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當天回家路上，楊雨博難得的很沉默。

“你怎么啦，有心事的樣子”

“維軍他，分手了”

“啥？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

“王思蕊提的？”

“嗯……”

“為什么呀？因為被請進教導處了？不該呀，肖老師的說辭反反復復就那幾句，大家不都面上應付一下嗎，而且不是年級組長聯盟都親自上門跟她做思想溝通了嗎”

楊雨博想到昨晚，李維軍失魂落魄地給他打電話，說想喝酒。等他趕到地方，擺在地上的啤酒已經空了兩瓶。

“雨博，我真的……好喜歡她啊，。她那時候答應和我在一起，其實，其實我感覺得到，她好像沒有那么喜歡我，可我那時候就，就覺得啊，只要我們在一起，她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被我感動的。她現在突然告訴我說，說我們當初在一起確實，確實太莽撞，不能再這么錯下去了。我……我其實是不是早該做好心理準備了啊……”

他講到最后又哭又笑的，楊雨博安靜地聽著，等他終于累了，一把奪過他的酒杯，起身送他回去。等到了他家，才想起他爸媽好像出差去了，于是又把人扛回了自己家。

分手的個中緣由，誰能講得清呢。

李維軍也是個灑脫的人，既然人家有意決斷，他當然會大度地放手。況且原來人家真的喜歡不上他，這是個死穴，就更強求不來了。

只是今天早上他突然很認真地跟楊雨博說：“我剛失戀，情緒不穩定，一個人孤獨的時候容易亂想，所以你得多陪陪我干我喜歡的事情”

……

２

又過了兩天，讓楊雨博絲毫不意外地，肖主任單獨找他談話。

“你們倆的事，我之前沒有多說，是因為我覺得你們倆不需要操心，能懂分寸。但現在看來，你們倆的狀態是越來越危險。不要用你們只是同學關系這種借口搪塞我，曖昧不清就是顆定時炸彈。但凡有可能因為受傷害而把你們前途都搭進去的事，我作為你的老師有責任制止你。你捫心自問，你再厲害，你現在有多大的能耐保護她，你有資本給她任何的承諾嗎？她將來可能會被傷得有多深，你想過嗎……”

吳冰倩因為最后一節課結束留在物理組跟老馬討論個問題耽誤了一會兒，這種情況下楊雨博反正是會等她一起走的，她也從來不會假裝客套地讓人先走。可今天，等她回到教室，他座位早空了，只有手機里安靜地躺著一條短信：維軍這兩天心情不好，他約了我打球，不能陪你回家了，抱歉。

可李維軍中午的時候明明說，他今天要去看外婆。

“喂……小倩啊”

“你，不陪外婆，改打球了？”

而兄弟在這種時候，就是用來“出賣”的。

３

“我們之間的事，一直以來是我的一廂情愿，跟她沒有關系，您不要怪她。是我，越來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行動。請您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好好想清楚，絕對，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

“好，我再給你一周時間，下周的這個時候，我要你的答案”

吳冰倩已經不知自己在門外站了有多久。門虛掩著，里面他說的話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口最痛的地方，她甚至都已經分不清，究竟是他的真心，還是只是為了應付當下的場面。她無比希望是后者，但理智告訴她，你或許必須接受，是前者。她來是想跟他一起面對所有的事，但現在，她連推門的勇氣都失去了。

恍惚間，門從里面拉開。四目相對，他愣住，然后她試圖從他黯淡的眼睛中找到一絲戲謔的神情，回應她的卻只有不自在的逃避。

“走吧，送你回去”

……

“進去吧”

這是直到她踏進家門，他們之間全部的交流。

４

吳冰倩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事情絕不能拖到明天解決。

她站在他家門外，給他發消息。

“我在你家門口，給我出來”

“我們談談”

“我不是威脅你，你要是不出來，我等到你出來為止”

大晚上的，她怕影響叔叔阿姨休息，才勉強克制住了砸門的沖動。

他們家一樓燈還亮著。許是從窗外看到她，楊雨博他媽媽出來了。

“小倩？你怎么在這兒，怎么不進來啊”

“阿姨沒事兒，我等雨博下來，我們有點事兒要說”

“他出去了啊”

“去……去哪兒了？”

“就說腦子太累，出去走走”

“喂，小倩啊”

“我問你哦，你們平時，都去哪里喝酒”

“天地良心，沒有平常，我們只喝過那一次，而且他滴酒未沾吶，我跟你保證以后再也不帶他去喝酒了，你千萬別因為這個跟他生氣……”

“我問你——你們是去哪里喝的酒”

“平陽路上的全家，的路邊”

５

楊雨博覺得，酒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兩罐下肚，他此刻卻依然無比清醒。不僅如此，下午辦公室里的每一句對話反而更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

他最后說的那些話，前半句是假的，為了保護她。但后半句是真的。經過這么多年、這么多事，他越來越沒有辦法再克制和隱忍對她的感情。他有時候在想，就這樣吧，不管了，等到他真的忍不了的那一天，他就跟著心走。

可今天下午他聽到的每一個字，一點一點喚起了他內心深處被掩藏的恐懼，并且，來得更加深刻。

如果說，以前的他只是害怕失去她，那么現在的他，已經想象失去她的痛苦。

直到眼前被一片陰影籠罩。

６

“女孩子家大晚上亂跑什么”

“為什么不回我消息”

然后，相對無言。

再然后，他突然將人揉進懷里，幾乎是同一時間，淚流滿面。

“寶貝，對不起……我剛剛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只要離你遠遠的，你就不用再受委屈，不會被傷害。可我現在才發現自己是那么的自私，你是設想到那種可能性，我還是自私地不愿意放手，一分一秒都不行，沒有你我要怎么活……”

她像是做了一個什么決定，微微掙脫開他的懷抱。

下一刻，她沉淪在他嘴里酒精混雜著檸檬糖的味道中。

“你能不能，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呢”

７

經過那一晚過山車式的心情，當然主要因為她主動的那一吻和那句話，楊雨博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八字都沒一撇，他一天天杞人憂天個屁。

但現實是，他們目前的關系，反而更尷尬了。

吳冰倩對他干了一件，女朋友才能對男朋友干的事，但依然沒有人捅破那層窗戶紙。甚至那晚以后，吳冰倩對他依然是從前那副“哥倆好”的態度，就仿佛，那晚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于是，他的困惑由怎樣順理成章地表白變成了吳冰倩是不是根本沒打算給他表白的機會。

他覺得，他急需要一個軍師來指點迷津。可他最好的兄弟，一個還在療情傷，一個連自己的感情還沒整明白，另一個——

“晚上打球嗎，我有件事兒想問你”

“正好，我也有事兒想跟你說”

痛快淋漓的一對一后，他們坐在長凳上終于準備進入正題。

“你先說”

“不，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

“不我的話題可能有點久，你先說”

“不我的聊起來也沒邊，還是你先說”

“那我就說了”

“嗯”

“小倩她，會不會突然不知道為什么就對你愛答不理的，然后沒多久又好了，但沒過多久又對你表現出很厭煩的情緒”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你不用太煩惱，女生的大腦構造是你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研究出規律來的。”

“那我們還是不一樣。你覺得小倩不睬你八成是你自己作，等著人家來哄你呢”

“嘿你還想不想訴苦了”

“她們家，很傳統。她媽媽好像察覺到了我們倆的事。昨天，肖老師也找過她，可她什么事都不告訴我”

“我聽吳冰倩提過，她是一個挺內向的人，可能習慣什么事都往自己心里壓，你得給她時間”

……

“對了，你準備跟我說什么事兒啊”

“沒，沒什么，就本來我做的那塊電板出了點問題，想問問你，可是我剛才靈光乍現，好像有思路了……”

８

周四放學，是七天前肖主任給楊雨博定下的最后期限。

“怎么樣，想清楚了？”

“我……”

“他不用想清楚”

既然上周三吳冰倩在門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那楊雨博對她會踩著點兒闖進來也不感到奇怪了。

他拽拽她的衣袖，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進來干嘛？”

“我不進來，難道在外面聽你繼續跟上次一樣胡言亂語嗎”

“我……”

“老師，對不起，我想先跟您道個歉。為我剛才魯莽闖進來的舉動，也為我接下來可能會冒犯到您的話。他一心維護我，所以一個人擔下了所有的委屈和莫須有的指責。他不會給自己辯解，所以很多話，只能我來說。我深知我們無論再如何努力也無法打動您，所以我放棄了。我今天，不是在懇請您理解我們，只是再最后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訴您，根本沒有所謂的一廂情愿，所有的事情，不管好的壞的、快樂的痛苦的，我會跟他一起承擔。”

“我今天，確實是要來向您交答案的。但是對不起，我的答案可能要讓您對我大失所望了。一路走到今天，我和她做的所有決定，都是在跟著自己的心走，以后也不會改變。我們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會對自己走的每一步路負責。”

語畢，他們向辦公桌前的老師微微鞠躬，便轉身離去。

等走出一段路，楊雨博卻突然急匆匆拉住她的手，往實驗樓的方向跑去。

學校對于理化生學科造詣突出并且有能力進行科創研究的學生專門設立了獨立的小實驗室。比如楊雨博和吳冰倩，都有門口貼著自己名牌的個人實驗室或小組實驗室。楊雨博帶她進到自己那間，隨即鎖上門。

迎接她的是一個鋪天蓋地的吻，那個緊緊擁抱著她的人仿佛想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和上次她主動的那個吻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她卻再一次有了想哭的沖動。

“雨博，我們以后，還是回到從前那樣好不好。我不想每天再提心吊膽地害怕被請進教導處所以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她靠在他的肩頭說道。

“回到從前那樣？”

“嗯，你說的啊，跟著自己的心走”

“可我，好像沒有辦法再跟你回到從前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