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半信半疑的跟著他到里屋,里屋是一個中式的客廳,全套的中式家具,老板走到屏風后,屏風后面傳來按密碼的聲音,沒一會兒,老板手里拿著一個棕色的桃木匣子,她認識它,小時候見過,曾經一度她將它當作布偶的搖籃,陳木碩大的眼淚開始往下掉,盒子上面貼著一張封條,現在已經發黃了,還有些黑色發霉的小點點,上面的字跡她太熟悉了,是她爸爸的字,陳木雙手顫抖的接過老板的匣子,將封條撕開,盒子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把鑰匙,信封上背面被蜜蠟封口了,蜜蠟上是爸爸的章印,上面寫著正楷字:陳木親啟。陳木捂住自己的嘴巴,12年來沒有父親的任何消息,既然能這樣陰差陽錯得收到父親的親筆信,老板看到陳木的狀態,悄悄的退出房,輕輕的將門關上。
陳木顫抖的手將信打開,折疊的紙張因為時間有些長,有些輕微的粘住了,陳木一點一點的撕開,很慢很慢,生怕將紙張撕破了,熟悉的自己印入眼簾,手卻抖得厲害。
我的女兒,對不起,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已經是大姑娘了,爸爸應該離開你很久很久了,對不起,我的木兒,爸爸沒能陪著你長大,沒能看到我的木兒長大的樣子,對不起,盒子里的鑰匙是給你留的,是爸爸媽媽的第一個家,當時媽媽說這個家要留給我們以后的孩子,地址就是爸爸工作室旁邊的那個大院,三樓最左邊那一間,你媽媽最喜歡太陽,那間陽光最好,在那里爸爸度過了人生中最開心的幾年。
木兒,爸爸愛你,請原諒爸爸的自私,關于爸爸的死,我知道你長大了肯定想了解真相,爸爸能猜到你應該會選擇做設計,想延續我的設計品牌,但是爸爸都不希望你這樣做,我知道你喜歡漫畫,做你自己喜歡的事,就是爸爸最大的心愿,爸爸的自殺請不要埋怨任何人,是爸爸自己的選擇,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至于品牌,經營不善,被收購也是正常的事情,請不要埋怨任何人,爸爸不希望你的人生中帶著恨,你從小乖巧,善良,聽話,聰明,喜歡畫畫,都是爸爸媽媽喜歡的樣子,爸爸希望現在的你,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好自己的每一天,快快樂樂的。
另外,爸爸有一件事情,要真誠向你道歉,向你隱瞞了多年,對不起,你的媽媽叫孫雅,是個畫作者,因為自小在母體的關系,她有自閉癥,后來因為她家里的一些特殊原因,要被送走,也正是這個特殊的時刻,我們有了自己的小家,她對于我來說是一個好妻子,也絕對是一個好媽媽,她善良,喜歡小孩,畫畫很棒,后來她懷孕了,她總擔心孩子和她一樣不健康,妊娠反應很大,整個人消瘦很多,我辭掉工作全心全意的陪著她,媽媽她很愛很愛你,為了讓你健健康康的,她獨自承受了很多,吃了很多苦,慶幸的是你生出來的時候,很健康,她很開心,也很寬慰,你出生沒多久,我成立了個人設計品牌做工作室,你出生后,你媽媽有了產后抑郁,后來越來越嚴重,最后自殺了,留了一封遺書,讓我不要告訴你,怕你知道有她這樣的媽媽會自卑,她不想讓你的童年是缺失了媽媽的,讓我娶你葉媽媽,讓她做你的媽媽,媽媽去世后,為了給你一個完整的家,爸爸再婚了。小時候你太小,我不能告訴你,但是現在我應該要告訴你,媽媽她非常愛你,非常愛爸爸,她應該被你知曉。
爸爸愛你,我的孩子,爸爸要去找媽媽了,葉媽媽是個可憐的女人,是爸爸對不起她,爸爸感謝她對你的照顧和關心,爸爸愛過她,只是很短,如果有下輩子,爸爸再還給她。
我的木兒,永別了。爸爸和媽媽在天上看著你,我們愛你。
愛你的爸爸
2001年11月20
陳木握著手里的信,哭得撕心裂肺,原來日本那個可憐的女人,一輩子都沒有回國的女人是自己的媽媽。原來葉女士不是自己的媽媽,叫了22年的媽媽突然不是自己的媽媽了,找了12年的媽媽不是自己的媽媽了,愛了這么多年的媽媽不是自己的媽媽了,全世界連最后一個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都被掠奪了,陳木覺得自己徹底成孤兒了。她心里除了難受還有
店老板將茶放到她旁邊:“你還好嗎?”,從口袋里拿出手帕遞給她。
陳木木納的抱著懷里的匣子,沒說話,也沒接帕子,直接往外走。
店老板看著往外走的陳木,有些擔心的一直跟著她到門口,正好店里來客人了,也顧不上管她了,等收拾好東西,準備打烊下班的時候,看到椅子上陳木的包,包里的電話一直在響,他猶豫再三還是接了,:“喂”
林深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心里莫名的擔心和緊張:“這不是陳木的電話嗎?”
店老板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先生,不好意思,陳小姐下午把包掉在這里了”他沒有說懷表和匣子的事。
林深掛了電話后,迅速趕到鐘表店,“她去哪里了?”林深有些擔心
“不知道,當時店里有客人,我沒注意到”
“她過來做什么?”
“她過來修一只表,后來走的時候,把包忘記了”
“好的,謝謝”林深又迅速的回了一趟老宅,秦姨說陳木沒有回來,他又迅速去了一趟學校,也沒看見陳木,他突然想起來小酒館,他開車到小酒館的時候,小酒館歇業已經有3天了,有事外出了,林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心里又是著急又是擔心,難道是母親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了,林深一身冷汗,一踩油門,飛馳的往家里飛去。
陳木拿著鑰匙試了一下鎖,鑰匙在里面只能轉動半圈,鎖有些不靈活,陳木的手指已經擰痛了,她看了看旁邊另一間屋子,她想問人借個工具,她走過去輕輕的敲了2下,里面沒有聲音,她又敲了2下,這次力度加重了一點點,里面一直沒聲音,她正有些失望的時候,突然門開了,一位60來歲的老者一手扶著打開的門,看著陳木:“你找誰?”
陳木禮貌的點頭打招呼:“爺爺,不好意思打擾您,您家有鉗子可以借用一下嗎?”
“鉗子?”老人眼神有些警惕,“你是我們院的嗎?怎么好像從沒見過你”
“我是您旁邊的,那是我爸媽的房子,我過來看看”陳木指了指旁邊的房子。
老人探頭看過去,有驚奇的看著陳木:“你是小時的孩子?”
陳木在腦子里反應了幾秒:“嗯嗯,我爸爸叫陳楚時”
屋里傳出另一個聲音:“老頭子,是誰啊?”
老者轉轉向屋內:“是小時的孩子過來看看房子”,看著陳木“那你等一下,我給你拿”,陳木簡單的往里看了兩眼,到處都是蘭花,看來老兩口喜歡蘭花。
“你爸爸都還好嗎?都十來年沒見他了”老人家將手里的鉗子遞給陳木。
陳木接過鉗子:“我爸爸已經去世了”
老人家有些意外,“真可惜,你爸爸他很有才華,你媽媽呢?身體怎么樣啦?”
“媽媽也去世了”
老人神情有些震驚,又不好再多問,“鉗子不用著急還,如果有需要可以過來找我們”
“謝謝爺爺”
陳木用鉗子捏住鑰匙用力一擰,門開了,頭頂上一陣灰塵灑落下來,手上的鉗子夾著一半鑰匙,另一半斷鎖里面了,鉗子上的鑰匙掉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叮”。房子是90年代的樣子,小兩居,左手邊的客廳套紅色的絨布沙發,靠近陽臺的位置放著一臺縫紉機,高腳柜上墊著一塊方形的桌布,菱形的圖案,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放在上面,右邊是廚房和衛生間,臥室的對面是一個被改動過的區域,一半是書房,一半是畫室,書架上基本是空的,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墻角放著幾幅油畫,整個屋子一股書香氣息,連厚重的灰塵都沒能掩蓋住它的味。臥室有些簡陋,除了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柜,還有一張嬰兒床就沒有其他了,衣柜的鏡子上貼了幾張照片,是這個屋子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笑得很燦爛,還有一張是百天的全家福,照片下面有幾個小子:陳木100天,照片中的人笑得很幸福,女人的臉上都有一顆美人痣,非常有辨識度,陳木眼睛有些濕潤。
書桌右邊的抽屜是半開著的,陳木走近一看,里面的畫冊封面已經積了很厚得灰,拉開抽屜拿出畫冊,吹了一下封面的灰,厚厚的灰塵從紙上上被吹起,底下的字露了出來:木兒的成長錄,陳木感覺心臟的位置壓了一個重重的的東西,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一口灰塵被她吸入肺里,一陣咳嗽拼命的響起,感覺喉嚨被堵住了似的,感覺肺都要被咳出來了,眼淚也被咳出來了,陳木有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翻開手里的畫冊,全都是陳木小時候,有睫毛微翹熟睡的樣子,在襁褓之中的樣子,睜開眼笑的樣子,吃手的樣子,睡在搖籃里的樣子,每張照片的右下角都備注了不同的時間,木兒第1天,木兒第5天,木兒1個月……木兒1歲了,畫冊停在了1歲,后面全都是白紙,陳木一頁一頁翻,在畫冊的最后一頁寫著木兒18歲,下面是一副18歲的陳木,陳木仔細瞧著它,腦子里回憶自己18歲的樣子,局部有些像,比如眼睛,鼻子,但是整體不太像,比如輪廓,陳木輪廓像爸爸,而畫冊上的陳木輪廓偏向于媽媽,這應該是她想象中樣子畫的,最底下還有一行很小的字:木兒,再見了,我的女兒,媽媽愛你,對不起。
陳木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將畫冊抱在懷里,靠在木板床上,興許是一路從鐘表店走過來,人哭著哭著疲憊到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面有爸爸,有兩個媽媽,還有小寶,夢里的他們歡聲笑語,太真實了,陳木舍不得醒。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將陳木拉回現實,睜開眼的那一刻人有些懵,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她摸著頭,慢慢坐了起來,掃了一眼四周,外面的天已經暗淡下來,路燈的光從窗戶照了進來,陳木完全清醒了,按了一下門旁邊的開關,屋里還會漆黑一片,陳木借著窗戶外微弱的燈光,憑著記憶慢慢的摸索到大門,門一打開,就看到鄰居爺爺在門口:“孩子,一直沒見你出來,擔心你,過來看看,這一帶線路8年前整改過,當時聯系不上你們,所以你們家的線路不是新的,所以沒電,你如果要回來住,先申報上去,他們會過來弄的”
“爺爺,給您添麻煩了,我就回來看看,暫時不回來住。”
“在我們家吃晚飯再回去吧”
“不了,謝謝爺爺,家里人肯定等著急了,忘記帶手機出來了”說完將鉗子還給老人家,“爺爺,您知道哪里有換鎖的地方嗎?這個鑰匙被斷里頭了”
老人家看了一眼,“這附近時沒有,我到認識一個,不過不住這里,我明天幫你打電話給他,讓他給跑一趟”
“太謝謝爺爺了,明天我再過來一趟”
陳木回到老宅的時候接近11點,一進院發現家里燈都還亮堂著。
“木兒,你去哪里了,把我們急死了”孫媽媽看見進來的的陳木
陳木眼睛有些酸,從剛剛一路走回來都沒有哭,這一刻看到爺爺,她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老爺子擔心:“怎么啦?丫頭,誰欺負你啦?”
陳木看著一屋子的人,又哭又笑的搖著頭:“我累死了,包和手機都不見了,我走回來的”
孫媽媽又好氣又好笑,:“你傻啊你,不知道借誰個電話打回來呢?”
陳木有些委屈“現在善良的人也許是有的,但是給予陌生人幫助還真的是不敢啊,總怕別人坑害,現在的世界變得好像越來越不可愛了”
“打個電話,怎么就怕坑害了呢?”
“就是那些壞人太壞了,把好人坑怕了,所以最后無論好人壞人都不幫了,這就是連鎖反應”
“肚子餓不餓,丫頭”老爺子問,“阿秦,給阿深打電話,說回來了,看他著急得,估計現在還在外面”老爺子吩咐說
陳木點點頭,“餓死了”
陳木安全到家,全家也都放心了,大家都相續回房,陳木洗漱好下樓,餐桌上已經放著一碗面,香味已經勾出了陳木肚子里的饞蟲,林深就這么出現在門口了,一只手擰著她的包,額頭全是汗,襯衣都汗濕了,樣子有些疲憊,陳木盯著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林深一個快步抱住陳木:“嚇死我了,我以為你……”
“你吃了嗎?”在他懷里的陳木內心很溫暖。
“沒,沒胃口”
陳木拉著他坐在旁邊:“陪我吃一點,不然我也沒胃口”,兩個人分吃一碗面,份量不多,對于都沒有胃口的他們來說剛剛好。
林深輕輕在她耳邊說:“和我回家”
陳木回頭看了看:“不行,明天早上他們發現我不在,會說我的”
“我明天早上送回來,在他們醒之前”
陳木有些猶豫,又看了林深執意的樣子:“可是我今天很累,走回來的,攔不到車”
林深嘴角一笑:“不干壞事,只有看著你才踏實,我今天真的嚇死了”
回到公寓,木兒看見陳木搖尾一直跟著她,陳木累死了,倒頭就睡,林深嘴角笑了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床上的小人兒已經睡著,林深將她攬入懷中,在她嘴角輕輕一吻:“晚安,我愛的阿木”,
陳木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7點,“你怎么不叫我阿,怎么辦都7點了”
“我5點叫你的時候,你不起床啊,你說睡一會睡一會,然后我也睡著了”林深好冤。
陳木慌忙爬起來,一下被林深拉住,“別鬧,我要回去了”
“晚點回去也不會被說的,爺爺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么?”陳木詫異
“知道我們的關系,昨天我找不到你,很著急,他,他就問我是不是和你在談戀愛”林深邊說邊看陳木的反應“我就如實回答了”
“……”陳木一陣無語。
林深靠近陳木耳朵“老師挺滿意我這個孫女婿的”
陳木耳朵癢癢的,臉一陣紅燙“不要臉,我答應了嗎?就孫女婿孫女婿的”
“你會答應的”林深一臉壞笑。
從浴室出來,林深接了個電話,陳木躺在床上不想動,“阿木,公司有事,我要回去一趟,”從衣柜里取出襯衣套在身上。
“你忙你的吧,我再睡一下,我下午有事”
林深邊扣袖口,邊看著她,嘴角滿是笑,:“那晚上你自己過來,還是我去接你?”
“今晚還過來?你是要折磨死我嗎?我現在累死了”陳木懶得搭理他
“舍不得”說完在她臉上一吻,林深出門的時候,將鞋柜上的備用鑰匙又塞回陳木沙發上的包里,看了一眼臥室,這才滿意的出門。
陳木準備出門的時候,接到了葉女士的電話,陳木心里有些復雜的東西,說不上來是什么。
“阿木,你都還好嗎?昨天一直不見你,有點擔心你”
“我都好,昨天突然有點事情,所以……,對不起,”陳木猶豫了下,還是喊出來了:“媽媽”
“沒事就好”
“您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見見您”
“那老時間,老地點”
陳木掛了電話后,看著手機發了一陣呆,看了一下墻上的時間,換了衣服出門下樓,從電梯出來的時候,一個黑衣的男子與她直面走來,阻止了她的去路,指了一下遠處咖啡館的位置,陳木看到玻璃前的人,隨著男子站在了林母面前。
“陳小姐,請坐”林母的眼神犀利,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陳木站在那里看著對面的人,“謝謝夫人”
“陳小姐,你是聰明人,我就開門見山,你不適合我兒子,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夫人,您認為我會傷害他,所以不同意的?”陳木葉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林母眼神有些震驚,葉有些詫異:“你,你知道?”
陳木點點頭:“他告訴我的”
林母端起咖啡,優雅的喝了一口:“知道了也無妨,”嘴角一笑,笑得很自然,也很隨意:“你會傷害他嗎?”眼神有試探
“我不會傷害他”
林母將手中的咖啡杯輕輕放回底碟上,漫不經心:“你不會,那你拿什么保證你的母親不會?如果我的兒子跟你在一起,也就意味著那個女人多了更多想致我兒子死的機會,她是不會輕易收手的,”收回放在陳木臉上的目光轉向窗外:“我恨死那個女人了,和那個女人有關的人我都不喜歡,特別是她的女兒”說完就站起來往外走,留下一臉懵的陳木,她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過什么,看到林母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陳木像是故意激怒似的:“夫人,我想您搞錯了,現在不是我要纏著您的兒子,是您的兒子不放開我”
門口的林母轉身,看著陳木挑釁的眼神:“那我們就試試看,我多的就是辦法”說完準備走,突然像想起來什么:“哦,對了,想必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的死,你媽媽也有功勞喲,如此蛇蝎的母親,能生出什么好女兒?”說完眉一挑的轉身離去,留下一臉愕然的陳木,陳木一個快步跑過去攔住林母的去路:“什么意思?”
林木一陣譏笑:“什么意思,去問你那個好母親呀,死在她手里的人,可不止你父親一人呢”說完推開愣住了的陳木,徑直往外走去。上車后的林母,看向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陳木,眼神冰冷的臉上露出一張邪惡的臉:“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別想好過,開車”
陳木楞在了原地,雙目癡呆的看著門外遠去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