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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汴河之春

  • 憂樂記
  • 史海舟
  • 11456字
  • 2019-10-24 21:08:00

初次抵達東京,種浩、張明遠、費無極頗為興奮。三人在汴河邊流連忘返,但見酒家、茶肆,遍地皆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春意盎然,風景如畫,令人心曠神怡,不在話下。游人如織,喜笑顏開,好生了得。

正在行走之際,只見一個頭戴黑色氈帽的小廝牽著韁繩,后面是一個絡腮胡須的武將模樣之人騎著高頭大馬,昂首挺胸,迎面而來。正在張明遠詫異之時,費無極回過頭去,又見兩個穿著灰布衣衫的矮胖大漢滿頭大汗的走來,他們抬著一頂綠色帳幔的轎子搖搖晃晃而來。道路原本寬敞,只是趕上許多猶太教徒路過,又有許多外地客商和番邦商賈,又逢每年一度的東京斗茶大會,故而道路一時堵塞,兩隊人馬眼看就要撞到一起。路人也是見怪不怪,司空見慣了。故而并不詫異萬分。

正在此時,只聽的是,如此之聲傳來。“快快讓開,福州知州大轎,為皇上進貢白茶,如若耽誤時辰,該當何罪?”一個小吏跑到前面叫嚷起來。

“開封府府尹是我家將軍親戚,你們膽敢在京城撒野,該當何罪?”那頭戴氈帽的小廝揚威耀武道。“罷了,罷了。還是讓人家先走。”那武將本欲發怒,只是聽到進貢白茶,就硬生生吞下想要破口大罵之語。頃刻,高抬大轎馬上通過,那文官探出腦袋瞥了一眼武將之人,輕輕哼了一聲,其中蔑視之意一目了然。武將之人居然下馬側立,以示恭敬之意。

路上有老者竊竊私語道:“老夫素知我大宋文臣地位比武將高,沒曾料想,外地官吏到了東京,居然也可以唬到京官。不為別的,原來是皇上喜好的貢茶,任何人也不敢阻攔怠慢不是。這溜須拍馬的人如今只要搭上蔡京、童貫、高俅這三人,做官可就不難了。豈不聞,大樹底下好乘涼嘛!所以說朝里有人好做官。”說來也巧,此人這番話偏偏就當著種浩、張明遠、費無極說出,他三人也聽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

種浩趕忙向老者問道:“敢問老人家,重文輕武,如何就這般厲害?”老者忙道:“我大宋重文輕武是太祖武德皇帝留下來的老規矩,如今皇上喜好舞文弄墨,琴棋書畫,把這筆墨紙硯玩的天下第一。皇上又對瓷器、茶道頗有見解,故而投其所好者比比皆是。聽說江南那些文官總是遍訪各地茶農,各地瓷窯,就是為了找到上好極品,為了博得皇上歡心。太湖邊的漁民也是苦不堪言,總是被征去撈石頭。稀奇古怪的石頭從湖底被撈上來,再興師動眾的運到東京,真是了不得。好了,老朽不說了,免得言多必失。”說著就急匆匆拐過一個茶肆不見了蹤跡。一時間又是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張明遠道:“東京果然非同一般,大人物比比皆是。”費無極道:“哪里是大人物,都是人物大。”種浩道:“常聽爹爹說,東京比長安繁華,如今前來,果然如此。只是覺得這里比不上長安的大氣磅礴。”張明遠環顧四周感慨萬千道:“我大宋如今最繁華莫過天下首府東京城。”種浩若有所思道:“從南薰門到陳橋門;從萬勝門到陳州門。我在京兆府就聽說了東京城的四大城門。”費無極掰著手指頭,補充道:“還有四座內城門,叫做梁門、鄭門、曹門、宋門。”“有意思,真有意思。”種浩點點頭,笑道。張明遠道:“肚子有沒有造反?要不要去吃東西?”費無極點點頭道:“浩兄,意下如何?”種浩小時候到過東京,也嘗過,自然知道東京有什么好吃的,就笑道:“既然到了東京,少不了胡吃胡喝。你們要不要嘗一嘗羊肉湯?味道鮮美,乃是一大特色。”張明遠笑出聲來,看著種浩道:“我們雖說出家人,不過也是可以吃肉的。只是有四樣不能吃。”種浩問道:“哪四樣,說來聽聽,以后我好記著,就不讓你們吃你們吃不了的東西,也算是哥們弟兄之間的情誼了,好也不好?”張明遠道:“你小子有良心就好,這便是牛、狗、龜、鴻雁。”

看著種浩一臉疑惑,不等他出口,費無極馬上解釋道:“不能吃牛肉,我道家認為,牛代表勤勞,一輩子吃草擠奶,終身勞作,很是辛苦。再說太上老君出函谷關騎青牛,我們自然不能吃祖師爺的坐騎了;不能吃狗,小狗它多忠誠。自古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忠貞不二,此乃世人之友,如何可吃得?不能吃烏龜,烏龜乃孝道。據說這烏龜產卵后,身體虛弱,目不能視,只能等死,而烏龜的魚仔就會游到母龜嘴中,甘愿為食;不能吃鴻雁,如此高潔,雌雄交配后,不會另找新歡,兩者終身獨居,忠貞不渝,足見高潔。”

種浩點點頭豁然開朗,一時間喜笑顏開,得到不少真知灼見,可見這張明遠果然是飽讀詩書,知道許多天下人間的道理,佩服不已,不在話下,隨即道:“原來如此,沒曾料想,你們頭頭是道的說了這么許多,真是大開眼界。好了,我們去吃飯,晚上找個客棧歇息,明日我進宮去見駕,你們可以在東京城好好逛一逛。”

張明遠環顧四周,人頭攢動,只聽得,小女子咿咿呀呀的小曲飄蕩在酒樓外,頓時喜歡的不得了,隨即笑道:“好,先去吃飯。”

費無極聞著街邊的攤位有人吃炊餅,就道:“聽說東京糕點特別多,要不要先去嘗一嘗小吃。此處的炊餅雖說也不錯,可比起江南糕點味道就差遠了。”

常言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沒曾料想,這話被炊餅小販聽到了,這廝一臉不悅,隨即朝費無極瞪了一眼,沒好氣的扔出一句話:“走開,走開,別妨礙我這生意。”說著居然上前推搡。費無極尷尬一笑,轉過臉去,原來小販揭開鍋蓋,要添水,如若不是躲閃及時,就尷尬了。

“走啊,當心鍋里的炊餅跳出來對你兇巴巴。”張明遠見路人都瞅著費無極要不要發火,就馬上自嘲道。種浩會意,馬上拉費無極離開,張明遠緊隨其后,只有炊餅小販一怔,站在那里氣呼呼的雙手叉腰,有人招呼他,他也無動于衷,好生了得。

“大相國寺周圍聽說小吃多,味道也不錯。”種浩抬頭遠望,不覺笑道。“本來這江南糕點味道就不錯,莫非我說的不對?”費無極固執己見,還對方才之事耿耿于懷,悶悶不樂,細細想來也是自個的不對,不禁樂個不住。張明遠心知肚明,費無極自來都是覺得自己很對,別人有錯,還能言善辯,可把那黑說成白,白說成黑,就笑了笑:“看看你,孩子氣太過。少說一句沒什么大不了。你倒好,當著人家攤位客官面胡說八道,人家不生氣就奇怪了。可見這禍從口出,實在頗有道理。”“無極真逗,這在京兆府也不可如此,何況東京了。”種浩素知費無極這般,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想起自己當年隨爹爹去集市也這般經歷,自然心知肚明,馬上嘆道。“有什么了不起,大驚小怪,小題大做,雞毛蒜皮,雞毛蒜皮。”費無極搖搖頭,擺擺手,笑出聲來。頓時灰頭土臉,無精打采。說著三人找了家食店,點了幾道菜,要了一壺酒,喜樂無比的暢飲開來。這嘴里吃著菜,味道不錯,喝酒起興,居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那邊有正店。”費無極環顧四周,見這店鋪顯然沒對面店鋪大,對面人頭攢動,有不少拉駱駝的波斯人,走來走去,進進出出。“對,我看到了。有波斯人,想必是老字號的正店了。”張明遠點點頭,一杯酒下了肚。

“叫什么名字?”種浩問道。“孫羊正店。”費無極看得仔細。店鋪大旗寫得清清楚楚,門口匾額也道:孫羊正店。四個紅色大字,在黑色牌子上,熠熠生輝。“他們有什么好吃的。”種浩又問。“好像是專門賣羊肉的,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張明遠路過打聽了一番,故而記得很明白。“不過什么?”費無極問道。“就是太貴,我們可吃不起。”種浩樂道。“摳門!”費無極挖苦起來。“不摳門,你掏錢好了。”張明遠用手指頭朝費無極后腦勺輕輕敲了敲。“我還是吃我的花生米好了,果然味道不錯。”費無極樂道。張明遠、種浩面面相覷,笑個不住。

片刻三人又到相國寺周圍的小吃攤上品嘗一番,一時間還是意猶未盡。東京果然令人流連忘返,好生喜歡。環顧四周,人頭攢動,三人并不感覺乏味,反而越走越有趣,這新鮮事越看越多,有些波斯人的瓷罐里有蛇,波斯人把蛇繞在脖子上,東京小女孩看的嚇得哭了,小男孩卻笑的咯咯作響。

張明遠道:“天色還早,要不要接著逛一逛?”“那感情好。”費無極道。種浩指著前面的漕運大船,喜出望外道:“汴河上船來船往,很有意思。如何造出這般大船,真是不敢想象。沒曾料想我大宋造船技藝早已勝過了大唐,是也不是?”

“你們看,那邊幾人干嘛呢?”隨著張明遠的話語,種浩、費無極看過去,但見有人從船上背著麻袋往一個巷子拐去。看上去,麻袋頗為沉重。那背負之人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滿頭大汗,好生了得。“想必是碼頭伙計,謀生的法子,乃是體力活,真是難為他了,和我們一般大小,卻做這般苦工。”種浩嘆道。

張明遠若有所思,一瞬間神情肅穆,熱淚盈眶,道:“也許他家里窮,讀不起書,考不起功名,又不愿當兵,故而在此受些苦,做些體力活,混口飯吃。”費無極撓了撓后腦勺,不以為然,道:“為何不做道士?如今我大宋尊崇道教,他也可以混口飯吃嘛!”種浩笑出聲來,馬上樂道:“人各有志,何必強求。”

張明遠破涕一笑,道:“我道家又不是接濟難民之所,看看無極師弟,說的如此搞笑。當然我看這東京汴梁城里不乏假道士,你們方才又不是沒看到,有一個道士在酒樓里還摟著姑娘玩呢,那張大嘴真難看,還親了一口小娘子。可惜了膚白貌美的小娘子了,如若不是銀子錢,她會跟那道士?豈不可笑!那道士一看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浪子,是也不是?”“原來這山坡下也有許多小商小販。”種浩轉過臉去,指著遠處,只見,一個山坡,垂柳蕩漾,有許多攤位賣東西。

費無極也指向遠處道:“說說而已,何必當真。假道士多,也是大大的罪過。不用多管閑事,他們自然會有落魄之日。你們看,那邊高高的亭子做什么用?”

隨著費無極指去的方向,張明遠、種浩看過去,看到一個高高矗立的亭子,上面沒有一個人。

種浩道:“或許是觀景臺,我們何不去看看。”張明遠道:“既然是觀景臺,為何沒人去觀景,想必不是什么觀景臺。”費無極道:“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在此猜來猜去?”“好,去看看也好。”張明遠一語落地,種浩、費無極緊隨其后。他們拐過一個巷子,經過一棵大柳樹,繞過一個茶肆和一個酒家,再翻過一個小土坡,越過一個小水渠,登上石階,才算來到這個亭子。

“看看,我們在那邊,覺得沒多遠,沒曾料想,走了過來,想要靠近亭子,卻要走這么許多路。”張明遠笑道。費無極道:“這話怎么說?應該是遠看很近,要走卻遠了,是也不是?”種浩點點頭道:“也許這是某種感覺,需要走許多彎路,自然需要許多時辰,感覺就很遠。”張明遠道:“可見人生之路,非一帆風順,坎坎坷坷,彎彎曲曲,乃是司空見慣。如若沒了耐心和細心,頭破血流也在所難免。”

費無極道:“這亭子做什么用?”正在此時,有個青春書生走了上來,笑道:“此處叫做望火樓,如若哪里有火情,可及時發覺,以免誤了大事。”種浩拱手道:“兄臺想必乃東京人士,不知這望火樓為何沒人看管?”那書生拿著一本書笑道:“看,此處早已沒有官家來了,這長凳是酒家壞了的東西又修補好放在此處供行人歇腳用的。小可家在郊外,每番進城買書,到此歇腳。”

張明遠看時,只見那書名叫做《夢溪筆談》。“這是什么書?哪里可以買到?”費無極問道。那書生道:“大相國寺東門大街,皆是書籍、古玩、琴、棋、書、畫,書鋪很多,小可時常過來淘書,書籍做的很好看,也多虧我大宋目下活字印刷之術大放異彩了不是?”說到此處,書生喜笑顏開,喜樂無比。“這書坊如此之多,在東京買書看書實在方便之極。”嗜書如命的種浩嘆道。

張明遠指著書生手中書卷問道:“兄臺,可否拿來一觀?”書生笑著小心翼翼地遞過書卷,道:“此乃奇書,后世定會永傳。”“多謝,多謝!”張明遠仔細翻閱了片刻,小心翼翼還給書生。“可有什么體會?”書生道。

張明遠馬上拱手道:“果然非同凡響,奇書,奇書。這書中二十六卷果然妙筆生花,頗有見解。這其中的各卷果然細致入微:故事、辯證、樂律、象數、人事、官政、機智、藝文、書畫、技藝、器用、神奇、異事、謬誤、譏謔、雜志、藥議。可謂紛繁復雜,博大精深。”書生道:“燕樂二十八調、唐末大曲,此些宮廷音樂演奏技法在其中記述的仔仔細細,實在令人喜歡。這沈括先生關于圖本,文章里也多有涉獵。《梵天寺木塔》和《水運儀象臺》小可都看了許多遍。”

張明遠道:“我看這書雖然很好,可也有待商榷。”書生詫異道:“何以見得,但說無妨?”張明遠翻閱著書籍,停了下來,若有所思道:“這條目里的‘神奇’和‘異事’如何給人以怪誕之感。”

費無極接過去看了看道:“溜須拍馬,官家之言。”瞅著費無極片刻,那書生頓時一臉不悅,不以為然之際,嘆道:“已經很不錯了,何必太過苛求?”費無極看到書生一臉不悅就尷尬一笑道:“所言極是。”張明遠道:“沈存中為人處事并不敢茍同,他居然墻頭草,還喜歡打小報告。把蘇學士害苦了!關鍵在于他與蘇學士是好朋友,你們說這人品如何了得?”費無極道:“還有,他還是一個怕老婆的男人。家有悍婦,沈括經常被他老婆張氏拳打腳踢,你們看看這實在難以啟齒。”書生道:“我何嘗不知,沈括這人還錯評過白樂天的唐詩,就是那句大名鼎鼎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費無極問張明遠道:“沈括如何評論的?”張明遠道:“沈括讀到白樂天的《大林寺桃花》時說,‘既然四月芳菲盡了,如何又是桃花盛開呢?可見大詩人也自相矛盾,可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說完就沒當回事。后來,一年春夏之交,沈括到一座山上考察,果然見到白居易所寫美景,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譏諷乃是自欺欺人,頓時羞愧難耐。他認真回想,才明白,高度對時節頗有影響:山上風候低,春季到來晚于山下。沈括后來又找來白居易詩歌仔細讀,才發覺果然是自己馬馬虎虎,白居易在詩前有序,已經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山高地深,時節絕晚,于時孟夏月,如正二月天,梨桃始華,澗草猶短。人物風候,與平地聚落不同。讀到此處,沈括垂頭喪氣,自言自語道:‘果然是我錯了,讀書不仔細,以至于此,如何是好?’”

費無極嘆為觀止道:“看來,沈括也非一無是處,這般人物,自然是與眾不同了。”書生樂道:“那是自然,他明于治軍,獨具慧眼。”張明遠并不明白,馬上問道:“何出此言?”書生尋思,他們不明白,我卻明白,何不告訴他們,顯擺顯擺,隨即洋洋得意道:“說到明于治軍,你們一定以為,沈括不過如此。永樂城之戰,沈括由此受到牽連,不得已告老還鄉,歸園田居。小可認為,沈括雖不能力挽狂瀾,但卻完美的處理了士卒叛亂。當年兵敗如山倒,大有嘩變之危。許多人力勸沈括緊閉城門,讓南逃士卒自相殘殺。可他懂得洞察人心,處事果斷干練,切中要害,自然事半功倍。他認為士卒因饑餓和口渴難忍才落荒而逃,要予以補給,大可扭轉乾坤。果然得到糧草和水源的士卒重整旗鼓,都聽沈括號令才避免了一敗涂地的結局,抵擋了西夏的圍追堵截,這便是沈括的長處。”

“獨具慧眼,又當何從說起?”張明遠撓了撓后腦勺,隨即問道。書生道:“有一年,沈括在東京開封府相國寺見到高益的一幅壁畫,畫著樂工同奏,意境絕佳。許多人看后認為彈琵琶的樂工彈錯了弦,由四字音吹奏法可見,手指應該在上弦,而畫上卻是下弦。可沈括以為,琵琶與簫不同,琵琶彈奏之時,只有當手指頭撥弦后,才會發音,動作一定早于聲音。由此可見,畫家布局巧妙,匠心獨運,自有察言觀色之才。沈括一語落地,眾人都言:獨具慧眼。”

張明遠、費無極頓時點點頭,深以為然,不覺感到自己不該只看到沈括的短處。費無極道:“蘇學士的書有沒有?”書生道:“豈止有,而且拙文盛行。蘇學士在世之時就頗為苦惱,書商未經蘇學士同意就私自刻印他的作品買到廟會上去,蘇學士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追回付之一炬。燒個干干凈凈,一了百了。”“這可如何是好,難道沒有法子不成?”種浩氣道。費無極道:“蘇學士難道不去官府打官司?”張明遠道:“自古無商不奸,追名逐利,好生了得。”“蘇東坡當然有法子了。這法子還行之有效的不得了!這書的扉頁寫上幾個字,保管奏效。”書生傲氣十足道。“難為蘇學士了。”費無極道。張明遠道:“書商只顧賺錢,也該替蘇學士考慮。”

種浩饒有興趣,看著書生那心高氣傲的模樣,已知此人乃是頭頭是道之人了,這種人,你便問他許多,他卻拿捏起來,好似世上沒他不知道的。可也不能財大氣粗的問,如若不虛心請教,虔誠萬分,他卻當你沒有誠意。種浩看他如此,隨即暗笑,馬上拱手,隨即作揖問道:“什么字?還望賜教?多謝,多謝,有勞,有勞。”書生得意洋洋,心里暗喜,如此虔誠,的確不錯,不緊不慢道:“正所謂:已申上司,不得覆板。國子監頗為重視,后來就好了許多,蘇學士才算是放下心來。”

張明遠若有所思,隨即問道:“書籍這般被盜板,難道畫作就不怕?”書生道:“劉宗道乃是東京鄉野畫師,他畫的《嬰戲圖》非常傳神,因而也很搶手。為了以防他人偷盜偽作,他自己就多畫幾百張一并出貨,的確聰明之極。”張明遠道:“果然聰明,佩服佩服。”費無極道:“這也是被逼無奈,奸商無利不起早,要對付他們,需仔細再三。”種浩道:“所言極是,如今在東京看到如此多的書籍,實在大飽眼福。如若以后在東京生活該有多好。從早到晚,數不勝數的趣聞軼事,聞所未聞的妙趣橫生。”張明遠道:“不知有沒有什么書社,大家在一起談經論道,各抒己見,暢所欲言,豈不很好?”書生道:“別說書社,東京最近有許多社團招收許多舞文弄墨的高手。絕句、律詩、小令、琴棋、書畫、雜耍、歌舞、蹴鞠、木偶、舞劍、說書、古玩、美食,此些社團比比皆是。以茶會友、以酒會友、以武會友、以文會友、以畫會友,數不勝數。”此言一出,幾人目瞪口呆。

張明遠道:“沒曾料想,東京如此繁華。”費無極道:“在東京生活,實在方便之極,快樂之極,有趣之極。”種浩道:“其實京兆府長安挺好,東京人滿為患,我還是喜歡清凈一點,不喜歡吵吵鬧鬧。”書生道:“那就只能歸隱終南山了,陶淵明早就說過不是,‘悠然見南山’嘛,是也不是?”此言一出,幾人笑出聲來。

張明遠道:“與世隔絕的滋味,我已經嘗過。清靜無為乃道家所言。憤世嫉俗要不得,一個人還是要行走天下的好。”費無極道:“那邊的幾個人為何坐在門外,看那懶洋洋的模樣,不知做什么呢。”隨著這話語,張明遠、種浩看過去,果然有幾個人坐在一個衙門口懶洋洋的閑聊。書生轉過臉去嘆道:“實在奇怪,昨日我就看見他們在那邊遞鋪衙門懶洋洋的坐著,想必是在等什么人。早晨就看見,到了晌午才發現,居然是在等官老爺。”“什么?清早就等著,官老爺到了晌午才辦公去,豈不誤了大事?”種浩瞠目結舌道。費無極道:“或許沒什么大事也未可知。”

張明遠道:“看,那店小二做什么去,慌慌張張提著食盒。”此言一出,眾人看過去,果然一人從酒家出來提著食盒匆匆忙忙往客棧去了。書生道:“是送食盒的店小二,我也定好了一份美食,叫做汴京烤鴨,母親大人特別喜歡,這不剛剛吩咐店小二幫忙送回家里去了。”種浩問道:“你為何自己不拿回去,不怕店小二給你搞丟了?”書生道:“我此時又不著急回去,再說這也不是頭一回,店小二送食盒很讓人放心,給他幾個銀子錢他樂得屁顛屁顛。我回去還要買其它東西,實在不方便拿,再說我家也不遠,走幾步就到了。”

費無極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張明遠道:“咱們看看書去,不打擾兄臺了,就此別過,后會有期。”“要不要到家里坐一坐。”書生感到一見如故就誠心相邀起來。種浩拱手道:“我等還有要事在身,實在不好意思。還望見諒,此番心意,我等明白。”書生道:“哪里話,既然有緣,后會有期。我也要回家去了,這便告辭,后會有期。”張明遠、費無極拱手道:“后會有期。”“后會有期!”書生拱手作揖,微微一笑回禮之際,走下望火樓,投東而去。

“費無極!”眾人東張西望之際,一個小姑娘的聲音襲來。“蕭燕!”費無極轉過身去,原來是蕭燕。“這位是?”蕭燕看著種浩,一怔,果然也是文質彬彬,書生意氣。不過這人顯然不如費無極相貌堂堂,只是有些英俊之氣。

“姑娘,在下是種浩,京兆府人。”種浩見蕭燕貌美如花,不由心動。“打住!”費無極趕忙插話。“這是何故?”種浩一臉懵懂。“人家姑娘又沒問這么許多,何必自作多情,自我介紹。”費無極笑道。

“張明遠、費無極!”一聲而來,眾人轉過身去,原來是蕭勇。“在下蕭勇,在京兆府與張明遠、費無極認識,算是朋友,敢問這位是?”大長腿蕭勇看著種浩問道。“我們的好哥們種浩。”張明遠介紹道。

“種,這個姓好奇怪?”蕭燕歪著腦袋。“蕭,這個姓才奇怪。”種浩也逗蕭燕。“別說這個了,既然偶遇。常言道,相請不如偶遇,何不吃酒去。東京酒樓多如牛毛,好吃好喝,自然頗多。既然來了,都是好朋友。”費無極馬上插話,生怕種浩與蕭燕認識了一樣。

“東京酒樓多如牛毛,好可笑。”蕭燕笑得前仰后合。“無極又是孩子氣。”種浩道。“他哪里又是孩子氣,本來就一直是孩子氣。”張明遠道。“一派胡言。”費無極不服。“素聞東京酒樓熱鬧非凡,吃酒去。”蕭勇道。眾人喜笑顏開,來到虹橋附近,靠近汴河的岸邊,找了家酒樓,坐在靠河邊的包間,吃酒。原本人滿為患,不知何故,此時此刻居然沒人。問了店小二才知道,原來人們聽說今日瓦肆有說書和雜耍,都到大相國寺附近去了。

“你們從哪里來,是不是尾隨我們,我們在京兆府,遇到你們,我們來開封府,你們也來?”蕭燕瞪著費無極。“冤枉,我們可沒尾隨你們。東京是大宋都城,如何不來湊熱鬧?只能那么來得,我們來不得,豈有此理?”費無極道。“無極所言極是,我這妹妹不過玩笑,切莫放在心上。”蕭勇笑道。“當然沒有,她是開心果,我們都開心了。”費無極總是搶話。“費無極,你太霸道。”種浩悶悶不樂。“費無極,你一個人喋喋不休,難道你的嘴巴是租來的,著急去還,故而說個沒完沒了,生怕少說一句就吃虧了不成?”張明遠也擲地有聲。眾人哈哈大笑,樂此不彼。

“言歸正傳,來東京做什么?”張明遠問蕭勇。“你們先說,問別人之前,要禮貌。”蕭燕笑道。“好,我告訴你們,我很禮貌。我來東京看說書。”種浩擲地有聲。“我也很禮貌,我來東京買書。”張明遠笑道。“我最禮貌,我來東京買些書,吃些酒。”費無極念念有詞。“我與妹妹來東京玩,順便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么,上次在京兆府,打聽了一番,馬匹生意不太好做。還是東京生意總是好做一些,比方和妹妹賣書了,賣小吃了。聽說東京夜市很有名的,一晚上可以賺不少散碎銀子。”蕭勇道。“恭喜發財。”費無極笑道。“發財,發你個大頭鬼!”蕭燕朝費無極做個鬼臉。種浩、張明遠破涕一笑。

“只是想法,可能做起來比較難,畢竟我們想到的,別人也想到了,恐怕先下手為強,別人早已做了,我們還在胡思亂想。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尤其買賣,商機很重要,是也不是?”蕭勇道。“所言極是。”種浩樂道。“沒曾料想,蕭兄闖蕩江湖,如此精明強干。”張明遠道。“的確比我們強,還知道許多買賣上的事情,愧不能及。”費無極道。眾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滔滔不絕。不覺汴河上燈火輝煌,咿咿呀呀的小曲,隨琵琶聲聲,傳向遠方。片刻,張明遠、費無極、種浩辭別蕭勇、蕭燕,在酒樓外街市上行走。

“我們且回館驛歇息,明日我就進宮見駕了。”種浩想起明日正事,馬上對明遠、無極道。“但愿以后可以見到皇上。”費無極若有所思的笑起來。張明遠輕輕的敲了敲費無極的后腦勺道:“白日做夢。”種浩擺擺手道:“此言差矣,夢想成真也是有的。”費無極胡思亂想起來,仿佛身臨其境,隨即道:“皇宮一定很有趣。”張明遠好似夢里去過皇宮一般,馬上不以為然道:“一道紅墻,有什么好的。進不去,出不來。規矩多,繁文縟節自然令人毫無灑脫之感,如何就好了?實在想不通。”“想不通就別想,想了也白想。”費無極道。“何出此言?”張明遠納悶道。種浩給費無極使眼色,兩人異口同聲笑道:“想了也瞎想。”一語落地,三人忍俊不禁開來。

掌燈時分,種浩帶著張明遠、費無極走在汴河岸邊,只見排排燈籠高掛,映紅了滔滔汴河,不覺神清氣爽,三人行走之際,微風拂面,垂柳蕩漾,一個個心曠神怡,心中頓覺大為暢快。

“明日就要進宮面圣,見了蔡京可別露怯。”費無極看著種浩笑道。種浩笑道:“他又不是老虎,怕什么。”張明遠道:“話雖如此,就看明日如何。”種浩道:“如此良辰美景,且不必談論令人心煩意亂之事,如何?”張明遠道:“好,聽你的便是。”費無極道:“我們去岸邊找個地方坐一坐如何?”“自然很好。”張明遠、種浩點點頭。說著三人繼續前行,但見許多青年男女在汴河岸邊的船里嬉戲打鬧,好不令人尷尬。

“你也該擇門親事了?”張明遠看著種浩道。種浩一臉尷尬道:“明遠實在哪壺不開提哪壺,爹爹去世不久,如何敢做非分之想。”費無極道:“那守孝以后,該當如何?”種浩仰天長嘆道:“聽天由命好了,父母二人棄我而去,實在傷心難過。故而沒有心思想這等美事。”張明遠道:“你這話,我不敢茍同。干爹干娘離去實在令人痛心疾首,可你還要撐下去,是也不是?”費無極道:“想必干爹干娘在天之靈也盼望你娶妻生子,傳孫接代。”種浩道:“我如何不知,只是目下實在不愿想這事,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望體諒我的苦衷。”“好,好,不說也罷。”張明遠、費無極點點頭。

種浩道:“你們二人為何也形單影只,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張明遠道:“我一心一意在終南山了,傳孫接代之事不想,也不會想。”費無極道:“師父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沒有非分之想,也無世俗觀念,但愿侍候家師左右。”聽了兩人所言,種浩點點頭默然不語。

“我聽說大宋目下有兩個姓李的美女很是厲害,你們可知?”種浩問道。“不知。”張明遠、費無極搖搖頭頓時撓了撓后腦勺。“其一,是李師師;其二叫做李清照。”種浩介紹道。張明遠饒有興趣追問道:“不妨細細說來。”費無極道:“想必是美女里的才女。”種浩連連點頭道:“所言極是。李師師是歌姬,在東京遠近聞名,號稱‘飛將軍’;李清照在濟南大明湖,號稱大宋第一才女。”“不知可不可以見到李師師和李清照。”費無極又想入非非。張明遠、種浩笑出聲來。

“怎么了?你們為何笑而不語。”費無極會過神來道。“李清照在濟南府,你認識她,她卻不認識你。”種浩道。費無極道:“李師師不是在東京嗎?應該可以見到了。”“她是在妓院的,你要去風流快活么?”種浩樂道,費無極羞愧難耐,臉皮頓覺火辣辣。張明遠道:“別唬無極師弟了,李師師是歌姬,賣藝不賣身。”費無極瞪著種浩。種浩趕忙躲到張明遠身后,三人追逐打鬧,好不快活。

“好了,別鬧了。明日要面圣,今晚早些歇息如何?”張明遠道。種浩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不過意猶未盡。初來乍道,還是沒玩夠,如何可以早些歇息。”“我們的客棧有沒有靠近汴河?”費無極問著種浩。種浩擲地有聲道:“館驛在大相國寺附近,離汴河比近。我們的房間恰好靠近汴河碼頭。”一語落地,費無極喜笑顏開,張明遠也喜樂無比。“今晚有好景色看了。”費無極笑道。張明遠道:“我們去買一些糕點水果,回到房間,吃著酒,看著汴河,豈不愜意?”“好主意!”種浩道。“快走,快走。”費無極與張明遠、種浩走向虹橋邊,一瞬間擠入人流不見了蹤跡。

“看,這糕點美味,汴河夜色也是美味。”種浩笑道。張明遠道:“糕點本來就美味,汴河如何也美味,豈不可笑?”費無極道:“浩兄,可能餓傻了,急瘋了不成?”“胡說八道,當心我撕你的小嘴!”種浩說著伸手摸費無極的嘴巴。費無極趕忙躲開。“別鬧,如何孩子氣了?”張明遠道。

正在此時,只聽的是門當當作響,有人在敲門。“誰啊?”種浩問道。“宮里來人了,種浩將軍請接旨。”一人叫道。“馬上就來。”張明遠擲地有聲。

費無極一開門,只見一太監拿著圣旨笑容滿面道:“灑家奉皇上之命,受大總管童貫大人委托前來宣旨,哪位是種浩,接旨吧!”“微臣便是。”種浩拜道。“你們二位也跪下吧!”這人對張明遠、費無極嘆道。種浩對二人使了眼色,張明遠、費無極勉勉強強跪地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種浩將軍忠君愛國,朕心知肚明。此番進京,多有勞頓。朕聽說終南山張明遠、費無極一同前來,你們三人明日可一同進宮,朕想聽一聽京兆府和終南山的見聞。朕素愛道家,還望種浩明白。欽此!”這太監一語落地,三人喜笑顏開。“接旨吧!灑家就此告辭。”種浩接過圣旨,那太監說著離去。

“這便是圣旨?”費無極摸著黃色綢緞,喜樂無比。“這字如何這般細膩?”張明遠驚道。種浩笑道:“獨步天下的瘦金體,便是如此。”張明遠道:“果然有機會進宮了。”費無極道:“真有意思,沒曾料想,初次到東京,皇上就見我們。世人都說字如其人,看這瘦金體,想必皇上也是個性情中人,自然是文人情懷了。”種浩道:“我也是第一次見皇上,和你們一樣激動。”“激動談不上,只是覺得有些感觸。”張明遠道。“什么感觸?”費無極納悶。種浩道:“又是胡思亂想。”張明遠道:“絕非胡思亂想,你們想想看,東京如此繁華,可今日所見,一目了然,但見危機四伏。”費無極道:“你又是杞人憂天,不過是騎馬的與坐轎的爭道;望火樓沒人管;有不少懶卒,有人偷運官糧。又不會傷國體,有何擔驚受怕的,豈不草木皆兵了?”張明遠、種浩點點頭,默然不語。一輪明月躍上汴河邊的枝頭,汴河水嘩嘩作響,頓時無語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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