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敵當前
- 憂樂記
- 史海舟
- 14121字
- 2019-11-19 20:00:00
這年,元月時節,青城山上,竹林幽幽,風光秀麗。飄雪之后,更是一片童話境界。怡樂正在雪地玩耍,只見普安樂個不住,武連悶悶不樂,二人一前一后,上山而來。
“怡樂,干嘛呢?”武連過去摸了摸怡樂的腦袋瓜。“在玩啊,武連哥哥為何不悶悶不樂,莫非普安哥哥欺負你了?”怡樂歪著腦袋,瞪著眼睛,撓了撓后腦勺。“哥哥有那么無聊,欺負他?”普安眨了眨眼睛,不敢想象,怡樂小小年紀居然看的清清楚楚,胡思亂想了不少,不知他小腦袋瓜想些什么,隨即破涕一笑。
“那你樂呵呵,武連哥哥卻苦兮兮。”怡樂癡癡在想。普安、武連忍俊不禁,爭先恐后朝怡樂臉蛋親上一口。雪后的怡樂玩的開心,臉蛋也像紅蘋果,看上去可愛了許多。
“成都府傳的沸沸揚揚,聽說女真人居然冒犯大宋邊關,幽云十六州怕是保不住了,我看河朔之地也是岌岌可危。不知道女真人想做什么?莫非‘澶淵之盟’又要重蹈覆轍不成?又要送歲幣了,不是已然送了,如何女真人還是不依不饒,實在匪夷所思。”武連喃喃道。普安氣急敗壞,罵道:“這‘海上之盟’不是說好了,我大宋攻取遼國南京析津府,女真人攻取遼國中京大定府么?幽云十六州歸我大宋,如何女真人又說話不算數了。”“馬政與趙良嗣不是口口聲聲說,金國剛剛立國,自然不敢胡作非為,一定會與我大宋世代友好么?才過了多久就翻臉不認人了?好可惡!”武連義憤填膺。“我大宋也背信棄義了‘澶淵之盟’,看來女真人是學我大宋了。”普安仰天長嘆。“也怪童貫之輩胡作非為,聽說大宋使臣揚威耀武,瞧不起女真人,可能女真人很生氣。”武連道。普安搖搖頭:“好了,師父叫我們,不知何事?”“快走,快走。”武連急道。“哥哥們,你們說的怡樂聽不懂,我玩去了,你們接著嘀嘀咕咕好了。”說著怡樂跑開了。
費無極在廳堂走來走去,阿長也心急如焚。二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青城山上接待一些富商大賈,費無極雖面帶笑容,可心中卻是悶悶不樂。阿長見狀,就吩咐弟子告訴遠道而來的富商大賈和官員,說費無極閉關修煉,故而少了不少滋擾。
“普安,武連,看來我們要去趟東京了,你們師伯來信說,一起到東京走一遭。”費無極見普安、武連進來,馬上擲地有聲。“師父素日不緊不慢,如何今日急急忙忙?”普安大驚失色之際問道。“金國恐怕要打到東京去了。”阿長神情肅穆道。武連瞠目結舌道:“不會吧!難道張覺大軍又失敗了?”
“我大宋的士卒目下怕是沒有精氣神,士氣大不如前不說,一個個見了女真人就落荒而逃。據說被契丹人打怕了,又知道女真人打得契丹人抱頭鼠竄,這人心惶惶,故而我大宋就一敗涂地了。目下金國索要偷笑金國的遼國叛將張覺!還要逃到我大宋的遼國叛將,如若不然,他們就誓不罷休。目下金國大軍擺兵布陣,虎視眈眈。太原府、真定府人心惶惶,撤往中原的人不計其數。雄州榷場早已關閉。好了,我們明日下山,去往終南山,與你們師伯回合,我們要到東京去一趟,看看情況如何?我就料定‘海上之盟’是與虎謀皮,果然不錯。到了終南山聽你師伯說說看,自然就明白,這其中是何道理了?”費無極點點頭,仰天長嘆。
當夜青城山月光如水,遠處竹林片片,悄無聲息,雪后寒氣襲人,時有冷風肆虐,嗚嗚作響,陣陣而來。普安、武連與怡樂在屋里,圍著火爐說話。一根蠟燭星星點點,飄飄搖搖,頓覺屋里許多溫暖。
“哥哥們,我們青城山的蠟燭最近不太夠用,要省著點才好。”怡樂站起來拿著剪刀把燈芯剪了一下,武連教給他,他就學會了。武連偷懶,一般都讓怡樂代勞。
“不是還有么?成都府張員外、李員外、胡員外、徐大官人,送來許多,難道不夠用了。”普安納悶。
“肯定是你這臭小子拿去放河燈了,老實交代。如若師父。師伯知道,要打屁股了。”武連朝怡樂屁股翹翹拍了拍。
“武連哥哥,你又胡說。前天晚上,你沒吹蠟燭就睡了,早上還蠟燭都燙了桌子,蠟水淌了一書,書都看不清了,如若不是蠟燭不多,書要燒了,桌子要燒了,房子要燒了,你也暖和了。”怡樂一臉冤枉。
“又在胡說,哥哥可沒有。”武連趕忙捂住怡樂的小嘴巴。
“好小子,武連,怪不得書上有蠟燭水,原來是你搞的鬼,我還冤枉怡樂了。害得怡樂被我氣哭了。怡樂,咱目下就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普安這才明白,自己的書被武連搞的鬼,不是怡樂,自己果然錯怪怡樂了。馬上對怡樂使眼色,怡樂會意,二人朝武連招呼而來,普安抓住武連的胳膊,怡樂朝武連的屁股拍了拍就跑開了。武連掙脫開來,與普安、怡樂繞著桌子追逐打鬧起來。三人打打鬧鬧,有說有笑,片刻才好。
“哥哥們,又要下山去?”怡樂仰起小臉,微微一笑,馬上問道。“去終南山,去東京,回來給你帶好玩的,好也不好?”武連抱過怡樂,笑道。“謝謝武連哥哥,為何不帶好吃的。”怡樂喜笑顏開。普安樂道:“就怕你說這個,小孩子不可以貪吃,會掉牙齒的。掉牙齒會出血,很疼的。”說著做出牙疼的樣子。“哥哥騙人,你才掉牙!”怡樂捂著嘴巴,笑得咯咯作響。“哥哥下山了,怡樂一個人會不會很孤單,如若有個小朋友多好,可以陪你玩。”武連摸著怡樂的臉蛋,笑出聲來。“不過我習慣了。你們去多久,為何要去?”怡樂點點頭。“女真人要侵我大宋,我們去東京打探一些消息。”武連道。“你們是禁軍還是朝廷大員,為何多管閑事?”怡樂似懂非懂。“這個!”二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我故鄉在河北大名府,聽過許多契丹人的故事。有些契丹人在雁門關外搞什么‘打谷草’,抓了中原人交差領賞。聽說有些大宋小孩被殺了,好可怕。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來搞了個‘纏綿之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聽說當年真宗皇上駕崩,契丹皇帝哭哭啼啼,傷心難過,真好笑。如今契丹人不知如何了?哥哥們不是去了恒山么?我知道恒山與雁門關不遠。你們難道沒見過契丹人,他們如今好嗎?”怡樂喃喃道,眨了眨大眼睛。聽了這話,武連自然明白,怡樂嘴里所謂“纏綿之夢”便是那“澶淵之盟”,忍住沒笑出來,不過很佩服怡樂的天真可愛,活潑開朗。
“還好,還好。‘纏綿之夢’是一個很好的夢,這個夢,會一直有。”武連心知肚明,如今契丹人早已國破家亡,妻離子散,他們的天祚帝也亡命天涯,不知去向。怡樂還小,不可讓他知道許多傷心難過,想到這里,隨即逗怡樂開心。“女真人怎么回事?和契丹人有何瓜葛?”怡樂又問。普安不知如何作答,一時語塞,緩過神來,笑了笑:“女真人給契丹人養鳥、放羊、牧馬,后來契丹人離家出走了,女真人就在契丹人的家里幫助契丹人放羊牧馬,等著契丹人有朝一日回來。”
“原來如此,我懂了。”武連聽了,心里樂個不住,馬上點點頭。
“契丹人為何離家出走,家里不暖和么?”怡樂果然又追問。武連看這怡樂一個疑惑接著一個,沒完沒了,可也不可欺負他是小孩,就耐心解釋起來,忙道:“契丹人在家里久了就覺得憋得慌,出去走一走,天冷了再回家。目下不是眼看就春暖花開了么,故而契丹人出去走一走。好了,怡樂,不早了,你該睡覺了,早睡早起身體棒。”
“好吧,我也憋得慌,好想出去走一走。”怡樂悶悶不樂,站起身來馬上離開。“可不能帶怡樂下山,他太小,到了東京就知道亂花錢。”普安樂道。“有本事你以后別娶妻生子。”武連悶悶不樂。普安瞠目結舌:“一派胡言,這事,還早呢。莫非你想與那趙香云生小猴子了?”“胡說八道,我們是朋友,普通朋友。”武連哈哈大笑,心里卻美滋滋。
次日,費無極攜普安、武連下山往終南山而去,阿長留下主持青城山大小事務。怡樂在三人離開之際悶悶不樂,總想哥哥們帶自己去東京玩,可他們總說東京人多眼雜很危險,大人就是大騙子,糊弄自己。想到這里,跑到竹林,坐下來,望著鳥雀發起呆來。阿長走上前去安慰再三,這小子依然悶悶不樂。
一路匆匆忙忙,下了青城山,過了成都府,費無極與普安、武連直奔終南山,走了幾日,一路上,但見許多人也議論紛紛,說北方女真人虎視眈眈,比契丹人還厲害,還說北方河朔有許多大宋官軍在操練。
“東京如何?目下可有什么訊息?”費無極與普安、武連走進終南山廳堂,就見張明遠、扁頭、子午、余下在議論紛紛,隨即問道。
“無極,你們來了,快坐,一路辛苦,喝茶,喝茶。”張明遠神情恍惚,馬上介紹開來:“看來我們要到東京走一遭。形勢不妙!刻不容緩!”
“怎么了?”費無極追問。
張明遠娓娓道來:“有個叫做張覺的,此人原本是大遼守將,不料投降了金國。可他目下又叛逃我大宋!目下逼著朝廷要人!結果殺了個假的,和張覺模樣相似之人,東窗事發,女真人懷恨在心。我怕女真人會借機侵我大宋!故而想去東京走一遭,看一看。不知皇上目下如何決斷。”
“明遠師兄,我看你是多管閑事,自尋煩惱。”費無極冷笑起來。
“何出此言?”張明遠詫異萬分,馬上追問:“但說無妨。”
費無極氣道:“‘海上之盟’這皇上都不對你我去說,何況其它之事。如若不是少林寺見到逃亡的蕭勇、蕭燕,我們如何會知道遼國大勢已去,我們如何知道‘海上之盟。’縱然我們道聽途說,可證實這傳言為真,還不是蕭勇、蕭燕,皇上在東京御宴之時,只是問了英雄劍的事,哪里會告訴我們許多國家大事,可見皇上并不把你我當作摯友,你可明白?”
“這!”張明遠默然不語。“阿長咋沒來?俺咋沒看到他?”扁頭見狀,尷尬一笑,馬上看向外邊,喃喃道。武連笑道:“阿長師伯他主持山上大小事務,故而沒來,怎么,扁頭師伯想他了?”“想他做什么,俺只是問問。”扁頭樂道。“想必女真人不會很快侵我大宋,是也不是?”子午擲地有聲。余下點點頭:“他女真人把契丹人剛剛打敗,還喘不過氣來,如何會胡作非為,冒險樹敵。”“西夏目下沒什么動向?”普安若有所思。武連搖搖頭:“西夏好像很安靜,沒什么風吹草動。”
“有種浩,西夏不敢輕舉妄動。”張明遠道。費無極笑個不住:“種浩還不是要聽童貫的,童貫還不是要聽皇上的。種浩要打仗也好,議和也罷,皇上說了算。”
“俺聽說皇上最信任童貫。童貫大權在握,皇上很放心。”扁頭擺擺手。費無極氣道:“如何到處都是童貫?契丹人那邊被童貫搞的一塌糊涂,出了餿主意,幫助女真人滅了契丹人,好家伙,我大宋北方還是有敵手。如何西北面對西夏,還是童貫。”“蔡京給皇上灌藥,這是迷糊湯,皇上越來越迷迷糊糊,就讓蔡京一手遮天,欺上瞞下;高俅陪皇上蹴鞠,皇上玩的越來越開心,就讓高俅掌管殿帥府,天下兵馬由高俅瞎指揮。童貫張著一張能言善辯的嘴,說的皇上舒舒服服,皇上越來越舒服,就讓童貫大出風頭,一會帶兵打仗,一會出使遼國。俺聽東京小報這樣說的。高俅派人查抄小報,有人偷偷帶回京兆府幾張,香客帶到終南山上來了,俺昨晚看的,越看越生氣,就用蠟燭燒了。”扁頭氣急敗壞道。
張明遠氣道:“亂臣賊子,胡作非為。”“師兄,我素知你對皇上頗有好感,好似親兄弟。不過皇上畢竟是皇上,你們雖同年同月同日生,可畢竟身份有別,命運不同。”費無極看向張明遠。張明遠義憤填膺:“我也沒想到,皇上他變了,上次去恒山派抵達東京就感覺她變了,一直以為市井中人都胡說八道,沒想到如今天下有變,近在眼前,不得不信。”“原來師父與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子午驚道。
余下神情恍惚:“不可思議。”“不敢想象。”武連搖搖頭。普安瞠目結舌:“匪夷所思。”“如若不是你自己說,俺們可不會多嘴多舌。”扁頭神情肅穆。費無極叮囑道:“小子們,以后不可對外人去說,以免節外生枝,自尋煩惱,你們可記下了?”“弟子記下了。”四人素知費無極一般不會如此說話,如若不聽,他就惱了,故而齊聲答應下來。
“無極,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還是想去東京走一遭。”張明遠仰天長嘆。“你別悶悶不樂,去東京一趟也沒什么,不過我可事先告訴你,見了皇上,你多說幾句,我就少說話了,或者我就不進宮了,一了百了。眼不見心不煩,意下如何?”費無極道。“你連皇上都不想見了?他也是身不由己,有些錯誤,莫非不可原諒?”張明遠一怔,神情恍惚。“我不知道!”費無極一時語塞,默然不語。
扁頭道:“還不如不去!既然到了終南山,就去東京走一遭,既然到了東京,如何不進宮。東京有許多皇上的眼線,你若不進宮,豈不自討沒趣?如若進宮一言不發,豈不自討苦吃。世道艱難,無極,你不是最古靈精怪,巧言善變么?也最懂得處事圓滑么?如何就這般直來直去了,你變了?師哥我一直以為明遠才直來直去,沒想到你費無極也這般,當年的費無極哪去了?莫非一個蕭燕就帶走老衲的精氣神了,你這聰明過人豈不可惜了?女真人不是還沒打來么?如若有朝一日女真人真的打進來了,你難道要置之不理,坐視不管。這可不是師父當年的教誨,也不是你費無極的本心,是也不是?”
費無極一怔,緩過神來,尋思:“所言極是,沒想到扁頭師哥對我目下心思了如指掌,不愧是輔佐明遠的好師哥,跟在師父、師叔這么多年,果然有所見識,而且一語中的,令人頗為嘆服。”
子午笑道:“當年的無極師叔,我感覺比目下要聰明過人。”“我家師父一直都聰明過人,只不過蕭燕走了,他悶悶不樂。”武連點點頭。普安道:“師父的確悶悶不樂許多時日,自從離開少林寺回到終南山就一直悶悶不樂。”“悶悶不樂,為一個女人?有意思。”余下笑出聲來。“臭小子,沒大沒小。”扁頭馬上朝余下后腦勺輕輕一敲。“作為大宋子民,不可胡言亂語。皇上再有過失,畢竟是皇上。無極,我素知你喜歡直言不諱。”張明遠語重心長。“錯了,我喜歡拐彎抹角,不過嫉惡如仇罷了。實話實說,我真不想去東京了,也不想見皇上了。如今天下大亂了,黎民百姓就苦不堪言了,免不了烽火燎原,金戈鐵馬,如之奈何?”費無極仰天長嘆。眾人也是感同身受。
不幾日,張明遠、費無極、子午、普安、余下、武連下山而去,馬不停蹄抵達東京,路過東京城朱雀門城墻,突然有許多黎民百姓圍觀著,貼出來的榜文。他們便跟隨人潮湊上前去,只見城墻上張貼了一張黃紙!上書曰:《罪己詔》。百姓一個個也圍觀開來,頃刻,人頭攢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瞬間聚集許多人。
一人環顧四周擠了進去,定了定神色,笑將著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承祖宗恩德,置于士民之上,已二十余載。雖兢兢業業,仍過失不斷,實乃稟賦不高之故。多年來言路壅塞,阿諛充耳,致使奸邪掌權,貪饕得志,賢能之士陷于讒言,縉紳之人遭到流放,朝政紊亂,痼疾日久。而賦斂過重,奪百姓之財,戍徭過重,奪兵士之力,利源酤榷已盡,而謀利者尚肆誅求;諸軍衣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可謂民生潦倒,奢糜成風。災異屢現,而朕仍不覺悟;民怨載道,朕無從得知。追思所有過失,悔之何及!
宣和七年詔
一老婦仔細看上一眼,明白些許意思,馬上咳嗽一聲,隨即冷笑道:“如今天下大亂,陛下倒著急起來,那太平歲月,咱皇上做什么事來著?那金明池里的龍舟歌舞升平,那艮岳里飛禽走獸、花花草草,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天上不會掉餡餅,何況‘花石綱’了。我老太婆給佃戶人家做衣服,大半輩子,苦不堪言,這皇上就沒什么好,喜歡花草樹木,破石頭。真是好笑,常言道,‘臨時抱佛腳,保準沒啥好。’況且咱皇上他不信佛,他崇道。神仙當不了,還把怪物招來了。聽說女真人就是怪我,很可怕。”說著搖搖頭,慢慢離去。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拉著一個婦人指指點點,笑出聲來:“娘,何謂《罪己詔》?”“你若做了錯事,要怎樣?”婦人也仰天長嘆,笑出聲來。“孩兒沒做錯事。”男孩撓了撓后腦勺。“娘是問你,假如做了,又當如何?”婦人問道。“認錯啊!”男孩尷尬一笑。“認錯有何用?”另一老夫憤然長嘆道:“如今皇上倒關心起我等百姓來了,莫非太陽打西邊來了不成?農稅繁重之時,他在做什么?我等在黃河泛澇、瘟疫成災之時,他又在何處?如今慨嘆民生,為時晚矣,為時晚矣。”言畢便咳嗽了幾聲搖搖頭慢慢離去。
一商販又道:“我江南的兄弟乃是漕運之商,前年大獲其利,后因‘花石綱’破產!害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去與何人訴說?”說著說著,此人不禁泣涕連連,余眾盡皆感慨不已,哀嘆個不住。
張明遠與費無極面面相覷,一時語塞,子午四人也是義憤填膺,悶悶不樂。“皇上居然下了《罪己詔》,真是破天荒了。”費無極尋思起來。張明遠納悶:“皇上如此臨時抱佛腳看來,女真人真的是勢不可擋,揮師南下了。”“皇上為何發這個?”普安問子午。“形勢危急才這樣,歷代帝王皆是迫不得已,哪有心甘情愿的。”子午道。“素聞唐玄宗口頭下了《罪己詔》,在馬嵬坡就處死了楊國忠和楊貴妃。”余下道。“看來女真人真的要南下了,真是猝不及防,天下大亂,迫在眉睫。”武連神情恍惚。
一個書生意氣的中年男子搖搖頭從張明遠等人面前走了過去,搖著折扇,風度翩翩,隨即笑道:“太平之時!那徽宗在弄什么‘花石綱’,不是歌舞升平就是玩賞花石,還能做出何等好事?此時此刻便是花言巧語了。可笑,可笑。《罪己詔》也不過掩人耳目,欲蓋彌彰。實為迫不得已的下下策。”
“敢問先生,《罪己詔》上說的什么意思?”子午看這人,乃書生模樣,自然有些見識,自己對這文縐縐的官文看不明白,就馬上拉住這人,微微一笑追問。
“你們為何攔我?我可不敢說,我也不太懂。”這人眼角有黑痣,動了動,一怔,故意結結巴巴道。
“敢問足下,高姓大名,我等不大明白《罪己詔》上的意思,還望賜教?”張明遠恭恭敬敬請教,定睛一看,心里暗笑,如何與西夏使臣高青天有些意思了,高青天的黑痣在嘴角,這人黑痣在眼角。高青天是大胖子,而這人卻是矮小子。個頭不過六尺,相貌還算不大異樣,談不上俊俏,也是文質彬彬。如若不是眼角的黑痣,實在也是一表人才。這人頭上帶著東坡巾,手里拿把折扇,便是風流倜儻了。
“晚輩向先生請教,還望賜教?不知《罪己詔》說些什么。還望賞臉,就到樊樓酒樓吃些酒,我等邊吃邊聊。”普安素知東京大名鼎鼎的第一酒樓便是樊樓酒樓,故而也拱手畢恭畢敬起來,看這人有些意思,想必也是頭頭是道。這《罪己詔》上的文縐縐,普安也是一知半解,自然想找人弄個明白。
“你們不必客氣,在下有些急事,不便久留,還望見諒。就此告辭!”這人一臉茫然,憑白無故,有人請客吃酒,還到那樣高檔的所在,如何天上掉餡餅了,一定沒什么好事,故而推脫起來,說著意欲離開。
費無極靈機一動,心想這人想必頭頭是道,喜歡吹毛求疵,喜歡愛慕虛榮。要用激將法,才可讓他回心轉意。細細想來,初次見面,就請客吃酒,放在常人身上都難免提防小心,實乃人之常情。如若不推心置腹,客客氣氣,誠心誠意,恐怕難以奏效,故而對這人,微微一笑,抱歉道:“方才多有冒昧,實在得罪。我們從京兆府而來,久聞東京文人墨客大名,一個個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頭頭是道,才華橫溢,妙筆生花,出口成章。在下也喜歡詩詞歌賦、舞文弄墨。李太白、杜工部的詩歌;歐陽修、蘇東坡的文章,王羲之、顏真卿、柳公權的書法;也是略知一二。只是才疏學淺,一知半解。什么都好,就是這文縐縐的官文,知之甚少。如若前來東京,無人可以幫忙解說,也是孤陋寡聞,可憐可憐。如若兄臺不方便,我們也不強求,只是我們離開東京,回到京兆府,別人問起。我們就不好意思了,只能說東京的學子恃才傲物,高冷無比,我們想與他們切磋切磋,他們卻不肯,我們就灰溜溜回來了。”這人一怔,沒想到面前的費無極油嘴滑舌,卻也頭頭是道,與自己不相上下,頓生好感。
“素聞東京熱鬧非凡,許多學子也在酒樓讀書。我們在此大街說話,雖說熱鬧可不夠雅致,難免少些趣味。”余下也會意,想用些言辭激將一番,馬上笑道。
“還望先生賜教?”武連一看,這人似有動搖,要回心轉意了,就繼續加些火候,隨即拜道。“多謝先生賞臉!”子午也心知肚明,故而拜道。這人一看,六人如此誠心誠意,如若自己再推諉就過意不去了,馬上點點頭,答應下來。眾人一同前往樊樓酒樓。
“敢問兄臺高姓大名!”張明遠拱手問道。“在下姓陳,名叫陳東!乃東京翰林院太學!懂得些文章,不堪大用,見笑,見笑。”這人眼角黑痣抖動一下,武連、余下忍住不笑。“原來是太學生,久仰大名,幸會幸會。”費無極聽說太學生的名頭,故而大驚失色,馬上拱手。要知道,翰林院太學,文韜武略,不可小覷。“不敢當,不敢當。”陳東搖了搖折扇,昂首挺胸,威風凜凜。眾人且走且談,不再生疏。
“兄臺請上坐,我們師徒六人來自京兆府終南山,來東京尋親訪友,路過城門,看到《罪己詔》很是詫異萬分,如此文縐縐,自然不大明白,遇到兄臺風流倜儻,自然飽讀詩書,故而相問,還望兄臺賜教。”費無極來到樊樓酒樓,帶頭請這人進了雅間,看著汴河心曠神怡之際,拱手道。“你們來自終南山?聽說終南山乃隱士樂土。想必你們拜師學藝,也是一代宗師了?你們莫非王世貞弟子?”陳東瞠目結舌,起身拱手。
“莫非兄臺知道家師?”張明遠大驚失色。“聽說過,未曾謀面。”陳東樂道。“兄臺哪里人,莫非家住東京?”費無極問道。“學生鎮江丹陽人,目下最東京翰林院供職。”陳東擲地有聲。“果然是天子門生,不可小覷。一表人才,佩服佩服。對《罪己詔》自然有些真知灼見了,但說無妨,還望賜教?”張明遠點點頭,佩服起來。
“如今女真人揮師南下,岌岌可危。皇上發了《罪己詔》,實屬被逼無奈,并非誠心實意。可好歹發了,也算蒼天有眼。皇上在《罪己詔》里說,自己的過失不少:朝政絮亂、言路不通、賦稅過重、勞民傷財。這些都屬實,可說說也不過是說說,有什么用?可惡的是蔡京、童貫、朱勔、王黼、梁師成、李邦彥,這‘六賊’不除,天理不容,江山社稷也毀于一旦。如若皇上幡然悔悟,就誅殺亂臣賊子,任用忠貞之士,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此乃正道!何必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搞的朝廷顏面掃地,人心浮動,民心渙散。實為掩耳盜鈴,自以為是之舉。”陳東捋了捋胡須,推心置腹。
“敢問先生,為何沒有高俅?”武連想起大名鼎鼎的高俅,馬上追問。“高俅這人如何,還望先生賜教?”普安問道。“高俅這人就是靠蹴鞠,一步登天,世人都是羨慕嫉妒恨而已。這人對蘇東坡先生的后人禮遇有佳,對東京許多孤寡老人和孤兒予以照顧接濟,還算不錯。蔡京這老賊搞了個賑濟之典、養濟之典、收葬之典。雖說看上去冠冕堂皇,算是得民心之舉卻是中飽私囊,暗渡陳倉,假公濟私。高俅卻實實在在做了些事。故而在下不把他作為‘六賊’!”陳東笑出聲來,對眾人低聲細語開來。
“先生,您如何知道蔡京這般胡作非為的?”余下聽了這話就疑惑萬分,馬上問陳東。“蔡京還做過這些,不可思議?聽說他的書法不錯,文章不錯。”子午也一臉狐疑。“就是人品很差,胡作非為,迷惑了皇上。妖言惑眾,阻塞言路,蒙蔽圣聽。東京小報傳得沸沸揚揚,不可不信。就算蔡京也做些什么好事,可也微不足道。你們想想看,這壞人壞了一輩子,偶爾做些良心發覺之事又有什么大用,他注定是個亂臣賊子。”陳東一怔,馬上含糊其辭。
張明遠道:“兄臺果然是憂國憂民,心懷天下。看來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兄臺一定記憶猶新。”“想必孟夫子的‘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兄臺也是滾瓜爛熟,銘記于心了。”費無極道。
“可惜時運不濟,亂臣賊子把持朝政,忠貞之士游于江湖,廟堂遍地皆是朽木。軍中有將,卻無緣大顯身手。世人都說,從我太祖武德皇帝以來,我大宋有相無將!什么范質、趙普、呂蒙正、寇準、王欽若、富弼、韓琦、王安石、司馬光、章淳、韓忠彥、蔡京、張商英、王黼、李邦彥,到如今的白時中。你們看看,除了范質、趙普、呂蒙正、寇準、富弼、韓琦、王安石、司馬光有些本事,其余的都是些什么人?王欽若就是卑鄙無恥的小人,章淳就是個多嘴多舌的大嘴巴,蔡京呵呵,不用說。王黼與李邦彥居然被皇上看中,做了宰相,李邦彥還是個死太監,你們說說看,是不是瞎胡鬧。大宋不是無將,只是‘澶淵之盟’后,楊家將與種家軍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廟堂上都是斗嘴的讒臣和口若懸河的大學士!像張叔夜這般人才都埋沒了,實在是不幸!張叔夜出使遼國與西夏,剿滅宋江造反,實乃我大宋文武雙全之人。童貫雖說也有些功勞,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了,如若不是皇上抬舉,他一個死太監還做大元帥,揚威耀武,豈不可笑?童貫做了三件事還不錯,一個是征服吐蕃,設立西寧州,讓我大宋西北再無戰事;一個是占據橫山,威脅興慶府,讓西夏不再藐視我大宋;一個是剿滅方臘,江南黎民百姓太平有望。好了,你們不問我也告訴你們,想必你們想問的,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訴你們了,你們也是心滿意足了,是也不是?”陳東仰天長嘆。張明遠、費無極一怔,喜笑顏開,子午四人果然心滿意足,了然不惑。眾人說了幾句話,又吃了幾杯酒,片刻相互辭別,離開樊樓酒樓。
“武連!”張明遠等人出了酒樓,走在汴河附近,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襲來,眾人回過頭,居然是趙香云與太子趙桓。“趙姑娘,別來無恙。”武連笑出聲來,喜出望外。“趙公子好。”張明遠等人笑道。大街上,為了避免麻煩,故而這般稱呼太子,太子自然心知肚明。“到了東京,走一走,看一看也不錯。我也喜歡來汴河邊走一遭,心曠神怡,自然喜樂無比。”太子拱手看向張明遠等人。“要吃酒找和樂,要說話到和樂,走,去和樂酒樓!”趙香云笑道。眾人與太子、仁福帝姬趙香云抵達和樂酒樓,來到雅間,坐下來說話。
“你們一路辛苦,今晚且在和樂酒樓歇息,明早進宮,父皇想見你們。店錢我們已然付過了,你們不必擔憂!”太子神情肅穆,看向街邊人頭攢動,一個個都在議論紛紛。
“太子殿下,請問皇上可好?”張明遠拱手見禮。“明遠師父、無極師父,父皇他最近不大好,自從你們離開東京后,身體就不好了。想必‘海上之盟’你們也聽說了,為這事,父皇擔驚受怕,日理萬機,算是為大宋江山社稷操了不少心。他想收拾祖宗留下來的麻煩,可目下越來越麻煩。這幽云十六州乃我大宋心腹大患,你們自然明白。就因一個張覺,女真人就翻臉不認人,居然大兵壓境,真是匪夷所思。”趙香云道。“不知道女真人會不會偷襲東京,想必我大宋將士會守得住黃河。只要黃河天塹還在,女真人不會飛過來。”太子神情恍惚,結結巴巴起來。
“太子殿下,您可不能這樣想,天下人間的天塹多了去了。想當年,秦始皇,不是有秦嶺,有長城么?二世不過,就亡國了,可見長城也沒用。還有南唐后主李煜,不是有長江么?我太祖武德皇帝還不是派曹彬滅了南唐。秦朝與南唐,都是人心浮動,內憂外患,故而國破家亡。遼國如此兵強馬壯,不可一世,可也灰飛煙滅了,如之奈何?”費無極擺擺手,對太子分析道。
“太子殿下有何打算?”子午道。太子一怔:“本宮沒什么打算,一切都聽父皇安排。如今大宋江山社稷都是父皇做主,我一個太子也沒辦法。”說著尷尬一笑,看向汴河。只見汴河滔滔,寒氣襲人。太子合了合衣衫,不覺聳聳肩,打了個寒顫。“太子哥哥,你作為太子,要替父皇分憂,如何就退縮了。”趙香云悶悶不樂,看著太子一臉不悅。
“本宮也想建功立業,可父皇年富力強,真是精力旺盛之際,如若我太過出頭,難免讓父皇胡思亂想。我這太子之位恐怕就保不住了。一切還是聽父皇的,想必父皇會有好主意。你們也看到了,《罪己詔》一發,想必會有效果,天下就太平了。”太子握了握手中的夏國劍,撓了撓后腦勺,擲地有聲。“如若女真人圍攻東京,太子又當如何?”普安問道。“不可能,東京如此兵強馬壯,女真人不會來的,最多又到顫州,大不了,再來個‘澶淵之盟’,我大宋多的是銀子錢,歲幣送得起。”太子尷尬一笑,搖搖頭。“對,歲幣我大宋是有的。女真人也是嚇唬嚇唬我大宋,想必不會圍攻東京,最多最黃河邊吹吹風,看一看東京的繁華,過過眼癮,不久就回去了。”趙香云也點點頭。“女真人到哪里了?聽說他們的鐵騎已然南下了。”余下追問。太子黯然神傷,心有余悸,喃喃道:“聽說,從平洲過來,攻打燕山府,有個叫做完顏宗翰的女真人很厲害!”
“還有一個叫做完顏宗望的,聽說兇神惡煞。郭藥師居然投降了,這個賊人真可惡!”趙香云瞠目結舌,也心有余悸驚道。“張覺害的女真人進犯我大宋,郭藥師又投降。真是氣煞我也,本太子與他們勢不兩立。”太子抽出夏國劍,惡狠狠道。“太子收好夏國劍,這夏國劍很鋒利,當心別傷著自己。”費無極心里好笑,這太子真是孩子氣,馬上勸太子消消氣。“我大宋太子拿著夏國劍對付金國,如此就是‘三足鼎立’了。”張明遠也樂道。“太子真逗,夏國劍就那么好?”武連樂道。“不得無禮!”費無極給武連使個眼色,忙道。太子哈哈大笑:“沒事,我與武連一般大,同齡人說說笑笑也不錯。”“武連,你在青城山最近做什么?”趙香云笑出聲來。武連做出邀請之狀,道:“習武之人,自然是練武了。青城山上很舒服的,有空帝姬殿下也去走一遭。”“青城山,不錯。不過如今父皇身體不好,我要照顧父皇,以后再說好了。”趙香云蹙眉一怔,眨了眨眼睛,悶悶不樂點點頭。
“這《罪己詔》怎么回事?還望太子殿下明示。”張明遠看向街邊,許多人談論《罪己詔》。太子道:“都怪那幫大臣,逼著父皇搞這個玩意,我說沒用。女真人南下,也非父皇之過,與刁民有何好說的。還不如撤回《罪己詔》,這多難堪,有損我大宋國威與君威。”“我也覺得,女真人進犯是女真人的罪過,父皇不必如此自責。”趙香云道。“既然皇上這般行事,必定有些道理,還是見了皇上,再做計較。”張明遠嘆道。“既然發布了,就沒必要撤回。君無戲言,是也不是?”費無極道。“當然,既然發布了,就留下,我也只是隨便說說。”太子笑道。
“太子哥哥,你不可這樣。君無戲言,正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若當斷不斷,必然反受其亂。”趙香云尷尬一笑。“妹妹說的好,妹妹說的妙。”太子樂道:“好了,心煩意亂之事不提也罷。”“康王殿下,如何沒來?”子午突然想起康王,就問道。趙香云悶悶不樂:“九哥在南京應天府,他忙忙碌碌,好久沒來東京了。我也很想他,不知道他忙些什么。”“九弟前幾日去了河北大名府,帶病主持軍務,也夠辛苦了。沒辦法,父皇器重嘛。”太子道。“太子哥哥別開玩笑,父皇喜歡的是三哥鄆王,何必拿九哥開玩笑。”趙香云尷尬一笑。“三弟本事大,有什么辦法。太子哥哥沒本事,當然父皇就不喜歡。”太子樂道。
“武連,我告訴你,別告訴別人,這是一個小秘密。父皇尊崇道家,太子哥哥喜歡佛家,三哥喜歡道家,九哥喜歡書法。故而父皇喜歡三哥,也欣賞九哥。”趙香云歪著腦袋對武連低聲細語。趙香云心知肚明,盡管九哥喜歡書法,可父皇卻視而不見,父皇根本不喜歡九哥,我這是替九哥說好話。武連馬上對余下低聲細語,并對余下擠眼,示意告訴普安、子午。如此,余下告訴子午,子午告訴普安,四人一瞬間都知道了。
普安又對費無極耳語,子午又對張明遠耳語。師徒六人,無不知曉。太子看他們如此,就頗為疑惑。武連對太子耳語后,太子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佛家也不錯,道家也挺好。父皇不會因為這個不喜歡我。”太子搖搖頭,笑出聲來。“要你多嘴!”趙香云瞠目結舌,對武連瞪了一眼。“帝姬殿下,不好意思,都怪余下,不怪我。”武連尷尬一笑。眾人哄堂大笑,樂此不彼。
“太子殿下,以后皇位遲早是你的,可要勤政愛民,無愧于心了。”費無極站起身來,端著一杯酒,走到太子跟前,神情肅穆道。“太子殿下,我們敬酒,還望賞臉。”張明遠也舉杯。“太子殿下,請!”子午四人也舉杯。“還有本公主!”趙香云撅撅嘴,一臉不悅。眾人舉杯痛飲,開懷大笑。
“聽說太子殿下與林靈素斗過法?”張明遠坐了下來道。“不錯,東京小報也傳得沸沸揚揚,我也懶得去追究。天下人間,世人皆知也好。本太子感覺林靈素是迷惑父皇的罪魁禍首。”太子點點頭,娓娓道來。“我也深以為然。”趙香云插嘴。“太子殿下以為蔡京、童貫、高俅、王黼、梁師成、朱勔、李邦彥,此些肱骨大臣,又當如何?”張明遠素知太子對這些人恨之入骨,就故意試探道。
“道長真會開玩笑,他們是世人皆知的亂臣賊子!除了高俅、李邦彥、梁師成,還不錯,其他人都是大大的賊人!高俅遭人羨慕嫉妒恨,也是人之常情。他只不過是個蹴鞠小子出身,不懂調兵遣將。李邦彥就是個戲子,唱小曲的,挺好玩!梁師成一個老太監,翻不起什么浪。蔡京、童貫、王黼、朱勔就不一樣了,飛揚跋扈,不是什么好東西!”太子低聲細語罵道。
“高俅這人,我也聽說過,對蘇學士的后人挺好的,蘇學士后人到了東京,高俅還禮待有佳,雖說這殿帥府這些年,沒什么作為,可也沒什么大錯。”趙香云點點頭。
“公主妹妹就不要給高俅美言了,他雖沒什么大錯,可畢竟與蔡京、童貫之輩同流合污,這罪過就難說了。你看看他掌管的殿帥府,都招了一些什么士卒?”太子搖搖頭氣道。
子午追問:“何等士卒?”“什么木匠、鐵匠、郎中、會吹笛子的,會吹簫的,會彈琵琶的,會蓋房子的,會造園子的,會油漆的,會做架子的,會賭錢的,會養鳥的,會種花的,會牧羊的,會放馬的,會養毛驢的,會抬轎子的,會養魚的,會叫果子的,會說書的,會唱歌的。”太子掰著手指頭,笑出聲來。子午四人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有什么好笑的,高俅他是會蹴鞠的,故而就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趙香云笑出聲來。“妹妹哪里知道,高俅是以權謀私,胡作非為。”太子擲地有聲。“此話怎講?”普安追問。“高俅素日把這些人召集起來,去包攬一個園子,做工。可以賺許多銀子錢。”太子神情肅穆,馬上解釋起來。“打仗了怎么辦?”子午瞠目結舌。
“如若是征討江南方臘和宋江賊寇,這些人就組成隊伍,故而一敗涂地。你們還以為方臘與宋江有多厲害,其實是高俅手下都是酒囊飯袋而已。即便有幾個能征善戰的節度使,也不過是光桿將軍,草頭將軍。這大權都在高俅手中,具體指揮在童貫手里,如何作戰,卻是在東京父皇手里!父皇也懶得去管,自然就落在蔡京手里。蔡京嫌麻煩,自然有李邦彥、梁師成、王黼、朱勔,這些人多嘴多舌了。父皇有時候過問,有時候就不過問。如若不是江南方臘犯上作亂,梁山宋江又趁火打劫,父皇斷不會過問這等心煩意亂之事。”太子道。
“方臘、宋江的事,也是過去四年了。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還是張叔夜大人厲害,有些手段,不然宋江造反,還不好辦了。”趙香云笑道。“張叔夜大人,你們知道么?”太子道。“當然,當年出使契丹我們無緣,可出使西夏,我們卻一路隨行,很有交情。算是忘年交了。”張明遠、費無極面面相覷,點點頭。
“當年出使西夏,一定有許多故事,不妨講一下,本宮很想知道這夏國劍的來歷?”太子喜出望外。
“那還是重合年間的事了。西夏乾順當年也是青春俊杰,我們與張叔夜大人抵達興慶府,還比武,與西夏人和契丹人,大打出手,后來明遠師兄受傷去了賀蘭山,乾順這個人不簡單,雄才大略,治國有方。送了許多夏國劍!還不是因為我大宋也送了許多好東西,不然會那樣闊綽。”費無極道。“夏國劍果然名不虛傳,興慶府街市居然也有不少賣寶劍的店鋪和攤位。”張明遠補充道。“西夏,一定是個神秘的地方。”普安道。子午若有所思:“乾順,是個何等人物?”“聽說黨項人很厲害的,我大宋雖說瞧不起,可又滅不了他們。”余下笑了笑。
武連擲地有聲:“契丹卻被金國滅了,不知西夏又當如何?”“西夏那么小,恐怕女真人瞧不上。”太子笑出聲來。趙香云點點頭:“聽說西夏公主最漂亮,我看這是假話,如何比得上我大宋公主。”“不是叫帝姬么?”張明遠疑惑道。趙香云笑道:“父皇別出心裁,把公主改做了帝姬,真的很別扭。”“帝姬好聽還是公主好聽?”子午追問。
太子搖搖頭:“還是公主好聽,什么帝姬,這是父皇做夢時候改的。肯定是林靈素作祟,不然會這樣亂改一氣。把大相國寺里的和尚都改成德士!佛寺叫做宮觀,釋迦牟尼叫做天尊,菩薩叫做大士,羅漢叫做尊者。”“有意思。”普安笑出聲來。余下道:“鬧劇一場,僅此而已。”“一派胡言!”武連瞪了一眼余下,示意他不可胡說八道。“不錯,就是一場鬧劇。”太子笑了笑。“鬧劇也挺好玩的,想必也是絕無僅有了。”趙香云樂道。眾人吃酒片刻,各自辭別,相繼離去。東京夜色依然美麗,月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