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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群體的感情和道德觀

Chapter 2 The Sentiments and Morality of Crowds

群體的情緒不管是好是壞,都具有兩面性——極為簡單而夸張。群體這種簡單而夸張的情緒所造成的后果是:人們全然不知懷疑和不確定性為何物。

如果將道德定義為持久地尊重一定的社會習俗,不斷地抑制人欲私心的產生,那么很顯然,因為群體太沖動,太善變,所以群體是無道德可言的。

群體是用形象來思維的

群體是用形象來思維的,被群體密切關注的事情,哪怕是最簡單的事,也很快會變得面目全非。

因為群體往往是用形象來思考和論證一切的,而形象本身又會喚起一系列與它毫不相干的形象。

這也就是說,在群體中,幻覺這樣的現象最容易出現。

這種現象,像極了我們平常因頭腦中想到某種事物而產生的其他一連串的幻覺的情形。這樣一對比,群體的這種現象就很好理解了。

理性告訴我們,幻覺中的各個形象之間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聯系,當我們作為獨立的個體時,對它進行一番理智的分析后,便會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但身處群體之中的時候,可能就無法理解這個事實,甚至會對這樣明擺著的事實熟視無睹,進而會將歪曲的想象等同于真實的事實。

群體通常不辨主觀與客觀。

它們通常把頭腦中所幻想的形象當做客觀事實,根本不管兩者之間是否存在直接而又深刻的關系,相反,即便這些幻想與客觀事實之間只有一絲微弱的關系,他們也會將幻想中的形象和客觀事實混為一談。

若要對群體中所有成員所歪曲的事實進行分類,似乎是極為困難的。因為群體中每個個體都有不同的性格,因而他們歪曲事實的方式及引起他們產生曲解的因素是多而繁雜的。但事實并非如此。要知道,在群體中,傳染的作用是非常強大的。在群體成員相互傳染的作用下,所有個體歪曲事實的方式會驚人地一致。

當群體中有一個人對事實的真相進行了第一次歪曲后,就會立即生成傳染性暗示過程的起點。

群體觀察能力的缺失

歷史上,類似的群體幻覺機制經常出現,因為它看似具備某些真實形象的特點,因而幻覺能在群體暗示和傳染的作用下成為千萬人所看到的真實現象。

也許有人會對這樣的結論提出質疑,但是,若要反駁這一觀點,無須考慮群體成員的智力因素。因為當他們進入群體成為群體的有機組成部分時,智商再高、再博學的人,也會和白癡一樣失去本有的觀察力。

這一觀點似乎是極為矛盾的,是說不通的。若要解開大家腦子里的疑團,就必須細致地研究大量的史實,但真的這么做,單憑寫幾本相關的著作,是難以實現這個目標的。

但是,我也不想以此為借口,逃避這個問題,進而讓讀者認為我的結論是憑空捏造未經證實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下面我將為讀者舉幾個從眾多可用的事例中隨機挑選出來的例子。

下面是個極具典型意義的例子,因為它是發生在失去了觀察力的群體身上的事實。在這個群體中,幾乎所有的成員都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有著不同的素質和學問,有最無知的人,也有最博學的人。海軍上尉朱利安·費利克斯曾在他的書——《海流》——中提到過這個例子,之前《科學雜志》也引用過這一事例。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護航艦“貝勒·波拉號”奉命去尋找在風暴中失散的巡洋艦“波索號”。因為天氣非常好,所以執勤兵很快就發現一艘遇難船發出的求救信號。這時候,所有船員都把目光聚集在遇難信號所指示的方向,他們都清楚地看到了一只被發出遇難信號的船拖著的載滿了人的木筏。

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全體船員的群體幻覺罷了。當船長德斯弗斯也看到這一幕時,他立即派船員前去搭救。就在船員即將接近目標的時候,他們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奮力呼救的遇難者,甚至隱約聽到了呼救者的哀號聲。可是,當他們終于到達目的地時,卻發現,在他們面前“呼救”和“哀號”的卻是從附近海岸漂過來的幾根還長著樹葉的樹枝。這時候,之前的幻覺才消失。

從這個事例中,我們便能清楚地看到群體幻覺機制的作用。一方面,我們看到了一個處于期待中的群體正在焦急地觀望著;而另一方面,執勤兵搜尋到的那個受難船只發出的求救信號是一個暗示,在群體傳染作用的幫助下,最后幻覺為全體船員所接受和認可。

會出現——眼前所發生的事及其真相被嚴重歪曲,取而代之以與現實毫不相關的幻覺——這樣的情況的群體,在人數上無須過多的要求。相反,即便是那些學富五車、聞名遐邇的智者,只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群體,那么他們作為獨立的個體時所具有的專長便會立即消失,轉而表現出群體的所有特征。

在這一點上,據《心理學年鑒》記載,著名的心理學家戴維先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例子。

戴維先生把一群杰出的觀察家——包括聞名英國的科學家華萊士先生——召集在一起。當他讓所有的觀察家認真檢查完物體并按照他們自己的意愿給物體做上標記之后,戴維先生便立即向他們展示了“靈魂現形”的全部過程,表演結束之后,他又讓大家把這一過程完整地記錄下來。

結果,這些觀察家記錄的結果卻驚人地一致,他們全都認為,只有用超自然的手段,才能順利地展示靈魂現形的過程。可是,靈魂現形的真實情況卻不過是戴維先生耍點小把戲所制造的騙局罷了。

記錄這個事例的作者說:“戴維先生的這項實驗最讓人吃驚的地方,不是他的騙術的神秘性,而是觀察家們根據自己的觀察所記錄的結果的一致性。”這位作者還說:“很明顯,這些觀察家都對靈魂現形的過程給出了細致而又完全錯誤的描述。但是,要是他們的描述可以被認定是正確的,那么他們所描述的過程就不能用騙局來揭露。戴維先生的方法十分簡單,但是卻起到了控制群體意識的效果,他讓所有的觀察家都確信自己看到了本來看不見的事物。”

戴維先生的這種能力類似于催眠師控制被催眠者的能力。可見,即使是在那些頭腦非常嚴謹的人身上,要是事先沒有懷疑或批評的態度,這種能力也是可以發揮作用的。因此,對于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普通群體上當受騙這個事實,我們無須感到稀奇。

群體的謊言

類似的例子數不勝數。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各家報紙正連篇累牘地報道著兩個在塞納河被淹死的小女孩的故事。報紙上寫道,有五六個旁觀者很肯定地說自己親眼看到這兩個小女孩在河邊玩耍。他們的證詞幾乎一模一樣,因此,法官不再質疑,公然簽署了死亡證明。可就在為小女孩舉行葬禮的時候,一個偶然的瞬間,人們驚奇地發現,孩子們還活著,并且她們身上根本就沒有任何溺死的痕跡。和前面所提到的那個事例一樣,盡管純粹是幻覺的犧牲品,但第一個產生幻覺的目擊者的證詞依然足以對其他的目擊者產生暗示和傳染作用,進而徹底影響他們的證詞。

在這一類事例中,暗示的起點通常源自群體中某個個體因模糊記憶而引發的幻覺,當個體最初的幻覺被認可和肯定之后,相互傳染就開始發生作用了。如果第一個產生幻覺的目擊者不那么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自認為已經辨認出尸體所呈現出的某些其他特征時,如一塊傷疤,一些裝扮上的細節,還會由此可以聯想到其他的人,那么這時候,他就會變得搖擺不定。而當這樣的聯想不再模糊反而清晰明確時,目擊者的理解力便徹底被干擾了,而其判斷力顯然也完全被麻痹了,進而一切都圍繞著“肯定自己”這一核心轉動。由此可見,目擊者看到的并不是客觀事物本身,而是他自己頭腦中的幻覺形象。

群體的證詞不可信

讓我們重新回到“群體觀察力”這一話題上吧。我們從中得出的結論是:群體觀察的結果也可能常常是錯誤的,大多數時候,它所表達和傳遞的無非是個人幻覺罷了,可是這樣的個人幻覺在傳染作用下會對其同伴產生最深刻的影響。

無數事實證明,最明智的選擇是完全不相信群體的證詞,因為它們不但不會澄清事實,反而可能會讓真相越抹越黑。

25年前,在拿破侖三世時期爆發的色當戰役中,參加那場著名的騎兵進攻行動的人成千上萬,最后在審問誰是戰爭的幕后指使者時,參戰人員的答案也和參戰人數一樣,數目繁多,五花八門,結果人們根本無法判定誰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

英國將軍沃爾斯利爵士在最近出版的一本書中指出,迄今為止,人們對滑鐵盧戰役中某些極為重要的事件的真相的認識,仍然存在很嚴重的錯誤,盡管已有數百名目擊者證實了這些所謂的真相。

這些事實無一不向我們證明了群體證詞的價值。在邏輯學專著中,要證明某個事實的真相,就必須以無數證人的說法一致的證詞為依據和支撐,但群體心理學卻告訴我們,在這一點上,邏輯學專著是不可靠的,它們都需要重寫。

要知道,最受懷疑的事件,絕對是那些擁有最多的目擊者的事件。千萬不要認為,當某件事同時為數千名目擊者證實時,人們就真的了解了它的真相,事實上,越是這樣,人們離事情的真面目也就越遠。

群體杜撰的歷史

上述種種現象都告訴我們,在史學著作面前,人們只能把它們當做是想象的產物。因為它們是人們在對事實有了模糊認識的基礎上通過想象或思考進行加工的結果。

因此,寫這樣的書,純屬浪費時間。假如歷史不曾記錄下文學作品、藝術作品和那些流傳千古的曠世之作,那么我們就無從知曉歷史的真實面目。

無疑,像赫拉克利特、釋迦牟尼這樣的人物,他們在人類歷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可是,關于他們的生平,有一條記錄是絕對真實的嗎?這個我實在說不清。

從實際出發,一切與他們的生平有關的真相對我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因為我們真正想知道的是這些偉人在大眾神話中是以怎樣的形象贏得世人的敬仰與傾慕的。因為通常能夠打動群體的是神話中永垂不朽的英雄,而不是時勢造就的一時的英雄。

可讓人失望的是,盡管有關各種偉人的神話故事在歷史書上普遍可見,但是,它們是不可靠的,因為在人們想象力的作用下,它們總是處于變化的狀態之中。

當時間漸漸逝去,加以種族因素的影響,群體的想象力會不斷修飾這些神話故事,進而不斷改變它們。

在《圣經》的《舊約全書》中,耶和華是一個嗜血成性的形象,與圣德勒撒所愛的上帝是有天壤之別的,但是,在后來的《新約全書》中,耶和華卻變成了一位博愛仁慈的上帝。

群體依靠想象力改變英雄的神話所需要的時間,并不需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有時只需要幾年的工夫,就能把英雄的神話改變得面目全非。

在我們自己所生活的時代里就可以看到這樣的事情:在短短50年時間里,有關歷史上的某位了不起的偉人的神話,就被更改了無數次。

當法國處于波旁王朝統治的時候,人們把拿破侖描述為田園派和自由主義的慈善家,儼然是一個謙卑友人的形象。在詩人的幻想下,拿破侖將注定為貧苦的鄉村人民所銘記。

而30年后,這位慈善祥和的英雄又變成了殺人魔,當他篡奪了權力并毀滅了自由之后,為了滿足一己之野心,他又制造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最后致使300萬人在短時間內命喪黃泉。

事到如今,這位神話英雄的故事又有新的變化,法國民眾開始懷念拿破侖的赫赫軍功,于是賦予拿破侖以全新的形象。

而千百年以后,未來的學者面對這些相互矛盾的記錄時,是否也會去質疑拿破侖的神話呢?

在拿破侖身上,也許學者們只能看到一個光芒四射的神話故事,或是一個赫拉克利特式傳奇的發展史。當各種記錄缺乏一致性的時候,他們會簡單化這所有的變化,也更能輕松地應對這樣的變化,因為和今天的我們相比,他們對群體的特點和心理會有更加全面和深刻的認識。他們會清楚地知道,除了神話,歷史不再會記錄和保留其他任何事物。

群體的極端感情

不管是好是壞,群體的感情都具有兩面性,即極為簡單而又夸張。

在這一點上,和群體在許多其他方面一樣,群體成員和原始人會有很多相似點。

因為要他們對事情做出細致的區分,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只會把事情看做是一個完整的整體,這樣一來,他們就看不到事物的發展變化過程,包括其中所包含的過渡狀態。

而群體情緒之所以會夸張,是因為受到其他事實的強化的緣故。不論是什么樣的感情,一旦表露出來,它就會通過群體暗示的心理和傳染的力量迅速傳播開來。這時候,致使產生這種情緒的事物或人的力量也會因此大大增強。

群體這種簡單而夸張的情緒會造成人們完全不知道懷疑和不確定為何物的后果。這時候,群體成員就像女人一樣,他們頓時跌入了某種情感的極端當中。在他們看來,一旦質疑了,他們的言語就會立即被人當做批判自己的證據。

盡管這種反感或對立情緒難以對獨立的個體產生重大的影響,但它卻很可能會引起群體其他成員極大的厭惡情緒。

尤其是在異質性群體中,這樣的情況更容易出現。當個體進入群體時,其責任感頓時會消失,這時候,群體的狂暴情緒也完全被強化了。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即便自己做錯了事,也不會受到懲罰,而且隨著群體成員數量的增加,人們越是篤信這一點。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人多勢眾所產生的群體力量會讓群體中的個體表現出作為獨立個體所不可能有的情緒和行為。

這時候,群體中的無知者、愚蠢者和心懷嫉恨的人也會擺脫自己往常那種卑微無能的感覺,轉而感覺到群體所帶來的那種殘忍、短暫但又巨大的力量。

可是,讓人失望的是,群體這種在感情上的夸張,通常總是與負面情緒緊密聯系在一起。而這些負面情緒偏偏又是原始人的本能遺傳下來的劣性部分。當群體中的成員脫離群體,以獨立個體的身份存在時,由于擔心被懲罰,因而他們會竭力約束這樣的情緒。可是當他們處于群體中時,則不然。因此,群體注定要干出極端惡劣的勾當來。

但是,這并不表明,即便是在最巧妙的影響之下,群體也無法表現出英雄主義、獻身精神和極為崇高的美德來。事實上,與獨立的個體相比,群體更能表現出這樣的品質。關于這個話題,等到我們研究群體道德的時候,再來細說。

什么才能打動群體

正因為群體通常會夸大自己的感情,所以,只有極端的感情才能打動群體。

因此,演說家要打動自己的聽眾群體,就必須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言辭激烈,表現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因此,為了最有效地打動聽眾群體,公眾集會上的演說家最喜歡用的演說技巧就是夸大其詞,言之鑿鑿,不斷重復,論證任何事情都堅決摒棄說理的方式。

除此之外,群體對他們自己所崇拜和傾慕的英雄的感情,也會有類似的夸張。比如,群體通常會夸大英雄所表現出來的某種品德。很早以前,就有人明確地指出,觀眾(群體)對舞臺上的英雄會有這樣的要求,即要求他們具有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勇氣、道德和良好品質。

坐在劇場中觀察事物有獨到之處,那就是會形成特殊的立場,關于這一點,早就被人證實了。毋庸置疑,這種立場確實是存在的,但是判定它的標準和邏輯幾乎沒有任何關系。

一種藝術要打動觀眾,根本就不需要很高明的手段,甚至很低下的手段就能達到這樣的目的,但是這也是需要有一定的特殊性才行。若想完全了解它們成功的原因,僅僅依靠閱讀劇本的方式是無法實現的。事實上,對于劇院領導來說,在選好一個劇本以后,通常他們自己也不清楚這個劇本拍成戲后會不會被觀眾所喜愛,因此,要準確地判斷一個劇本的價值,他們就必須先把自己變成觀眾,即站在觀眾的立場上去欣賞和思考。

要是引申開來,我們就能看到并且說明種族因素的絕對影響力。為什么一部能在這個國家掀起熱潮的歌劇,在另外一個國家卻毫無反響,或只能取得平庸的成績呢?這是因為它沒能產生能夠同樣作用于其他公眾的影響力。

群體的夸張不會影響智力

群體的夸張傾向只作用于感情,而對智力,則不起作用。

因此,群體的夸張取向并不會影響智力。

我曾明確指出,個體一旦進入群體成為構成群體的有機組成部分的時候,他的智力水平就會一瀉千里。

關于這一點,一位有學識的研究犯罪群體的叫做塔爾德的地方官員也曾證實過。

在夸張的影響下,群體的感情要么變得無比崇高,要么變得無比低俗,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但是,要是以為進入一個群體中,有了群體的夸張傾向后,就能讓自己的智力大有長進,那就完全錯了。

因為群體的夸張傾向不會影響群體的智力。

群體的偏執與專橫

群體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東西,在感情方面也一樣。

在各種意見、想法和信念面前,群體要么全盤接受,要么全部拒絕,將異己者的態度和觀點視為謬論。

群體向來是用暗示的作用加以誘導的,而不是通過合理的推理得出準確無誤的信念的。

我們早就意識到,這樣的褊狹類似于人們的宗教信仰,都會對人腦產生絕對的控制和支配作用。

一方面,群體分辨不清真理和謬誤的區別;而另一方面,由于群體能感覺到自己的強大力量,所以它們會讓自己的理想和偏執打上專橫的色彩。

獨立的個體可以坦然接受矛盾,并能針對所存在的矛盾展開討論。但這對群體來說,是絕對不行的。

在公眾集會上,演說者哪怕有半點反駁的跡象或有最輕微的反駁言行,都立即會被群體罵得狗血淋頭。

這時候,要是演說者還堅持自己的觀點或立場,那就會迅速敗下陣來。

假如沒有管束和控制現場的當權者,那么,反駁者很可能會被當場打死。

專橫和偏執是所有類型的群體的共性,盡管如此,各個群體專橫和偏執的強度還是有所不同的。在這一方面,對人類思想和感情起決定和支配作用的種族因素,會再次發揮其突出的作用。尤其在拉丁民族所形成的群體中,其專橫和偏執能夠發展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事實上,偏執與專橫這兩種態度在拉丁民族群體中已經發展到了能完全破壞盎格魯-撒克遜人與生俱來的強烈的個人獨立感的地步。對拉丁民族所形成的群體來說,唯一需要關心的就是它們從屬的宗派群體是否具有獨立性,而對于其他的,它們一概不管。因為它們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宗派觀念。在它們看來,必須讓那些與自己持相反的意見的人立即站出來強烈地反對自己的觀點和信仰。在拉丁民族中,各個時期的雅各賓黨人對自由都只持一種理解,即不曾有過新的或是其他的理解,而類似這樣的情況自有宗教法庭以來便一直如此。

群體渴望強權

群體很容易產生偏執與專橫的情緒,這樣的情緒是群體對某種感情有了清楚而又明確的認識的結果。

群體不但很容易產生這樣的情緒,而且一旦這種情緒被人煽動起來,它們就會立即將其轉化為切實的行動。

群體極度渴望強權,總是對強權俯首帖耳,但卻很少被慈悲心腸打動。

因為在他們看來,慈悲心腸不過是軟弱的表現。

他們根本不把為人處世溫和的人放在眼里,但對嚴厲欺壓他們的暴君卻言聽計從。因此,他們總是為后者建造最好的雕像。

但是,一旦這樣的專制者失去了權力,群體又會在轉眼之間走上踐踏被他們推翻的君主的道路。那是因為失勢后君主也淪為了一介平民的緣故。群體之所以蔑視他,是因為他沒有了強權,不再讓人有畏懼感。

群體所喜歡和愛戴的英雄,永遠都和愷撒一樣。他們擁有讓群體為之著迷的權杖,也擁有讓群體為之畏懼的權威,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權勢和威懾力,所以群體會對他們的利劍產生敬畏之情。

總而言之,群體隨時會欺壓軟弱無能者,而對強權則始終低聲下氣。

若是在強權不穩定的情況下,群體受到了極端情緒的控制,那么它的表現只能用反復無常來形容了:它時而無法無天,肆無忌憚;時而又奴顏婢膝,俯首帖耳。

群體的保守本能

事實上,把呼吁變革看成是群體的主要目的完全是對群體心理的誤解,因為那只是群體的表象而已。

人們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誤解,那是因為他們完全被群體的暴力傾向所蒙蔽了。

一般情況下,群體總是會在瞬間爆發出這樣的反叛和破壞行為。因為對群體起支配作用的是無意識,所以,在群體做出某種行為之前,它們不會預先做好任何計劃。這時候,群體更多的是受遺傳因素的影響,因而會顯得非常保守。倘若聽之任之,那么群體很快就會對當前所處的混亂狀態產生極大的厭惡,最后會本能地變成任人使喚的奴才。

當年,拿破侖剝奪了那些最桀驁不馴的雅各賓派革命黨人的全部自由,并且讓每個人都對他產生畏懼感,可是,最后給他送上鮮花和掌聲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這些人。

實際上,如果不把群體的保守本能考慮進去,那就難以對歷史和民眾的革命有一個正確的認識與理解。

沒錯,群體可能渴望改朝換代,為此呼吁某種變革,它們甚至不惜以暴力革命的方式來實現這一目標。

但事實上,從本質上去看那些舊制度,我們不難發現,它仍能反映出種族對等級制度的需要與渴望。所以,它總能得到種族的服從和支持。這就決定了群體的多變只能影響或改變表面的事情這一事實。就像原始人一樣,它們有著不可攻破的保守本能。

群體無條件地迷戀和崇拜一切傳統,同樣地,群體也無條件地害怕一切可能改變其生活現狀的新事物,并且這樣的害怕是源自無意識的根深蒂固的恐懼。

倘若那時候的民主派和今天的民主派擁有一樣的權力,那么像紡織機、蒸汽機和鐵路等這些發明是不可能出現的,即便會出現,那也至少得通過革命和不間斷的殺戮的方式才有可能。

說到文明的進步,最讓人欣慰的是,群體不曾真正掌握過權力,直到偉大的科學發明和工業出現之后,它們才成為權力的擁有者。

群體的道德

如果對“道德”作這樣的解釋:為了延續某些社會習俗而對其采取尊重和繼承的態度,繼而抑制人欲私心的產生。那么很顯然,因為群體太沖動,太善變,所以群體根本不具有道德。

有時候,群體會表現出一些好品質,如舍己為人、勇于犧牲、不計名利、敢于獻身,等等,倘若我們認為它們也是“道德”所包含的內容的話,那么我們就可以斷言,群體具有很高的道德境界。

一些研究群體的心理學家將眼光囿于群體的犯罪行為上,因此,一旦看到群體中頻繁出現犯罪行為時,他們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群體的道德水平是非常低下的。

這樣的情況確實是存在的,但是究竟是何故?

原來,這樣的情況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悄無聲息地蟄伏著我們從原始時代繼承下來的野蠻和破壞性的本能。

生活中,對獨立的個體來說,要滿足這種本能是非常危險的;但是當他進入一個不負責任的群體并成為其中的成員時,情況就會完全改變。因為他很清楚,為了滿足這樣的本能,即便自己去殺人放火,也不會受到懲罰,因此他會徹底縱容自己的這種本能。

在一般情況下,理性告訴我們,向自己的同胞宣泄這種破壞性本能是不對的,因此,我們會選擇在動物身上施展這樣的本能。

群體捕獵時所表現出來的熱情與兇殘和這種破壞性本能是有著同樣的根源的。

在群體慢慢殺死一個完全沒有防御力和反抗力的受害者的過程中,我們便能從群體身上看到一種十分懦弱的殘忍。

在哲學家看來,其實這樣的殘忍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相反,它在本質上和幾十個獵人想方設法用獵犬追捕和殺死一只不幸的鹿時所表現出的殘忍是一致的。

群體有時殺人,有時放火,甚至無惡不作。

但有時候,群體也會做出非常崇高的舉動,如勇敢獻身、無私奉獻和不計名利等。并且這樣的行為會比獨立個體的某些行為崇高得多。

要想最大程度地影響或打動群體,不如用名譽、光榮和愛國主義等這樣的口號,因為通常情況下,它們能讓群體奮不顧身地慷慨就義。

歷史上,類似十字軍戰士那樣的事例不勝枚舉。

這世上,唯一能表現出不計名利和偉大獻身精神的只有群體。

對于群體來說,就算是為了連自己也不甚了解的信仰、思想或言語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辭。而這樣的事例又何止一兩個?參與群體罷工的人,做出這樣的舉動更可能只是為了服從一道命令,而完全與維持生計的薪水無關。

對于獨立的個體來說,私人利益可能支配其行為的根本動機,但若把它看作群體行為的動力,未免牽強。因此,在很多群體智力無法取勝的戰爭中,對他們的行為起絕對支配作用的并不是其個人利益,而是集體利益,因為在戰爭中,他們甘愿做一只被獵人催眠了的小鳥,任人宰割也無怨無悔。

群體的道德凈化作用

當個體進入群體并且成為群體的組成部分的時候,即使是在一群窮兇極惡的壞蛋當中,個體也常會暫時讓自己表現出一種嚴格的道德紀律性,而讓他擁有這樣的表現的僅僅是他是群體的一員這個事實。

在這一點上,泰納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事例:在“九月慘案”中,罪犯們一一從受害者身上找出錢包和鉆石珠寶,但他們沒有把這些東西據為己有,而是整整齊齊地將它們放在了會議桌上,可事實上,他們要據為己有是輕而易舉的事。

在1848年的七月革命中,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當杜伊勒利宮被占領后,對那些呼嘯而過的群眾來說,要順手拿走王宮里的某件東西易如反掌,但是他們卻沒有拿走王宮里的任何一件東西,要知道,在那所有的藝術品和珍寶中,其中的任何一件都能讓他們換取多日的面包。

由此可見,群體對個體存在一種道德教化的作用。但這種道德教化作用,并非是一種一成不變的規則,而只是一種經常可以看到的狀態罷了。就算它所處的環境沒有我剛才說的那樣嚴重,這樣的狀態也是普遍可以看到的。

我在前面說過,劇院里的觀眾會要求他們的英雄具有某種夸張的美德與品質,而在群體成員之間,也會有這樣的要求。

比如,在某次群體性的集會中,即使群體的組成成員品質低劣,通常也能夠表現得一本正經,道貌岸然。

又如,不論是放蕩不羈的人,還是“拉皮條”的人,抑或是粗魯的人,在某些危險的場合或交談中,也經常會在忽然之間變得輕聲細語,有條不紊,即便這樣的場合與交談并不會比他們慣常的場合與交談產生更多的傷害。

縱然群體會放縱自己低劣的本能,經常做出敗壞道德的事來,但有時它們也會樹立起高尚的道德行為典范。

假如群體因為某個或真實或虛假的理想所表現出的不計名利、絕對服從、敢于獻身等品質屬于美德的范疇的話,那么,很顯然,群體是完全具備這樣的美德的。從這個層面來看,其美德之高就連最睿智的哲學家也難以望其項背。顯然,這些美德是在群體的無意識的支配下踐行的,但是知不知道這一點,都無傷大雅。因為我們不必苛求人人都知道群體不善推理,常受無意識因素支配這一道理。如果不論在什么情況下,群體都時刻只考慮自己的眼前利益,那么人類文明在地球上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立足之地,而對整個人類來說,要擁有自己的歷史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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