過,正如美國早自1870年國內生產總值超過英國后,就已經在推行美元的國際化,但是國際經濟實力的領先并沒有使美元直接成為國際貨幣,直到美國走向金融制度改革,美元的國際地位才發生革命性變化。[13]德國、日本同樣如此。這與上述國家未能洞悉制度的重要性有關,也與上述國家在國內商事法律制度建設上缺乏國際趨同的自覺性有關。

如果說美國實現美元趕超英鎊成為國際貨幣之時,世界商法還在從國內法走向國際法的發展圈子,美國未能及時反應尚可理解,那么到了日本和德國推行貨幣國際化時期,商法就已經完成了擺脫國內法限制,朝國際貿易這一普遍和國際性的概念發展。[14]但是,日本和德國顯然沒有對此現象予以過多地關注,盡管最后為了實現貨幣國際化,兩國都將國內商事法律制度的改革與國際相趨同,但是該趨同并非自主、自覺的過程,而是外在環境迫使下的自發趨同。自覺性欠缺的結果就是一國貨幣國際化進程制度成本的增加。

因此,我國要走商法國際趨同的方式推行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進程,不但需要注意到制度對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的重要性,更要有意識地將商事法律制度國際趨同作為方法論進而構建有關制度。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國外貨幣國際化進程中有關商事法律制度建設作為先前經驗的寶貴性,更要自主地吸收域外國家制度建設的核心與精華,減少我國金融、制度建設的機會成本的同時增加我國推行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的制度資本。

三、制度的國際趨同:我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法律基礎

本文提出我國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應當走商事法律制度國際趨同的道路,對我國正在推行的“一帶一路”倡議具有重要意義。

(一)框架:我國“一帶一路”倡議與法律制度的建設

“一帶一路”倡議是我國推出的國際經貿合作倡議,該倡議橫跨亞、非、歐65個國家,各個國家之間不但經濟政治發展水平大相徑庭,法律體系也相去甚遠。對此,根據我國發改委、外交部、商務部發布的《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遠景與行動》,“一帶一路”的框架思路是“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主要內容則是“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所以,法律制度層面的建設并沒有被視為我國推行“一帶一路”倡議的關鍵。

然而,縱觀世界大國的崛起歷史,不論是殖民時代的西班牙、英國,還是二戰后成為超級大國的美國,法律制度的建設都是國家興盛富強的根本。就算是殖民時代的西班牙、英國對殖民地白銀的掠奪,也都是以法律制度的輸出作保障,西班牙征服美洲后,就將其貿易規則全面滲透拉丁美洲立法[15],英國同樣如此。反觀我國,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國的對外經貿合作戰略從未提及法律制度的建設,更無所謂法律制度的輸出,而傾向于通過官方政治合作保障經貿交易。該做法不但使我國的經貿合作受制于政治風險,更是經常限于得不償失的境地。

所以,我國推行任何經貿合作戰略,當務之急并非獲取國家間的政治合作,相反應當尤為重視法律制度層面的建設,走通過法律制度輸出保障國際經貿合作戰略的道路。我國如今正在推行的“一帶一路”作為加強國際經貿合作的戰略就更應當汲取教訓,轉變方式,重視法律合作。

(二)框架的基石:我國“一帶一路”倡議與法律制度的國際趨同建設

而這里我們所強調的保障國際經貿合作的法律制度,主要指的是商事法律制度。并且,如同我國推行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的商事法律制度建設要以國際趨同的方式進行一樣,保障“一帶一路”倡議實施的商事法律制度建設也應當采取國際趨同的方式。

以國際趨同的方式作為我國“一帶一路”倡議法律制度建設的方法論具有更重要的意義。因為,如上所述,“一帶一路”倡議的所涉65個國家的法律各異,我國提出的法律規則若脫離國際立法潮流,不但難以得到其他國家的認同與尊重,還可能因為法律差異引發貿易沖突。并且,盡管我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已經排名世界第二,但是我國并沒有取得超級大國的地位,所以要使我國提出的法律規則為英國、德國的法律制度所認可,我們無法通過經濟霸權實現,而只能以法律規則制度本身的優越性獲得認可,此時,走商事法律制度的國際趨同道路就可以在更大的范圍內消除隔閡產生共識。

因此,總的來說,我國的“一帶一路”倡議與我國人民幣及金融國際化一樣,需要關注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與輸出,而商事法律制度的建設又不能以“閉門造車”的方式進行,以通過商事法律制度國際趨同的方式構建我國的商事法律制度,才能為我國“一帶一路”倡議以及人民幣、金融國際化戰略獲得制度資本。


[1] 劉少軍,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金融法研究中心主任。

[2] 范健,南京大學南海協同中心、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丁鳳玲,南京大學法學院研究生。本文系南海協同中心法律平臺子課題研究成果之一。

[3] 參見趙柯:《貨幣國際化的政治邏輯——美元危機與德國馬克的崛起》,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12年第5期。

[4] 孫興杰:《資本轉移與荷蘭的衰弱》,載《長江商報》2013年10月30日。

[5] 朱昊:《十七世紀“海上馬車夫”的崛起》,載《財政金融》2011年第12期。

[6] 李清娟、宋浩亮:《倫敦國際金融中心形成的漫漫長路及未來發展趨勢研究》,載《科學發展》2012年第12期。

[7] 參見趙婧:《英國商業銀行的經營模式淺析》,載《商業時代》2011年第1期。

[8] 參見韓龍:《美元崛起歷程及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0期。

[9] 參見付麗穎:《中日貨幣國際化比較研究》,東北師范大學2012年博士學位論文。

[10] [法]馬克·皮爾薩克:《日本的金融體制和日元的國際化》,王蘇民譯,載《外國經濟參考資料》1980年第9期。

[11] 參見何慧剛:《東亞貨幣合作與人民幣國際化》,載《社會科學》2006年第4期。

[12] 李雙元:《中國與當代國際社會法律的趨同化問題》,載《走向21世紀的國際私法:國際私法與法律的趨同化》,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

[13] 參見韓龍:《美元崛起歷程及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0期。

[14] [英]施米托夫:《國際貿易法文選》,趙秀文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版,第10-11頁。

[15] 參見夏秀淵:《拉丁美洲國家民法典的變遷》,法律出版社2010年版,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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