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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仰天長嘆

  • 憂樂記
  • 史海舟
  • 18279字
  • 2019-11-10 23:00:00

次日,陽光明媚,終南山鳥語花香,郁郁蔥蔥。

各大門派齊聚終南山,吊唁王世貞,可見王世貞雖沒參加武林大會,卻在江湖上名聲顯赫,無出其右。許多江湖豪杰也慕名而來,絡繹不絕,不可勝數。

“青城山掌門人費無天前來拜訪終南山大嘴道長!吊唁王真人!”費無天一個人攜劍上山到山門處,對終南山弟子笑容滿面道。

“里面請!”費無極回禮道,心中有些疑惑,不過不可魯莽,且找機會,才可問個清楚,弄個明白。

弟子繼續高呼前來吊唁的貴客:

“峨眉山明月師太攜弟子凈水前來!”

“崆峒山掌門人馬政!”

“華山派掌門人趙世杰攜弟子葉雨前來!”

“昆侖山掌門人玉龍飛雪!”

“五臺山慧能方丈!”

“敬亭山掌門人何九娘!”

“武當山掌門人天一道長!”

“武夷山掌門人李嬋娟!”

“雁蕩山掌門人韓芙蓉!”

“衡山派掌門人李浩然!”

“廬山派掌門人錢紫川!”

“齊云山掌門人岳江南!”

“梵凈山紅云方丈!”

“九華山連衣師太!”

“普陀山掌門人沈海天!”

“嵩山派掌門人陸九舟!”

“泰山派掌門人魯長安!”

“黃山派掌門人宋風雨!”

“少林寺空聞大師!”

“龍虎山掌門人張繼先天師攜弟子前來!”

“恒山派掌門人玄空道長攜弟子惠松、明哲、道空前來!”

“諸位一路勞頓,多有辛苦!里面請!”大嘴、張明遠、費無極、扁頭、阿長招呼眾人,終南山其余弟子引眾走了進去,眾人對王世貞靈位三鞠躬,一個個神情肅穆,頗為傷悲。頃刻來到廳堂,眾人入座,終南山弟子奉茶,眾人坐下來說話。

“師叔!”張明遠走過去握著張繼先的手。“明遠,切莫傷心難過,聽說你家師父遭人暗算,師叔也是日夜兼程從龍虎山而來,此番葬禮,就由貧道代勞好了。貧道用五雷之法,祈求風調雨順,送師兄魂歸故里,一路走好!”張繼先站起身來,熱淚盈眶,捋了捋胡須,不知所云。“玄空道長,多謝恒山派師徒前來吊唁家師!”費無極走過去握著玄空的手,泣不成聲。

“無極!”惠松站起身來握著費無極的手,安慰起來。“明遠!”明哲站起身來拉著費無極的手,也悶悶不樂。“明遠!無極!”道空站了起來,走到兩人跟前,安慰再三。“大嘴,王真人仙逝,切莫傷心難過。”華山派掌門人趙世杰道。“明哲!”華山派弟子葉雨看到恒山派明哲也過來打招呼。“葉雨!”恒山派明哲看著華山派葉雨一怔。“怎么,不認識了?”葉雨道。“當然認識,幸會幸會。”明哲回禮道。

“這是我峨眉山大弟子凈水!”峨眉山明月師太對大嘴和張明遠、費無極介紹道。“多謝諸位前來吊唁家師!俺終南山深表謝意!”扁頭淚光點點。“諸位前來,我終南山感到莫大安慰!二十多個門派齊聚終南山,世所罕見。”阿長也道。

“三十多年以來,各大門派都各自為政,幾乎互不往來。此番為了師兄,齊聚一道,實乃前所未有。”大嘴動了動嘴唇,神情肅穆。

“上次武林大會也齊聚少林寺,此番算是第二次齊聚。算不得前所未有。”少林寺空聞捋了捋胡須。

“王真人德高望重,我等前來也是略表寸心,還望大嘴明白。”恒山派玄空道長道。“都怪我那師弟,他實乃老毒物!害人害己,不知又去哪里了。他早已被家師逐出師門,我們已有四十多年不曾會面。此番傷天害理,偷襲王真人,的確罪過太大,如若見了他,定要讓他血債血償!”武當山天一道長略帶歉意,馬上義憤填膺。

“聽說老毒物逃去契丹了。”五臺山慧能方丈氣道。“還聽說,老毒物在西夏乾順處效勞,還偷襲過黃頭回紇的駙馬爺!”昆侖山玉龍飛雪也恨道。

“他還在吐蕃手下賣過命!哪里給的金銀多,他就去哪里。是江湖上有名的劊子手!殺人不眨眼,好生了得。”梵凈山紅云方丈也心有余悸道。

“聽說黃劍還有一個哥哥?”峨眉山明月師太若有所思。“師父,聽說是親哥哥!”峨眉山凈水一怔。

“他還有親哥哥?”張明遠道。“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想必老毒物并非天生就歹毒!”費無極道。“誰說不是,不知何故老毒物居然與中原武林人為敵了。”大嘴道。“這老毒物,扁頭俺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扁頭握緊石頭般的拳頭道。

“家師今年九十四歲,還有六年就一百歲了。他可是武林盟主,武林至尊。代表武林最高境界。居然被老毒物給奪走了身家性命!氣煞我也!”阿長淚流滿面道。

“王真人還差六年就百歲壽辰了,可惜,可惜。”嵩山派陸九舟道。“家師還差一歲就百歲了,也是讓黃劍給氣死了。”武當山天一道長氣道。“想不到老毒物如此歹毒,居然欺師滅祖。”九華山連衣師太橫眉怒目。“老毒物難道就一心要與我中原各大門派為敵了?”衡山派李浩然詫異道。“在下覺得老毒物可能也是有苦難言。”廬山派錢紫川搖搖頭道。“什么!”眾人大驚失色,一臉茫然。

“你且說說看,如若說不明白,想必你和老毒物有什么瓜葛,也未可知。如若有,我們就與你勢不兩立。”武夷山李嬋娟質問道。“快說!如若不然,小心我雁蕩山的劍,不長眼!”雁蕩山韓芙蓉也盯著廬山派錢紫川的眼睛。

“看看你們,何必如此。”廬山派錢紫川樂道。“你且說說看,不然眾人就疑神疑鬼了,以后如何可以齊聚一堂,豈不內訌開來,讓契丹人、西夏人恥笑?”恒山派玄空道長擲地有聲。

“廬山錢紫川掌門人所言,在下可以說個明白。”齊云山岳江南也道。“快說,吞吞吐吐,成何體統。”敬亭山何九娘不耐煩道。

“看看你們女流之輩,就是沉不住氣。觀音菩薩所云,不可心煩意亂。要沉住氣。世間多少事,不過過眼云煙,多少誤會都是急躁所致,且聽他們說說看,自然一目了然。這錢紫川說的,老毒物有苦難言,想必也是如此。”普陀山沈海天不以為然,神情肅穆道。許多女掌門人憤憤不平,只是不好發作,一個個一臉不悅。有人瞪著眼睛,有人橫眉怒目,還有人那手指頭不停在茶杯的蓋子上輕輕點著,手指頭也微微抖動,心中憤恨一言難盡。

“沈掌門,這般說女流之輩,不知做何感想?不過說法不免令人不快。”龍虎山張繼先道。“多有冒犯,言多必失,還望見諒!阿彌陀佛!”普陀山沈海天心中一怔,頓時默然不語。

“老毒物的有苦難言想必也是咎由自取。聽說老毒物小時候被生身父母拋棄,無家可歸,小小年紀,在漢水邊乞討。”青城山費無天對武當山天一道長使個眼色,意欲讓他親口說出許多往事。

“家師云游收留了他,可一個西域的怪人,卻暗中接濟黃劍。后來東窗事發,師父知道了就把他逐出師門,他親哥哥也不相認,他一個人孤苦伶仃。聽說那個西域的怪人,被一個中原武林高手打敗,把他鎖在華山腳下,結果被毒蛇襲擊,怪人滿臉毒瘡,渾身腐爛。口中奇臭無比。怪人臨終前,黃劍得到天下第一的毒功,黃劍有九十九枚毒鏢。他發誓要替怪人報仇雪恨,要把華山上比過武的各大門派斬盡殺絕!可他勢單力孤,故而投靠列國,對付我大宋各大門派!他手下目前有三個弟子,就是不知叫什么名字,他們神出鬼沒。想必他的弟子的毒功還不到火候,不然此番不會一人前來。”武當山天一道長馬上接過話頭,回憶起來。眾人一聽,議論紛紛,各執一詞。

“當年華山比武,有一人武藝高強,他就是終南山王世貞的家師!也是他把西域怪人打下了華山!華山派趙世杰的師父把他鎖在了華山腳下。自此黃劍就與終南山和華山結下了仇怨。”峨眉山明月師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當年離開武當山就說要滅了終南山和華山。”武當山天一道長契丹。“老毒物為何沒有到華山派找麻煩,只來終南山挑戰?”趙世杰心有余悸。“老毒物說,他要先打敗終南山再上華山。”大嘴道。“不好!”趙世杰大呼。“師父,華山可能有危險。下山時,華山腳下有一個樵夫告訴弟子,最近有一個陌生面孔在打聽華山消息。樵夫說,那人帶著黑紗斗笠,看不清面貌。聽聲音有些沙啞。是個耳順之年的聲音。”華山派葉雨呼道。眾人大驚失色。

“事不宜遲,在下趕緊回華山了。”趙世杰趕忙辭別眾人,帶著葉雨匆匆忙忙下山去了。一時間,眾人也擔驚受怕起來,害怕老毒物偷襲各大門派,各有后怕之意。

費無極尋思,如若這般,一個個都下山去了,如何可以得知秘密,如何可以得知費無天與我之間有什么秘密,一瞬間就恍然如夢,不知所措了。“既然如此,老毒物會偷襲,我們也都下山去吧。”少林寺空聞大師道。“一個老毒物,何必膽小如鼠。我們各大門派聯合起來,還怕他不成?”崆峒山馬政不以為然。“就怕老毒物一一擊破,使些手段。離間之際,防不勝防。”昆侖山玉龍飛雪道。“老毒物習慣偷襲,如之奈何?”嵩山派陸九舟道。“我們如此多人還怕他不成?豈不有失尊嚴。”泰山派魯長安氣道。“老毒物神出鬼沒,我們皆是名門正派,偷襲之事,斷不可為。”黃山派宋風雨念念有詞。“一派胡言!對付這種魔頭根本用不著什么正大光明。把他萬箭穿心也難解我中原人心頭之恨!”峨眉山明月師太眼睛發紅,惡狠狠的環顧四周。“老毒物畢竟年老體衰,量他也掀不起什么巨浪,且乃他幾年,他就老死了也未可知。如若想著圍攻他,殘忍不說,也不可因大失小。萬一中了詭計,豈不得不償失?”龍虎山張繼先微微一笑。

“有什么詭計,天師不妨明說。有道是,明人不說暗話,是也不是?”峨眉山凈水擲地有聲。“老毒物既然在西夏人、契丹人手下做事,他自然與列國有什么勾當。一則老毒物可以報仇雪恨,二則列國也可以從老毒物這邊得到我大宋中原江湖之間的秘密。如若有朝一日圍攻我大宋,老毒物豈不成了開路先鋒?”龍虎山張繼先道。此言一出,眾人點點頭恍然大悟。

“目下就是嚴防死守,不可讓老毒物到各自山上打探什么訊息,此乃當務之急。”龍虎山張繼先認真道。“怎么辦?老毒物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如之奈何?”少林寺空聞道。“我昆侖山在吐蕃、西夏、黃頭回紇、西州回鶻,四國之間,防不勝防。”昆侖山玉龍飛雪氣道。“你昆侖山也非我大宋國土,故而不用擔心。”崆峒山馬政不以為然。“可我昆侖山也是心往中原。”玉龍飛雪擲地有聲。“所言極是,正所謂,‘天下凡日月所照,皆是我漢人之地。’”嵩山派陸九舟打圓場。

“此乃漢朝皇帝所言!”費無極一怔,馬上喜出望外的問道。“可惜我大宋如今國土,乃是半壁江山。”泰山派魯長安氣道。“何謂半壁江山?”恒山派玄空道長問道。“想當年,武則天在西域有安西都護府,如今呢?”青城山費無天一語道破。“目下的大宋國土比秦始皇時代都小。”五臺山慧能方丈也一臉不悅。“對啊,我大宋失去幽云十六州,就可憐兮兮。”恒山派玄空道長仰天長嘆。

“這黨項人割據塞北,搞的我們提心吊膽。”崆峒山馬政若有所思。“如何提心吊膽?”武當山天一道長疑惑開來。“黨項人雖說失去橫山,可對我崆峒山也是虎視眈眈。”崆峒山馬政道。“這大理,居然可以獨存?”梵凈山紅云方丈冷笑道。“按理說來,大理不可獨存。”峨眉山明月師太一怔。“如若不是我太祖武德皇帝皇恩浩蕩,如何可以讓大理到今日還分庭抗禮?”峨眉山凈水道。

費無極看得分明,這凈水比明月師太可謂有過之無不及,凈水想必會成為峨眉山后來的掌門人也未可知。“這吐蕃欺人太甚,東京打擂,居然敢揚威耀武?”青城山費無天義憤填膺。“這吐蕃在大唐就揚威耀武,如之奈何?”敬亭山何九娘環顧四周。“無論如何,江南之地,歷來皆是我中原王朝的地盤,是也不是?”武夷山李嬋娟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有漢人才可擁有江南。也最懂江南!”雁蕩山韓芙蓉笑道。

“江南自有江南的韻味。”衡山派李浩然道。“江南自有江南的情調。”廬山派錢紫川道。“在下的名字里有‘江南’二字,故而對江南理解的最為透徹,最為地道。”齊云山岳江南道。

“何出此言?莫非我等不懂江南?”九華山連衣師太昂首挺胸,傲氣十足。“詩仙太白的文章,只有配上江南青山綠水才蔚為壯觀,是也不是?”敬亭山何九娘道。“詩仙太白不知何方人士?”梵凈山紅云方丈道。“不管他何方人士,只要對我江南名山大川予以贊揚,便是功德無量了。”武當山天一道長仰天長嘆道。“一派胡言!老毒物也是江南人士,他就認賊作父,為虎作倀,如之奈何?”峨眉山明月師太環顧四周,背著手,馬上喝道。“此言差矣,老毒物雖十惡不赦,可也師出武當山。”普陀山沈海天目光如炬。“黃劍早已非我門派。”武當山天一道長搖搖頭。

“烽火燎原到頭來還是自相殘殺,還是與世無爭的好。”龍虎山張繼先慈眉善目。“因果輪回,冤冤相報何時了。”少林寺空聞道。

“老毒物罪惡滔天。”張明遠道。“老毒物必遭天譴。”大嘴道。“老毒物一定在契丹手下做事,看他腰間有一令牌,可知。聽說契丹人天祚帝有一個武士府,招募奇門遁甲之人。我們去幽州,無意間發現過。”費無極道,回想起來,蕭勇、蕭燕、蕭奉先腰間的確有一個腰牌,上面是契丹文,是牛骨頭雕刻的牌子,通體黑色,有三個黃色的狼頭圖案,鑲嵌其上。眾人愕然,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北方幽云十六州,望眼欲穿。”恒山派玄空道長依然神情肅穆。“雁門關外,本是我大宋國土,可惜,當年沒能收復。”五臺山慧能義憤填膺。“以至于澶淵之盟,遼軍都打到黃河邊,我大宋才出擊。”玄空道長氣道。“想不通,實在想不通。我大宋將士當年都做什么去了?難道遼軍長驅直入,我大宋是無人之境了不成?”五臺山慧能念念有詞。“最可氣的還是西夏。”崆峒山馬政環顧四周。“何出此言?”昆侖山玉龍飛雪問道。“西夏黨項人原本件來自吐蕃之地,后來到河套之地,受我太祖恩德,升官進爵。沒曾料想他們狗膽包天,那個李繼遷果然是個老狐貍。李元昊也是膽大包天,居然分庭抗禮,建國定邦。”崆峒山馬政喋喋不休。“契丹也不是什么善類。”五臺山慧能氣道。“契丹人本性難改,如之奈何?”恒山派玄空道長道。“但愿天下太平。”少林寺空聞仰天長嘆。“契丹人、西夏人如若冒犯我中原,我等絕不坐以待斃。”峨眉山明月師太也仰天長嘆。

“好了,王真人羽化登仙,不可叨擾。我等多說無益,不如早退。”恒山派玄空道長環顧四周,擲地有聲。大嘴仰天長嘆,“各大門派齊聚我終南山,深表謝意。師兄走的匆匆忙忙,不過也留下遺囑,以后的終南山掌門人便是大弟子張明遠了,還望諸位多多關照才是。”眾人點點頭,神情肅穆。

“諸位江湖朋友的關心,我終南山多謝。爾等前來,可謂情深意重,已是我終南山微幅不淺,豈有苛求?家師遺愿,我張明遠從即日起就掌管終南山了,以后還望諸位前輩、同輩、晚輩多加照顧,常來常往,我終南山自然歡迎。”張明遠拱手作揖道。“諸位百忙之際,抽空前來,我終南山深表感謝!”費無極道。

“俺終南山并不寂寞,不過多是些香客前來。今日有許多武林人士前來也算前所未有。爾等多有勞頓,就先歇息片刻,略備粗茶淡飯,還望諸位多多海涵。”扁頭起身拱手道。“諸位莫非看不起我終南山,還望留下用飯,意下如何?”阿長繼續挽留,微微一笑。

“終南山香火旺盛,果然非同一般。我等許多人,不便多有打擾,即刻告辭,還望見諒。”少林寺空聞仰天長嘆,意欲離去。眾人也緊隨其后,上前答禮,依然對王世貞羽化登仙,深表哀悼。

“諸位且慢,先請留步!晚輩有句話想問上一問,還望包涵?”費無極猛然想起了什么,馬上問眾人。

眾人轉過臉去,一個個看著費無極。大嘴詫異萬分,張明遠不知所云,扁頭神情恍惚,阿長默然不語。

“我親生父母還在不在人世?各大門派里有沒有我的親身父親?”費無極問道。如此石破天驚,眾人議論紛紛,竊竊私語。只有青城山費無天心中一怔,默然不語。當著各大門派,大嘴斥責道:“無極不可胡鬧,還不退下。”“無極,不得如此,還不退下。”張明遠喝道。“俺可告訴你,今日是明遠執掌終南山的大喜之日,不可造次。”扁頭拉過費無極,對他耳語起來。“當心明遠不高興。”阿長也對費無極耳語道。“張掌門執掌終南山,恭喜賀喜。”費無極哈哈大笑。“明遠,不可胡鬧。”張明遠破涕一笑。“費無極,你怎么了?”青城山費無天走了過來。“他可能不高興張明遠做終南山掌門人。”峨眉山明月師太笑道。“羨慕嫉妒了不成?”峨眉山凈水也樂道。

“要不,委屈一下,到青城山,我把掌門人傳給你好了。”青城山費無天對費無極推心置腹的說。“你在羞辱我?”費無極瞪著眼睛喝道。“我是認真的,一言九鼎。”青城山費無天認真道。“你為何這樣說?我認識你是誰啊?”費無極一把推開青城山費無天,義憤填膺,氣呼呼起來。

“我!”青城山費無天一時語塞,半晌說不出來一句話,老淚縱橫,好生了得。“當年實情,這便說來。”大嘴一看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也是費無天咎由自取,如之奈何。索性就當著各大門派說出實情,計下已定,環顧四周,隨即仰天長嘆道。“師叔!”張明遠趕忙過來拽了拽大嘴的衣袖,示意他別說。“師叔,什么?俺稀里糊涂的。”扁頭也道。

“什么當年實情?”阿長問道。張明遠示意扁頭、阿長不可追問。可二人偏偏不聽,還要追問個沒完沒了。眾人見狀,不覺失笑,以為他們皆是玩笑,全然不顧費無極的感受。費無極傷心難過,青城山費無天心知肚明,卻無法口直心快說出實情,看著費無極的眼淚汪汪,不覺也傷心難過起來。

“想必沒什么,此乃終南山內部之事,我等不便插嘴,這便告辭。”少林寺空聞蹙眉熟思道。“師叔,求求你,快說!”費無極抓著大嘴的左手腕,輕輕搖了搖。眾人感到蹊蹺,不知何故,也不便追問,空聞大手一揮,眾人已陸續向外走去。

“師叔!”費無極泣不成聲,坐在地上。“諸位且慢。”大嘴見狀,神情肅穆,擲地有聲。眾人一怔,回過頭來,又停了下來。

“當年實情是,有一村姑,懷有身孕,被貧道與師兄搭救到終南山。去世前村姑告訴貧道,孩子父親叫做費無天,是京兆府秀才,那年沾花惹草,故而村姑帶著身孕離開他。那費無天便是如今的青城山掌門人費無天!這孩子就是如今我終南山二弟子費無極!”大嘴一語落地,淚眼朦朧,捋了捋胡須,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眾人一怔,議論紛紛。

青城山費無天頓時羞愧難耐,百口莫辯。費無極氣急敗壞,目光無色,馬上質問費無天:“就你這樣的爹,還想讓我費無極相認?”費無天一時語塞,神情恍惚。“你走,你走。”費無極馬上轉過身去,頭也不回,隨即跑了出去。費無天大呼:“無極!”不覺咳嗽開來,原來上次少林寺比武也有內傷,雖調養許多時日,可也沒有痊愈。

“為什么,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費無極跑到后山,對著遠處的懸崖峭壁和如華蓋般的不老松大吼大叫。終南山依然郁郁蔥蔥,云霧繚繞。

“無極,你罵我好了,都是爹當年不好,愧對你母子。”費無天追到后山,隨即老淚縱橫,看著費無極的傷心難過,心里不是滋味,一瞬間泣不成聲。

費無極一句話都不說,又躲到樓觀臺默默流淚,在一個人跡罕至處,聽著黑色大雕不停的鳴叫,看著金色猴群歡快的跳動。費無極尋思,“師父走了,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也匆忙。也怪自己為何行走江湖許多時日,也沒好好陪在他老人家身邊。如今人去屋空,只有往事歷歷在目,難以忘懷。如若師父還在,一定會告訴我應該怎么辦,他偏偏就走了,一走就是永遠。”想著想著,兩腮墜淚,傷心難過,不在話下。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此刻已到傷心之處,如之奈何?不是費無極太過不爭氣,原來是他忍耐了太久。如此空山翠色,任由淚水流下,也是在所難免。

突然之間,有東西在樹林中閃動一下,費無極眼睛余光感覺,是個黑影。費無極回過頭去,原來是一個猴子,頓時哭笑不得,轉過臉去,依然傷心難過。有腳步聲,慢慢靠近,費無極以為是費無天又跟來,就并未在意。愈來愈近,有一雙黑手握得咯咯作響,慢慢靠近費無極后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費無極依然滿不在乎。只見這黑手,隨即岔開五指,伸向費無極的脖頸。

正在此時,只聽得有人大呼:“老毒物,休要害我兒!”費無極一怔,臉色煞白,后背發涼,轉過身去,原來是老毒物黃劍意欲偷襲。費無天也到來,正好發覺這一幕,如若不是費無天大呼,恐怕兇多吉少。

“多管閑事,誰是你兒!費無天,莫非想兒子想瘋了,一派胡言!壞我好事!取這小子的腦袋可以練功,你如何叨擾?”黃劍奸笑聲聲,不絕于耳。聽了這話,費無極心有余悸,心里罵道,“老毒物,心狠手辣,要我腦袋練功,恐怕我費無極的腦袋還輪不到你來取。”

“休得多言,看招!”費無天一眨眼,飛到費無極身邊,馬上擋在費無極前面。“要你管!”費無極并不領情,以為費無天多管閑事,自己對付老毒物也是綽綽有余,他哪里知道,老毒物今日已是喪心病狂,殺人不眨眼。

“無極,快走!老毒物喪心病狂,不得不防。”費無天對費無極關心道。“想走!恐怕你們兩個都要留下陪老夫了。”黃劍冷笑起來。

“休要廢話,拿命來!”費無天馬上打出一掌。“先送你上西天,再要這小子腦袋未為不可。”老毒物也隨即打出一掌。二人單打獨斗,好生了得。費無天果然身手不凡,老毒物以為志在必得,可惜身受王世貞的掌氣,并未痊愈。此番以為可以偷襲費無極報仇,可惜費無天出手相助,也身手不凡,頓時心有余悸。不過雙方實力旗鼓相當之時,臨陣退縮,實非老毒物風格,自然為了幾分面子也要硬撐下去,全然不把費無極放在眼里,以為費無極乃是一介酸腐學生。原來他曾偷聽過費無極當年背誦《道德經》。

老毒物黃劍并不氣餒,既然費無天厲害,就出其不意,對付費無極好了,故而還是意欲偷襲費無極。費無天心知肚明,自然要保護好無極。費無天急中生智,搶先又打出一掌,掌氣把老毒物打倒在地。黃劍依然不甘示弱,隨即朝費無天發出數枚毒鏢,趁費無天躲閃之際,又朝費無極發出一枚毒鏢。

費無天躲閃開來后疾呼:“無極,小心!”“老毒物,使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漢?”費無極輕輕松松躲過。“英雄好漢?老夫以為可以殺人就是英雄好漢。你這臭小子,懂個屁!”老毒物嘲笑開來。“的確很臭,怪不得,目下臭氣熏天,原來是你這老毒物放屁了。”費無極壞笑起來。

“臭小子,一派胡言。出言不遜,有你好看。”老毒物罵道。“多謝多謝,我已經好看之極,比你好看就是了。”費無極樂道。費無天心中暗笑,我兒實在可愛。老毒物算是自討苦吃。“臭小子!”老毒物說話之際,又發出三枚毒鏢,朝費無天而來。費無天心有余悸,馬上躲閃開來,老毒物果然防不勝防。費無極對老毒物哈哈大笑,不以為然之際,有一毒鏢被不老松彈回,不知何故,居然不偏不倚,飛速朝費無極射來,近在咫尺。費無極大吃一驚,可惜已然來不及躲閃,老毒物開始了哈哈大笑。

“無極,躲開!”費無天趕忙用身子去阻擋,結果被毒鏢射中胸口,馬上倒將下來。“臭小子,看你腦袋還好看多久!”老毒物以為已然得手,隨即嗖的一聲,朝費無極撲來。“老毒物!暗箭傷人,我費無極和你拼了!”費無極隨即打出一掌,掌氣過人,不可小覷。黃劍眼疾手快,躲閃開來,如若不然,也是兇多吉少。“臭小子,老夫小看你了,后會有期!”老毒物氣喘吁吁,心有余悸,馬上回過頭來,瞪了一眼費無極就逃之夭夭了。

費無極趕忙去看費無天如何,只見費無天嘴角流出黑血,咳嗽不住。沒曾料想,老毒物的毒鏢當場就顯出威力。看到費無極抱著自己,費無天眼里含淚,嘴角微微一笑。費無極冷淡道:“我可不原諒你,我只是多謝您的救命之恩。”費無天搖搖頭,還是微微一笑:“只要你肯理我,就心滿意足。”費無極道:“別說話了,我帶你去療傷化毒。”“你關心我的死活?”費無天眨了眨眼睛,慈眉善目之際問道。費無極輕輕搖頭:“不!”“無極,你居然對自己的親身父親下毒手?”張明遠趕到,見狀,目瞪口呆。“師兄別開玩笑,誤會我了。”費無極瞠目結舌。

費無天馬上解釋開來:“明遠,這般說,就誤會了。無極救了我!老毒物黃劍居然在此處躲藏,方才如若不是無極發現及時,老夫恐怕就被黃劍偷襲暗害了。老毒物被趕跑后,趁我們說話不備,他又來偷襲。我只不過被老毒物毒鏢射中了,一時半會,死不了,你們走吧!”

費無極一怔,尋思:“費無天說的什么話,撒謊!不過揭穿他也沒什么意思。如若告訴明遠,費無天為了救我而受傷,豈不顯得我費無極太過沒用。不用理費無天了,既然明遠來了,讓明遠照顧他好了,我還是趕緊走好了。”想到這里,就不耐煩地淡淡道:“你如若不要緊,我就走了。”嘴上雖這般說話,可心里又不免擔憂,就心中暗暗嘀咕開來,“如若這般,可能顯得自己太過孩子氣,不如嘴上說說,站著看看風景也就是了。”隨即,前行幾步,站在石頭邊遠眺云海,只見,終南山郁郁蔥蔥,鳥語花香。

“無極,你不可如此。你爹為了你,你如何鐵石心腸。老毒物的毒鏢非同一般,既然當場就毒性發作,可見兇多吉少。”張明遠拉住費無極,隨即又對費無天關心道:“費叔叔,還是上山解毒的好。”“如何解毒?”費無天咳嗽幾聲,馬上問道。張明遠神情肅穆道:“山上武林高手眾多,想必化毒高手也大有人在。聽說昆侖山玉龍飛雪就是解毒高手!”費無天搖搖頭,面露慚愧之色,尷尬一笑:“不必,我無顏見他們。”“費叔叔,那就到上善池化毒,如何?”張明遠問道。費無天隨即喜出望外:“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的神泉?”“當然!”張明遠點點頭微微一笑。費無天笑容滿面:“無極,你怎么說?”“師兄目下是終南山掌門人,何必問我?”費無極一臉不悅。“無極又是孩子氣。”費無天微微一笑。“無極總是話里有話,偶爾有些小性子。別看他都而立之年了,其實就是個大男孩。”張明遠樂道。“你才孩子,我是大人。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人!”費無極拍拍胸脯,撲哧一笑。

“無極,你終于笑了,笑起來就是好看。”費無天看著費無極,和許多大宋尋常的父親看兒子的眼神一樣,還多了些許愧疚和歉意。的確如此,費無極小小年紀就沒有父愛和母愛,如若不是師父和師兄弟,他可不就是一個孤兒么。看到費無極,費無天有說不出的自責和懊悔。兒子都長大成人,三十多年了,沒有盡到一個為人父的職責,有何臉面對費無極說三道四,指手畫腳。面對費無極的冷淡,無怨無悔。要知今日,何必當初。至于以后怎樣,也要看自己的表現了。隨即心里自己暗暗罵自己道:“我不是人,我當年拋妻別子,混混沌沌。逛妓院,賭錢,游手好閑。后來被京兆府刺配永州,遇到皇上大赦天下,才回到京兆府,一天到晚也是無所事事,可憐兮兮,混不下去。如若不是王世貞可憐我,教我武功,讓我執掌青城山,如何會有老夫的今日。我愧對無極,愧對他娘。我如若此番中毒身亡,也死而無憾。我本也死過幾次,永州大牢,被打個不死不活,那殺威棒,好生了得。后來又差點被永州的毒蛇襲擊!京兆府的大雪天,沒吃沒喝,沒冬衣過冬。如若不是王世貞,早就餓死街頭了。如今茍且偷生,活到如今,又去了‘天府之國’的成都,還做了青城山掌門人,打出一片武林道場,贏得無數耀眼光芒。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夫復何求?如今見到親生骨肉,本欲相認,但卻自慚形愧,難以啟齒。倒是妻離子散之際,給他留下了好名聲和好念想,也值得重逢,也有些感天動地的淚流滿面。可偏偏沒有留下任何念想,哪怕丁點好,如之奈何?如此尷尬相遇,如此匪夷所思,豈不令人大失所望,失望透頂。

費無極聽了這話,不覺心里暖洋洋。矛盾而復雜,我沒有爹娘,突然冒出個爹,可娘不在,也是不完全。想到這里,心中不止流淚,而是流血,甚至滴血。心里暗暗喊道:“娘,你好狠心,丟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無依無靠,師父又走了。本沒什么希冀。可我這爹又冒了出來,他可害苦我了。我到底認也不認?如若認了,世人會說我沒有骨氣,不會明辨是非,是覬覦費無天青城山掌門人的地位,想以后接班。如若不認,世人又怪我鐵石心腸,不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世人以為我費無極都而立已過,奔向不惑之年還孩子氣,就令人恥笑了。如之奈何?娘,你告訴我,要不要認他?”

張明遠聽了這話,心里一怔。無極還有一個未曾謀面,卻已二次相遇的爹。雖說此番相認太也遲了。可遲了總比沒有好,無極至少還有一個爹,在他有生之年還有個念想。可惜自己呢,父母都不在了,叫什么名字也不記得。這張大寶算個什么名字,在大宋司空見慣,并非達官貴人家的名字。張明遠心里連流淚的感覺也沒有,麻木而恍惚。不覺心里暗暗叫道:“爹!娘!明遠好想你們!”

張明遠給費無極使個眼色,費無極一怔,馬上會意,不情愿也迫不得已,上前與張明遠一左一右,扶著費無天去往了上善池。費無天接過費無極手中的水,喝了一口,倍感清涼甘甜,從未有過的感覺。其實這泉水本也沒有什么滋味,可費無極遞給了費無天,費無天喝著就有了滋味。費無天心中酣暢淋漓,喜笑顏開。費無天喝了泉水,又被張明遠、費無極二人送到了終南山廳堂。

沒曾料想,各大門派早已被大嘴送下山去了。扁頭、阿長傷心難過也和種浩一起下山到京兆府去了,終南山弟子告訴張明遠、費無極,說他們次日返回。張明遠、費無極心知肚明,扁頭、阿長也是要安慰種浩,也是不忍心看到師父靈牌,以免睹物傷情。

費無天在山上住了幾日。費無極依然愛答不理,不肯原諒他。張明遠、扁頭、阿長輪流照顧費無天,算是代替費無極以盡孝道,畢竟費無天實乃費無極的親生父親。費無極又是自己的師弟,哥們弟兄一起玩到大,情好日密,不在話下。

張明遠給費無天換了一條熱毛巾,看著他氣色好了許多,就微微一笑道:“費叔叔,您感覺好些了么?千萬別傷心難過。”扁頭笑道:“俺想無極只是一時半會想不開,想必過些時日,想開了,想通了,想好了,他會和您相認。”“要給他些時日。”阿長也勸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年輕氣盛惹的禍,不怪他,不怪他。我不配做他爹,他卻是個好孩子。”費無天點點頭。

張明遠道:“我知道,無極他傷心難過,心里也不是滋味。”扁頭道:“他沒有了師父,俺懂得。”阿長道:“突然就有了父親,接受不了也在所難免,給誰都一樣,是也不是?”“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費無天又是熱淚盈眶。

張明遠陡然淚光點點,眼神迷離起來:“我想有爹,可沒有。好不容易有了干爹,可他老人家又離開了我。如今師父又離開了我,如何不令人肝腸寸斷。”

“干爹?”費無天大吃一驚。“也是費無極的干爹。”扁頭羨慕起來。“是何許人也?”費無天馬上追問,眼睛充滿期待和嫉妒。“種師道!”阿長心直口快。

費無天神情恍惚,眨了眨眼睛,張了張嘴,詫異萬分:“居然是他,大名鼎鼎的種家軍,名揚天下的種師道。他是一個稱職的好父親,我不如他。他當得起,而且綽綽有余。”

“費叔叔,切莫如此。”張明遠扶著費無天慢慢坐起身來。“我就希望把青城山交給無極,這是老夫多年來的心病,也是如今的一個心愿。不過當務之急,和無極相認實乃重中之重,也是唯一的夙愿。如若得償所愿,死也值了。死而無憾,夫復何求?”費無天念念有詞。“他羨慕許多人,比方衡山派李浩然,年紀輕輕就可獨斷專行。”扁頭口無遮攔。“比方昆侖山玉龍飛雪。”阿長又心直口快。

張明遠極目遠眺,不覺仰天長嘆:“他在少林寺武林大會之前,很早就羨慕嫉妒其它人了,比方說種浩,目下京兆府他功成名就,鎮守一方,可謂威風八面,鼎鼎有名,不輸父親當年。”

費無天馬上點點頭,愧疚不已:“我知道,我明白,我懂得,我了解。”不知何故,此言一出,費無天突然毒性發作,口吐血水,氣喘吁吁。

“我馬上找無極過來,費叔叔,好好歇息。”張明遠隨即神色緊張。“我去,我大長腿,跑得快!”阿長急道。“俺去!俺知道他在哪里。”扁頭放下手中的瓜子,抹了下嘴巴。張明遠擲地有聲:“你們不必爭執,還是我去。”“好吧,扶著當前的終南山,你說了算。俺恭敬不如從命好了。”扁頭樂道。阿長火上澆油:“掌門人說了算。”“又開玩笑,豈不編排于我?”張明遠搖搖頭,笑出聲來。“明遠,我想見無極最后一面,千萬帶他前來。”費無天對張明遠叮囑后點點頭,慢慢閉上眼睛。

“放心,放心。”張明遠見費無天老淚縱橫,不覺熱淚盈眶。“快去!”阿長催促張明遠。“快去,快去,這里有俺們!放心好了。”扁頭也催促起來。“告訴無極,我有話說,很重要。”費無天又叮囑道,神情恍惚,氣喘吁吁,咳嗽不覺,花白胡須被淚水粘結。

“費叔叔,要挺住!”張明遠回過頭來看費無天這般模樣。不覺憂心忡忡,馬上跑了出去,只一眨眼功夫。

“張明遠走在終南山上,果然不容易找到費無極,不知這小子哪里去了。莫非扁頭真知道,張明遠為了不耽誤,果然找扁頭,結果扁頭撓了撓后腦勺說方才開玩笑而已。阿長馬上埋怨扁頭,又闖禍了。這玩笑開的實在有失莊重!張明遠、扁頭、阿長匆匆忙忙分頭去找。結果還是被張明遠找到了。氣喘吁吁之際,看著費無極,張明遠尋思,要用善意謊言才好,就道:“你爹恐怕不行了,他讓我對你說,他有句話很重要,希望你聽他親口說。”

“我爹?我也有爹?開什么玩笑。”費無極依然氣道。“他要把青城山掌門人傳給你,還有武功絕學。他這也算將功補過,還望你原諒他。他希望臨終前見你一面。”張明遠依然堅持道。“無極,聽師叔的話!你不需要師叔我開導你什么,你總是能說會道。人世間的道理你如此聰明過人,豈能不知?明遠比我更了解你,相信明遠會給你一個好想法。你師父的遺愿很明白,有三件大事:其一,你要結婚生子;其二,你要父子相認;其三,繼承青城山掌門人。這就是你師父那天晚上要對你說的,只是來不及就走了。你即便做不到全部,好歹也要做兩件,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好了。”

“無極,師叔最疼你,你要聽話。”張明遠道。“結婚生子,以后看造化了。父子相認,既然是師父遺愿,我自然聽從。至于做青城山掌門人之事,再從長計議好了。”費無極淚光點點。“好了,果然明白事理。你們兩個接著說,師叔歇息去了。”大嘴欣慰之極,馬上點點頭微微一笑,慢慢走了,大嘴果然一下子老了許多,精氣神也大不如前。“師叔慢走。”張明遠、費無極馬上回禮。“好!”大嘴轉過身來,喜笑顏開。

次日傍晚,費無極到了費無天病榻處,一進去,費無極就目瞪口呆,費無天居然一夜白發蒼蒼,而且胡須也似雪飄飛。沒曾料想,昨晚吃飯還見費無天一頭烏發,今晚卻這般模樣,可見一夜憂思,好生了得。“你好些了嗎?”費無極目無表情之際,問道。“你來了,無極!”費無天隨即坐了起來,慢慢穿上鞋子,馬上勉勉強強,站起身來。“你為何一夜白發?”費無極問道。費無天搖搖頭,微微一笑:“不知何故。”“身體要緊,吃些何首烏,想必會好。”費無極叮囑開來。

費無天樂道:“不用了,年紀大了,用不著這個。無極,你還好嗎?上次在少林寺,就覺得你好像,就是沒想到,你還活著。王真人還是隱瞞了,還是聽了你娘的話。我問他無極呢,他告訴我,你也被毒蛇咬了,后來才知道那是丁舉人的兒子。我之前來過終南山,也見過你,只是你年紀太小,可能記不得了。再說也沒想到是你,你被扁頭、阿長欺負,我看到了,卻不好直接出面管,故而偷偷告訴王真人,因此你師父教訓了他們。不知你還記得么?”

“不要說了,好好歇息。”費無極細細一想,五歲那年好像真有這檔子事,我當日偷偷哭鼻子,有一個男人路過,看了我一眼,我還是哭鼻子。結果晚飯時候,師父就教訓了扁頭、無極,他們果然聽話多了。沒曾料想,他就是自己的爹,近在咫尺卻不曾知曉。當時小小年紀心里就想如若爹在,扁頭、阿長就不敢欺負我了,可是爹,你在哪里,你好狠心。居然不管無極,無極被人欺負了,好可憐。想到這里,鼻子一酸,熱淚盈眶,好生了得。為了不讓費無天看到,趕忙背過身去,強忍悲傷,噓唏不已。

“我要說,不然死不瞑目。”費無天咬咬牙,好恨自己,不覺老淚縱橫。“你去青城山那么久,沒有娶妻生子?”費無極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突然問道。

“沒有,此番前來終南山之前,在成都府收留了一個小孩子,叫做怡樂。太小,才出生半個月,留在青城山,讓弟子照顧。算是行善積德了!”費無天搖搖頭,又驚又喜,費無極終于和自己說話了。

“嗯,沒想到你是這般好人。看來我錯怪你了。”費無極微微一笑。“好人談不上,問心無愧就好。”費無天擺擺手,慚愧起來。“好一個行善積德!好一個問心無愧!自己的兒子不養,還去收留別人的,好大愛心?這不是如同自己的父母不養,卻去收留阿貓阿狗一般,你良心何安?”費無極臉色突變,不由冷笑。“無極,我!”費無天瞠目結舌,自慚形穢,不覺咳嗽起來。費無極見狀,馬上默不作聲。“無極說的對,無極說的好,都怪我不好,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常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算是明白了。”費無天苦笑之際,輕輕點頭。費無極眉頭一皺:“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該叫你什么了?”“我畢竟是你親生父親。”費無天認真道。“那你給過我什么?”費無極質問。“你想要什么?”費無天盯著費無極的眼睛。“你能給我什么?”費無極堅持道。“給你一條命,帶你來到這世上。”費無天擲地有聲。“帶我來到這世上,孤苦伶仃,遭人白眼,無父無母,像個孤兒。”費無極反駁。“我!都是我的錯。”費無天一時語塞,低下頭去。

費無極搖搖頭,哭笑不得,隨即上前抓著費無天的臂膀輕輕搖了搖:“我以為我孤苦伶仃,我是孤兒。你卻突然告訴我,我有一個父親,一個曾經拋妻離子的壞爹,我怎么辦?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都怪爹不好,爹好恨自己。”費無天眨了眨眼睛,淚如泉涌。費無極嚎啕大哭,抱著費無天,淚流滿面:“爹!”

“無極!”費無天喜出望外,淚眼迷蒙,緊緊抓著費無極的手,生怕他馬上離開,費無極的這雙手,是費無天多少年的虧欠,如今兒子就在眼前,要握著,不可松開。費無天漸漸伸手輕輕揉著費無極的頭發,這如漆的黑發,與費無天花白的頭發,形成鮮明的對比。

“爹,您老了。”費無極抱著費無天的脖子,微微一笑。費無天摸了摸費無極的耳朵,也微微一笑:“無極,你長大了。”費無極與費無天深情凝視,不覺抱頭痛哭。費無天片刻才好了許多,對費無極慈眉善目道:“無極,爹平生所學傳給你,恐怕你也不稀罕,素知你武藝高強。爹思來想去,就把爹的內力全部傳給你好了!即便你十年不習武,也保證無人可傷你。爹快不行了,要這個沒什么用。”

“什么也不要,只要爹在孩兒身邊,再也不要離開我就好。”費無極拉著費無天的手,認真道。“好吧,隨你高興。無極,你的手比爹的小,是不是?爹仔細看看。”說著費無天抓住費無極的手,大呼:“傻小子,不要就浪費了,接掌!”隨即經脈逆行,把內力毫無保留的全部輸給費無極,費無極神情恍惚之際,突然感覺紅光滿面。費無天一瞬間居然頭發烏黑起來,精神煥發,好生了得。

費無極喜道:“爹,您好了。年輕許多,頭發好黑!”“傻小子,這叫回光返照,爹心滿意足,走了也安心。爹太累了,想歇息片刻,無極,給爹沏壺茶,去吧,去吧。”說著費無天坐在椅子上,盤起腿,雙手放在膝蓋上。閉上眼睛,微微一笑,默然不語。“好,爹,您等會。”費無極站起身來,意欲離去。

“無極,哪里去,你爹歸天了!”大嘴走了進來,湊到跟前,發覺費無天早已沒有了呼吸。“師叔又開玩笑!怎么可能?”費無極不以為然,走了過去,準備摸費無天的手,費無天向一邊倒去,費無極趕忙摟住,把手指頭往費無天鼻子上一靠,馬上嚎啕大哭,“爹!”聲嘶力竭,劃破終南山夜空。

“無極,別難過。大漢太史公司馬遷所言極是,‘人固有一死。’”大嘴安慰道。費無極哭道:“師叔,無極從今往后就真是孤兒了,再也沒人叫我無極了。”

“無極!師叔不是一直在叫你嗎?”大嘴淚光點點。張明遠、扁頭、阿長聽到喊聲和哭聲都跑了進來,原來費無極用內力呼喊,自然聲傳百米之遠,好生了得。許多終南山弟子也被夢中驚醒,世所罕見。

“無極,怎么了?”張明遠、扁頭、阿長異口同聲問道。“我爹走了!”費無極哭道。“走了,去哪里了?這不是在嗎?晚上嘛,要睡覺了。他沒走啊!俺說你小子瞎說啥,難道做夢不成?”扁頭走了進來,看到費無天好好的躺在床上,就是睡著了。

“費叔叔!”張明遠一怔。“死胖子,費無天與世長辭了。”阿長擲地有聲。“無極,別這樣。”張明遠安慰道。“無極,別哭,俺知道,俺懂了。”扁頭瞅向費無天,一愣,摟著費無極的腦袋。“無極,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阿長淚光點點,也想起了王世貞。“爹!”費無極俯下身,趴在費無天床邊,淚流滿面。

次日,費無天被火化,費無極讓青城山弟子前來帶著費無天骨灰回青城山去,臨行前,費無極與大嘴、張明遠、扁頭、阿長一一道別,依依不舍,不在話下。

“師父走了,爹走了。”費無極淚光點點。“哭什么哭,你是男人,別哭。”阿長樂道。“俺就不哭,無極打小膽小如鼠,讓他哭也好。”扁頭道。“哭鼻子就膽小如鼠?”張明遠道。“當然。俺知道。”扁頭堅持道。“死胖子胡說八道。”阿長搖搖頭。“傻大個,閉嘴。”扁頭悶悶不樂。“別吵,臭小子,你們老大不小了,還是孩子氣,沒完沒了。”大嘴勸道。“你們兩個如若有一日不吵了,想必終南山也會寂寞難耐許多。”張明遠笑道。“方才說哭,目下就笑了。哭笑不得,此為何意?”費無極破涕一笑。“你們年紀不小了,也該有人管管你們了。”大嘴樂道。“誰管?俺才不怕。”扁頭樂道。“但愿你不怕,除非你一個人。”阿長撇撇嘴。“師父走了,爹也走了。”費無極接著仰天長嘆。“你老年癡呆么?同樣一句話如何說上兩遍,還不厭其煩,有完沒完?”阿長不以為然。“老年癡呆?在罵師叔?”大嘴質問阿長。“沒有,師叔,我阿長最聽話,如今出息的非同一般,從不胡說八道。”阿長辯解起來。“讓無極把話說完。”張明遠道。“恭敬不如從命。”阿長笑道。

“既然終南山掌門人發話,俺們哪有違抗之理?”扁頭似笑非笑。“這就對了。”大嘴擲地有聲。“什么?”扁頭詫異萬分道。“讓無極把話說完。”大嘴看著扁頭的眼睛。“說吧,又不是不讓他說,嘴巴子他嘴上,俺又不捂他的嘴,只怪他自己笨嘴拙舌了,目下一蹶不振,怪誰?”扁頭激將法出爐,意欲讓費無極振作起來。“師父走了,爹走了。這下我就孤兒了。不過師叔在,師兄們在,我就不感到傷心難過,孤苦伶仃。”大嘴笑了笑:“到了青城山,回個信,別讓師叔掛念。師叔年紀大了,不想流淚。你走吧,師叔不想看到你依依不舍的樣子。”說著背過身去,慢慢走了。

費無極追上前去,大呼:“師叔,您老人家多加保重,我去去就回。”說著跪地而拜,咚咚作響,磕了三個響頭。

“去去就回,還沒做出什么大事,就想撂挑子?師叔可不高興。”大嘴樂道。“沒,師叔總是逗無極開心。”費無極破涕一笑。大嘴老淚縱橫:“起來,無極,要堅強。師叔知道你掛念終南山,等安放好你爹的骨灰,想回來看看師叔。以后的路還很長,作為一個男人,要無比堅強。男子漢大丈夫,不可流淚,你可懂了?”

費無極搖搖頭:“不懂,師叔如何流淚?”“不懂裝懂,會不會?”大嘴像個老頑童,“師叔方才被風吹了眼睛,故而流淚。老年人嘛,明白了?”

片刻,費無極與大嘴言別。大嘴背著王世貞生前的葫蘆和寶劍,最近幾日,一天到晚都帶在身邊,看著看著就熱淚盈眶。此時此刻,走著走著,也是淚流滿面。無極走了,大嘴心里難受。大嘴尋思,終南山怎么了,最近許多煩心事。

費無極看著張明遠、扁頭、阿長,微微一笑:“師兄們,放心好了,我會回來的,誰讓我們是一家人。就怕你們見我生分了,彼此就麻煩了。”張明遠神情肅穆:“無極,你這般說,豈不令人笑話,記住,終南山永遠是你的家。還記得么?你說的,回到終南山,就是回家了。”

扁頭道:“雖說舍不得呢離開俺們,可你也要自立門戶,是也不是?誰讓你長大了呢?”阿長道:“看看江湖各大門派,年紀輕輕就自成一派。你想必有些羨慕嫉妒也未可知。既然機會來了,就抓住好了。”

“機會?我還要在終南山守孝三年,青城山上我會派人看管,代行掌門人職責。如若不為師父守孝三年,心里何安?”費無極納悶。“那你爹怎么辦?難道不為自己的爹守孝三年么?”張明遠問道。“你還不如叫在青城山,把師父的遺物帶走一件,做個念想,在青城山上,為師父和你爹,一起守孝三年,有何不可?”阿長出起主意。“一派胡言,為兩個人守孝三年,豈有此理?俺覺得不太好,兩個人都不高興,因為這守孝三年,要虔誠為一人。”扁頭介紹道。“你才一派胡言。種浩為何在京兆府為父母守孝三年,也是兩個人?”阿長不以為然。

“一派胡言,種浩父母是兩口子。莫非師父與費無天,也是兩口子?”扁頭辯解。“你們兩個人如何又信口開河。”張明遠破涕一笑。“不必如此,你們兩個人何必都一派胡言。”費無極撓了撓后腦勺。“什么?”扁頭歪著腦袋。“什么?”阿長一怔。“何出此言?”扁頭納悶。“此為何意?”阿長搖搖頭。

“說起孝道,想必太祖武德皇帝也是我等楷模。”張明遠道。“所言極是,太祖對太后的孝道,世人皆知。”費無極道。“俺知道,有一句話叫做,誰言寸草心!”扁頭念念有詞。“下一句叫做什么來著?”阿長撓了撓后腦勺。“叫做,怎么也想不起來了。”扁頭冥思苦想。“報得三春暉!”阿長喜笑顏開,想起來了。

“唐詩就是牛氣沖天,我們以后說什么都要引經據典,往往張口閉口,離不開唐詩,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費無極笑道。

張明遠道:“這有什么,難道唐詩不好么?唐詩通俗易懂,言簡意賅。要數白樂天的詩歌最通俗易懂了,世人皆知白樂天每每作詩,總要拿給老婆婆讀讀看,如若明白了,白樂天才覺得這詩歌作的就很好。如此體察民情,深入尋常百姓人家的生活中去創作,才算得上大師風范。如若關在書房里讀些引經據典的東西,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鶴立雞群了。雖說高雅的不得了,可令人看不懂,猜不透,只能束之高閣,敬而遠之,有什么意思?這般創作反沒意思,既浪費時間,也自尋煩惱。如今我大宋許多文人墨客,只知炫耀些辭藻,卻不知用心用情,如何會有大作橫空而出?想必他們只知勾心斗角,一派胡言了。文壇泰斗的名頭,想必也是沽名釣譽,自以為是了。”

費無極笑出聲來:“看看你,說這么多,好似廢話連篇。還是做好自己罷了,何必自尋煩惱。我覺得師父和我爹都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要向他們致敬才是。”

“這般很好,既然你想明白了,師兄我就放心了。記得師父的恩德,也原諒你親生父親的過錯,有何不可?記得,你我皆不惑之年。既然不惑之年,顧名思義,就是,沒有疑惑,是也不是?”張明遠若有所思。費無極道:“那我離開終南山到青城山,師兄你會來看我么”

張明遠驚道:“你真孩子氣。老大不小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乖寶寶,那我也好給你買些果子吃,也算我抬舉你了,是也不是?”費無極不以為然,馬上仰天長嘆道:“常言道,長兄如父。看看,師父走了,好不容易認了爹,他也走了。這不就是長兄如父么?莫非是我說錯了?”張明遠一怔,一時語塞。扁頭、阿長面面相覷,破涕一笑。

“好了,我走了。”費無極揮揮手。“一路順風,記得回個信。”張明遠、扁頭、阿長也揮揮手,直到費無極等人不見蹤跡才回去。

終南山依舊,郁郁蔥蔥,云霧繚繞。不老松煥發生機,山路上陽光明媚,美不勝收,鳥語花香,潺潺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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