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中毒身亡
- 憂樂記
- 史海舟
- 17610字
- 2019-12-09 23:06:00
一路上三人且走且談,說說笑笑,全無憂色,在此青山綠水之際,自然心曠神怡。子午指向竹林,眼前一亮:“你們看那邊的泉水清冽,看上去很美,我們不必著急回去,何不欣賞一番再說。此番前來樓觀臺,雖說火急火燎,可眼下要回去就不必著急了,且邊走邊看,意下如何?”
“好,我們且看看去。”余下遠眺而去,果然一大片竹林,翠色搖曳,蕩漾在水邊,波光粼粼,游魚過往,美不勝收,彷如山水圖卷一副。
“看,彩蝶飛舞,波光粼粼,紅葉片片,竹林幽幽,真是太美了。”明紅也叫起來,原來風景如畫,的確美不勝收。
子午伸手拉明紅邁過溝壑,三人跨過巖石,淌過小溪,穿過竹林,來到水邊,坐了下來。但見波光粼粼,魚兒浮游,頓時沁人心脾。
子午看向明紅:“明紅,你感覺樓觀臺如何?比起東京的汴河。”
“汴河目下早已干涸了。”余下插嘴道。
明紅微微一笑:“各有風韻,各有千秋。汴河的蘆葦,隨風搖曳。此處的竹葉也是隨風搖曳。汴河的漕運與漁舟,也是熱鬧非凡。可眼下卻空曠無人,實乃神仙境界。”
“你覺得呢?”子午問余下。
余下笑道:“這汴河的氣勢大,眼下景色不可相比,卻有一處非汴河可比。那便是汴河邊為柳樹,而此處是翠竹。”
“每年早春踏青,我與師師姐都會乘船,看汴河兩岸的工匠修剪垂楊柳。這可是很有趣的事,許多人感覺沒什么可看的,可師師姐卻告訴我,東京的垂楊柳,最數汴河岸邊為美。東京的早春,如若看不到汴河垂楊柳發芽,就算不得看過東京的早春。”這倒讓明紅想起了東京汴河邊的垂楊柳,頓時噓唏不已。
子午也見過汴河岸邊的垂楊柳,就笑道:“我感覺沒什么,這水邊有垂楊柳好,還是有竹林好,實在說不好。”
“垂楊柳有些詩情畫意,不過竹林也更有韻味。”余下也犯難道。
明紅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都不錯,我都喜歡。”
“你喜歡什么?如若我是垂楊柳,余下是竹林,又當如何?”子午看向余下,心里嘀咕起來。
余下卻裝作若無其事:“好了,風景如畫也有厭煩之時,所謂百看不厭都是騙人的假話。”
“百看不厭也是有的,只是你遇不到。”明紅居然笑出聲來。
正在此時,有人笑出聲來,三人轉過臉,原來是月兒,后面跟著明浩。
“我們等你們那么久,你們如何才來?”明浩拍著小手,悶悶不樂。
子午靠近明浩,微微一笑:“明浩,你在等姐姐,還是等哥哥?”
“當然等哥哥了。”余下替明浩回答道。
明浩搖搖頭:“不等哥哥,也不等姐姐,就是累了,走不動了。月兒姐姐也害怕,我可不怕,可她就是不走了,說等你們來。”
“明浩這嘴里說些什么,小孩子的話如何就聽不懂了。”月兒一頭霧水。
“明浩,你這小鬼頭,你不怕才怪了。你哪里知道,終南山到樓觀臺,一路如若無人照應,也危險十分。”明紅抱過明浩,摸了摸他的小鼻子。
明浩卻以為姐姐開玩笑,并不在乎。只是笑嘻嘻的,搖搖頭。
子午見明浩有些疲倦,就從明紅懷里意欲抱過來,可明紅示意不必如此,子午只好作罷,帶領眾人繼續前行:“我們不可逗留了,如若不趕快走,如若山色太黑,路上就不好走了。那晚我們走過,還差點跌落山崖,如若不是我二人飛檐走壁,就難說了。”
“穿行竹林,差點就迷路了。黑燈瞎火,火把也無濟于事。”余下心有余悸道。
明紅、月兒,一左一右,拉著明浩走,明浩嘴里吹著口哨,原來是子午遞給他的幾片竹葉。小家伙歪著腦袋,興高采烈,才不管大人們的憂心忡忡,心神不寧。原來子午、余下想著如何行走江湖,明紅擔驚受怕的是哥哥明哲的安危,月兒想的是姐姐明紅的心煩意亂。
“明浩來到終南山,好像比在京兆府還開心,這是為何?”子午見明浩走的開心,就笑道。
“你猜,你猜。”明浩居然扔出四個字。
余下樂道:“不,明浩還是乖乖聽話,自己說好了。”
“京兆府有什么好的,雖說古城墻高大巍峨,可不過如此,哪里有終南山好玩,我見過東京這般城池,自然對京兆府就瞧不上了,東京是天下人間最大城池,難道還有比東京更大的城池么?來到終南山散散心也好,這里真是美不勝收,令人流連忘返。”明浩眨了眨眼睛,學著大人模樣,神采飛揚起來,伸出手指頭,擲地有聲道。
月兒聽了這話,破涕一笑:“明浩,你長大了么?”
“臭小子,居然頭頭是道。”明紅摸著明浩的腦袋瓜。
明浩一臉不悅:“什么臭小子,明浩長大了。”
“眼下金人氣勢洶洶,終南山也不大穩妥,既然京兆府淪陷了,我看成都府不錯。”子午見明紅喜樂無比,也釋然許多,不由感慨萬千起來。
余下道:“成都府是天府之國,自然比兵荒馬亂的京兆府好許多。”
“你們去過成都府,見過普安、武連,自然知道成都府,說說看,好也不好?”明紅也素聞成都府是天府之國,就追問。
子午介紹道:“成都府實乃天府之國,無旱澇之災,有管弦之樂。三教九流,才華橫溢者,比比皆是。雞犬相聞,小橋流水。民風樸實,風景如畫。”
“我也喜歡成都府,早就聽說那邊很好。許多成都府抵達東京做買賣的人家,告訴我說,成都府,沃野千里,名揚天下。”明紅點了點頭,贊不絕口。
月兒也聽說過成都府的名頭,故而笑出聲來:“我好似夢里去過成都府,其實是看到東京畫師畫的成都府畫作,仿佛身臨其境了。”
“我也看了畫作,感覺畫的一般般。”明浩笑道。
子午哈哈大笑:“你這小鬼頭,居然說東京畫師的大作一般般,有本事你畫一張讓哥哥看看,如何?”
明浩只笑不語,拉著明紅的手笑嘻嘻起來。
“姐姐可告訴你,不可狂妄自大。”明紅見狀,就俯下身告訴明浩。
余下也笑道:“恐怕他聽不懂。”
“懂了嗎?”明紅站起身來,看向明浩。
明浩點了點頭:“懂,不過姐姐可否說下狂妄自大,是何道理?”
“明浩別問了,我們要趕路,天黑之前要離開密林,懂嗎?”月兒拉過明浩。明紅再三勸說,明浩才答應下來,默然不語。
眾人馬不停蹄,穿行密林而去。一路上但見郁郁蔥蔥,飛鳥掠過。
走了許久,子午停了下來,原來子午感到附近有些危機四伏之感,不可捉摸,馬上抬手示意眾人停下來:“別走了,停下來,原地歇息。”說話間,眾人到大石頭邊坐下來歇息。
“如何停下來了,這是為何?”余下神色緊張看向子午。
“聽!”明紅猛然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怒吼。眾人側耳,果然有撕心裂肺的怒吼。眾人躡手躡腳,轉過巖石,發覺遠處,一個猴子慘叫一聲,不知何故。這下才放下心來。
子午聽了這凄慘叫聲,不由思緒飄飛:“莫非京兆府淪陷了,猴子才大喊大叫。”
“猴子可不是神仙,也不是人。”余下搖搖頭。
明紅最喜歡猴子,用手一指,就笑道:“看,猴子成群結隊,真是快活。”眾人隨著明紅指去方向一看,果然成群結隊的猴子到來,一個個也撕心裂肺的吼叫。頃刻,猴群離去,子午等人來到崖邊往下一瞧,頓時大驚失色,一個猴子媽媽背著一個小猴子,跌落崖底,倒在血泊之中。明紅淚流滿面,月兒淚光點點,明浩哇哇大哭,子午、余下面面相覷,也傷心難過起來。片刻,眾人依依不舍而去。
“它們為何如此自尋短見?”明浩聽哥哥明哲講過玄空道長跳崖自盡的故事,由此記憶猶新,馬上哭道。
月兒抱著明浩跟隨眾人離去:“明浩,我們要走了,時候不早了。”
“明浩,別哭了。”子午安慰明浩:“按理說,猴子不會摔死的。”
余下噓唏不已:“不錯,猴子跳來跳去,它們不會自尋短見,除非是猴子不想活了。”
“有什么想不開的,要自尋短見?”明浩自言自語。
月兒拉著明浩邊走邊說:“不說這個了,明浩,你要開心,別愁眉苦臉。”
“好了,猴子不會跳崖自盡,想必是個意外,明浩別哭了。”明紅也安慰明浩。
子午見明紅的眼圈紅了,心里也不好受,馬上嘆道:“明紅,別傷心難過。好在不是人。”
“雖說不是人,可好歹是活生生的生命。”余下也噓唏不已。
明紅點了點頭:“不錯,看到鮮血淋漓,如何不傷心難過。我最怕殺人放火!”
“女真人侵宋,殺人放火還少么?”子午氣道。
余下也嘆道:“可不是,女真人殺得大遼抱頭鼠竄,一命嗚呼。殺得我大宋招架不住!”
“月兒妹妹,姐姐想與子午哥說幾句話,你帶著明浩,先回去,慢慢走,別著急。”明紅見離終南山廳堂愈來愈近,就吩咐月兒拉住明浩。
子午看向余下:“你先回,告訴弟子們,今晚師父與師伯不回來吃飯他們在樓觀臺,有道觀會給予款待。”
“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們自在說話,沒人打擾。”余下應聲道。
明紅叮囑月兒:“明浩如若亂跑,別慣著,就打他屁屁好了。”“這小子,眼下可厲害了,我打不過他,他居然打我的大腿。”月兒笑道。明浩尷尬一笑:“不是打,是摸。”“臭小子不聽話。”明紅笑出聲來。余下看向子午:“這小家伙長大了。”“快走,快走。”月兒見明浩還想插嘴,就拉著他漸行漸遠。
明浩回過頭微微一笑:“悄悄話沒什么了不起,你們說什么悄悄話。”月兒帶著明浩,沿著山路,拾級而上,往終南山廳堂而去。
子午與明紅來到山坡上,坐了下來,二人一起看向遠方。明紅喃喃道:“子午哥,哥哥明哲有什么妨礙,但說無妨?”“不容樂觀,聽說海東青毒,很厲害。是老毒物與小毒物替金國煉制的,殺了不少海東青。”子午執拗不過,只好實言相告。明紅神色緊張,詫異萬分:“這可如何是好?”“沒想到兀術如此歹毒。”子午也擔驚受怕道。明紅氣道:“聽種夫人說,女真人殺了他家父種師中。”“不錯,種師中老將軍的確被女真人加害了。”子午點了點頭。明紅噓唏不已:“種家軍不是名揚天下么,如何敗給女真人了?”“一言難盡,你想我大宋重文輕武,這為將者雖說帶兵打仗,可如何打仗,調兵遣將皆是皇帝說了算。”子午嘆道。
明紅分析道:“莫非孤軍深入,亦或是援軍不到?”“明紅,你都趕上梁紅玉了。你所言不錯,援軍不到,便是如此,可憐了種師中老將軍。”子午驚訝開來。明紅聽說子午四人當年跟隨種師中馳騁疆場,就追問道:“你們四人當年跟著種師中老將軍出征過,是也不是?如若這般,自然對當年之事記憶猶新。”“我們也被活捉了,與種師中老將軍一道。如若不是死里逃生,就麻煩了。”子午頓時面紅耳赤,羞愧難耐。明紅大為疑惑:“你們如何逃脫,老將軍如何就被加害了?莫非老將軍為搭救你們,就被女真人殺了不成?”“不錯,的確如此。老將軍為了我們才視死如歸的。”子午仰天長嘆,閉上眼睛。明紅淚流滿面:“好一個視死如歸。”片刻,子午安慰明紅,明紅好了許多。二人慢慢說說笑笑,明紅不再傷心難過,只是看向遠方,目瞪口呆。
子午道:“你眼下別總是傷心難過?相信明哲前輩會逢兇化吉。”“不知道。”明紅搖搖頭又點點頭:“當然,哥哥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會逢兇化吉。”“你哥哥也希望你以后有歸宿,你懂我的心么?”子午猛然抓住明紅的手,微微一笑。“歸宿?”明紅低頭,一怔。二人羞澀開來,尷尬不已,面面相覷之際,微微一笑,一句話也不說,二人同時看向遠方。
連著三日,從早到晚,張明遠都在樓觀臺的密室里為明哲療傷化毒,看著明哲如此疼痛難忍,也感慨萬千,傷心難過,捋了捋胡須,手心冒汗,心有余悸,恐怕明哲此番兇多吉少。上善池的泉水,明哲喝了雖說感到神清氣爽,可偏偏不可根治,再說上善池之水不可多飲。如此一來,明哲也是危在旦夕。眾人得知更是心急如焚,沒想到道空與明哲都中了兀術的毒藥。眼下沒解藥,明哲只能聽天由命。張明遠本想請費無極前來,可明哲叮囑不可如此,如若費無極來,明哲就要自尋短見了。原來明哲不想更多人再知道了。明哲與費無極是故交,明哲不想費無極替自己擔驚受怕。
“明哲,你感覺可好?”張明遠在密室,全身汗淋淋,閉著眼睛全神貫注為明哲運功療傷。
“還好,還好。明遠哥哥,我看你還是別白費功力了,兀術說過,這海東青的毒,天下第一。除非天山雪蓮與昆侖山的雪水,還有西湖春天的雨水,終南山的秋葉,四者聚齊,否則別無他法。”明哲也閉著眼睛,動了動嘴唇,感覺口干舌燥。只見明哲的嘴唇發紫,干裂出血。
張明遠犯難道:“兀術果然歹毒,這四樣目下只有一樣,便是終南山的秋葉。其它三個,一時半會得不到,也沒解藥,如之奈何?”
“那是兀術所言,并不可信。女真人奸詐無比我怕是沒得救了。道空師弟得到兀術的解藥,服用了一粒,結果暴斃,你們難道沒看到么?我視死如歸,還是那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明哲咳嗽一聲,吐出幾滴血。
張明遠安慰明哲:“不可胡言亂語,你會好起來。這中毒也好,得病也罷,不可諱疾忌醫。要戰勝病魔,不可膽怯。有些病不是得的,完全是被嚇到了。”
“多謝哥哥安慰我,我做了多年的哥哥,終于就有了一個哥哥,我也做回弟弟了,感覺甚好。”明哲微微一笑,臉色發白。
張明遠見狀,神色緊張起來,馬上繼續運功為明哲化毒:“你別說話了,好了以后,讓你說個夠,好也不好?貧道好不容易有一個弟弟,你可不能狠心離開我。無極好歹見過自己的家父,我卻孤苦伶仃。師父與師叔都駕鶴西去了,我這些年來,很是苦。如若不是無極與我一同行走江湖,相互扶持,我就可憐了。”
“明遠哥哥,你比我可好多了,你做了掌門人,也算光宗耀祖。你與太上皇同年同月同日生,真是莫大的榮耀與福氣。別人想都不敢想!看看我,恒山派如今一蹶不振,女真人侵宋,恒山派被女真人絞殺的慘不忍睹。我多想回到恒山祭奠家師與大師兄,可惜如今恐怕不能了。道空師弟也離開了我,我好可憐。好在弟弟妹妹都在,還有你這個哥哥,我就心滿意足了。”明哲喃喃道。
張明遠仰天長嘆,泣不成聲:“別胡說,你會長生不老,羽化登仙。”
“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明遠哥哥,想必你會長生不老。”明哲搖搖頭,苦笑道。
張明遠哭笑不得,喃喃道:“我如此憂國憂民,行走江湖,勞力勞心,也是苦命。”
不多久明哲吩咐張明遠把自己送到廳堂,原來明哲目下已然不能走路了。眾人齊聚廳堂,看向明哲。只見他紅光滿面,微微一笑。
“大家都坐下好了,我也沒什么,想必過些時日就好了,不必替我擔驚受怕。”明哲環顧四周,馬上對明紅笑道:“明紅,哥哥眼下感到力不從心了,如若哥哥撒手人寰了,你要記住,京兆府和終南山是你的故鄉,以后常回來看看。哥哥愿你以后開心快樂。”
明紅淚光點點:“哥哥,別胡說,你要好起來。”
“哥哥,你的手好冰涼,明浩給你揉一揉。”明浩靠近明哲,拉著明哲的手一摸,居然冰涼極了,明浩感到心驚膽顫。
“叫叔叔,看看,又改不過來了。”明哲摸著明浩的后腦勺,微微一笑。
眾人也是樂此不彼。
“明遠哥哥,替我照顧好明紅與明浩,多謝了。”明哲看向張明遠,叮囑道。
“放心,自然親如一家。”張明遠點了點頭,仰天長嘆。
明哲突然閉上眼睛,咳嗽一聲,跌倒在地。
扁頭走過去一看,明哲已氣息全無,撒手人寰了。
“哥,哥!”明紅哭天喊地,捶胸頓足。
“明紅,節哀順變好了。”子午勸道。
余下也傷心難過起來:“沒想到,兀術這廝如此歹毒!如若有朝一日再見了他,定要報仇雪恨!”
“姐姐,哥哥他走了,他中毒的事我曾經發現過,可他就是不讓我說,你可還記得有一次,他面色蒼白,你還問過他,他卻微微一笑說沒事。”月兒安慰明紅。
“我早知道,就不和他吵架了。還是子午離開京兆府到揚州城去,我在他面前提起子午,他便勸我別癡情,我就不高興和他吵了幾句。我哪里知道他早已舊病復發了,我真是該死,我真是沒用!”明紅詫異萬分,回想往事,不覺傷心欲絕。
“叔叔,你好狠心,離開明浩了。”明浩忍不住,哭得傷心難過起來,眨了眨眼睛,淚如泉涌。
明哲走了,永遠離開了人世,自此,恒山派就一蹶不振。許多人懷念玄空道長和他的三個弟子,可惜他們都撒手人寰了。明紅失去了哥哥,明浩失去了叔叔,他們淚如泉涌。張明遠送信給費無極,費無極得知后大吃一驚帶著普安、武連趕來送明哲最后一程,眾人更是傷心難過。
“明哲前輩到了東京,初次見面,感覺他儒雅非常,雅量非凡。”子午想起明哲,不由淚光點點。
余下回憶往事,也噓唏不已:“恒山派的那一次遭遇,還是記憶猶新。玄空道長跳崖自盡,惠松前輩撒手人寰。明哲前輩與道空前輩被抓走,沒想到大遼大勢已去后,他們又落入金國手里。最終被兀術加害,他們苦苦支撐這些年也是不容易,有些時候見明哲前輩愁容滿面,就感覺他身體有恙,可他就是不說,自己一個人忍耐。如今病入膏肓,無力回天。他卻視死如歸,令人萬分欽佩。他若向兀術低頭,又當如何?道空前輩便是如此,結果還不是死于非命。”
“真是想不到,上次臨行前還見明哲前輩,說說笑笑,很是不錯。如何就病入膏肓了。女真人實在可惡,兀術真是可惡。”普安早已泣不成聲。
武連氣急敗壞,罵道:“卑鄙無恥的兀術,居然如此歹毒。”
“還記得從雄州到太原府路上,經過恒山,拜見玄空道長,就遇到明哲,他身著白衣,仿若翩翩少年。如今我們都老了,可他依然如初。萬萬沒想到他如此撒手人寰。”費無極想起當年與明哲的初次見面,不覺噓唏不已。
張明遠咳嗽一聲,捋了捋胡須,眼淚如雨:“恒山派自此沒人了,心里空落落的。我終南山與恒山派的緣分,還是師父王世貞與玄空道長之間就有的。想當年,師父告訴我,終南山與恒山雖遙望千里,可情同手足。當年終南山、青城山、恒山、華山、嵩山、泰山、衡山、武當山,八大門派齊聚華山比試劍法。最終我終南山奪得頭籌,英雄劍自此歸我終南山所有。可惜老毒物不肯善罷甘休,離開武當山后就行走江湖,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終南山不大穩妥,家師自然就意欲轉移到恒山保管。后來玄空道長答應下來,故而英雄劍到了恒山。”說出當年的秘密,張明遠感到釋然許多,不過眾人聽了卻詫異萬分。
明紅對此并不感到疑惑,只是想起哥哥明哲如今撒手人寰了,心里傷心難過起來。
明浩對方才張明遠所說的八大門派,記憶猶新,馬上掰著手指頭,自言自語開來:“終南山、青城山、恒山、華山、嵩山、泰山、衡山、武當山!八座山,真多。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暈頭轉向了。”
“暈頭轉向就對了,你這小祖宗,說這個做什么。”月兒告訴明浩。
種浩見明浩童言無忌,就嘆道:“明浩沒了哥哥,他也不開心了。”
“別看這小家伙年齡不大,可是聰明過人了。”扁頭摸著明浩的耳朵,微微一笑。
子午對此深以為然:“可不,明浩會背唐詩,一字不差。”
“明哲前輩走了,明浩還小,就別讓他傷心難過了。”余下道。
普安問明浩:“你一個人是不是很孤單?”
“明浩,要不要找個好朋友,一起玩?”武連也聽了子午、余下的考慮,就脫口而出。
張明遠看向費無極:“聽說青城山有個小道童,叫做怡樂?”
“不錯,怡樂也是一個人,孤孤單單,怪可憐的。”費無極點了點頭。
明紅就問明浩:“明浩,你喜歡和小朋友一起玩么?”
“好啊,你們要給我找個小哥哥還是小弟弟?”明浩喜出望外,馬上使勁點點頭。
月兒見明浩如此開心,就笑道:“這你要見了他本人,親自問一問才好。這是你們小孩子之間的事。”
“明浩,眼下京兆府被金人占領,終南山也不穩妥,再說青城山有個小朋友。這樣看來,你要離開終南山,到青城山去了,你愿意么?”明紅聽了子午四人的介紹和考量后認真想了想,就做出安排,意欲帶著月兒、明浩到青城山去。如今哥哥明哲也走了,如若留下,睹物思人,就傷心難過了。想到這里,馬上盯著明浩的眼睛,嘆道。
明浩眨了眨眼睛,動了動嘴唇,癡癡的想:“哥哥雖說走了,可他還在終南山掩埋,我們走了,他會孤單的,如之奈何?”
眾人噓唏不已,不知所云。
子午靠近明浩,俯下身子,盯著明浩的眼睛,微微一笑:“明浩,放心好了,你哥哥他不會孤單。你以后可以常回來看看他,給他掃墓,清明節到了,你就回來好了。”
“目下北方戰火紛飛,你還小,還是離這金戈鐵馬遠一點的好,畢竟這金色童年,還要快樂一些的好。”余下也勸道。
普安對明浩介紹起成都府好玩的地方:“明浩,到了成都府,可以去峨眉山看猴子,峨眉山的猴子可好玩了。可以去都江堰,聽流水潺潺,那聲音迷死人了,好似唱歌一般。可以到青城山看竹林。青城山的竹林,比樓觀臺要好看。”
“最要緊的是,怡樂在青城山,你會多一個好朋友,你們一起玩,你就不孤單了,懂嗎?”武連靈機一動,微微一笑。
明浩聽了四人的話,撓了撓后腦勺,靠近明紅與月兒:“姐姐們,明浩該怎么辦呢?”
“明浩,乖乖聽話,去青城山找怡樂去玩,這最好不過。如若你留在終南山,萬一金人襲擾終南山,我們還要保護你,你難道愿意讓姐姐和哥哥傷心難過么?”張明遠抱起明浩,摸了摸他的小鼻子。
費無極笑道:“怡樂是個好孩子,明浩,以后與怡樂在一起,別欺負他就好。”
明浩一怔,笑道:“開玩笑,明浩最聽話,不會欺負小朋友。別人不欺負我就不錯了。”
子午示意明紅到一側說話,二人就離開眾人而去。
明紅看向子午:“有什么話要竊竊私語,不怕大家誤會么?”
“你們到了青城山,我就放心了。可有些依依不舍,就不可常見到你了。想你如之奈何?”子午認真道。
明紅害羞一笑:“想我就到青城山找我好了。”
“還沒去就把自己當作青城山人了,那你還是別去的好。”子午急道,頓時笑出聲來。
明紅故意笑道:“那你急急忙忙讓我們離開終南山,眼下卻說這話,要我們怎么辦?”
“我的顧慮就在這里,不讓你們去,就怕金人突襲,我們要提心吊膽。讓你們去,又見不到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子午左右為難道。
明紅盯著子午的眼睛:“你真想我,真在乎我了?”
“當然,我確信這種感覺。初次見面后,我就確定,眼下更確信無疑了。”子午也擲地有聲道。
明紅害羞一笑:“好了,眼下兵荒馬亂。我們去青城山躲避也不錯,你們行走江湖,志在四方,可別為了兒女情長就畏首畏尾,瞻前顧后。韓世忠與梁紅玉二人在一起又能怎樣,想必也寡淡的要緊。”
子午、明紅說說笑笑片刻,才靠近眾人。
張明遠問子午:“你們二人有什么悄悄話要說?”
子午道:“師父,我勸明紅姑娘放寬心,明哲前輩在終南山的墓地,我們會用心守護,讓她放心。我勸他帶著明浩到青城山躲避金人。”
“想通了么?明浩呢?”費無極看向明紅。
種浩半天沒說話了,這下才明白眾人的良苦用心,就嘆道:“對,如若想避其鋒芒,成都府是個絕好的地方。”
“怡樂俺雖沒見過,可聽普安、武連提過許多次,聽上去是個好孩子。別欺負他,如若不然,回到終南山,爺爺可惱了,不理你了。”扁頭抱過明浩,對他叮囑道。
明浩委屈巴巴:“難道你們以為明浩是個調皮搗蛋的壞孩子么?這就大大的冤枉我了。”
“明浩,扁頭爺爺和你開玩笑,別悶悶不樂。”明紅見明浩快要哭出來了,就笑道。
子午舍不得明浩,更舍不得明紅,可眼下也是迫不得已,馬上仰天長嘆:“我終南山本也與世無爭,穩妥非常。可終南山下的京兆府偏偏就淪陷了,女真人偏偏就揚威耀武。青城山好歹遠離京兆府,隔著崇山峻嶺。一時半會,女真人還不可膽大包天,揮師南下,從劍閣殺出!畢竟這成都府實乃天府之國,大唐詩仙太白也說,‘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必吳玠將軍會在和尚原、仙人關據守,抵擋金人。再說,女真人也怕腹背受敵。如若高麗、西夏偷襲,他們就難以招架了。”
“人還沒走,你就擔驚受怕。終南山本也相安無事,想必是我們多慮了。如若金人想上終南山,我們也無法阻擋。只是他們不想刺激關中黎民百姓,激起更多的民憤,故而對京兆府圍而不打,圍而不攻。”余下見子午這般依依不舍,就笑道。
武連見眾人對這件事猶豫不決,馬上擲地有聲道:“好了,你們不必婆婆媽媽了,我看穩妥之見,還是青城山好。怡樂一個人,明浩也一個人,他們兩個小孩子在一起,我們就放心了。”
“如若明紅到了青城山,我們就有口福了,聽說明紅姑娘一手好菜做的不錯,是也不是?”普安素聞明紅做菜不錯,就笑道。
張明遠笑道:“不錯,如此一來,終南山就少了一個大廚,不過也沒什么,成都素有‘美食王國’之稱。到那邊去,想必做菜的物品會更多更好。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成都府可了不得,不但有米,還有瓜果蔬菜。這天府之國可不是吹噓,的確是名正言順了。”明紅聽了會心一笑,眾人也深以為然。
“舍不得也要舍得,誰讓女真人來了呢?”費無極樂道。
種浩不以為然:“你們放心好了,京兆府總有一日回重回我大宋手中。女真人根本就征服不了關中黎民百姓的心。”
“我看未必,西軍大部分是關中人,對朝廷積怨已久。如若金太宗對關中予以恩惠,減少賦稅,黎民百姓豈不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子午反駁道。
余下點了點頭:“這正是我所擔憂之處,想一想也后怕。畢竟年年歲歲后,天長地久,黎民百姓對大宋朝廷就會冷淡許多,這絕非危言聳聽。”
“沒什么大不了,后事如何,還要從長計議,慢慢理會。”武連笑道。
普安見明紅如此楚楚動人,不覺贊不絕口:“明紅姑娘,你最近可好?你哥哥走了,也別太傷心難過,你如若淚光點點,可令人于心不忍了。”
子午聽了這話,不覺瞪了一眼普安,心里犯起嘀咕,不知普安這小子,何出此言,又是何用意。普安卻笑而不語,原來是想試一試子午對明紅的感情如何。
“你們兩個在做什么,我很好,你們以后行走江湖說不定遇到許多漂亮姑娘,可別腿軟,走不動路。”明紅見子午與普安二人面面相覷,眼神怪怪的,就笑道。
張明遠見他們說說笑笑,更相和睦,心中也是喜樂無比。明哲雖說撒手人寰了,可人死不能復生,還要向前看,想到這里,馬上對眾人笑道:“眼下我大宋遭受金人的欺凌,看上去難上加難,可這也未必就是大大的災禍。豈不聞太上老君所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世人皆知,‘花石綱’時,江南黎民百姓苦不堪言,童貫在時,關中西軍飽受妻離子散之痛,被迫與西夏開戰,搞得民不聊生。眼下好了,雖說川陜五路大軍慘敗,可金太宗占領關中后,也減少賦稅。許多作威作福的員外如今也收斂不少,這對尋常百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錯,凡事要熟思再三,畢竟天下人間許多事未必都造禍,就看于何人有好處了。實話說來,烽火揚州路,許多黎民百姓都對高宗皇上頗有微詞。這不管不顧就抱頭鼠竄,遭殃的還不是黎民百姓。對黎民百姓都這般拋棄,想要挽回恐怕就難上加難了。”費無極也動情道。
種浩也淚光點點:“童貫離開后,西軍雖說六神無主,可也感到如釋重負。可如釋重負后慢慢就發覺,這西軍一下子好似被抽筋扒皮一般,癱倒在地。童貫雖說作威作福,揚威耀武,飛揚跋扈。可西軍偏偏就被童貫帶領的不錯,童貫也真有本事。自從童貫死后,西軍一蹶不振。你們也看到了,張俊統領五路大軍,與金人遭遇,一觸即潰。這其中就不難想象,大將的要緊。童貫偏偏就能帶兵打仗,指揮若定。雖說并非常勝將軍,可也不會有太大的慘敗。這下倒好,張俊帶領數倍于金人的五路大軍,結果一敗涂地,豈不是張俊大大的罪過么?”
子午聽了這話,深以為然,尋思開來:“當年也是見過童貫的,這太監很爺們,很生猛,太監還有胡子,天下人間恐怕只有這童貫一人了。看著不像太監的人,偏偏就做了太監,做了太監也就罷了,還偏偏做了帶兵打仗的將軍。童貫到處闖禍,得罪西夏與大宋西軍,得罪江南黎民百姓,得罪契丹人與女真人。可以說,靖康恥其實與童貫密不可分。當然這不過是靖康恥這波濤里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雖說很小,近乎微不足道,卻干系重大,無法回避。”
余下也暗思:“說來說去,如何又說到童貫了,童貫這人當年給人的感覺就是飛揚跋扈,太也猖狂。”
“童貫早死了,干嘛再說他,我看靖康恥,絕非一個太監的過錯,太上皇與欽宗難辭其咎。他們不用李綱也就罷了,連勤王的張叔夜也不用,偏偏就相信一個大騙子郭京,這豈不是啼笑皆非么?說來說去還是張叔夜沒被重用。張叔夜大人與師父、師伯都是故交,他們當年一起出使西夏的故事,世人皆知。張叔夜大人在海州將宋江三十六人以及他們的部下打得落花流水,可見此人的威名素著。張叔夜大人如此文武雙全,太上皇與欽宗居然棄之不用。一句話,就怕文武雙全之人尾大不掉。”武連更是撓了撓后腦勺,匪夷所思開來。
普安也氣急敗壞的暗思開來:“大宋眼下這般可憐兮兮,還是趙普的過錯。”想到這里,馬上就嘆道:“童貫死有余辜,我們就不必多說。想必還有一人,我們不可忘卻,那便是張叔夜大人。張叔夜大人曾出使西夏,還在海州降伏了宋江,這文武雙全之人,在靖康恥時到東京勤王,可惜太上皇與皇上棄之不用,卻偏偏用個郭京,焉能不敗?一句話,尾大不掉。這話也是趙普的過錯!如若不是趙普對太宗當年吹耳邊風,焉能如此?”
“不錯,是這道理。還記得當年我大宋初年,面對國內未平情狀和遼國威脅,宰相趙普在給太宗的折子中說:‘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張明遠點了點頭,仰天長嘆。
費無極補充道:“其實這‘攘外安內’的主張,也非趙普的先聲奪人。春秋時,面對外部戎狄侵擾,內部王室衰微、諸侯相爭,春秋五霸之第一霸齊桓公就提出口號‘尊王攘夷’這話的意思很是旗幟鮮明,那便是先‘安內’以‘尊王’,‘尊王’而后才能‘攘外’。西漢時,漢景帝的師父晁錯力主削藩‘攘夷必先安內’,引起當時朝廷的激烈爭論,大多數人都不同意或認為時機還未到,以竇嬰為首的武人認為當時應一致對外,對付匈奴;晁錯卻顧全大局,力挽狂瀾,說服漢景帝最后選擇繼續和匈奴和親,而將注意力集中到鼓勵農耕、致力本業和守邊備塞以及削藩上。結果,漢景帝的削藩除去了內憂,加強了朝廷集權,增強了國力,為武帝對匈奴動武、解決邊患打下根基。”
眾人聽了感覺二人所言所語,皆一番高論,沒想到,張明遠、費無極與宋徽宗接觸許多年,別的琴棋書畫倒沒什么頓悟,對廟堂卻頗有此番見地。令人拜服有佳,倍感高山仰止。
眾人感覺倦乏,肚子也咕咕叫了,便催促明紅等人準備飯食。月兒跟隨明紅在伙房忙碌,子午四人也前去幫忙,明浩自然也跟著去玩。坐在齋堂的桌子四下,張明遠、費無極、扁頭、種浩先品茶敘話。四人談笑風生,悠然自得。
“看著子午四人與明紅如此更相和睦,我就高興。明哲在天有靈,他可放心了。做哥哥的,我畢竟比明紅大。明紅與子午四人是同齡人,他們在一起自然有許多話,可自在訴說。”張明遠端起茶碗,微微一笑。
費無極若有所思,馬上笑道:“他們如今血氣方剛,正是花季少男少女,如若春心蕩漾,又當如何?”
“不會吧,不過也難說。俺看子午與明紅走的有些近了。二人居然有悄悄話。”扁頭愣了愣,不以為然。
種浩嘆道:“子午四人本是俗家弟子,他們可結婚生子。這年輕人的事,還是他們自己拿主意,我看我們四個老家伙就不必操之過急了。”
“不錯,如若子午四人傷害了明紅,做哥哥的不得不說話,除此之外,我看就緣分使然好了。”張明遠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費無極小心翼翼,看向張明遠:“如若子午與明紅情竇初開,恐怕尷尬不已。”
“沒什么大不了,大徒弟與自己妹妹如若更相和睦,豈不親上加親了。”扁頭笑道。
種浩仰天長嘆:“親上加親,不錯,我與夫人,便是如此。許多年過去了,如今兒子女兒也漸漸長大成人,我們夫婦二人也實屬不易。”
“此番如何不帶上山來,不知兩個小家伙如何了?”張明遠馬上追問。
費無極也看向種浩:“上次見了一面后,他們還小,想必眼下就比明浩小幾歲,是也不是?”
“俺知道明浩如今五六歲了,種樂和種月應該也有兩三歲了。浩兄,你這晚生晚育也算是奇葩了,在我大宋你算是與眾不同。”扁頭掰著手指頭,笑道。
種浩點了點頭:“不錯,我家的兩個小家伙也的確出生的晚了,如若不是靖康恥,搞得民不聊生,關中枕戈待旦,我也不會如此。聽說明浩很孤單,想讓他留下京兆府陪弟弟妹妹玩,不知意下如何?”
“我們眼下商議讓明紅、月兒。明浩到成都府青城山躲避金人。”張明遠一怔,馬上解釋道。
費無極提議道:“浩兄,你可想一想,看可不可以讓你妻兒也到成都府躲避金人?”
“就怕浩兄舍不得京兆府。”扁頭看向種浩,頗為擔憂。
種浩點了點頭,淚如泉涌:“不錯,作為京兆府人,這鄉土情結,難舍難分。眼下女真人占據關中,賦稅減少,眼看黎民百姓的日子漸漸好轉,我看沒必要躲避。至于明紅他們,就看他們自己的主意了。他們若想到成都府,你們也不必阻攔。只要他們記得京兆府,想回來祭奠明哲,就好了。聽說青城山有一個小道童叫做怡樂,一個人孤孤單單,普安、武連在我面前說過好幾次了。想必明浩去找怡樂玩也不錯。他們兩個小哥哥如若想回京兆府與他們的小弟弟、小妹妹玩,也很好。大家團聚在一起,豈不其樂融融?”
“這年年歲歲,一代又一代,人生在世,實在令人感慨萬千,不知不覺我們都老了,小家伙都橫空出世了,就連子午他們也到了婚嫁年歲,真是歲月不饒人。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明紅做的那一盤豆芽菜味道不錯,不知他們做好了沒有?”扁頭聽了這話,哈哈大笑,摸著肚皮,咂咂嘴,朝門外看去。
子午在伙房燒火,熏得直咳嗽,如若不是明紅,伙房就煙熏火燎了。這男人進伙房,就是笨手笨腳,不如女人細心認真。
余下叫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真是不簡單。原來做飯也不容易,搞得我們四個大男人,手忙腳亂。”
“豆芽菜,真是美味。”普安笑著用葫蘆給豆芽菜的盆子里注水。
武連笑道:“我大宋有四樣美味佳肴,想必會流傳于后世。正道是:豆芽菜、爆米花、東坡肉、火腿!明紅,你知道的多,何不細細介紹一番,也讓我等長長見識,我只是聽說其名,卻不知其中原委,還望賜教?”
明紅微微一笑,娓娓道來:“這有何難,我便說說看,你們且聽一聽。不過是略知一二,還望不要見笑。豆芽菜,以綠豆、小豆、小麥,于瓷器內,以水浸之,生芽數寸,以紅籃彩縷束之,謂之‘種生’。這豆芽菜如若做成菜品,味道自然非比尋常,實乃尋常百姓人家喜歡的東西。要說這爆米花,那還要說是每年的元月節、上元節期間,全國各地都傳出嘭嘭的爆炸聲,你們可千萬別誤會,那不是帶兵打仗,也不是放爆竹,而是在‘炒糯谷’,也稱之為崩爆米花。世人也將爆米花稱為‘孛婁’?何謂‘孛婁’,這便是崩爆米花時發出的巨大聲響。東京開封府,把打雷的聲音稱作‘孛轆’,而崩爆米花時發出的聲音恰似‘孛轆’,于是黎民百姓干脆將爆米花稱為‘孛婁’。‘孛婁雖是尋常吃物,但名聲很大。”
子午四人聽了,點了點頭,樂此不彼。
明紅接著道:“蘇學士的‘東坡肉’,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蘇東坡對吃很有造詣,他給后世留下許多美食:東坡魚、東坡肘子、東坡豆腐、東坡餅、東坡羹、東坡芽膾、東坡豆花、東坡酥、東坡玉糝。當然,最有名氣的還是東坡肉。蘇東坡貶官黃州后,發現當地豬肉很便宜,于是自己下廚,經仔細推敲,便做出了這名揚天下的‘東坡肉’。還有火腿,火腿起源于李唐之前,大唐唐陳藏器在《本草拾遺》中就有說過:‘火脮(同腿),產金華者佳。’。‘火腿’二字的是我大宋神宗年間的提法。據說蘇東坡在他寫的《格物粗談-飲食》一文里明確記載了火腿的做法,正所謂:‘火腿用豬胰二個同煮,油盡去。藏火腿于谷內,數十年不油,一云谷糠。”宗澤老將軍曾把家鄉‘腌腿’獻給朝廷,康王趙構見其肉色鮮紅似火,故而贊不絕口,賜名‘火腿’,故又稱‘貢腿’。你們不是與宗澤老將軍見過么,難道不知道?”
月兒聽了,不覺對姐姐明紅佩服的五體投地,馬上笑道:“姐姐,這女孩子讀書本屆不多,看看你,都趕上李清照了。這李清照會作詞,你會做菜。雖說廚藝與舞文弄墨大有不同,可廚藝也不可小覷。天下人間,再富有的員外,再了不起的帝王將相,都少不了一頓飯,是也不是?這做菜也是一門學問,別看只是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醬醋茶,這入口也是入心,如若可口,就令人喜樂無比,神清氣爽。如若飯菜寡淡,索然無味,想必就少了許多情趣。人生在世,衣食住行,除了穿衣,排在次位的,不就是食么?”
“月兒姐姐說的好,月兒姐姐說的對,我就是吃著姐姐做的菜,長大成人的。姐姐做菜很好吃,以后離不開姐姐了,姐姐要一直陪著明浩。”明浩拍了拍手,點了點頭,馬上靠近明紅,緊緊拉著明紅的手,嘻嘻一笑,樂個不住。
子午嘗了一下明紅做的點心,馬上贊不絕口:“這點心比月團好吃,在江南我們吃過梁紅玉做的江南糕點,感覺江南糕點太甜,而關中點心,味道卻恰到好處。”
“不錯,皮薄,酥脆,味道好極了。”余下也拿了一塊放在嘴里,細嚼慢咽,片刻笑道。
普安看著明紅做的豆芽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就嘆道:“東京夜市的豆芽菜也不過如此,想必明紅的豆芽菜比那個好許多。可惜東京在靖康恥后,夜市也一蹶不振,如今離開東京,不知何時才能重返東京。不過也不必重返了,明紅姑娘的豆芽菜,也算帶我們回味無窮了。”
“這火腿做的真好看。”武連盯著明紅做的火腿,笑出聲來。
明紅笑道:“今日我做了魚和羊肉,算是臨行前在終南山做的幾道菜,希望你們喜歡。”
“我不喜歡吃魚,我害怕。”月兒笑出聲來。
明浩撇撇嘴:“我最喜歡吃魚,味道很鮮美。”
“我還記得師父說過,當年他們在京兆府吃過黃瓜,說是美味佳肴。我起先以為神秘兮兮,是什么好東西,結果一聽是黃瓜,就笑的前仰后合。這在京兆府太也尋常無奇了,老百姓都種黃瓜。”子午樂道。
余下也想起來了:“不錯,黃瓜也尋常的不得了,只是眼下時節的黃瓜想必都不中吃了。”
“何出此言?”普安納悶道。
武連看向明紅:“問明紅姑娘,為何他沒拍黃瓜。”
“眼下黃瓜老了,自然不大好吃了。”明紅笑道。
月兒叫道:“你們四個大男人就端菜好了,終南山弟子不和我們一起吃,我們算是小灶做飯,他們的大鍋灶我也幫著做好了,炊餅我都做了一大鍋。”
“炊餅好吃嗎?”明浩吐了吐舌頭。
子午端著菜走了出去:“明浩,快走,開飯了。”
“這羊肉湯要小心翼翼,你們慢一點,等等我。”余下緊隨其后。
普安笑道:“豆芽菜好吃,我怕不夠吃。”
“魚好吃,可惜有刺。有刺也不礙事,味道鮮美就好。”武連端著一條魚,跟了出去。
明紅用大盤,盛了米飯,端了出去:“今日的米飯,很是松軟,香甜可口,米粒細長,這稻谷可是占城來的種子。我可是聽山下的百姓說,送上山的占城稻早已在江淮種植,許多人家都喜歡吃,京兆府也有這樣的米店。”
“我可聽米店人家說,這占城稻,穗長無芒,米差小,米粒細長!”月兒介紹道。
“走了,美味佳肴來了。”明浩跑了出來。
張明遠見明浩跑進來,就知道明紅的菜做好了,頓時站起身來,笑道:“聽說今日要吃占城稻,據說這泉州在真宗年間就傳入了占城稻。占城稻是占城國的稻谷,占城是佛國,我們今日吃佛國來的稻谷。”
明紅給眾人盛好飯,大家就坐。張明遠吩咐弟子獻上終南山自釀米酒,算是以禮相待。畢竟種浩上山來了,眾人難得歡聚一堂。尤其眼下女真人占據關中,人心惶惶之際。
張明遠對明紅叮囑道:“到了青城山,別忘了終南山,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明浩。哥哥有空再去看你們。”
“明遠哥哥,你放心好了,我會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別太憂心忡忡,這對身體不好。你一個出家人,本就清心寡欲,如若再心疲力竭,恐怕會有妨礙。”明紅點點頭,神情肅穆起來。
張明遠如何不知,可偏偏就管不住自己,總是憂國憂民,胡思亂想,見妹妹明紅這般關心備至,不由感到心中暖意融融,頓時眉開眼笑道:“有個妹妹真好,我都快知天命的年紀了,真是需要妹妹的時候,眼下有妹妹,很是欣慰。”
“如若明哲哥哥也在,該多好,我就有兩個哥哥了。”明紅微微一笑,眼里帶淚。
費無極見狀,馬上插嘴:“好了,你們就不必哥哥妹妹肉麻兮兮了。”
“無極道長,我可以叫你哥哥么?”明紅笑道。
費無極馬上樂道:“當然可以,我與明遠是兄弟,你是他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
“聽說,無極哥哥當年喜歡過契丹人,叫做蕭燕?”明紅聽說過費無極曾經喜歡過一個叫做蕭燕的契丹姑娘,就問道。
費無極神情恍惚,仿佛回到草原上的那一年那一日:“不錯,可惜那時候年輕,不懂事。”
“這可不對,年輕時的情感最可貴,最純真,最值得珍惜。正因為不懂事,才覺彌足珍貴。初戀這件事,不懂事才好;如若懂事了,想必再想兒女情長就顧慮重重了。被許多事羈絆的心煩意亂,哪會有當初的懵懵懂懂。”明紅不以為然。
費無極聽了這話,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不錯,當年的費無極古靈精怪,當初的蕭燕頑皮可愛,當初的幽州城草原上的那個夜晚十分美好。
明紅見費無極一言不發,想必有許多心事,就低下頭,默然不語。
費無極喃喃道:“蕭燕最后一次與我見面是在中原少林寺,她很是傷心難過。這國破家亡,放誰身上都一樣。”
“不錯,蕭燕與耶律南仙一樣,都對國破家亡傷心難過。”明紅頓時想起耶律南仙,馬上仰天長嘆。
費無極氣道:“耶律南仙絕食而死,她這又是何必呢?”
“可見這女子非比尋常,當初離開大遼到西夏,就沒打算給大遼丟臉。后來見大遼大勢已去,自然肝腸寸斷,心灰意冷就難以接受。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耶律南仙是死不瞑目了。蕭燕還不錯,至少他不會輕身,可見她還珍愛生命。”明紅淚光點點。
扁頭見張明遠、費無極與明紅說了許多,心知肚明,這難舍難分四個字算是眼下的真情表露。只是吃菜,并不搭話。
張明遠見扁頭一言不發,就笑道:“師哥,你如何不說話,素日喋喋不休,眼下如何就啞巴了?”
“俺心里不好受啊,阿長這回就開心了,明紅去了,他就胃口好。明浩去了,再加上怡樂,歡樂就多了。俺可咋辦,真是難以想象。”扁頭這才笑道。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感同身受。
“我們此番在終南山歡聚一堂,不知何時再相聚,來舉杯痛飲。”費無極見狀,馬上招呼眾人吃菜,以此打破凝重的氣氛。
明浩見扁頭悶悶不樂,就笑道:“胖爺爺,你怎么了?”
“明浩,別胡說。”月兒捂住明浩的嘴巴。
子午見眾人悶悶不樂,也笑道:“我們就不必說一些傷心難過之事了。如今女真人沒進一步南下的舉動,可見他們也是強弩之末。想必高宗會讓手下武將出師北伐,必定會收復失地,還我大好河山。”
“不錯,還我河山,指日可待。韓世忠、吳玠、岳飛,這三位將軍自當不辱使命。”余下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武連見種浩悶悶不樂,馬上笑道:“吳玠一個人恐怕不行,還要種浩將軍與他齊心協力,想必不久,關中會回到我大宋手里。”
種浩只是微微一笑,頓時沉默寡言,環顧四周,神情肅穆,想起種家軍的過去,不由痛心疾首。西軍自此一蹶不振,關中也淪陷金人之手,種家軍愧對列祖列宗。可又能如何?畢竟朝廷眼下早已南渡,關中遠離江南,如之奈何?
“種家軍雖說眼下一蹶不振,可有朝一日,必當重振雄風。吳玠將軍還在關中,不是也在苦苦支撐么?”普安也笑道。
張明遠不由想起種師道、種師中,心如刀絞,如若二位前輩看到眼下的山河凋敝,想必也會痛心疾首。幽云十六州沒收復已是痛心疾首,如今卻被女真人侵占如此多的國土,豈不令人痛心疾首。如今女真人步步緊逼,整個北方都喪失殆盡,太祖武德皇帝如若在天有知,也會噓唏不已。后世的大宋如何變成這副模樣?
費無極也心知肚明,幽云十六州恐怕永遠都收復不回來了,眼下北方又落入敵手。兀術搜山檢海追擊高宗,雖說這黃天蕩一敗涂地,可好歹兀術大難不死,逃之夭夭。兀術不甘寂寞,馬上轉戰關中,打敗我大宋川陜五路大軍,女真人的氣焰囂張,大宋居然無人能敵,豈不可笑?縱然韓世忠、岳飛再厲害,這要不要打,要不要和,還不是高宗一句話的事。如若高宗膽小怕事,非當年的康王模樣,又當如何?想到這里,后怕之際,不覺心有余悸,不敢想象。
子午見眾人神情肅穆,不茍言笑,馬上樂道:“我聽說,完顏婁室死于非命了,實在可喜可賀。”
“完顏婁室號稱大金國的常勝將軍,如若這廝還活著,就麻煩了。”余下也笑道。
普安道:“這廝天理不容,應該是遭到天譴,故而死于非命。”
“完顏婁室也不是死于非命,聽說是病入膏肓,一命嗚呼。金太宗哭的傷心欲絕,真是可笑。”武連樂道。
張明遠嘆道:“這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一個完顏婁室死了,還有許多完顏婁室。不知何時才能趕走女真人,我看我是看不到了。”
“我也看不到了。”費無極也笑道。
張明遠喃喃道:“明浩、怡樂、種樂、種月會看到。”
“這可不一定,這可說不好。如若有那樣一個人打的金人抱頭鼠竄,我看還我河山也是大有希望。”費無極笑道。
明紅笑道:“我看韓世忠、岳飛、吳玠、種浩,四位將軍都大有可能。”
“我可算不上,聽說眼下高宗皇上最器重的是韓世忠與岳飛,張俊、劉光世也不錯!”種浩搖搖頭,破涕一笑。
子午早就聽韓世忠說過,劉光世和張俊在朝廷的黨羽很多,故而氣道:“吳玠將軍如此能征慣戰,自然比劉光世和張俊厲害。張俊在富平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一敗涂地么?如此人物如何堪當朝廷表率。我看除了韓世忠、岳飛,其他人有待商榷。”
“要我說,公道自在人心。這英雄人物不是皇帝說了算,朝廷說了算,雖說史書皆官府所修,但不可迷信。”余下點了點頭。
普安嘆道:“話雖如此,可又當如何?畢竟后人信官史,不信野史,你說有什么法子?我們今日說韓世忠、岳飛、吳玠、種浩是大宋四大虎將,可后人無從知道,我們說了沒用。”
“沒事,我們眼下不好說,那就不必說。這后人自有公論。就拿三皇五帝到于今,許多人物自然就有公論了。秦始皇是首屈一指的皇帝;曹孟德雖說沒有黃袍加身,可卻比皇帝厲害百倍;司馬光與司馬遷一樣皆是一代史家;武則天是首屈一指的女皇帝。”武連靈機一動,哈哈大笑。
“武則天與秦始皇都是首屈一指,那么他們兩個人如若見了面,說些什么好呢?”明浩撓了撓后腦勺。
眾人哈哈大笑,廳堂外,終南山郁郁蔥蔥,恍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