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三步……倒下……
孟良感覺腹部的傷口仿佛在火燒,又覺得肚子以下都沒有知覺了。她頭昏腦漲,意識模糊,終于還是在倒在了一片狼藉的舊民居。
是誰在拖動她?還為她清理傷口?她實在沒力氣睜眼看一看。
一大早的,東方廣白照常去義孤所給孩子們送東西。義孤所就在舊民居,是東方海買下來安置孤兒的。
他一進門,就看見一群孩子圍著一個人,年紀較大的那個膽怯又擔憂地幫她擦臉。仔細一看,正是孟良。她腰上那道又長又深的傷口開始發炎紅腫,雖然不流血了,但是皮肉外翻,實在猙獰。
他上前試探了一下孟良的呼吸,然后問身邊的女孩兒:
“小蘭,你們從哪兒發現她的?”
那個被叫做小蘭的孩子緊張地不敢說話,還是另一個膽大的孩子說:
“昨天晚上那邊有人打架,好多房子都倒了,禾沁姐姐讓我們早點睡……今天早上姐姐去看看那邊怎么了,就發現這個姐姐……這個姐姐受傷了,禾沁姐姐去買藥……”
說著,負責照顧義孤所孩子的東方禾沁回來了。她提著大包小包的藥,還有一把雜七雜八的草藥,累得氣喘吁吁。
看見東方廣白來了,禾沁仿佛見到救星:
“小少爺,您來了正好,您看看這位姑娘吧。”
東方廣白神色猶疑,但是見孟良傷勢實在重,不能不管她:
“先將她抬進屋里吧。”
孩子們四下散開,不知道從哪兒真的找來擔架似的擔子,小心翼翼地將她移上去,然后抬進屋。東方禾沁要進去,卻被東方廣白攔住。
“小少爺?”
“禾沁姐姐,先說好了,人是你救的,與我無關。”
聽他這么嚴肅地一說,又突然聯想到最近的流言,東方禾沁有些害怕,不安地朝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東方廣白。最終,她咬了咬牙,點頭:
“是,是我發現她,將她帶回來的……小少爺,您快看看她吧……”
東方廣白也不想她太驚恐,可是特殊時期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禾沁,你可知道叔父被召進宮就再也沒回來?不僅御醫,昆邧但凡有點資質的醫師都被召進宮了。她的傷勢不簡單,恐怕牽連太多,我們不得不小心……委屈你了。”
禾沁也算通情達理,
“這算什么委屈,小少爺是嫡系子孫,在這風頭上小心是應該的。日后我也會注意,不會給東方家惹麻煩的……”
說著,她試探地指了指屋內,
“屋里的……”
“我來吧,”東方廣白踏進屋,朝孩子們喊道“你們去看看我帶了什么玩具。”
孩子們抵不住玩具的誘惑,一哄而散。東方禾沁把孩子們帶去挑東西,順便將門關上。
兩個好強的孩子正在爭一只糖人,突然義孤所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東方禾沁下意識護住身邊的孩子,年紀小的已經開始哭了。從門外跳進一個蒙面銅人,嘴里喊道:
“呔——你們放了我師父!”
張允瀾虛張聲勢地舞了舞手上的搟面杖,結果胸前的鐵鍋滑下去了,她保持干架的動作,然后騰出一只手提了提鐵鍋。“咣當”一身,背后的兩把菜刀掉到地上。
孩子們還在哭,東方禾沁一邊安撫一邊朝張允瀾問話:
“你是誰家的孩子,來這里搗什么亂?”
張允瀾臉上帶著一個青銅面具,也不知道哪里拾來的,眼孔銹了一半,帶上去什么都看不清,難為她帶的上臉。
她聽見孩子的哭聲,也覺得不對勁,摘下面具,一堆小臉兒苦巴巴的孩子仰頭對著她哭。
昨天她出宮后,也想去柳家老宅,但是她迷了路,摸索到老宅時,黥面鐵騎剛帶走孟良。何叔見了她,激動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剛才的兇險,還勸她趕緊逃命。
可是張允瀾不能走,她想著再進宮,卻被何叔死活拉住不讓去。
“孩子,你可千萬不能冒險!你沒什么武功,又沒什么身份后臺,萬一被抓了就是殺頭的罪……你一定要等你師父,就躲去西邊……”
句句誠懇,字字誅心,也就最后一句有用。
張允瀾最后還是收拾了東西,往西邊去。她來到何叔說的舊民居,挑了個可以住的屋子躲起來。屋子里斷木殘梁上積滿灰,除了睡覺什么都干不了。張允瀾干脆掃出一塊相對干凈的地兒,裹緊衣服將就睡下。
半夜,激烈的打斗聲將她嚇醒。她想要出去看看,黑暗中突然想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睡吧,沒你什么事……別自找麻煩。”
這個好心的流浪漢甚至透過歪倒的梨花木壁的孔洞扔給她兩團棉花,然后自己翻了個身,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隱匿入黑暗。
外面的打斗聲忽遠忽近,張允瀾怎么也無法忽視,忍不住吵醒流浪漢:
“大叔,為什么會有人在外面打架?”
久久得不到回應,她以為流浪漢沒醒,冷不丁地一個酒葫蘆砸到她身上,那個沙啞的聲音說道:
“睡不著練練筋骨吧……喝點兒就睡著了。”
張允瀾捧著酒葫蘆,接著月光看見上面的不明污漬,還是沒下得了口。她將酒葫蘆扔回去,想想又給流浪漢扔了一包點心,
“謝謝你啊大叔……我就去看看。”
她總覺得,會不會是孟良和人打起來了?事實證明,女孩子的第六感是靈驗的。
即便隔著幾百米,即便夜色沉重,即便打斗的二人移動快速,張允瀾還是認出了孟良。
她眼睜睜地看孟良越打越遠,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流浪漢也被她弄得睡不著,從窗戶口鉆出半個身子,一把將張允瀾扯進來,蠻生氣地說:
“你個小姑娘跑這兒來干嘛?站在光下,生怕別人看不見你?”
張允瀾被這么一扯,磕到窗戶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師父……”
“你師父?哼……”流浪漢不知道從哪兒摸索出一盞油燈,將它點上,借著微弱的燈觀察張允瀾,“你這樣的,丟出去連渣都不給你剩……你師父把你一個小丫頭丟下跑了?……那你還是別要這個師傅了,回家吧……”
他以為張允瀾是叛逆出走的少年,隨便拜個師就跟著亂跑。燈光雖然微弱,但是可以看出張允瀾是個不諳世事的清秀姑娘,大晚上亂跑是沒有好下場的。
孟良則看見流浪漢胡子拉碴的臉和臟亂的頭發,唬得不敢說話。
流浪漢拖著僵硬的身體重新回到自己睡覺的席上,將燈留給張允瀾。張允瀾就這么守在窗邊,一直到黎明之際。
外面淅淅索索的開始有動靜,還有人言私語。他們似乎在議論什么,又在惋惜什么。
張允瀾回頭看看流浪漢,他還沒有醒。于是她將燈放回流浪漢身邊,還留下些何叔塞給自己的碎銀子,然后壯著膽子出去查看。
她好不容易鉆出窗子,只看見一道觸目驚心地血跡,一直延伸到巷道盡頭。尋著血跡,她找到了孟良。讓孟良流了這么多血的傷口恐怖得讓人不忍直視,張允瀾聞著刺鼻的血腥味,幾番作嘔。
驚恐、惡心之余,她想要拖動孟良,但是看著孟良身下大灘大灘的血,又不太敢動她,只好撕下裙子上的布料,試圖給她止血。
此刻,她能想到的,就是回去向流浪漢求助。
不用她回去找,流浪漢其實也跟過來了,他一聲不吭,捏著手心的碎銀子,悶頭往外走。
“大叔,大叔……你救救……”
“我去買點藥,你去找個寬敞的屋子,生一堆火。”
說著,流浪漢繼續往前走。
張允瀾猶猶豫豫地停下腳步,還是選擇相信他,開始在四周找房子,她時不時回頭張望一下孟良躺的地方,確保沒人過去。可是當她找到一間合適的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再去看孟良。卻只剩下一灘血。
四下的房屋里露出一雙雙善惡摻雜的眼睛,默默無聲地窺視。
一個人多嘴說道:
“被……帶走了……在前面……”
張允瀾此刻心血澎湃,后背發涼,內外冷熱的刺激下,她硬著頭皮往那人提示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