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有這么一顆珠子，分我一半也不成嗎？”有陰冷的聲音順著她的耳畔劃過，有人伸手捏著她的心臟，叫她不能夠呼吸，啞著聲音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背光，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他的手在她的心臟里來回揉搓。

“莫要這樣看著我，……我最討厭你的眼睛了。”男人聲音小勾子似的上翹，帶著一點點子陰霾，他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東西，猛地拽了她的心臟，把那東西拿出來，帶著一點子喜意：“有了這東西，我……”有人叫著喊著跑過來，男人想要跑，被她死死拽著衣擺，不讓他動彈。

男人一腳踹開她，帶著點憐憫的冷漠，嘲諷譏誚，蹲下來長發劃過她的臉，聲音如淬了毒的蜜糖：“……，你我也認識這么久了，全拿走似乎也說不過去？”男人冰涼的手摸著她的臉，像是冰刀子。

“還給你一半……，反正我不急，等你受不住了，我便再取回來，……我等著你。”男人輕笑一聲，將什么東西一分為二塞進她破碎的心臟，讓她得以呼吸輕松了許多。她心中彌漫著難以置信，憤怒難過，和被背叛的傷心，男人似乎是她認識許久的人，但是她沒想過他會這樣做。

“不要這么看著我，都說我最討厭你的眼睛了，……”

梅香猛然醒來，死死的捂著胸口喘氣，夢里那種真實的撕裂感讓她很痛苦，溺水般在水里無法動彈，冰涼手指劃過心臟的感覺并不好。

胸口傳來激烈的跳動，證明她的心臟依舊在胸膛，那夢境太過真實了，夢里她看不清男人的臉，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好像男人在叫她的名字，但是每次她都聽不清，只覺得有憤怒難過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是要擠爆她一樣，很是難受。

平靜下來，梅香環顧四周，是陌生的環境。

打扮非常柔軟的房間，白色的幔帳四角掛的不是鈴鐺，而是毛茸茸的白色毛球，連被褥也是毛茸茸的毛毯，地上鋪著波斯花紋的毯子點綴了一絲異域風情。梅香站起來，這才發現她好像被人換了衣服，如同舞姬一般的輕紗薄縵，雙手雙腳還被戴上了銀環，綴著小鈴鐺走起來玲玲作響。

屋子里放滿了白色山茶花，大朵大朵掛在屋子里的各個角落和花瓶里，一眼望去所有的家具全部隱沒在白色山茶花之中，如同山間花叢，而梅香就是在這沉睡的精靈。

這是一個柔軟又馥郁的房間。

梅香警惕地站起來，腳踝上的鈴鐺輕輕響動，讓她心里一緊。有腳步聲踩著木屐從外而來，梅香緊繃著心里，找了一圈拿出來一朵山茶花取了花瓶做武器，緊張地面對即將到來的人，準備打他個措手不及。

“嘎達”木屐聲停在門前。

梅香屏住了呼吸，手里舉著花瓶。

“吱呀”門被輕輕推開，門后的人讓梅香瞪大了雙眼，手中的花瓶不受控制的掉下來，落在毛毯上滾了兩圈隨后停了下來。

地面上是被拉長的兩個身影，看上去似乎離的很近。

……

“居然還有迷幻陣？”葉素榕皺著眉，斜眼睨了一旁的小蝶，“黑水河的妖怪還會陣法？”

黑水河不是個河，原本黑水河名為赤峰林，是一片楓葉林，一到秋天如同團團烈火在周圍泛點綠的樹林十分扎眼，遠了望去像火燒云一般。每到秋季都有不少京城人士帶著家眷踏秋，走在楓葉林中美不勝收。但如今捉妖人沒落，妖怪肆意，有一大波妖怪遷居赤峰林，占領了這里，將赤峰林里的一條小溪都染上了妖氣變得黑乎乎，有水鬼怨女在其中扎根。

如此黑水河便被京城隔離了，僅存的捉妖人將這里與京城分離開了，也算安穩，但如今出現妖怪掠女這檔子事，估計他們也毫無辦法了。

“有‘他’的手法。”小蝶繃著臉，精致的容貌在這張牙舞爪黑乎乎的樹林顯得有幾分詭異。

“‘他’和你到底是什么關系？你怎么這么熟悉？”葉素榕只知道“他”是對梅香不利的人，卻自始至終也沒聽過忘憂告訴他，此人與他的關系。

沉默了許久，林子里連一絲風聲也沒有，只有寂靜的可怕。

“算是師傅。”裝在小蝶殼子里的忘憂輕輕出聲，聲音是帶著蕭瑟的女童音。

“那他？”

“跟我一樣。”小蝶扭過來精致容貌，面無表情，藍幽幽的眼珠子發出冷芒，“是上一代黃泉引路人。”

……

“醒了？”面前的人長了一張雌雄莫辯的臉，容貌俊俏，聲音還是能聽出來屬于女子的柔美。她穿著一身男女皆可穿的中性衣衫，腳踩木屐，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笑面虎。

梅香皺眉不語，女子剛才進來戴了一張鬼面嚇了她一大跳。

“別怕。”女子輕輕撫著她的肩膀，聲音輕柔舒緩，“我也是跟你一樣被擄來的，外面的女子，都是。”她側過身子，露出身后的景象，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院子里或喝茶閑聊，或成群賞花吟詩，笑意盈盈，輕松自在。

“這是怎么回事？”梅香見她們隨是帶笑，可是面容僵硬，眼神呆滯，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樣。

女子擠進來，關上門坐在桌子旁，隨手放下了鬼面具輕車熟路倒了兩杯茶，像是在自家宅子一般快活，招呼著梅香坐下來。

“在這里，沒有被控制的，似乎只有你我。”女子生的一雙線條流暢的丹鳳眼，眼尾斜飛帶了幾分嫵媚，偏生她輪廓比一般女子更加英氣，看上去頗有幾分雌雄莫辯。

“妖怪掠女？”梅香心思通透，通過女子說的話分析了一遍眼前的狀況，“那么，就是這里有一只大妖？”

女子贊賞的看了她一眼，“你說的沒錯，只是我覺得有些不對。”她勾起一抹笑容，看著滿屋的山茶花瞇起眼睛，轉移了話題道：“你覺得，這屋子為什么會擺這么多白色山茶花？”

梅香看了一圈，白色山茶花不知為何都保持著最嬌艷欲滴的模樣，散發著陣陣清香，像是到了長滿山茶花的山谷，空谷悠揚，馥郁芬芳。

“缺什么，就要用最想得到的東西掩蓋其中不擇手段得來的骯臟。”她摘下一朵山茶花翻過來，花瓣背后是一大片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白色毛，長在花瓣上一般毛茸茸，同為白色，若是不仔細看確實看不大出來。

“這是……”梅香伸手摸了摸，入手的感覺有些熟悉，她抬頭有些驚訝，“兔子毛？”

女子笑了笑，隨手扔了白色山茶花，不在乎道：“看樣子還是只兔子妖。”

“那它不應該吃蔬菜么？為什么掠來這么多姑娘？”

“哈，你這姑娘有趣的很。”女子笑出了聲，眼里凈是戲謔，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隨后上下瞧了瞧梅香，仔細打量一番后滿足道：“果然你很適合這套衣服，純潔的臉蛋配上火辣的衣衫，最能吸引人的目光。”

梅香猛地紅了臉，雙手捂胸水潤的杏眼瞪著她緊抿嘴唇，一副戒備的樣子。

“你可別誤會，我沒想什么把你打扮一番獻給大妖怪自己逃走。”女子見她這樣，有些不好意思道：“純粹我個人愛好，喜歡給漂亮姑娘換衣裳。”

她道：“等晚上你就知道，我為什么說這個妖怪不對勁了。”

夜晚沒有星子，潑了墨似的天空有些壓抑，昏昏暗暗的燭光透過琉璃罩子映射出不同的光芒。周圍的白色山茶花散發出濃烈的香味，似是迷幻，天空都像水面一樣掀起片片波瀾。

穿著鮮艷的姑娘們聚在后院的紅頂亭子，周圍大朵的白色山茶花中零星的放著不同形狀的燈燭，照耀著一方花朵兒，投影下一片陰影。姑娘們濃妝紅唇的鮮艷與白色山茶花形成強烈的對比，在這紅白之中，有一人穿著灰撲撲的斗篷坐在亭子中，看著有幾分拘謹，抓著白色的裙子有點無措。

“我……今天我們還一起玩吧。”細細的聲音如同青煙從灰色斗篷的女子口中說出，帶著些激動飄散開來。她的話剛停下，姑娘們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似的突然動起來，有的聚在一起賞月吃酒，有的圍成一團拿著團扇討論哪家兒郎俊俏，還有的坐在一起打葉子牌，就像普通姑娘們聚會的模樣。

這名灰斗篷女子站起來，時不時插進一堆兒姑娘們里面跟著說鬧，甚至學著姑娘們拿著團扇掩嘴輕笑的樣子，跟她們一起打牌下棋，轉來轉去有種頗為努力融入進去的樣子。

輕輕蟲鳴透過白色山茶花下傳來，有個姑娘無神地走向古琴撥了幾下，古樸輕盈的聲音像是一顆小石子晃蕩了空中黑暗，蕩起來層層水波紋。

灰斗篷女子朝著梅香和柳花知兩人走來。

柳花知是上午那名戴著鬼面具嚇了梅香一大跳的女子，名字和她本人有些不大相稱。

梅香坐在她身邊，盯著怯怯而來地披著灰色斗篷的女子有些害怕和好奇，不安地坐在一旁，緊緊地抓著柳花知的袖子。柳花知扭頭安慰的看了她一眼，隨后笑起來瞇著鳳眼看著女子坐下來，伸出柔軟的雙手似是想要與她下棋。

“我不會下棋呀。”

她笑著說，卻伸手拿起一枚打磨好的黑棋子，圓潤帶著點涼意放在棋盤上。

“這里怎么這么多白色的山茶花，姑娘你很喜歡么？”

黑子凌厲，一步步包圍著白子將它困入其中，像是走投無路的小白兔。

“姑娘怎么不說話吶。”柳花知像是登徒子一般調笑著，鳳眼細長看不太清其中的情緒。

梅香端坐在一旁，不敢動彈，輕輕地看著兩人博弈。

女子好像也發現面前人的不同，慌張地站起來打翻了一盤棋局，嘩啦啦的棋子落在地上打破了一片吵鬧，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她裹緊了斗篷想要離開，卻被柳花知拽下來了兜帽，月光輕輕移過來，將女子的臉照的一清二楚。那不是人臉而是一張怪異的兔子臉，一邊毛是土黃色，一邊卻是白色，瞧上去惡心又嚇人。

梅香抓緊了柳花知，一只手捂住自己嘴，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有風輕輕刮過刮得花香裊裊而來，罩在了琉璃燈罩的燭光也開始不安地晃動起來，將地上的影子拉長的奇形怪狀如同怪物降臨。

“啊！”女子的尖叫打破了這寂靜，漆黑的天空也因為這一聲蕩開層層漣漪，像是有什么要破天而來。

“原來是只小兔子。”

柳花知護著梅香沒有動彈，只見那兔子臉女人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打擊一般顫抖著捂著自己的臉，鮮紅的液體從她指縫溢出，帶著點腥氣兒。

“……為什么要這樣。”細細的聲音帶著幽怨的不甘，“好好聽話不就不會這樣了嗎？”

巨大的妖氣肆意散發，像是要沖破天一樣顫的天空發出陣陣水波紋，震得周圍的女子一個個都閉著眼癱倒在地。

她猛地抬頭，雙眼猩紅留下兩條長長的血淚，將臉上的兔毛染的一片血紅，映著周圍亂跳的燭光勾起扭曲的微笑，活像是吃人的妖怪。

柳花知拉著梅香跑，見兔子女追來跑開準備吸引她的注意力，卻沒想到兔子女忽視她緊追梅香，細長的指甲幾乎要碰到了梅香的露出來的后背。

“嘭！”

天空似炸開了一般，零零散散的碎片墜落下來迷住了兔子女的雙眼，有人從天而降一刀斬斷了她的手，痛得她放聲尖叫，聲音又厲又刺。

“素榕！”梅香驚喜地看著把她摟在懷里的少年，面容緊繃，漆黑的雙眼像是蘊藏了滿天星河一般璀璨。

“沒事吧？”璀璨的雙眼閃閃發亮，像是要把梅香吸進去，見她穿的這樣暴露，葉素榕皙白的雙夾染上紅霞，快速的脫了斗篷給她裹上，將她護在身后緊緊地盯著斷了一只手的兔子女。

“不過是一只小妖，哪來的這么重的妖氣。”少年的聲音清脆冷冽，含著錐心的冰冷。

兔子女眼神躲閃，怨毒地看著躲在葉素榕身后的梅香，像是有什么苦大仇深一般，她突然跳起想要離去，卻被在一旁的柳花知給拽了過來，笑吟吟地看著她，手上卻毫不留情。

“這氣息有點熟悉。”她面上帶笑，眼神卻冰冷，兔子女覺得自己被看的動彈不得。

狗急了跳墻，兔子急了還會咬人。

兔子女覺得自己跑不了了，孤注一擲地想要沖著梅香去，卻連梅香的裙角都沒碰到就被柳花知和葉素榕打到在地，濃厚的妖氣四溢，那是不屬于她的力量。

在葉素榕身后的梅香聽到了周圍細小的求救：

“救救桂枝吧……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被控制了……”

“桂枝是個好孩子……是不會這樣的……”

“是那個男人……拜托你了姑娘……救救桂枝……”

梅香環顧周圍，沒有別人，突然發現周圍的白色山茶花無風自動，聲音正是從那花叢傳來。

“取下桂枝身上的鏡子……是那個男人給的鏡子……”

梅香從葉素榕身后走出來，葉素榕和柳花知正壓制著兔子女眉頭緊皺，不知該怎么辦時，就發現梅香披著斗篷上前蹲下來，杏子眼水潤溫柔，輕輕地沖著兔子女笑了笑，隨后取下來她掛在裙邊的小鏡子。

霎時鏡子發出一陣白光將幾人包圍，隨后一縷白霧在幾人面前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