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樓觀療傷
- 憂樂記
- 史海舟
- 17398字
- 2019-12-09 20:05:00
不久,段和譽離開和尚原回大理國去了,眾人送走段和譽后,離開和尚原回到了終南山。一路上躲躲藏藏,就怕遇到女真人。好不容易才上山而去,路遇幾個金兵,也就打發了。原來金兵在實地察看,意欲把關中進攻成都府的道路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令人擔驚受怕,噓唏不已。
這日,終南山上秋高氣爽,風景如畫。明哲帶著明紅、月兒、明浩在終南山散步,幾個人笑口常開,不亦樂乎。他們不想在京兆府待著,故而留在終南山。張明遠與扁頭、子午、余下待他們熱情周到,他們喜樂無比。
“他們出去散步,也該回來了。俺覺得他們是說悄悄話去了,分明是躲著我們,哪里是什么散步?俺覺得他們一家子有許多秘密,你們就瞧好了。”扁頭站在廳堂門口東張西望。
“師伯又開玩笑了,他們只不過散散心,一起說說話。畢竟道空前輩過世了,明哲前輩自然痛心疾首,做妹妹的明紅,做弟弟的明浩,意欲安慰明哲前輩,而月兒是明紅的妹妹,姐姐到哪,妹妹就跟著,也在所難免,豈不顯得姐妹情深,是也不是?”余下聽了這話,馬上笑出聲來。
子午點了點頭,笑道:“聽,這分析的頭頭是道,不錯,口才了得,令人刮目相看,甘拜下風。”
“中秋佳節,他們以散步的法子去過,真有趣。”扁頭眼珠子轉了轉,認真道。
張明遠神情肅穆,仰天長嘆:“道空居然是兀術的細作,潛伏在我等身邊。明哲昨晚與我說了,其實他早已感覺道空的不對勁,只是不想戳穿他。道空還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了,如之奈何?”
“道空這人也是自作自受,俺見他臉黑,沒想到他心也黑了,心一黑,眼睛紅。”扁頭噓唏不已。
子午對明哲很是敬佩,就嘆道:“明哲前輩真是不容易,眼下他一個人孤零零了。他師父與大師兄、三師弟,都走了,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還有妹妹明紅,弟弟明哲,還有月兒妹妹。如何就孤苦伶仃了?”余下不以為然,馬上反駁。
扁頭素來對明哲贊許,對道空厭惡,可知道了明哲與道空蘆葦蕩夜晚的事后就改變了許多想法,感覺道空的可憐兮兮,想到這里,馬上仰天長嘆:“道空也真可憐,被兀術騙的團團轉,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俺真是想不到!”
“玄空道長駕鶴西去之時,我也沒想到,恒山派就活下了兩個人,一個叫做明哲,一個叫做道空。”張明遠咂咂嘴,捋了捋胡須,閉上眼睛,喃喃道。
扁頭素聞玄空道長的威名,就淚光點點起來:“可惜了玄空道長,一代宗師,居然撒手人寰,也是契丹人、西夏人、和中原人里的敗類所致。想當年,玄空道長何其威風凜凜,在少林寺召集武林大會,主持正義。契丹人多年以來在雁門關外都安分守己,雖說是‘澶淵之盟’所致,可也離不開玄空道長的護持。俺聽說玄空道長跳崖自盡后,也是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
“師伯,你真孩子氣。”余下見狀,心里樂個不住,扁頭師伯這話真是孩子氣,玄空道長是恒山派掌門人,你一個終南山弟子居然對恒山派掌門人情深意重如若當年傳到太師父王世貞的耳朵里,他老人家該有多傷心難過了。想到這里,就樂道。
子午素知師父與玄空道長有過相會,也打過交道,就追問道:“師父,玄空道長,何等人物?”
“玄空道長實乃英雄人物,當年為師與你無極師叔一同上恒山拜訪過,感覺他很是正義凜然。”張明遠介紹道。
“他還是一個武林高手,曾一人單挑雁門關外燕云高手。聽說老毒物當年也曾參與其中,可惜老毒物功力淺薄,一敗涂地。”扁頭補充道。
張明遠也聽說過這等事,只是沒曾見過,就不像扁頭那般添油加醋的信口胡謅了。只是微微一笑:“玄空道長的三個弟子,大弟子,惠松;二弟子明哲;三弟子道空。他們師徒也是走南闖北,行俠仗義。武林中人皆稱之為‘雁門關內四劍客’!”
“莫非他們的劍術出神入化?”子午饒有興趣道。
余下也笑道:“劍術還是不如掌法來的酣暢淋漓。”
“可不是,掌法比劍術更上一層樓,如若一個武林高手攜劍,與一個赤手空拳之人單打獨斗,世人便冷嘲熱諷這攜劍之人,只靠劍,如若離了劍,恐怕就束手就擒了。俺可聽大嘴師叔說過,掌法如若登峰造極,劍法在他眼中便瞧不上了。”扁頭也點了點頭。
張明遠對武術其實沒什么多大研究和建樹,眼下的武功也是小時候的終南神功護體,后來王世貞言傳身教了許多。不過張明遠聰明過人,又刻苦學習,故而有獨道的掌法。他對扁頭的話將信將疑,笑出聲來:“也不盡然,我看劍法如若天下無敵,恐怕掌法也無濟于事。如若掌法威震天下,劍法也就不好說了。”
子午感覺扁頭頭頭是道,就認真聽著,意欲悟出什么道理。余下更是癡迷,聽著師父師伯的話,不覺喜出望外,如若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層樓,豈不很好。
“你們四個臭小子,武藝平平。尤其是子午、余下,你們是終南山弟子,凡事不可落后于青城山,如若不然,顏面何在?你們要知道,俺可告訴你們了,青城山看上去與終南山平起平坐,各自為政,可青城山依然是不如終南山的,因為你們的太師父王世貞真人曾把青城山交給費無天,也就是你們的師叔費無極的家父主持大局。這事錯綜復雜,非三言兩語可比擬。不過你們要明白,凡事要爭強好勝,走在前面。豈不聞,先入為主的道理。如若終南山打頭陣,長此以往,青城山也甘拜下風。”扁頭繼續喋喋不休道。
子午聽了扁頭的喋喋不休,對張明遠、費無極的身世之謎倒有了興趣,就嘆道:“不知師父小時候可有什么故事?”
“聽說很有趣,師父還是說說的好。”余下見子午這般發問,就追問道。
張明遠語重心長道:“也沒什么可說的,言而總之,我們小時候可都是孩子,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也是在所難免。”
“小時候,師伯俺調皮搗蛋。你們師父都被俺欺負的服服貼貼。”扁頭想起小時候就自言自語道。
子午一怔,笑道:“欺負,還服服貼貼?”
“這可一定很有故事。”余下看向張明遠,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張明遠破涕一笑:“何止故事,簡直就是濃墨重彩。”
“當年俺們在一起樂樂呵呵,無憂無慮,如今長大成人,倒有許多無可奈何了。”扁頭笑道。
子午不解道:“此話怎講?”
“還望師伯指教?”余下也笑嘻嘻開來。
張明遠也看向扁頭,不知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師哥,你可別信口開河,他們可是要行走江湖,你的話對他們很重要。‘謹言慎行’四個字最為要緊。”
“看看你,俺扁頭如今人到中年,你還擔心俺胡說八道不成?如若以后再這般說話,俺可就惱了。”扁頭皺著眉頭,瞥了一眼張明遠。
子午看向張明遠:“師父,師伯好像變了許多,說話也文縐縐了。”
“師伯素日的樂樂呵呵居然一去不復返了。師父這是為何?”余下也看向張明遠。
張明遠笑出聲來:“這要問他本人了,我可不大明白。”
“俺可告訴你們了,小時候總覺得長大成人該多好,想做許多事,長大成人就可以去做。可慢慢長大成人后才發覺,事與愿違。許多人為了生計,東奔西走。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四方無事,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可偏偏女真人侵宋,民不聊生。女真人來了,黎民百姓想做什么都做不成,總感覺國破家亡,時局不穩,如之奈何?這天下人間,就怕所思所想,即將付之行動,可偏偏飛來橫禍,猝不及防。”扁頭語重心長,推心置腹開來。
“紅葉真好看,好看的紅葉。”正在此時,一個聲音襲來,眾人看時原來是明浩,蹦蹦跳跳進來了,嘴里還念叨著唱了起來。
月兒馬上跟了進來,急急的道:“臭小子,慢一點。別絆倒了!”
明浩回過頭,瞪了一眼月兒,悶悶不樂道:“你才臭小子!”
“看看這小家伙,真是有意思,還學會頂嘴了。”明紅樂道。
明哲摸著明浩的小腦袋瓜,哈哈大笑:“明浩最懂事,最聽話,以后可不能這樣,知道嗎?”
“好的!”明浩點了點頭,可等明哲轉過身,又搖搖頭:“哥哥,明浩長大了,不是臭小子。別欺負我年紀小,我呀心里明白的很。大家眼下都不開心。”
扁頭逗明浩:“這是為何?給俺說說,讓俺聽聽看。”
“這是為何?我呀想一想,給你說說也可以,讓你聽聽看也不錯,不過可不可以別欺負我是小孩子了。”明浩學著扁頭的腔調,滑稽道。
扁頭點了點頭,笑出聲來:“那是自然,俺說話最算數了。”
“這女真人欺負我大宋,那是欺負到家里來了,不帶這樣玩的。聽說完顏阿骨打是一只海東青,我就納悶了,一只海東青如何就建立了大金國。大遼去何處了,如何近些年來不見契丹人了。還記得哥哥們可說過,契丹人遠走他鄉散散心,他們也該回來了。女真人不在白山黑水好好待著,千里迢迢跑到我大宋做什么來了。為何還殺人放火,搞得大家都不開心,這是為何?”明浩背著手,好似大人模樣,頭頭是道開來。
此言一出,眾人神情恍惚,不知所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只有明浩一個人環顧四周,不知所措,好像自己說錯什么一般,可細細一想,自己也沒說錯什么。
扁頭一看小小年紀的明浩就知道這樣許多,不覺感慨萬千。本是金色童年,無憂無慮,可明浩卻聽說了這般國破家亡之事,也經歷了從東京到京兆府的變遷,就算大人們不對他說什么,他自己或多或少也心知肚明了不少。扁頭如今年過半百,如何不明白。看著小孩子這般難為情,不覺痛心疾首。人生在世,有多少春夏秋冬可揮霍。大宋大好江山如今被金人鐵騎踐踏,許多黎民百姓顛沛流離,苦不堪言。作為一個出家人自然也感同身受,頗為傷心難過。小小年紀的明浩也因此擔驚受怕,豈不令人匪夷所思,愈覺痛心疾首。想到這里,馬上安慰明浩:“明浩,你還小,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等你長大成人后,自然就明白了。眼下天下不太平,也是大宋黎民百姓的苦難。這日子還要照樣往下過,且吃且喝,沒什么大不了。一切都會好的,畢竟俺大宋有不認輸的骨頭。俺大宋千千萬黎民百姓總有一日會把女真人趕出去。到那時你會看到,爺爺俺就看不到了。”
“扁頭爺爺所言,你聽不懂也沒事。你就笑一笑好了!”子午見明浩似懂非懂,就解釋道。
明浩馬上眨了眨眼睛,笑出聲來:“誰說我聽不懂了,我心知肚明。可是爺爺為何就看不到了,莫非你不想看么?”
“過來,哥哥可告訴你,大人的話,你就笑一笑好了。”余下逗明浩道。
明浩摸著余下的耳朵,笑嘻嘻道:“那我的話呢,你為何不笑一笑?莫非我說的不好笑嘛?”
“明浩,你要聽話,出去玩了那樣許久,你累了,快去洗一洗,一身臭汗,姐姐就惱了。”明紅本也忍俊不禁,可見眾人笑不出來,便也神情肅穆起來。
明哲叮囑明紅:“明浩還是晚上我給他洗澡好了。你也累了,好妹妹,快歇息去。”
“你們看,我沒有一身臭汗,很好聞的,身上香香的。月兒姐姐給我用香粉洗過澡的,姐姐也給我洗過。”明浩馬上擼起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笑出聲來。明浩的胳膊上居然有一個月牙印痕,張明遠猛然發覺有些似曾相識,原來自己的胳膊上也有,頓時眼前一亮,可怕眾人誤會就默不作聲。
“明浩也不小了,還讓姐姐給你洗澡。”張明遠一怔,嘆道。
“光屁股的,不害臊,呵呵。”扁頭樂道。
子午看向明紅:“你們還給明浩洗澡?他都幾歲了?”
“只是給他加熱水,早已不給他洗了,小屁孩又胡說。”明紅笑道。
余下樂道:“明浩真是好福氣,有哥哥,有姐姐。”
“就是沒有弟弟,如若有個和他一邊大的同齡人和他玩,就好了。”明紅若有所思。
張明遠語重心長道:“這倒讓我想起小時候了,我與無極一起玩,扁頭與阿長一起玩。我們大家也在一起玩過。童年真是難以忘懷,無憂無慮,實在無拘無束,天真爛漫。”
“可不是,想當年,俺小小年紀帶著大家一起玩,真是難以忘懷。”扁頭也熱淚盈眶道。
“爺爺你小時候居然是‘孩子王’,是也不是?”明浩扯著扁頭的衣袖,哈哈大笑。
明哲抱起明浩,樂道:“你可能不如你扁頭爺爺小時候,他小時候調皮搗蛋,最是厲害。”
扁頭也不生氣,馬上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沒錯,俺就是‘孩子王’了。”
“明浩,快走,姐姐給你講故事去。”明紅見明浩,賴著不走,就悶悶不樂,畢竟大家都心煩意亂,這破孩子卻樂個不住,如何是好,想到這里,馬上拉著明浩離開。
“姐姐的故事不好聽了,還是扁頭爺爺的故事好聽。”明浩卻不高興道。
“看,我眼下也有事做了,給明浩講故事。”扁頭沾沾自喜,笑出聲來。
眾人忍俊不禁,笑聲傳出廳堂,仿佛響徹整個終南山。終南山郁郁蔥蔥,云霧繚繞。
當夜,明哲果然給明浩洗澡,明浩突然要張明遠、扁頭兩個爺爺,輪流講故事,他才要洗澡。這主意明紅原本是瞞住不說,可惜明浩禿嚕了嘴巴,人人皆知。張明遠、扁頭果然前來。明哲、明紅、月兒、子午、余下、普安、武連都看著明浩洗澡。張明遠、扁頭也在左右,終南山的大人們都圍著明浩這“小祖宗”轉起來。
子午看著明浩并不害羞的樣子,倒想起自己的小時候,母親總是把自己放到木盆里,給自己洗澡,不覺恍然如夢,自己長大了,母親老了。真是遺憾,從未給母親擦過身子,曾幾何時還與她頂嘴,氣哭了她,想到這里,不覺潸然淚下。
余下也想起自己的小時候,與小朋友在渭水玩耍,自己的水性不錯,還欺負過小朋友,把人按到水里,差點就鬧出了人命。眼下回想還心有余悸。為此母親擔驚受怕,打了自己一記耳光,可娘卻淚流滿面,想到這里,不覺也淚光點點。
月兒也回想自己小時候被賣到青樓,差點就慘遭毒手,好在年紀小,只是做苦工,長大成人,本想脫離苦海,可一時半會遇不到搭救之人,心灰意冷,想投河自盡,便遇到明紅搭救。這才是實情!想到這里,月兒眼睛紅紅的。
“你們三個人怎么了?我洗澡,你們哭什么?別怕,我方才閉上眼睛很享受,莫非你們以為我死了不成?”明浩轉過臉,突然見子午、余下、月兒三人這幅表情,就目瞪口呆起來。
張明遠聽了這話,一怔,沒想到小家伙居然這般口無遮攔,就喝道:“小小年紀,不可胡說八道。什么死不死的!”
“明浩,不可胡說。如若不然,哥哥就惱了!”明哲也心有余悸,馬上訓斥明浩。
明紅也氣道:“你這臭孩子,再胡說,姐姐就打你。”
“什么臭孩子,我眼下正洗香香,如何還是臭孩子。何時才變成香孩兒,姐姐你說?”明浩撅撅嘴,樂道。
張明遠大驚失色:“‘香孩兒’你也知道,這可是有的。聽說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便是‘香孩兒’!”
“不錯,太祖武德皇帝就是名揚天下的‘香孩兒’!”明哲當然明白,張明遠這是逗明浩開心,就若有其實認真道。
明紅也素聞太祖的故事,不過并不以之為然,不過看大家哄明浩玩,也不去戳穿,馬上微微一笑:“明浩,乖乖聽話。洗澡不可睡覺。”
“好啊,好啊。”明浩點了點頭。
張明遠盯著明浩的胳膊細細端詳道:“這月牙是胎記么?”只見明浩的左臂果然有一個月牙印痕。自己的左臂也有一個,故而頗為在意,頓時胡思亂想,莫非這偶然與巧合。
“明遠,你沒見過小孩子洗澡么?明浩的胳膊沒你粗,不用看!”明哲見張明遠如此模樣,就詫異萬分道。
明紅見張明遠神色異樣,就大驚失色道:“明遠道長,不知明浩有何妨礙,但說無妨?”
張明遠一怔,馬上指了指那月牙印痕,問道:“這個月牙,可有什么說法么?”
“爺爺,當然有說法,叫做胎記,哥哥有,姐姐有,我也有。你沒有,對不對?”明浩插嘴道。
張明遠大吃一驚,站起身來,靠近明浩,倒把明浩嚇了一跳,小家伙馬上捂住眼睛,眾人看時,張明遠摸著明浩的胳膊,仔細端詳那月牙,露出慈眉善目!頓時感慨萬千,仰天長嘆。
子午不知何故,就追問:“師父,怎么了?”
“師父如何看這個,小孩子有胎記很尋常。明浩、明紅、明哲,兄妹三人,有同樣的胎記,太也尋常不過。”余下也大為疑惑,頓時樂個不住。
扁頭突然就抓住張明遠的衣袖往上一扯,眾人大吃一驚:“不會吧,如此巧合?”
“貧道的家父叫做張大寶,還有一個叔父叫做張小寶。行走江湖許多年后,才得知在雄州的、張員外便是叔父,他的名字就叫做張小寶,后來感覺不雅,就改名叫做張克永了。只是這名字并不為人熟知,雄州人稱之為張員外。你們自然不知道,無極知道的,而且記憶猶新。我自小就有這個胎記的。”張明遠神情恍惚,講出多年前的一個故事。
明哲、明紅愣了愣,明浩也細細看了看張明遠的胳膊,居然與自己也一樣,有一個月牙胎記。明哲揉了揉眼睛,大驚失色,一瞬間詫異萬分,莫非張明遠與自己有親戚關系不成?實在不敢想象。明紅也詫異萬分,不知所措,緩過神來,也是難以置信。明哲、明紅、明浩、張明遠,四人的胳膊都并成一排,扁頭、子午、余下頓時目瞪口呆,一模一樣,好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明哲也講述起許多年前的故事:“我的家父的確在雄州做買賣,他的名字曾經叫做張小寶,是個員外。販賣馬匹是很久的買賣了,當年我也做過,可后來童貫到雄州胡作非為,苛捐雜稅越來越多,家父怒火攻心就撒手人寰了,家道慢慢敗落。童貫派人肆意妄為,逼迫家母把家產獻出來孝敬童貫,家母不堪其辱就懸梁自盡,當年我小小年紀帶著妹妹明紅和出生不久的弟弟明浩東躲西藏,結果遇到歹徒打劫,妹妹與弟弟就與我失散了,后來我在恒山腳下被玄空道長收留,做了弟子,一直打聽妹妹與弟弟的消息。”
“我與哥哥失散后,抱著弟弟東躲西藏一路南下,到東京投靠朋友,可惜朋友離開東京了,一時半會聯系不上,要流落街頭,多虧李師師姐姐搭救,后來我們情同姐妹,就在東京落了腳。再后來,你們就知道了,我們兄妹三人就團聚了。”明紅淚光點點,回憶往事,歷歷在目。
張明遠也感覺奇怪,僅僅憑著胎記就斷定是親戚,實在太也勉強。就拿出家師王世貞撒手人寰之際交給自己的一封信,眾人看了,才恍然大悟。原來張氏家族有一個月牙胎記的族譜。張明遠的家父與明哲、明紅、明浩的家父是兄弟,故而這般論輩分,張明遠與明浩是兄弟了,這可令人匪夷所思,可偏偏就是如此。明浩再也不能叫張明遠爺爺了,要叫哥哥。子午、余下也要把明浩稱之為師叔。這輩分真奇怪,可卻無可厚非。
扁頭心里樂個不住,卻一本正經道:“有意思,明浩弟弟,你別叫我爺爺,要叫哥哥。”
“明浩師叔!”子午尷尬不已,馬上叫起明浩。
余下也樂道:“明浩師叔,你好。”
明浩一臉茫然,破涕一笑:“這可不好玩,別這樣叫,告訴你們,我可不是張小寶的兒子,我應該叫明哲為叔叔,叫明紅為什么呢,我想想看。”說著撓了撓后腦勺,頗為犯難。
“當然叫姑姑了,小笨蛋!如此看來,你還要叫我爺爺。”扁頭樂道。
明哲點了點頭,對張明遠耳語起來:“不錯,明浩之所以叫我哥哥,叫明紅姐姐,是他多年來亂叫一氣的,告訴他許多次,就是改不過來,看看,方才我也胡說八道了。明浩是家父撿來的孤兒,出生不久就被遺棄。”
張明遠頓時瞠目結舌,馬上神情恍惚開來:“這人世間便有許多無可奈何,看著你們的月牙,感到親切萬分。如此也算一家人了。”
“這可說的不對,怎么是算,本來就是一家人。我的學名叫做張明哲,妹妹叫做張明紅,明浩,隨著我們姓,叫做張明浩。只是我們習以為常,都不帶說姓的。”明哲笑道。
明紅點了點頭:“我曾經告訴過子午、余下,對嗎?”
“不錯,記憶猶新。”子午、余下回想起來,馬上點了點頭。
“我本家也姓張的,我的名字叫做張月。”月兒喃喃道。
明浩拉著月兒的手,仰起小臉,不大相信:“不會吧,月兒姐姐又開玩笑。”
眾人忍俊不禁,正在此時,明哲突然眼睛發紅,氣喘吁吁,不知何故,眾人大驚失色。原來明哲的海東青毒發作了,好生了得,一瞬間躺倒在地。
“哥,你怎么了?別嚇唬妹妹。”明紅抱著明哲,哭哭啼啼。月兒也淚光點點,安慰明紅。
“叔叔!”明浩也哭道,馬上抓著明哲的手搖了搖。。
“明哲,你這是怎么回事?”張明遠大吃一驚,馬上抱著明哲追問他。
“實不相瞞,我與道空被兀術在燕山府嚴刑拷打,被逼無奈喝下劇毒海東青丸藥,毒性如今深入骨髓,恐怕時日無多,只恨蒼天有眼無珠,讓我受這苦痛。如若我撒手人寰,妹妹與弟弟又當如何?”明哲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道。
扁頭馬上火急火燎道:“別說話,快到上善池化毒!”
子午二話不說,與余下抬起明哲,眾人緊隨其后,趕往上善池。
余下吩咐弟子:“我們從上善池回來,要準備終南山上不老松的樹干,燒成黑炭,用開水沖泡。”終南山弟子應聲而去。
“月兒,辛苦你了,有你在妹妹身邊,我放心。”明浩看向月兒,示意她照顧好明紅。
月兒泣不成聲:“哥哥放心!”
“哥哥,別胡說。”明紅搖搖頭,淚如泉涌。
子午、余下二人離開小屋,舉著火把,夜色深深趕往上善池,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辭辛苦,取回泉水,明哲喝了幾口,倍覺神清氣爽。眾人看著明哲相安無事,就各自歇息去了。只有明浩、明紅、月兒守護左右。張明遠、扁頭、子午、余下也是不放心,一晚上也睡不著,替明哲擔驚受怕。明哲是明紅的哥哥,子午為了明紅,當然睡不著。明哲是張明遠的弟弟,擔驚受怕也是坐臥不安。扁頭和余下,雖說與明哲沒什么太大的交集,可畢竟明哲也是終南山的故交。
次日,眾人趕往樓觀臺,帶著明哲去化毒,畢竟昨晚的泉水遠遠不夠。
樓觀臺,實為終南山名揚天下的圣地,世人皆傳,春秋時函谷關令尹喜在此結草為樓,以觀天象,世人稱之為草樓觀。老子又在此著《道德經》五千言,并在樓南高崗筑臺授經,又名說經臺。晉惠帝曾廣植林木,并遷民三百余戶來此守護,世人暗暗稱奇,頗為詫異萬分。唐朝臻盛,武德七年,唐太祖李虎改樓觀臺為宗圣宮,大加營造,唐玄宗李隆基時再次擴建,使其成為當時規模最大的皇家道觀和道教圣地。大宋太祖武德皇帝趙匡胤以后屢次重修,尤其宋徽宗時,規模最大。如今事過境遷,宋徽宗被女真人俘虜而去而樓觀臺依然屹立在三秦大地,彷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對金人毫不畏懼。
眾人一路走來,但見,千峰聳翠,猶如重重樓臺相疊,山間綠樹青竹,掩映著紅墻黑瓦的道家宮觀。這是終南山的一處圣跡,當年王世貞便在此閉關修煉。張明遠與費無極小時候也至此玩耍,故而遇到危險。扁頭與張明遠且走且談,回憶往事,歷歷在目,二人面面相覷,尷尬一笑。
“豈不聞,蘇學士曾贊不絕口說,‘此臺一覽秦川小。’果不其然,如此看上去更是非同小可,蔚為壯觀了。”張明遠看向遠處,用手一指,眾人一起遠眺也點點頭心曠神怡。
眾人沿說經臺卵石路南行,越翠竹林海,拾級而上,登山俯瞰,松林盡處,是翠薇峰。峰巔有高爐,世傳為老子煉丹爐,在爐旁的古廟院中北望八百里秦川,阡陌小路恍若棋盤,綠樹如云,村落星星點點,煙嵐橫斷,遠接青天,自說經臺向東南而行,幽竹夾道,翠色搖曳。下聞溪水淙淙入耳,又見水底礫石,晶瑩剔亮;石間游魚,忽來忽往,竹拂水面,清韻悠悠。忽聞隱約而來的轟咚聲響,猶如鑼鼓喧天。待眾人詫異萬分時,轉過竹林,忽見飛瀑,自山腰飄落河中,這便是聞仙瀑布。再向上攀,進入竹海,腳下竹葉柔軟舒適,伴著竹韻,沐著竹葉篩下的細碎陽光,登上峰頂,見仰天池,南望千山萬嶺,蒼蒼莽莽,美不勝收。
“明哲,喝了上善池的泉水,眼下你就好了。”到了上善池,明哲喝了泉水,扁頭看明哲氣色不錯,就笑道。
明哲環顧四周,噓唏不已:“大恩不言謝,不知如何報答諸位。”
“明哲,這話可見外了,哥哥搭救弟弟,說什么謝不謝的,豈不生分了?”張明遠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須,嘆道。
明哲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看著樓觀臺的湖光山色,翠竹綠樹,好一派秋色令人寵辱皆忘,喜樂無比。子午道:“中秋佳節本是團聚之日,可惜道空前輩走了,真是好可惜。”
“不錯,今年的中秋佳節,我大宋黎民百姓過的都不盡人意,何況我們。”余下也噓唏不已。
明紅神情肅穆,嘆息道:“中原人過了許多年的中秋佳節,偏偏女真人侵宋后,就感到不自在了。這顛沛流離,妻離子散,莫不是悲苦萬分了?”
“妹妹,不必如此悲觀,畢竟我大宋幅員遼闊,女真人占了北方,還有江南。我大宋千千萬黎民百姓也會與女真人血戰到底。”明哲安慰明紅。
子午聽了這話,居然不以為然,還擔驚受怕起來:“我看這變故可不簡單了,我可聽說方臘與宋江的故事,他們之所以一呼百應,都因為‘花石綱’給鬧的。如若蔡京、童貫這些人不折騰,朝廷又任人唯賢,女真人豈會膽大包天侵宋?還是那句話,不是敵人太強大,而是我大宋太也軟弱。”
“什么強大了,軟弱了的。哥哥又說什么方臘、宋江的故事,我最愛聽故事了,哥哥快講故事,好也不好?”明浩插嘴道。
“明浩乖,過來,姐姐帶你去那邊玩,你看潺潺流水,竹葉青青,可漂亮了。”月兒拉過明浩,示意他別插嘴。二人果然走出幾步去,與眾人若即若離。
張明遠嘆息起來:“此番兀術西進,打敗我川陜五路大軍。京兆府也淪陷了,這形勢危急,我終南山又當如何?”
“俺覺得這也沒什么大不了,明遠師弟,不必煩惱。且聽我細細說來,如何?”扁頭道。
眾人看向扁頭,扁頭見眾人饒有興趣,就娓娓道來:“這女真人雖說在關中搞的我大宋雞犬不寧,可你們別忘了,還有西夏乾順虎視眈眈。莫如派人前往興慶府,請乾順派出疑兵,襲擾大同府,實為圍魏救趙之計。如此,關中就解圍了。也可說服乾順,陳說利害,讓西夏在蕭關擺兵布陣,女真人就不敢得寸進尺了。”
子午分析道:“目下西夏對金國俯首稱臣,連天祚帝,乾順都沒搭救,天祚帝可是把耶律南仙嫁給乾順做王妃的,乾順連岳丈都不搭救,可見西夏對金國的畏懼。眼下西夏被金國掌控,乾順就是有賊心,可沒賊膽。”
“乾順何等聰明過人,豈不知唇亡齒寒之理?自從東京淪陷,想必天下震動,西夏也戰戰兢兢,生怕金國對西夏下手。只怕金太宗顧不上西夏也未可知,畢竟我大宋實在是一只待宰羔羊,又肥又大。世人皆知,這打獵,自然挑肥揀瘦。一句話,金太宗看不上西夏,故而不會對西夏動手動腳。這樣一來,西夏也不敢對金國搞突然襲擊。我大宋就只能與金國拼個魚死網破了!”余下接著道。
張明遠與乾順有一面之緣對此人的雄才大略也是略知一二,馬上嘆道:“我可見過乾順的,你們都沒見過。乾順這人有雄才大略,恐怕比元昊更加厲害。這元昊開疆擴土,乾順恐怕也想重振雄風,在領土上與金太宗會耍小聰明的。只是金人勢大,西夏弱小。我大宋都難以招架金人,何況西夏了。西夏看上去兵強馬壯,可也是外強中干。你們哪里知道,西夏總有宗室外戚干政,內訌也是此起彼伏!耶律南仙去世后,契丹人對西夏的影響就小了。”
“耶律南仙,這名字可真神氣。俺可長見識了!”扁頭笑出聲來。
子午介紹道:“聽說,當年西夏乾順即位后,就意欲大展宏圖。為了鞏固與大遼的聯盟,隨即向天祚帝請婚,天祚帝當年趾高氣昂,其實也瞧不上西夏,只不過歷來大遼對西夏都是關愛有加,天祚帝也不能不給西夏些許面子。就在我大宋崇寧四年,遼天祚帝在耶律奉先的勸說下,就忍痛割愛,封宗室女子耶律南仙為成安公主,嫁給了西夏李乾順為皇后。耶律南仙后來生下一子,取名李仁愛,被李乾順立為世子,相當于我大宋的太子,這也是乾順的迫不得已,畢竟要看天祚帝的臉色行事,如若惹惱了天祚帝,對西夏來說,后果不堪設想。西夏如若與我大宋交鋒之中吃了虧,就沒人替西夏說話了。京兆府的黨項人曾說,耶律南仙這女人不簡單,她頗會處理西夏國君及其后妃的關系,與李乾順恩愛有佳,與其他妃子也相處融洽,這在和親公主中很是少見,一時間傳為奇談。我大宋宣和六年,李乾順的愛妃曹賢妃生下一子,耶律南仙居然請求取名為李仁孝,按理來說,別的妃子如若懷了男孩,這后宮就不得安寧,個個恨得咬牙切齒,互相斗智斗勇。可耶律南仙卻與眾不同,居然令奶媽抱至自己宮中,悉心照料,關懷備至,這讓曹賢妃感動的淚流滿面。其后,金朝崛起,對西夏恩威并施。金國多次向遼發起進攻,先后攻克了遼朝的中京、西京。形勢危急,好生了得,耶律南仙雖身在西夏,可心憂故國,她積極努力斡旋,使得西夏多次出兵援助。太子仁愛也主動請纓。我大宋宣和二年,金軍向遼軍發起猛攻。大遼將亡,天祚帝倉皇出逃,臨近西夏邊境,李乾順派人前去迎接。當時金太祖也派人進入夏國,向崇宗李乾順提出條件:若遼天祚帝入夏,望將他繳獲解金,金會割遼部分土地以作酬賞。李乾順見遼大勢已去,權衡利弊之后,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天祚帝由此被乾順給出賣了。我大宋宣和七年,遼天祚帝耶律延禧被俘,大遼滅亡。同年九月,太子仁愛傷心遼國滅亡,憂憤而死,年僅十七歲。同月,耶律南仙對愛子夭亡感到傷心難過,悲痛欲絕,又憂大遼滅亡,又對李乾順的無情感到義憤填膺。悲傷過度之際,絕食數日而死。乾順得知,也淚如泉涌,可惜為時已晚。”說話間也是噓唏不已。
“你如何知道這樣許多,你莫非去過西夏?”余下馬上大為疑惑。
明哲微微一笑:“是我告訴子午的,我沒去過西夏,我在京兆府聽說的,有來京兆府的西夏客商說過,我那一日與道空在京兆府市集轉悠,在茶肆偶然聽到的。我一字一句講給子午聽,沒想到他記憶猶新,一字不差都記下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前輩過獎了,如若不是前輩講得好,我如何記憶猶新。”子午笑道。
“我聽了很感動,她雖說是契丹人,又到了西夏,與黨項人結為連理。想想看,一個人離開故國,遠涉他鄉。人生地不熟,再說西夏后宮常有內訌,屢見不鮮。耶律南仙如何不知,此去便是深入虎穴,難逃厄運。即便可安度晚年,也難保不被乾順不冷不熱對待,可她偏偏就去了!世人皆知,這和親古來有之,大唐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便是如此。恐怕最有名氣的便是大漢的王昭君!”明紅聽了這樣的故事,對耶律南仙也憐憫起來。
明浩雖說小小年紀,可也聰明過人,馬上跑過去,靠近明紅眨了眨眼睛,追問明紅:“姐姐,為何我大宋沒帝姬去和親的?”
“‘小祖宗’又不聽話了。”月兒見明浩跑過來,就喊道。
子午解釋道:“這其中可謂一言難盡。我大宋銀子錢多,一般都送歲幣什么的,故而和親這事自太祖武德皇帝以來,壓根就沒有。”
“一句話,我大宋瞧不起大遼、西夏、高麗、交趾,故而沒什么和親。”余下笑道。
明浩又插嘴:“瞧不起,哈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你說?”子午摸著明浩的臉蛋,微微一笑。
余下也盯著明浩的眼睛:“說,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哥哥讓你說。”
“也沒什么好說的,我感覺這不和親一定不好。我說不出何故,可就感覺不好。”明浩認真道。
子午解釋道:“我明白了,不和親,讓列國更加確信,大宋瞧不起他們。可偏偏乾順的后宮就有我大宋的女子。當然,這可不是什么帝姬。”
“明浩,你喜歡開封,還是京兆?”余下逗明浩道。
明浩搖搖頭:“都不喜歡,都有女真人了。”
眾人本想笑,可無論如何笑不出來,一個個噓唏不已,神情凝重。子午見眾人默然不語,就示意明紅與自己隨便走一走,說說話。明紅會意,馬上吩咐月兒照顧明浩,就與子午且走且談,眾人也不看他二人,一個個早已心知肚明。
“多謝你們搭救我哥哥。”明紅喃喃道。子午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說什么謝不謝了,搭救明哲前輩算是分內之事。”“分內之事,何出此言?”明紅愣了愣。子午尷尬一笑,馬上笑道:“明哲前輩的哥哥是家師,那明哲前輩便是師叔了,是也不是?”“所言極是。”明紅點了點頭,道。子午見明紅方才提到耶律南仙就淚光點點,不知何故,就馬上問道:“為何你方才聽說了耶律南仙的故事就頗為動容,這是為何?”“做女人真難!在我大宋,帝姬們算是沒什么擔驚受怕的,畢竟我大宋與大漢和大唐有所不同,我大宋沒和親這檔子事。師師姐與李清照一樣都算是巾幗英雄,女中豪杰。可謂揚名立萬,名噪一時。耶律南仙作為一個契丹人,千里迢迢到西夏做王妃。看上去風風光光,可內心卻無比提心吊膽。好則好,不好則驚天動地。伴君如伴虎!這般道理想必世人皆知,可耶律南仙卻視死如歸,全無懼色。至少到了西夏,也是不辱使命。她的憂國憂民,她的牽腸掛肚,她的婆娑眼淚,恐怕在大遼亡國之時,在天祚帝被俘之后,都一股腦滾落下來了。耶律南仙豈不可憐兮兮了?”明紅娓娓道來。
子午道:“或許是哀莫大于心死,耶律南仙實乃女中豪杰。”“梁紅玉也算,李清照也算,師師姐更算!她們是我大宋頂天立地的巾幗英雄。”明紅點了點頭。子午見過梁紅玉,就笑道:“你莫非不知道梁紅玉的身世?”“你想說,她是風塵女子,是也不是?”明紅素聞梁紅玉的身世,不由哭道。子午看明紅這般追問,就怯生生道:“這個嘛,這個就不說了。”“梁紅玉也不是風塵女子,只是家道敗落才被牽連,變成了官妓。實乃天災人禍。”明紅直言不諱道。子午抱歉道:“這絕非我之本意。如若這般說,師師姐豈不更令人憐憫了?想想看,李師師與李清照,看上去格格不入,其實不然,李師師最喜歡李清照的詞作。李師師唱歌不錯,李清照寫詞不錯,二人如若三生有幸,當年在一起合作,恐怕會有名曲流傳于世。”
“你用不著說這番話,我聽上去,感覺你略帶些許抱歉了。不錯,李清照與師師姐都是我的偶像,我頗為崇拜她們。你看,她二人,一個會唱歌,一個會寫詞,都是才女。我大宋女子的地位很高,并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做買賣的,帶兵打仗的,舞文弄墨的,有不少女人,是也不是?”明紅破涕一笑。
子午點點頭:“當然,聽說歐陽修與蘇學士兄弟二人,皆是家母培養長大成人。可見他們的家母也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一肚子的學問了。”“你豈不知,自從有了活字印刷術,這書籍多了,許多女子就手不釋卷。讀書的機會也多了。”明紅笑道。子午笑道:“看來,我大宋女子如今很是得意洋洋了?”“太祖之妹初嫁米福德,守寡后改適高懷德。世人皆知,范仲淹幼年喪父,隨母改嫁,長大后才歸宗。皇室與名流皆如此,何況黎民百姓?”明紅認真道。子午看明紅得意洋洋,就嘆道:“難怪我到江南,看到大街小巷,許多女子一個個都不可小覷,居然也摩拳擦掌,會些拳腳功夫。”“素聞江南乃錦繡文章之鄉,何來摩拳擦掌?”明紅樂道。子午介紹道:“我可是親眼所見,梁紅玉有一只女子鼓隊,這擊鼓戰金山,便是梁紅玉率領的這隊巾幗英雄們的杰作了,實乃驚天動地的大膽略。”“不錯,梁紅玉早已名揚天下,黃天蕩一戰成名,令人欽佩。”明紅贊不絕口。子午見明紅羨慕的眼神,就安慰她:“你也不必羨慕她,你也有你的本事。聽說你會做飯,是做菜高手?”明紅眼前一亮,沒想到子午居然知道自己的本事,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子午與明紅且走且談,回到眾人跟前。
“你要心平氣和,不可生氣。這膳食還要跟上!”張明遠對明哲叮囑道。
一聽膳食,扁頭馬上來了精氣神,頓時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別提這個,不說還好,一說俺果然就餓了,明紅,快回去做菜給大家吃,老師傅離開后,俺就胃口不好了,你來了這幾日,俺就覺得這些年總算吃上美味佳肴了。”明紅笑道:“師父可別這樣說,明紅承受不起。明紅沒什么本事,只是會些廚藝,見笑了。”扁頭擺擺手:“看看你,好歹也是明遠的妹妹,俺又是他師哥,這樣說來,你也是自家妹子了。不必過謙,廚藝也算本事。難道要學李清照作詞,學梁紅玉帶兵打仗才好?我看女子會做菜,這才是賢妻良母的根本所在。”眾人哈哈大笑。
“明浩,以后乖乖聽話,別惹姑姑生氣。以后不可以叫姐姐,懂嗎?”明哲看向明浩。明浩故意調皮搗蛋:“還是姐姐好聽,哥哥好聽,改不過來了,如之奈何?”說話間,學著大人的模樣,兩手打開比劃著,得意洋洋起來。片刻,月兒帶著明浩離開,明浩依依不舍,眼淚汪汪,意欲和明哲在一起。
“明浩還是個小孩子,卻如此懂得人間真情,真是不簡單。”張明遠捋了捋胡須,若有所思道。子午道:“明浩聰明過人,他一個人孤孤單單,怪可憐的,如若有人陪著就好了。”“不是有月兒陪著,姐姐寵著,哥哥護著么?”余下不解道。扁頭可看明白了,馬上笑道:“俺告訴你好了,雖說許多人陪著明浩,可都是大人,沒小孩子,是也不是?小孩子的世界你不懂!”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不錯,明浩喜歡和小朋友在一起,可他目下卻沒有。”明哲點了點頭,喃喃道。張明遠噓唏不已:“天下太平之時,童言無忌帶來許多歡笑。可天下大亂了,小孩子也跟著遭罪。東京靖康恥后,烽火揚州城后,無不如此,實在令人痛心疾首。”“我記得在東京時,師師姐還資助過小叫化。不知靖康恥時,這些小家伙又當如何?”明紅淚光點點,想起在東京遇到的小叫化。
子午在靖康恥后,潛入東京,得到一些訊息,目下想起來,就后怕道:“還記得搭救太上皇他們之前,抵達東京,刺探軍情,就遇到了不可思議之事。東京城外許多小孩的鞋子堆在一起,金兵付之一炬,不知這些小孩子到哪里去了,真是慘不忍睹。這尸橫遍野,臭氣熏天,自然有瘟疫了。東京城彷如人間地獄!許多人得病傳染,我看東京城破,與此也大有關聯。”“不錯,當時我可在汴河里看到一個怪事。我當時口渴難忍,俯身用手拘捧汴河水,意欲一飲而盡,沒曾料想,抬頭看見了可怕的東西。”余下也猛然想起來也點點頭,深以為然。
張明遠詫異萬分,馬上追問:“看到了什么?”“快說,快說。”子午催促道。
余下心有余悸,馬上快要吐出來:“看到一個嬰兒的腦袋,煞白煞白的,是個浮腫的大頭娃娃,那腦袋好似睡著了一般,可是到了跟前才發現,小孩的眼睛都被挖掉了,蛆蟲從小孩的嘴里爬出來,慢慢蠕動,實在慘不忍睹。”“怪不得那一日過后,你三日不吃飯,只喝水。居然嘔吐不止,好似懷孕一般。看當時你那樣子真是難受之極,原來如此,何不早說。”子午這才回想起來。“不錯,為師還問余下為何如此,他卻說肚子不舒服。不停在喝水,不停去茅廁方便。”張明遠也想起了的確有這樣的事,就目光呆滯,淚如泉涌。
“明遠哥哥,不必如此。我大宋傷心難過還少么?如今女真人都打到京兆府來了,真是欺人太甚。北方大好河山盡落敵手,雖說女真人靠漢人對付漢人,可從情感上來說,難以接受這般事實。關中被女真人占領了,京兆府黎民百姓做了亡國奴。”明紅安慰張明遠。張明遠想起宋徽宗更是淚光點點:“太上皇當年就不該退位,如若任用張叔夜、李綱固守東京,焉能至此?”
“誰說不是,可事到如今,為時已晚,又當如何?”明哲也噓唏不已。扁頭看眾人無精打采,悶悶不樂,總是說這些心煩意亂之事,就笑道:“看看你們,這般悶悶不樂就不對了。要俺說,大可不必如此。這天下人間,誰做皇帝不是做。太上皇宋徽宗與欽宗皇上,還有眼下的高宗,他們又怎么樣呢?說句大不敬的話,他們比起太祖武德皇帝差遠了。太上皇喜歡琴棋書畫本沒什么大錯,可他偏偏任用蔡京、童貫之流。搞的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如若不然,何來方臘、宋江之事?童貫剛愎自用,偏偏在女真人面前耍小聰明,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導致大禍臨頭。此乃靖康恥的緣由!后來欽宗匆匆忙忙繼位,任用李綱時東京尚可自保,可惜欽宗耳根子軟,偏偏就墻頭草隨風倒,以至于功敗垂成。不是郭京神通廣大,實在是太上皇的神神叨叨,欽宗的六神無主。結果一敗涂地!高宗目下登基大寶,看上去也算力挽狂瀾,可他偏偏不到開封府登基大寶,要在應天府登基大寶,登基大寶也罷,還不思進取,偏偏南渡。他這一跑,大宋黎民百姓、帝王將相也跟著望風而逃。烽火揚州路一片戰火紛飛,慘不忍睹。這難道不是高宗皇上的過失么?俺倒不是說金太宗有多好,女真人殺人放火罪不可恕,當然天理難容。俺就是擔驚受怕,女真人如若長此以往占據北方,高宗又想劃江而治,不思北伐。以后恐怕再想北伐就難上加難了。”
“師伯,何出此言?”子午一怔,不大明白。余下也看向扁頭:“此話怎講,還望師伯賜教?”“這不難理解,也令人不可小覷。你們想想看,歲月無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都老了,撒手人寰了。后輩都在金人眼下出生,長大成人。如若有朝一日,大宋再北伐,豈不被他們認為是入侵者了?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扁頭看向張明遠,示意讓他代自己解釋一番,張明遠執拗不過,只好從命。
子午點了點頭,后怕起來:“不錯,師父所言極是。為何北方很快就淪陷了,其中大有蹊蹺。童貫在西軍作威作福,許多人敢怒不敢言。太上皇卻置若罔聞,讓童貫一意孤行。雖說童貫帶領西軍曾打到橫山,如若沖出橫山,眼前便是興慶府,大有可能滅亡西夏,可童貫沒這般做。也是大遼天祚帝背后對太上皇予以威脅,如若不然,恐怕童貫就要改寫歷史了。‘花石綱’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太上皇當年不思悔過,卻一意孤行,結果方臘造反,一呼百應。童貫又調集西軍去圍剿方臘!這樣一來,西軍不愿意,江南黎民百姓也反感。童貫便成為眾矢之的,替罪羔羊!童貫這廝,真是可惡,他同時得罪了關中的西軍、江南的黎民百姓、還有燕山府的女真人,以及契丹人。就是童貫胡作非為,才搞得天下不太平。女真人從白山黑水,一路南下,攻破大遼四京,又攻破大宋東京,這實乃勢如破竹。為何如此,難道我們自己不心知肚明么?”“不錯,如若天祚帝不昏庸無道,如若太上皇與欽宗、高宗不怯敵,何至于此?”余下也仰天長嘆,氣喘吁吁。
“好了,俺之所以說這個,就是想告訴你們,不必為了誰做天下而自尋煩惱,不論誰,打天下,坐江山,都為了可以長治久安。金太宗也不想被趕出去,如若不想被趕出去,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對黎民百姓好。想必比起太上皇當年的‘花石綱’,這日子要好過許多。”扁頭安慰二人道。明哲也點點頭,明白過來:“不錯,扁頭所言極是,我想眼下高宗要對付金兵,必定增加賦稅。而金人為了安撫民心,必定減少賦稅。于黎民百姓而言,賦稅少了,自然好。當然從情感來說,仁人志士還是感覺做了亡國奴,心里不痛快。”“前輩說的很有道理,我們卻沒想到這些。只是替黎民百姓想著,他們成為亡國奴的情感,卻沒想過這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子午聽了明哲的肺腑之言,頓時心悅誠服。余下也笑出聲來:“可不是,常言道,‘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司馬遷引用的管仲的這句話很有見地。”
“‘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話,又當如何?”明哲微微一笑。
子午馬上頭頭是道開來:“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孟子-離婁上》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孟夫子也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明哲也嘆道。
子午飽讀詩書,自然心領神會,馬上嘆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據說是三國時的司馬懿所說,其臨死前對司馬師和司馬昭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君子之心者得諸侯;得諸侯之心者得士大夫。”
“唐太宗也云:‘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明哲仰天長嘆,捋了捋胡須。
子午對這句話記憶猶新,馬上點了點頭:“我記得這句話的,當年師父說過。”
“師父也對我們三個弟子說過。師父告訴我們唐太宗這人不簡單,值得后人記得。唐太宗這皇帝很是名揚天下,這貞觀之治可青史留名了。”明哲也孩子氣般笑出聲來。余下不以為然:“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看唐太宗也有不光彩之處,比方說,玄武門之變,把兄弟都殺了,這也太慘無人道,心狠手辣了。”
“不錯,我太祖武德皇帝做的就很好,對柴宗訓以禮相待。這便是我大宋開國皇帝的胸襟與氣魄,可謂天下第一,無出其右。”明哲無可爭辯,隨聲附和。
余下笑出聲來:“不可同日而語,也非同一件事。絕無可比之處!唐太宗與李建成是骨肉兄弟。而太祖武德皇帝與柴宗訓就是君臣了。”“我就是逗大家開懷大笑,別無他意。沒想到余下居然聽得仔細認真,不錯,孺子可教也。如若你們以后時時處處,皆是如此,就好了。”明哲如何不知,不過是有意為之,馬上笑道。
張明遠語重心長道:“秦末,楚國貴族項羽趁亂起兵,依靠自己的軍事天才和貴族的優勢成為各個反秦獨立勢力中最強大的一個。而且項羽力大無窮,身材高大,在當年可謂威信極高。另外一人便是是劉邦,此人從小不學無術,游手好閑,打仗敗多勝少,而且用語粗俗,根本無王者風范。但項羽在初期取得成功后,就隨便屠殺諸侯,殺死各路義軍的總統帥楚懷王。對民眾苛刻,連投降的四十萬秦朝士兵都殺得一個不剩,惹得怨聲載道。對謀士的建議充耳不聞,剛愎自用。反而劉邦從小和平民生活,愛惜民力,對人寬厚,而且有自知之明,也十分尊重人才,對投降士兵寬以待之,愿意留下的收編,不愿意的就讓他們回鄉下,十分受人愛戴。最終項羽因其殘暴不仁而眾叛親離,而劉邦則得到許多人的幫助和擁護,在長達五年的戰爭中,雖然劉邦多次失敗,但仍不斷受到黎民百姓的支持,因此能夠不斷的反撲。最后項羽被劉邦徹底打敗,被迫自殺。而劉邦因得到黎民百姓的愛戴而最終登基稱帝,開創了大漢盛世。”
“這二人皆為漢人,畢竟不同今日。趙構是漢人,而金太宗是女真人。”明哲聽了這話,就若有所思開來,頓時氣喘吁吁,目光呆滯,狀態不佳。扁頭見狀就嘆道:“看來兀術的海東青毒又發作了。”“還望明遠哥哥搭救明哲哥哥。”明紅神色緊張,擔驚受怕之際向張明遠拜道。“放心好了,明紅妹妹。哥哥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張明遠點了點頭。“照顧好明浩!”明哲安慰明紅。片刻,子午、余下帶著明紅,離開樓觀臺,回終南山廳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