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名師高徒
- 憂樂記
- 史海舟
- 10572字
- 2019-11-18 21:00:00
次日,費無極攜阿長、普安、武連回青城山去了。原來青城山弟子快馬加鞭趕來,說青城山來了許多成都府的官員,他們要見一見費無極,不知何故。這成都府到青城山可比京兆府到終南山近了許多。京兆府有個終南山,成都府有個青城山。正所謂大宋兩處風水寶地,一府一山,一山一府,頗為有趣。
這日后,張明遠在后山教子午、余下兩個武功。扁頭便主持起終南山大小事務。郁郁蔥蔥,云霧繚繞,山坡下,子午與余下練起劍術。
“豈不聞《莊子論劍篇》所云,這劍還是要有劍氣才好。什么叫做劍氣,你們要讀一讀莊子的這篇文章,自然了然不惑。你們可明白了?”張明遠念念有詞,站在仰天池邊舉目四望。鳥語花香,陽光明媚,郁郁蔥蔥,群山環繞。
“師父,弟子明白了。”子午點點頭。“師父,多謝指點。”余下也點點頭。“那文章又長又難懂,為師怕你們沒耐心,故而講給你們聽一聽,如何?”張明遠捋了捋胡須笑道。“多謝師父指點,的確看不懂駢體文。”子午、余下面面相覷,點點頭。張明遠微微一笑,講起故事來:
話說,當年趙文王非常喜好劍術,擊劍的人蜂擁而至,他門下食客就達到了三千余人,在趙文王面前日夜相互比試劍術,死傷的劍客每年都有百余人,而趙文王喜好擊劍從來就不曾得到滿足,總是茶不思飯不想。這般日子過了三年,趙國國力自然日益衰退,各國諸侯都在謀算如何攻打趙國。這太子悝是個后生可畏之人,雖說年紀輕輕可志向遠大,他就十分擔憂,日日夜夜寢食難安,忍無可忍之際就征求左右近侍說:“誰能說服我父王不再讓人比試劍術,本宮頸贈予他千金。”左右近侍說:“殿下,千金很誘人,不過我們都束手無策,恐怕這世上只有莊子能擔當此任。”
太子于是派人攜帶千金厚禮贈送給莊子。莊子不接受,跟隨使者一道,前往會見太子說:“太子有何見教,居然:賜給我千金厚禮?”太子說:“聽說先生通達賢明,謹此奉上千金用以犒賞從者。先生不愿接受,本宮也無話可說!”莊子聽了,微微一笑:“聽說太子想要用我,意欲斷絕趙王對劍術的愛好。假如我不能游說趙王,自然就違背了趙王的心意,也未能符合太子的意愿。那也就一定會遭受刑戮而死去,我自然就用不著這些贈禮了,是也不是?假如我對上能說服趙王,對下能合于太子的心愿,在趙國這片天地之間,我想得到什么難道還得不到!”太子說:“先生所言極是。父王心中,只有擊劍之人。如之奈何,還望先生教我?”
莊子說:“好,我也善于用劍。”太子說:“不過父王所見到的擊劍人,全都頭發蓬亂、髻毛突出、帽子低垂、帽纓粗實、衣服緊身,瞪大眼睛而且氣喘語塞,父王竟喜歡見到這樣打扮之人。如今先生一定是穿著華麗的儒服去會見父王,事情一定會弄糟。”莊子說:“請讓我準備劍士的服裝。”
三日后,劍士衣服裁制好了,莊子便穿上面見太子。太子就跟莊子一道去拜見趙王,趙王解下利劍等待著太子舉薦的莊子。
莊子卻不急不忙地進入殿內,見到趙王也不行跪拜之禮。趙王一臉不悅的說:“你想說服寡人,還讓太子先作引薦。你這先生有什么本事,如此傲氣十足?”莊子并不生氣,笑了笑,說:“我聽說大王喜好劍術,特地用劍術來參見大王。”趙王說:“你的劍術如何戰勝對方呢?”莊子說:“我的劍術,非比尋常,十步之內可殺一人,行走千里也無人能敵。”趙王聽了大喜,說:“如此說來,先生便天下無敵了!寡人如何不信,何不演示一番。”
莊子說:“擊劍的要領在于,有意把弱點顯露給對方,再用有機可乘之處引誘對方,然后趁機向對手發起攻擊,同時要搶先擊中對手。這叫先發制人之術!希望大王派高手有機會能試試我的劍法。”趙王說:“先生暫回館舍歇息,且待寡人熟思,寡人將安排好擊劍比武的盛會再請先生出面比武,不知意下如何?”趙王于是用七日讓劍士們比武較量,死傷六十多人,從中挑選出五六人,讓他們拿著劍在殿堂下等候,這才召見莊子。趙王說:“今日可讓劍士們跟先生比試劍術了。”莊子說:“我已盼望很久了。”趙王說:“先生所習慣使用的寶劍,長短如何?”莊子說:“我的劍術長短都適應。不過我有三種劍,任憑大王選用,請讓我先作些說明然后再行比試。”
趙王說:“先生居然有三種劍,可見非同一般,快快說來。”莊子說:“有天子之劍,有諸侯之劍,有百姓之劍。”趙王說:“天子之劍如何?”莊子說:“天子之劍,拿燕溪的石城山做劍尖,拿齊國的泰山做劍刃,拿晉國和衛國做劍脊,拿周王畿和宋國做劍環,拿韓國和魏國做劍柄;用中原以外的四境來包扎,用四季來圍裹,用渤海來纏繞,用恒山來做系帶;靠五行來統馭,靠刑律和德教來論斷;遵循陰陽的變化而進退,遵循春秋的時令而持延,遵循秋冬的到來而運行。這種劍,向前直刺一無阻擋,高高舉起無物在上,按劍向下所向披靡,揮動起來旁若無物,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斬斷地紀。這種劍一旦使用,可以匡正諸侯,使天下人全都歸服。這就是天子之劍。”
趙文王聽了一臉茫然,若有所失,說:“諸侯之劍又當如何?”莊子說:“諸侯之劍,拿智勇之士做劍尖,拿清廉之士做劍刃,拿賢良之士做劍脊,拿忠誠圣明之士做劍環,拿豪杰之士做劍柄。這種劍,向前直刺也一無阻擋,高高舉起也無物在上,按劍向下也所向披靡,揮動起來也旁若無物;對上效法于天而順應日月星辰,對下取法于地而順應四時序列,居中則順和民意而安定四方。這種劍一旦使用,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內,沒有不歸服而聽從國君號令的。這就是諸侯之劍。”
趙王說:“百姓之劍,難道也厲害?”莊子說:“百姓之劍,全都頭發蓬亂、髻毛突出、帽子低垂,帽纓粗實,衣服緊身,瞪大眼睛而且氣喘語塞。相互在人前爭斗刺殺,上能斬斷脖頸,下能剖裂肝肺,這就是百姓之劍,跟斗雞沒有什么不同,一旦命盡氣絕,對于國事就什么用處也沒有。如今大王擁有奪取天下的地位卻喜好百姓之劍,我私下認為大王應當舍棄這把劍。”
趙文王神情恍惚,明白過來拉著莊子的手,來到殿上。廚師獻上食物,趙王圍著坐席慚愧地繞了三圈。莊子說:“大王安坐下來定定心氣,有關劍術之事我已啟奏完畢。”于是趙文王三月不出宮門,劍士們都在自己的住處自刎而死,以謝天下。
“師父讓弟子明白了許多。”子午點點頭,若有所思。“劍氣如若要厲害,必定要心懷天下。”余下頓時頗有體會,馬上深以為然道,一時間喜出望外,樂此不彼。
張明遠捋了捋胡須,威風凜凜,背著手神情肅穆開來:“你們目下明白就好,習武之人要的就是精氣神。如若有了這精氣神,這劍才有威力!這劍氣才所向披靡!你們可明白了?”子午不由自主地吟誦道: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好了,至于如何練劍,你們自己要有悟性,為師就傳那么一套終南劍法好了。”言畢張明遠揮掌而出,余下手中劍居然飛到張明遠手中。張明遠飛身而起,舞得劍氣十足,如夢如幻。這劍在手中或旋轉或飄移,玄幻而不可捉摸,自如而有張有弛。
“這叫‘北冥有魚’!”張明遠出劍叫道,只見那劍在張明遠手中柔軟如魚得水而浮游自如。
“此乃‘水擊三千里’!”張明遠飛身而下,劍氣斬斷仰天池水,水聲四起,嘩嘩作響,一飛沖天,只聽空中水花四濺。
“正道是:‘扶搖九萬里!’”張明遠飛身而起,劍氣刺破青天,寒光一道,直插云霄。
“你們以后就學習‘天子劍’的劍氣!諸侯劍的威力!百姓劍的招式!可明白了?”張明遠神情肅穆,語重心長。沒想到,有終南山神功護體,張明遠掌法絕妙,劍術也是無出其右。只不過,如今大宋舞劍不過歌舞升平,到了戰場恐怕這劍也沒什么大用。如今大宋御敵,用的皆是槍、棒、刀和流星錘。不過這劍有時也是出其不意,克敵制勝的法寶。就看何人所能用了,如若資質尋常就難成大器,如若武藝高強,自然非同小可。
半個月后,子午、余下到青城山去,和普安、武連比武,算是看看名師高徒,花落誰家?此乃張明遠和費無極之間的約定。二人心照不宣,不在話下。
“到青城山,路過成都府,不可惹是生非。習武不是用來打架斗毆的,你們可明白了?你們以后是武俠是游俠!要記住,你們的俠氣很重要,武不過是一種手段。如若可以用三寸不爛之舌打敗敵人,那也算你們厲害。正所謂,舌戰群儒嘛!你們不可惹是生非,行俠仗義才是根本。如若國家危難,還要挺身而出,你們可明白了?”張明遠捋了捋胡須,叮囑道。
“當然,當然。”子午點點頭。
余下點點頭:“師父所言極是,弟子記下了。”
“小子們,長大成人要做什么,你們目下就明白了。到了成都府,要買些好東西,給師伯俺帶回來,知道了?”扁頭樂道。
片刻子午、余下,辭別張明遠、扁頭往青城山趕去。
二人到了成都府,沒曾料想,此處也是熱鬧非凡,好似到了東京一般。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小曲飄出酒樓,琵琶傳出樂坊。姑娘也水靈靈的走來走去,二人在終南山住的太久,下山就倍感新鮮十足,東瞅西望,興致頗高。
“看什么呢,走開,別擋路。”余下正東張西望,一個聲音從背后襲來。轉過頭才看到,一個小姑娘,活潑可愛,不過一臉不悅。
“姑娘好不禮貌,我如何擋你路了不成?”余下撓了撓后腦勺,一時間尷尬不已,不知如何與姑娘說話,畢竟怕說錯話。
“我要過去,你不擋我路,我會說你?”小姑娘悶悶不樂,眼睛發紅,像是剛剛哭過一般,雖說出言不遜,而且兇巴巴,可卻眼淚汪汪。“怎么了,這位妹妹如何哭了?”子午關切道。“要你們管,你們走你們的路,別管我。”小姑娘依然兇巴巴。
“香兒,快走。”聞得此聲,子午看過去,只見一個中年男人喊道,這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起眼,好似農夫模樣,不過慈眉善目,倒是令人喜歡。“爹,我來了。”小姑娘頭也不回離去。
“這小姑娘如何生氣了,莫名其妙,也沒招惹她。”余下感到莫名其妙,一瞬間哭笑不得。“不知道,不明白。想必成都府的姑娘都比較兇巴巴。”子午搖搖頭微微一笑。“你說什么呢?我兇巴巴關你什么事?”沒想到小姑娘走了幾步居然聽到子午這話就不走了,轉過身來氣急敗壞的罵道。
“香兒,別胡鬧!”她爹爹趕忙走過來,好似軍旅出身,步伐穩健,看似并不簡單。見到子午、余下,馬上拱手,尷尬一笑:“二位小兄弟,還望見諒,我這小女多有冒犯,還望見諒。她傷心難過就亂發脾氣請多多包涵。”
“好說,好說。”二人點點頭微微一笑,可心里卻哭笑不得起來,傷心難過就亂發脾氣,豈不奇怪,這倒也罷,還要我們多多包涵,就更奇怪了,這到底憑什么,彼此素昧平生,也不認識,你這小姑娘就出口傷人,不明白的自然以為她爹爹管教無方了,這般就令人哭笑不得了。
“既然小女多有冒犯,作為賠罪,請二位吃茶如何?老夫姓黃,你們叫我黃員外好了。”這人略感抱歉,捋了捋胡須,慈眉善目。
“吃茶就免了,想必員外也有事,再說我們也要走了,我們也有事。”子午不卑不亢道。
“你女兒如此,想必也是傷心難過,我們就不打擾了。”余下也擲地有聲。
“爹爹我們走,素昧平生,請他們喝茶,多此一舉。他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小姑娘依然出口傷人,見爹爹瞪了自己一眼,就站在那邊一臉不悅的一動不動了。
“姑娘嘴好毒,我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關你什么事?何必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豈不可笑。”余下忍無可忍,破口而出。
“滾!”小姑娘也是越想越氣,沒人這般說過她她被爹爹嬌生慣養習慣了。
“香兒,不得無禮。快走,快走!”黃員外一看隨即瞠目結舌,回過頭,馬上略帶歉意朝子午、余下,尷尬一笑:“小兄弟,抱歉,抱歉。如若有緣,當帶我兒道歉。”說著拉著那小姑娘漸行漸遠。
“好生氣,好奇怪!”余下委屈巴巴,眨了眨眼睛。
子午氣急敗壞:“這姑娘可能有病!如何素昧平生就破口大罵,我們招誰惹誰了。”
“對啊!”余下也氣道。
“對個屁,都怪你,何必與他吵吵鬧鬧,遇到這樣的女人,不理她就好了。好男不跟女斗,明白么?”子午又朝余下發火。
“怪我,怪我。”余下更是委屈巴巴,一肚子火,卻強忍住了,因為他發現那個小姑娘哭哭啼啼,老遠依然傷心難過。
離開成都府。二人往青城山上而去,一路上竹林茂密,青山綠水,幽美無比,實乃神仙境界。二人心曠神怡,方才成都府的不快一瞬間化為烏有,實在頗為神奇。許多香客絡繹不絕也往青城山而去,說說笑笑,熱熱鬧鬧,與終南山香客不同之處是,此處香客之中有許多官員、員外和富商大賈,而終南山多讀書人和老太太與農夫。
“你們來了?想我們了?”普安看到子午笑出聲來。“好兄弟,果然來了?我昨晚還做夢,見到你了。”武連看到余下,樂出花來。“死胖子呢?”阿長東張西望,找尋什么。“師伯,我師父沒來,扁頭師伯自然也沒來。”子午、余下搖搖頭。“你們師父沒來?不是比武么?難道讓你們二人前來,讓師叔評判,你們師父就如此信任師叔?”費無極也問。“當然,當然。師父說,他知道師叔是最公平的。扁頭師伯目下主持終南山大小事務,我家師父閉關修煉了。”“二位師哥好!”子午、余下看著青城山風光無限,東張西望之際,有人過來了。“我叫怡樂!怡樂就是我。”原來是個小道童,活潑可愛,乖巧懂事,開朗淘氣。“我是誰,知道嗎?我是子午哥哥!”子午蹲下來親了親怡樂的額頭。怡樂微微一笑。
“我是余下哥哥!”余下抱起怡樂,用鼻子靠近怡樂的鼻子,輕輕點一點。怡樂瞇眼一笑,露出兩顆白白的牙齒,像小兔子一樣可愛。四人逗怡樂玩了片刻,怡樂就蹦蹦跳跳自己玩去了。
“今日,你們一路辛苦,晚上早些歇息,明日比武如何?且先用茶,片刻到齋堂用飯。”費無極環顧四周,引眾走進廳堂用茶。
“你們師父教你們什么武功了?”費無極問道。余下多嘴道:“劍術!”“方今天下,風云際會之際,許多武林高手都用刀槍棍棒,流星錘,你們如何是劍術?掌法莫非沒有練習?”阿長納悶。“師父還沒教這個。”子午道。普安道:“師父說,習武之人必須從基本功開始。”“為何要練劍?”武連納悶。“練劍不僅僅是一件兵器,這可以令人神清氣爽,有精氣神。有了精氣神,以后什么掌法、道法、棍法、拳法,武學奇術,都會融會貫通。”費無極語重心長。“你們幾個沒有什么武學根基。如若一開始就把掌法教給你們,便是害了你們。雖說有兵器與無兵器沒什么區別,這對武林高手來說當然如此。你們幾個卻不同。這精氣神有了,注意力集中了,掌法自然更上一層樓。”阿長補充道。
普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拿著一把劍,的確精氣神就十足了。”“怪不得師父給我們講精氣神很重要。”子午神情肅穆。“這精氣神從何而來?”余下樂道。“不對,從大江而來。小河太小,氣度不夠。”武連笑道。
阿長認真道:“精氣神從你嘴里來,從你眼睛里來,從你耳朵里來,從你鼻子里來,從你的手腳而來。從一個人的全身上下而來!”“所言極是,精氣神就在于悟性!莊子早說了,天子之劍,心懷天下;諸侯之劍,治理四方;百姓之劍,不過打打殺殺。”費無極點點頭,嘆為觀止,隨即頭頭是道開來:“你們以后習武,要用太上老君的智慧,孔子的德操,莊子的境界,孟子的精神,韓非子的法度,孫子的謀略。自然更上一層樓!”
“此話怎講,還望師父賜教?”普安追問。“太上老君的智慧是道法自然;孔子的德操是仁義禮智信;莊子的境界是物我兩忘,天人合一;孟子的精神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韓非子的法度是欲速則不達;孫子的謀略是,不戰而屈人之兵!”費無極語重心長。“師父、師伯,所言極是。”子午喜樂無比。普安喜笑顏開:“弟子明白了。”“實在受益匪淺!”武連恍然大悟。余下深以為然:“真是豁然開朗,不可思議。”夜色朦朧,青城山月掛樹梢,竹葉飄搖,幽美靜謐。
次日,青城山陽光明媚,竹林幽幽,一個山坡下,有個亭子矗立,眾人抵達,開始比武。
“開始比武,普安對戰子午,武連對戰余下。三局兩勝,愿賭服輸。你們自己約定賭什么好了。比武過后,你們到成都府逛一逛,好不容易來一回青城山,如若不去成都府走一遭,就可惜了。”費無極擲地有聲,見許多鳥雀嘰嘰喳喳,頓時心曠神怡不過好生心煩意亂,大喝一聲,鳥雀漸行漸遠。
“成都府人多眼雜,你們不可惹是生非,記下了?”阿長笑道。“弟子知道了,弟子記下了。”子午、普安、余下、武連齊聲答道。
子午手握寶劍,飛身而起,普安微微一笑,也拿出寶劍。二人于竹林之間比試開來,普安后退而去,子午俯沖而下。普安意欲用回馬槍的招數,反戈一擊。可子午想到張明遠所說《莊子論劍》故事,自然心知肚明,突然揮劍向一邊閃躲。普安這回頭一擊果然撲空,心中一怔,大驚失色。二人又斗兩個回合,不分勝負。
竹林幽幽,青翠逼人。綠草與苔蘚也夾雜在石頭間,隨著潺潺流水,越發生機盎然。山泉叮咚,悅耳動聽。清風徐來,沁人心脾。神清氣爽,不在話下。
“子午這劍術,果然獨道。如何會躲過回頭劍?”費無極捋了捋胡須,驚道。身后竹林的片片葉子隨風搖曳。
“我這回頭劍,一般人都會甘拜下風。”普安也瞠目結舌,一瞬間用劍一指,幾片竹葉落下,落在劍稍,拿起一片竹葉,含在嘴里,發出黃鸝聲音,令人驚訝開來。
“這便是名師高徒!”子午微微一笑,擲地有聲,把劍一揮,一棵竹子搖了搖,抖落許多竹葉,子午用手指頭極速夾住一片,放在嘴角,居然吹起聲音,也好似黃鸝鳴叫,令人暗暗傳奇,只聽啾啾作響,傳向遠方。眾人破涕一笑。
費無極捋了捋胡須,來到子午與普安跟前,微微一笑,馬上仰天長嘆:
兩只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余下和武連對戰,二人也用寶劍。武連古靈精怪,靈機一動。用反手劍對付余下。余下記下《莊子論劍》,自然是隨機應變,這劍氣很重要。劍氣從何而來,自然是精氣神。余下信心百倍,底氣十足,飛身而起,先發制人,武連不及躲閃,被劍氣所震,眼看要甘拜下風,可這小子古靈精怪,一個反手劍,也用劍抵住余下的劍氣。二人也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好了,這劍法比試到此結束,不過以后實戰這劍術就勉為其難了。”阿長語重心長。“你們還要學習些掌法、棍法、道法、槍法。”費無極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弟子覺得太祖盤龍棍也是天下無敵。”子午道。余下環顧四周,笑出聲來:“難道我終南山掌法不如這槍棒了?”“太祖長拳與太祖盤龍棍,皆是大宋士卒的必備武藝。”普安微微一笑。武連樂道:“我們又不是士卒,我們是江湖俠客!這武藝如若太過尋常,成何體統。”“到成都府走一遭去吧!”費無極看向四人,四人再拜下山而去。
怡樂玩了很久,回來才發現四個哥哥都走了,頓時悶悶不樂,用嘴巴咬著手指頭癡癡的想,望著空空蕩蕩的竹林山道,撅撅嘴,眼淚汪汪。
成都府熱鬧非凡,酒樓飄出聲聲小曲,咿咿呀呀,婉轉動聽。
“怎么又是你,走開別擋路!”余下東張西望之際,還是熟悉的聲音從背后襲來,轉過頭,居然還是那個小姑娘,不過此時此刻小姑娘卻微微一笑,并不兇巴巴。“又想罵人?”余下大驚失色。“小兄弟,又見面了。昨日得罪了,今日無論如何要賠禮道歉。這二位想必是你們的兄弟,既然有緣,何不一起吃酒。”熟悉面孔又到,原來是黃員外。這大叔如何自來熟,不可思議。眾人抵達一家酒樓,坐了下來,相互介紹,算是初次見面。
“我是黃靖,成都府人,目下在襄陽城做買賣。我兒昨日多有冒犯,還望見諒。”這大叔喜笑顏開,慈眉善目,沒什么架子,穿著打扮也是普普通通,不似許多富商大賈,喜好大擺排場。
“我們是道學俗家弟子,子午、普安、余下、武連,見過員外。”子午四人見禮。“我是黃香,公子,我昨日心情不好,還望見諒。”小姑娘微微一笑,居然斗膽拉著余下的胳膊輕輕搖了搖。余下害羞而笑,心里樂個不住,這小姑娘真是有趣。“昨日怎么了?”子午追問黃靖。“我夫人與女兒和我們分開許多年了,我去襄陽城做買賣,離開成都府也十八年了。歲月不居,不知妻兒是否尚在人世,昨日便是睹物傷情,看到這熟悉的街道,曾幾何時一家人吃過飯的酒樓,還有這張桌子,如何不感同身受。”黃靖捋了捋胡須,神情肅穆。原來眾人目下坐的桌子是黃靖一家人當年吃過飯的酒樓的桌子。不知桌子換了沒有,可位置想必沒有變化。
“我有個姐姐,我娘和姐姐與我們分別十八年了。我好想他們,昨日你站在我姐姐站過的地方,姐姐曾經罵過我,就是這句話,就是一個字:‘滾!’我以為姐姐又回來了,結果不是姐姐,故而我就罵你了。想回憶當年的場景!我姐姐那日罵我不聽話,我氣呼呼就不理她。晚上我們回到家里都不說話,悶悶不樂。后來我們府里突然失火了,大火熊熊,我們以為她們被燒死了。不過后來有人說,在成都府見過她們,我們無論如何就是找不到她們。”小姑娘喃喃道,潸然淚下。
“別哭,別哭,哭什么,慢慢找,想必會找到的。”余下安慰道。“妻離子散有許多緣故,這一場大火,就音訊全無,實在蹊蹺。”普安道。子午問黃靖道:“員外,可會些武術?”“做買賣的,如何會武術,這玩笑開不得。”武連擺擺手。
黃靖哈哈大笑:“實不相瞞,老夫自小在武當山習武,有些手段。在成都府做過軍營小吏,后來世道變了。當今皇上喜好舞文弄墨,如若想出人頭地,自然要走文官之道。可朝廷奸臣當道,我就棄官經商了。可盜賊猖獗,我便文武雙全起來,目下就在襄陽城,這日子可比當年軍營的日子好過許多。原來帶兵打仗都是文官指揮,氣得咬牙切齒也沒辦法。如今做買賣,自然就得心應手許多。”
“我爹爹與許多大文豪有過交往,年輕時候在東京見過蘇學士,故而舞文弄墨也不錯。懂得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還廢寢忘食,手不釋卷。”黃香自豪的介紹開來。
子午嘆道:“原來如此。”“不過天下太平,四方無事,想必武將目下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余下笑道。武連擲地有聲:“江南的文官就是舒坦,這成都府的文官就比京兆府的文官好過。我深有體會,雖說來青城山不久,可對成都府也是有所了解。”“不錯,青城山有許多文官前去拜訪,他們一個個富得流油。出手大方也闊綽。”普安道。“成都府與襄陽城都一樣,江南許多文官都是一手遮天的,為了皇上的‘花石綱’,一個個費盡心機。”黃香氣道。
黃靖神情恍惚:“太湖的石頭,我也是見過。幸虧大江邊的一些石頭皇上不喜歡,如若不然,襄陽城的百姓也是在劫難逃。”
“‘花石綱’我們也聽說了許多,沒想到怨聲載道,以至于大宋各地都是一片叫苦連天。”子午氣道。余下道:“東京的百姓想必也知道江南百姓的苦不堪言。”“我看成都府的百姓就比京兆府百姓好過,京兆府的百姓就比江南的百姓好過,江南的百姓就比東京開封府的百姓好過。”武連點點頭。普安詫異萬分:“此話怎講?”
“小兄弟所言極是,成都府畢竟是天府之國,乃我大宋賦稅根本,京兆府面對西夏,自然賦稅很重。江南遭遇‘花石綱’故而有了方臘造反。世人皆知這東京開封府乃大宋國基,如若東京有了麻煩,不僅是大宋地動山搖,而且是天下地動山搖。東京看上去熱鬧非凡,繁華異常,八荒爭奏,萬國咸通。殊不知,有許多內憂外患。東京城的汴河雖說漕運便利,可一個‘花石綱’就搞的雞犬不寧,這漕運都拿來運石頭了,糧食自然就是私船運作。私船運作也無可厚非,不過難免有些奸商會從中作梗,搞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比方說私運官糧,偷運古玩。東京城目下是人多眼雜,列國都派出探子,據說汴河兩岸不少酒樓,都是什么高麗、日本、吐蕃、遼國、金國、大理、安南,他們的探子充當伙計和店家。東京城時常失火,想當年,一場大火,居然燒了宮里許多房子,宮女都沒地住,大晚上,下著雨,在樹下過夜。這可是東京小報說的!有人帶回成都府,我都看過。”黃靖捋了捋胡須,分析開來。
黃香好似知道些什么,居然也頭頭是道起來:“東京城,還有一個麻煩,一馬平川,如若幽云十六州被敵人占據,恐怕東京城就兇多吉少。聽說目下遼國覆滅了,金國卻崛起了。我看這‘海上之盟’也是麻煩。”
“原來你們也知道了,遼國的確灰飛煙滅了。事出突然,沒曾料想,大遼那樣不可一世,居然被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幾無藏身之處。”子午大驚失色。“這樣大的事,自然是天下震動。世人皆知也是不在話下,如若有人置若罔聞,那就無話可說了。”武連尷尬一笑。
黃靖點點頭:“天下人間,一舉一動,自然要格外關注。”
余下道:“遼國沒有了,金國又來了。可我大宋巋然不動,西夏不是也好好的么。想必金國也不過如此,初出茅廬,有何懼哉?”“你們可知,這常言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女真人也是不可小覷了。”普安樂道。
黃香笑出聲來:“聽說女真人的海東青很好玩,可以捕捉天鵝。就是不知女真人會不會到東京賣海東青,我想去東京買一只玩。就是不知道海東青如何可以捕捉天鵝。想必好玩極了,也有趣極了。想想看都覺得有意思,海東青飛來飛去,看到一只潔白的天鵝,眼疾手快,就捉住了。”
“何不去金國抓一只?想必女真人也會送上海東青。畢竟契丹人被打倒了,他們歡天喜地,喜樂無比也未可知。”余下打趣道。
“金國太遠,聽說那邊黑山白水,荒無人煙,我可不要去!還是我們中原好,還是我們江南好,江南風景秀麗,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乃是人間天堂,無出其右!”黃香道。
“女真人會不會到東京賣海東青,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希望女真人不要到東京搗亂就不錯了。就怕他們羨慕嫉妒乃至恨,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聽說女真人一個個和鬼似得,很恐怖,很嚇人,兇巴巴的。想必海東青的眼睛就嚇人,女真人更嚇人!”余下道。眾人哈哈大笑。子午、普安、余下、武連買了些好吃的,辭別黃靖和黃香后,又返回青城山去了。
“哥哥們,你們真壞,不帶我玩,你們下山也不告訴我,我不開心。”四人正在山道上走著,一個聲音從他們背后襲來。頓時一怔,轉過身才發現,原來是怡樂,眼淚汪汪,可憐兮兮。
武連趕忙過去抱著怡樂,破涕一笑,馬上給怡樂擦眼淚;“都怪哥哥不好,讓怡樂不開心。”普安也笑出聲來:“怡樂,看看,好吃的。”“這個是捏糖人的老爺爺送給怡樂的。哥哥說怡樂又乖又懂事,又萌可愛,不哭也不鬧,老爺爺一聽,很高興,就送給哥哥了,哥哥當然要送給怡樂了。”余下拉著怡樂的手,遞給他一個糖人。子午也提著東西在怡樂前面晃了晃:“米花,特別好吃。”“哥哥們走了,怡樂以為你們不回來了。”怡樂還是眼淚汪汪,卻笑出聲來。“哥哥不好,讓怡樂傷心難過。”子午摸著怡樂,心疼起來。
“怡樂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了,不可哭鼻子,多丟人。”余下昂首挺胸,逗怡樂。普安認真道:“怡樂一個人住青城山開心不開心?”“怡樂一句話也不說,看來不開心了。”武連嘆了口氣。“你們喋喋不休,沒完沒了。怡樂如何說話,怡樂原來不開心,哥哥們來了,自然開心了。怡樂不是小孩子,怡樂又乖又聽話,還聰明。不信你們考一考好了,怡樂把《道德經》和《逍遙游》,都滾瓜爛熟,倒背如流。”怡樂認真道。四人哈哈大笑,自然并不相信,如若有機會再考一考怡樂好了。過了三日,子午、余下辭別青城山師徒,回終南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