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無刑事責任能力人肇事、監護人是否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交強險是否免賠

——趙鳳云訴楊海鋼等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5）二中民終字第13437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

3.當事人

原告（被上訴人）：趙鳳云

被告（被上訴人）：楊海鋼、楊俊明

被告（上訴人）：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

【基本案情】

2014年7月14日，楊海鋼在沒有取得駕駛資格的情況下，于北京市豐臺區蓮花池長途汽車站門口，趁車主劉振江不備，將劉振江的黑色比亞迪牌轎車私自開走，將車前的王楨煥、趙鳳云撞傷，后被民警抓獲。趙鳳云于北京電力醫院就醫治療，診斷為右髖外傷、軟組織挫傷、右恥骨支骨折。趙鳳云在治療過程中支付醫療費4889.58元。2015年1月30日，法大法庭科學技術鑒定研究所作出《法醫學鑒定意見書》，鑒定意見：楊海鋼診斷為躁狂癥發作；2014年7月14日案發時其處于疾病期，評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

另查，楊海鋼駕駛的機動車在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以下簡稱北京分公司）投保了交強險。楊俊明系楊海鋼之父。

【案件焦點】

當肇事人被認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人時，其監護人是否承擔賠償責任。

【法院裁判要旨】

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楊海鋼在沒有取得駕駛資格的情況下駕駛機動車將趙鳳云撞傷。事故已經北京市公安局豐臺分局偵查并進行了認定。楊海鋼診斷為躁狂癥發作，2014年7月14日案發時其處于疾病期，評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楊俊明系楊海鋼之父。趙鳳云主張楊海鋼、楊俊明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于法有據，法院予以支持。趙鳳云主張車主劉振江承擔責任，但未能提供充足的證據證明劉振江對于事故發生存在過錯，故法院不予支持。因楊海鋼駕駛的機動車在北京分公司投保了交強險，故北京分公司應當在交強險限額內對趙鳳云承擔賠償責任，超出交強險部分由楊海鋼、楊俊明承擔賠償責任。趙鳳云主張的醫療費，法院根據相關票據予以確定。關于營養費、護理費，法院根據趙鳳云傷情及醫療機構診斷情況予以酌定。關于交通費，法院根據趙鳳云的就醫時間、次數予以酌定。關于精神損害撫慰金，法院根據趙鳳云的傷情、年齡及交通事故發生情況予以酌定。

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一十九條，《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四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被告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趙鳳云醫療費4889.58元；

二、被告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趙鳳云營養費1000元；

三、被告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趙鳳云護理費7200元；

四、被告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趙鳳云交通費500元；

五、被告太平財產保險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趙鳳云精神損害撫慰金2000元；

六、駁回原告趙鳳云的其他訴訟請求。

案件受理費1156元，由被告楊海鋼、楊俊明負擔（于本判決書生效后十日內交納）。

上訴人北京分公司訴稱：1.楊海鋼在案發時躁狂癥發作，其監護人未盡到監護責任，應承擔趙鳳云的賠償責任。2.楊海鋼無合法駕駛資格，根據交強險條例規定，我分公司除墊付傷者醫療費外，其他費用均不應承擔。3.趙鳳云并未提交需要加強營養及護理的醫囑，故我分公司不同意承擔營養費及護理費。4.趙鳳云未構成傷殘且傷情輕微，故我分公司不應承擔精神撫慰金。5.原審法院未確定我公司的追償權，應屬不當。為此，我分公司上訴請求：撤銷原審法院判決，并改判趙鳳云的經濟損失由楊海鋼的監護人楊俊明承擔。

楊海鋼、楊俊明未到庭應訴，其提交答辯意見稱：“我們同意原審法院判決。”

劉振江同意原判。針對北京分公司的上訴請求，其答辯稱：“我也是受害人。現在我的車也有損傷。我認為張鳳云的損失應與我無關。”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確認一審法院認定的事實和證據。上述事實，有雙方當事人陳述、醫療費票據、刑事偵查案卷及相關材料在案予以證明。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系原判對趙鳳云獲得賠償是否承擔責任的問題。

根據查明的事實，趙鳳云被楊海鋼駕車撞傷，趙鳳云因受傷所造成的經濟損失理應獲得賠償。因楊海鋼在發生撞車事件時處于躁狂癥發作狀態，已被有關部門評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故其應承擔的賠償責任應由其法定監護人楊俊明一并承擔。鑒于肇事車輛在北京分公司投保有交強險，故依照交通法律規定，上述損失應首先在交強險范圍內進行賠償。

訴訟中，北京分公司主張依照交強險條例的規定，該分公司僅應對醫療費承擔墊付責任，不應再承擔其他賠償責任。針對上述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中明確規定：駕駛人未取得駕駛資格或未取得相應駕駛資格的，當事人請求保險公司在交強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人民法院應予以支持。故現趙鳳云要求北京分公司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合理的賠償責任理由充分，應予支持。

至于北京分公司主張趙鳳云的營養費與護理費缺少醫囑，不應予以認定的問題，法院認為趙鳳云因此次受傷造成骨折，骨折受傷的恢復期需要較長時間，此期間所發生必要的營養費與護理費應屬合理損失范疇，特別是本案受害人趙鳳云系年邁老人，更需要營養與照顧，故對于北京分公司的上述主張法院不予采信。同理，趙鳳云在年事已高的情況下發生此事故，必然對其身體與精神帶來不利影響，故原審法院酌情確定一定比例的精神撫慰金，并對其交通費損失予以一定賠償無明顯不當，為此法院對北京分公司不同意支付上述費用亦不予支持。

至于北京分公司主張趙鳳云的損失應由楊海鋼與楊俊明予以承擔的問題，因涉及北京分公司主張追償權，且與本案非屬同一法律關系，法院不予涉及。綜上所述，原判正確，應予維持。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本案處理重點主要在于無刑事責任能力人駕駛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致人損害的賠償問題。

首先，本案中的監護人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本案的肇事司機楊海鋼經鑒定機構鑒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人，其在躁狂癥發作期間趁車主劉振江不備，將車私自開走，將王楨煥、趙鳳云撞傷。至于賠償責任如何分擔，根據《侵權責任法》第三十二條：“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監護人承擔侵權責任。監護人盡到監護責任的，可以減輕其侵權責任。”顯然，本案中楊海鋼的監護人楊俊明沒有盡到監護責任，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其次，本案中的車輛所有人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本案中，從刑事卷宗和民事庭審記錄中均可認定楊海鋼由于躁狂癥發作，趁車主劉振江不備，將車私自開走，將王楨煥、趙鳳云撞傷。由于侵權行為法的基本原則是自己責任原則，即每個人只應對自己的行為所造成的損害后果負責，侵權行為人要能夠轉移責任，或者他人必須替侵權行為人造成的損害后果負責，都需要有法律上的明文規定。針對交通事故中駕駛員與車輛所有人的責任承擔，駕駛員系交通事故的直接侵權行為人，如果沒有其轉移責任的法律規定，自然應當承擔侵權責任，而對于車輛所有人是否須為駕駛員的行為承擔責任，需要從實際出發，審查車輛所有人對交通事故發生是否有過錯以及車輛所有人與實際使用人之間的關系，確定其相應的責任。本案中楊海鋼未經車輛所有人劉振江的允許，趁其不備，擅自駕駛車輛所有人的車輛發生道路交通事故，屬于已經超出所有人意志外原因，導致車輛被他人控制，車輛所有人已喪失了對車輛的管理和支配權，且依據現有證據不能證明車輛所有人劉振江存在管理上的瑕疵，則所有人劉振江不應承擔賠償責任。

最后，保險公司是否應當在保險限額內承擔賠償責任。《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中明確規定，駕駛人未取得駕駛資格或未取得相應駕駛資格的，當事人請求保險公司在交強險責任限額內予以賠償，人民法院應予以支持。故現趙鳳云要求保險公司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合理的賠償責任理由充分，應予支持。針對保險公司認為趙鳳云的損失應由楊海鋼與楊俊明予以承擔問題，因此主張追償權，筆者認為不當，從法律關系來看，追償權屬于合同之債，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糾紛屬于侵權之債，兩者非屬同一法律關系；從權利基礎看，追償權是在保險公司實際賠償受害人之后才享有的，同一訴訟中保險公司尚未賠償受害人，因此不享有追償權；從訴訟地位上看，保險公司在侵權之訴中的訴訟地位應當是被告，其對致害人提出追償，就會形成被告人對被告人的訴訟請求，使得法律關系混淆不清。綜上，應駁回保險公司的追償訴訟請求。

編寫人：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 尚全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