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矚目的楊小公子終于進宮了。不過,就在不久前,丟了。
他在夏司官的親自引薦下進入紫晟殿偏殿,坐在靠花窗的那只椅子上等候江瀞玚召見。宮人們為他端上茶水點心,出于避嫌的考慮離開偏殿,只在外面聽候吩咐。
宮里的人都想一睹這位楊小公子姿容,畢竟很有可能是他們以后的主子。膽大的宮女明里暗里侯在他會經過的路上,然后假裝路過,其實管不住的眼神一直朝人家瞟過去。可惜人家被夏司官等人圍得嚴嚴實實,即便進了偏殿,也要戴上帷帽,這么多人竟然都沒能看到人家到底長什么樣子。
初入皇宮,身份特殊,楊小公子正如預料的那樣拘謹含蓄,沒有使喚外面的人,只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坐在屋內。
可是,這時間久了,外面的人也奇怪——那點兒茶水這么管夠的嗎?
宮人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商定由年紀最大的那個進去給他添茶。
這位年長的宮人從進門到尖叫,只需一眼。
花窗前的椅子空空的,茶幾上的茶杯里還留著一開始倒的茶,殿內陳設絲毫未變,門窗也沒有打開,可是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負責服侍楊小公子的宮人全慌了,人在她們這里丟了,是要殺頭的。
可是她們要從何找起?況且這么大的事,她們是瞞不住的。與其推卸責任,不如主動認罪,或許女皇寬厚,饒她們一命——當然了,這也是建立在把人安全找回來的基礎上。
“快,快去稟告玉青姑姑!”
年長的宮人到底穩重,知道要先找玉青。如果玉青派人找直接找到了,也省的驚動圣駕。
很快,玉青就帶著全皇宮的人開始找楊小公子。
至于負責伺候楊公子的人,按規矩全被抓起來聽候發落。
此時此刻,江瀞玚還不知道這件事,她正在為了別的事煩心。
她也是才知道,江瀞雪去了睦洲。董遲派出去調查西北節度使的屬下傳書回來告訴他,他們的人隨軍隊一起抵達西北廣都后,秘密進入睦洲探查睦洲虛實,結果遇到了長公主。長公主毫不掩飾地告訴那個屬下,她來睦洲為的是見江挽虹。至于見到了之后會說什么,長公主含糊其詞。董遲不敢隱瞞這么重要的事,第一時間進宮求見江瀞玚。得到消息的江瀞玚把自己關在云入樓,到現在還沒出來。
董遲忖度江瀞玚也許會有任務交給他,就沒有離開皇宮,而是一直侯在云入樓外。他忍不住抬頭朝樓上看,江瀞玚最喜歡待的挑臺那里卻沒有人影。一般這種情況,說明江瀞玚窩在不知道那一層,必然得悶上個四五天才會出來。他又突然想起來,今天不是楊家那個小公子進宮的日子嗎?陛下要是悶在云入樓,那個小公子該何去何從?
可惜現在的江瀞玚根本顧不上什么楊家公子。
她明明記得和江瀞雪商量的是自己先回皇宮,江瀞雪確保逐鹿原那里張允瀾她們一切進展順利后再回來。等她回來了,要配合江瀞玚演一出“貌合神離”的戲騙過齊曄等人,好誘使他們向江瀞雪露出謀逆的馬腳;只要齊曄等人敢和江瀞雪透露自己廢帝的心思,江瀞玚就能借這個把柄除了他們幾個心腹大患。誰知道江瀞雪遲遲不回來竟然是跑去了睦洲,要是讓齊曄他們的人遇到了,指不定會不會搶先捏造她“反叛”的罪名,到時候不管是拿這個罪名要挾她還是借她的名義向江挽虹示好,江瀞雪和江挽虹都必然被他們牽制。江瀞雪此舉,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至于另外一種可能,江瀞玚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她或許最有把握的就是餓與不餓以及對江瀞雪的信任。
現在,她要好好兒想想,怎樣解救江瀞雪的困局。
長公主雖然尊貴,但是不能插手政務,不能擅自出宮。現在她突然跑去了睦洲,結合上一代的種種恩怨,難免會被猜測是要和江挽虹一起謀反。那么江瀞玚就要為江瀞雪離宮找一個合適的借口。
江挽虹這么多年看似本分,但他就是不受控制的孤狼,捉摸不透心思。如果他有謀反的意愿,甚至已經和齊曄等人接觸,那么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拉攏他的姐姐,哪怕是囚禁她。江瀞玚要想辦法給江瀞雪身邊安排有力的保護。
睦洲偏遠,環境惡劣,危險重重,即便江挽虹治理有方也改變不了窮山惡水的本質。江瀞雪體弱多病,在那里肯定適應不了,身體上的病痛遠比人心和算計還要難以招架,而與姐姐分別幾十年的江挽虹未必能照顧周到。江瀞玚要想辦法讓江瀞雪盡早回來,即便不回來,也要派精通醫術的人過去照料她。
可是她現在既編不出長公主離宮的理由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適的人選去保護江瀞雪。
怎一個愁字了得!
窗外風鈴輕輕呢喃,帶進來些許微風,吹散了樓內沉悶濃郁的熏香。江瀞玚習慣了在濃郁香味里思考事情,就想要去給香爐里添香。可是她手一抬,突然頓住了。
四下寂靜,蟲鳥噤聲,除了風吹鈴鐺以外,沒有其他動靜。可是她明顯感覺到有外人的氣息。
“什么人?”
她開口試探。其實,隱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經拔出了匕首。
沒有人回應她,那股異樣的氣息逐漸消散。
江瀞玚以為,是什么刺客進來刺殺她。但是來了又走了,算哪門子刺客?
樓外董遲也聽到動靜,警惕地拔出劍,再去叩云入樓的門。
江瀞玚將匕首收回,整理一番衣服,起身下樓。
她的思緒被打亂了,而且突然想起來那個楊家公子是今天進宮,看來暫時沒時間細想江瀞雪的事。
這一次她這么快就出來,董遲是萬萬沒想到的。以前下達任務,都是讓樓內青鳥送信出來。只見江瀞玚手臂一抬,有什么東西要給他,他趕緊雙手去接,以為是寫了任務的信筒,結果落在掌心的是一把匕首。
“我們去看看楊家的公子吧。”
說罷,江瀞玚自己提起裙擺走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