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我……”張允瀾擺擺手,著急解釋,反而結巴起來。
呼邇裘璽并不真的在乎她在找什么,不等她捋順舌頭就又發話問:
“你為何要來廣滕?”
這才是他叫她過來想問的。
張允瀾干脆閉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后故意答非所問:
“我只是好奇,您的帳子里為什么沒有床,所以冒昧尋找,請大將軍恕罪。”
她故意,呼邇裘璽也不急著追問,反而順著她的話接著解釋:
“我的軍帳中從沒有床榻,行軍打仗要時刻警惕,不是換個地方睡覺的。”
他這么說,到讓別的睡床的人無地自容了。
“可是您這里是戒備最森嚴最安全的,有什么好擔心的?我婆婆和我說過,晚上睡不好白天沒精神……”
“哈哈哈……”呼邇裘璽突然大笑,銅鈴般的笑聲讓人不敢恭維。他笑完又說:
“這是哄孩子的,小孩子確實要好好兒睡覺——但是我已經六十多歲了,我要是睡得太香,孩子們就睡不安穩。”
他口中的孩子是誰呢?隔壁的小將軍還是家中自己的兒女?但是張允瀾從中聽到一絲柔情,與他兇神惡煞的面相完全相反的柔情。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也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上一刻還在抒發情懷的呼邇裘璽,此刻已經轉變臉色,審視般看著張允瀾。
張允瀾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掌住了,依舊堅持柳從月一開始的說詞:
“我與我姐姐一同出來,去哪兒全是她決定,我只管玩兒就好了。前不久我們去了沙漠,結果當地人說馬上要刮黑風,讓我們別久留。想要來廣滕,又遇上了兵變……看來想要出門盡興玩兒一次并不容易。”
她已經努力塑造一個不諳世事只顧玩樂的天真小姑娘形象,然而呼邇裘璽接下來的話一下子打破她的偽裝:
“那一男一女不是夫妻,按照你們外面的規矩,是不可能獨處的,除非是君臣主仆,或者其中一人身份極其尊貴。你口口聲聲叫那女的姐姐,然而與她并不親近,但是不怎么親近的姐妹兩個為什么會一起出遠門?可見這你二人并非真的姐妹。最可疑的是,你們出門如果是為了玩兒,為什么不請當地人作向導,而是自己橫沖直撞?但凡你們請一個向導,就不會在黑風期進沙漠,也不會在叛軍滋事挑釁有月余日還往廣滕跑——你們不是來玩兒的。”
他的判斷很對,張允瀾很后悔。早知道她不該多嘴提到沙漠。
“說實話,否則——”呼邇裘璽粗糙的手掌撫摸在狼皮上,眼神透露出恐嚇與殺氣。
寧可錯殺一萬不可錯過一個。
既然如此,張允瀾只好“坦白”:
“我們是來找我妹妹的……”
“叔父!”
門外突然有了動靜,小將軍的聲音傳來進來。
呼邇裘璽朝門喊了句“進來”,小將軍掀開門帷,走進來,在他的示意下坐到張允瀾對面。
“你繼續說。”呼邇裘璽道。
張允瀾看看老將軍再看看小將軍,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個半真半假的理由編下去:
“雪姐姐是妹妹的親姐姐,我與她們只是表姐妹,柳先生是雪姐姐的朋友,他們家里是世交,所以沒有過多講究顧忌。妹妹突然離家出走,說是要來逐鹿原游歷,家中父母長輩很是著急,又苦于沒有兒孫甥侄可以委任,只好拜托柳先生帶我姐妹二人一起來逐鹿原找人。我們也想過找向導,可是他們一聽要找人就不愿意接活兒;況且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時候,花費也承擔不了,我們就自己根據線索找。”
聽到這里,呼邇裘璽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問:
“什么線索?”
張允瀾趁機拿出鳳翎碎片,遞給他:
“這碎片內的流紋指引的方向就是線索,我們也是根據線索想來廣滕。”
“一個碎片?”小將軍表示不相信。
張允瀾看他孤陋寡聞的樣子,仿佛看到當初少見多怪的自己。倒是活了這么大歲數的老將軍見怪不怪,端詳過碎片后真的信了幾分。他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幫你找找你妹妹,也可證真偽。”
張允瀾有點小緊張,但是表面笑出了花兒:
“將軍您肯信我,還愿意幫我?實在是太謝謝您了!”
說著,她連連鞠躬,當真演繹出喜出望外的感激之情。
“不必裝模作樣。”呼邇裘璽故意這么說,“到底有沒有騙我,就看這個了。”他將碎片丟還給張允瀾,仰面倚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顯然是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
小將軍帶著張允瀾安安靜靜地離開。
走出門,張允瀾后知后覺:
“你不是要找你叔父的嗎……”
“現在沒事了。”小將軍道。
他聽外面親兵說叔父叫張允瀾過去,實在不放心,就過去看看情況,既然叔父沒有為難她,那就自然沒事了。
二人走在軍營里,一時間又陷入沉默。
小將軍出自己軍帳前只不過擦了臉,衣服沒有換,此刻衣襟袖口還有暗色血跡。血腥味或許不濃了,但是他總覺得可以聞得到,所以故意離張允瀾遠遠兒的。
不知不覺,他們竟然也就走到軍營門口,江瀞雪和柳從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張允瀾一邊歡喜,一邊壓抑,猶猶豫豫地和小將軍告辭。小將軍點點頭,先扭頭離開。
“呼邇植!”張允瀾突然喊他,“我不是……”
她走近,聲音低下來,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明天我再和你解釋。”
說完,她朝江瀞雪他們跑去。
呼邇植?
小將軍回去的路上一直反復咀嚼這三個字。他雖然在家族里被叫做“植郎”,卻從沒有聽過“呼邇植”這般完整的稱呼——想必是因為他到底不姓“呼邇”,家族里的人再我行我素也沒辦法名正言順地這么叫他。
張允瀾為什么偏偏叫他“呼邇植”?看來也要等明天問問她了。
呼邇植如此期待“明天”。
其實不必“明天”,今天天明他就可以去一問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