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的?”
看火光的方向,應該就是她們之前所在的房間。
“是我……我是想和你說,趁著他們救火,我們可以放心找馬車。”
“嗯。”鐵真瑜言點點頭,但是步伐絲毫沒有松懈。
二人來到馬廄,這里本該有人看守,但是顯然看守的人去救火了。
她們一眼認出自己的馬,也看見院子里停放的馬車。
瑜言舉著匕首守在門后,示意張允瀾進馬車拿東西。
張允瀾鉆進去,看見馬車里果然被洗劫一空。不過暗格緊閉,應該沒被發現。她去按機關,機關卻失靈了。應該是那些人誤打誤撞弄壞的。張允瀾不得不拿匕首去撬木板,結實的木板現在成了棘手的阻礙。
就在她撬木板的時候,門口有了動靜。兩個仆人徑直朝馬廄走來。
瑜言緩緩挪動步伐,后背貼墻,身體緊繃,匕首藏在袖中。
兩個人進了門,沒有意識到背后藏了人,直接要進屋。張允瀾在馬車里也聽到腳步聲,停下手中動作,攥著匕首靠近門簾。
就在二人經過馬車那一刻,她從車內跳出來,將匕首狠狠插到一人脖子上。猩紅的血嗞了她一臉,她來不及擦,抬腳將另一個人踢翻在地。鐵真瑜言也果斷地扭斷地上人的脖子。
動作之快,二人來不及呼救。
“東西拿到了嗎?”
瑜言一邊問一邊掀開門簾,看到被撬到一半的木板。
她鉆進去,把木板扒開,掏出暗格里的東西遞給張允瀾,
“就這些?”
張允瀾清點一番,
“對,就這些。”
說著,她裝上袖箭。
“那就趕緊去柴房。”
瑜言掃了張允瀾一眼,猶豫地遞給她一塊帕子。張允瀾接過帕子,但還是抬袖擦了把臉。她將帕子還給瑜言,快步走上前。
二人順利地從柴房出了府,來到一條黑寂的巷道。一巷之隔的就是軍營。
“小縣令”的尸體應該被發現了,軍營那里開始調出大批人馬將府邸圍住。這里很快也會被發現,瑜言爬上圍墻,確定墻后暫時沒有人,便揮手示意張允瀾和她一起翻進去。
一落地,瑜言就將她撲倒,二人躺在一摞廢棄木材后面,避開了巡邏軍。從木材縫隙中看到那些人走遠了,瑜言這才試探性抬頭。
軍營里戒備森嚴,她們無異于“羊入虎口”。
不過就在她們絕望的時候,一聲洪亮的馬的嘶鳴給了她們希望。
她們誤打誤撞進了軍營的馬廄。
“一會兒我去把人引開,你騎著馬沖出去,再到這堵墻后面接我。如果我沒有及時跳出來,你就直接出城,不要管我。”瑜言說道。
“可是,”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瑜言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目前,
“就這里的蝦兵蟹將我還沒放在眼里。”
她說的沒錯,虎牙縣的守軍是一群烏合之眾,平日里疏于訓練,養一身橫肉只會做欺軟怕硬的地頭蛇。
更何況,現在只有這樣能逃出去。
“……好,”張允瀾握了握瑜言的手,“注意安全。”
“嗯。”
二人達成共識就立馬行動。張允瀾看準馬廄里最健壯的馬,慢慢潛伏進馬廄。鐵真瑜言則借助建筑陰影和張允瀾拉開距離,故意尾隨一支巡邏小隊。
巡邏小隊剛接到命令,說是兩個殺害縣令獨子的女殺手潛伏在城內,要他們加強戒備。雖然不知道還能怎么加強,但是他們這下偷不了懶,必須乖乖地在軍營里巡邏。
走到軍營的空曠偏僻處,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久偷懶沒有走到這里了。其實不只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來這里巡邏,任由這里廢置,甚至在夜晚滋生了陰森荒涼的氛圍。
涼意攀爬上后背。
“颯——”
突兀的聲音似遠似近,挑動了他們緊張的神經。
“什么人?”
帶頭的虛張聲勢大吼一聲,可是四下觀望也沒看到什么可疑之處。
想必是這里太偏僻,孤風裝鬼。他們安慰自己。
“走吧走吧,這里什么好看的。”
一個人提議,其余人附和。于是他們帶著自欺欺人的慌張離開了。
就在最后一個人即將走出黑暗時,他的步伐僵硬了。
“嘀嗒……嘀嗒……嘭——”
肉體撞擊地面時沉悶的響聲像是彈射出去的飛石,激起一片驚弓之鳥。巡邏小隊的人頭也不回地跑散開,邊跑邊忍不住回頭,結果就看到半張裸露在燈火下驚恐猙獰的臉。
粘稠的紅色液體濕潤了干燥的泥地,蜿蜒曲折的痕跡一點點伸向他們,仿佛一只血淋淋的手試圖抓住某人墊背。
他們尖叫著跑遠,把沉寂的軍營吵醒。
“刺客!刺客!”
“刺客!刺客!”
“刺客……”
四面八方都在傳喚,都在驚恐、興奮的情緒下聚集到這里。
火把照亮大半個軍營,災難般涌動,照得人心惶惶。
張允瀾知道,鐵真瑜言開始了,她也不能遲疑。
她突然給馬套上轡繩,趁著馬沒有掙脫開,趕緊爬上馬背。馬兒發了瘋一樣的甩動,恨不得要和她同歸于盡,這股瘋勁兒在擁擠的馬廄里感染了其他馬匹,立馬鬧得不可收拾。張允瀾趴在馬背上,死死抱著馬脖子,艱難地騰出一只手砍斷韁繩,馬兒立馬脫韁沖撞,撞破木門,直奔前方的石墻。
張允瀾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千鈞一發之際拉轉馬頭,避免了撞墻慘劇,可還是控制不了馬橫沖直撞。
馬廄的動靜終究也吸引了其他人,聞聲而來的士兵遠遠的呼喊。張允瀾看著他們舉起弓箭,緊張得掌心出汗,更不容易抱住馬。
好在距離尚且遠,威脅作用的箭射不到她。她趕緊扯著韁繩強制馬朝軍營大門跑。
鐵真瑜言已經吸引了大部分人,可是門口還是有幾十個士兵把手。他們和追擊張允瀾的士兵遙相呼應,在她面前拉開幾乎無法跨越的拒鹿。
“你……你……你給我老實點兒!”
張允瀾急迫地掰馬的脖子,雙腿夾緊馬腹,坐了起來,提拉著韁繩意欲引導馬兒跳過去。
馬狂奔著,還一直要把她甩下去,所以她在馬背上岌岌可危。追趕她的士兵也發現這一點,呼喊崗哨上的士兵直接放箭。
張允瀾全身緊繃毫無余地,眼看著拒鹿的尖刺快要刺入胸膛,還要擔心頭頂的利箭。
“跳!跳!跳啊——”
她在馬兒撞上拒鹿的前一刻狠心拿匕首扎在馬屁股上,吃痛的馬兒慘烈嘶鳴,竟然真的跳了過去。
“嗖嗖”幾只冷箭也劃過耳際,沒有射中她。
張允瀾將韁繩綁在左手臂上,舉起右手上的袖箭,回頭瞄準追擊她的最近的幾個士兵,精準地射倒他們。后面追擊的人果然被威懾了,動作稍有遲疑。趁著他們遲疑的這片刻時間,她趕緊回頭,扯著韁繩讓馬帶她奔入巷道。
挨了一刀的馬老實了不少,不再掙扎,但是控制起來還是艱難。張允瀾只覺得兩只手已經發力到麻木,酸脹的胳膊似乎要被扯斷。
馬兒在昏暗的巷道里沖撞,她多次被甩在墻上,撞了個七葷八素,五臟六腑都要被震碎了,可是手臂死死鉗住韁繩,雙腿緊緊夾著馬腹,愣是沒有掉下來。
后面的追兵越來越多,火光在巷道里蔓延。她感覺火把已經燒到她背后了,燙得她后背繃直。
終于來到約定好的墻下,她奮力拉住馬兒,馬兒在原地踢踏數十下,突然停止還是讓它痛苦嘶鳴。
可是,瑜言沒有跳出來。
張允瀾不可思議地盯著墻頭,手上腳上都忘了動作,這讓本就不馴服的馬兒有機可乘,立馬將她抖了出去。身體雖然飛出去,可是她左手還纏著韁繩,繩子收縮,差點兒把她手勒斷,疼得她慘叫流淚。她胡亂抓馬鞍、馬背,甚至在皮毛上留下抓痕,最后,被馬拖行十幾米后她再一次爬上馬背。
可是,鐵真瑜言還沒出現。
背后的腳步聲吼呵聲直逼脊梁,前方似乎也有了火光,她再不走就要被包圍困死了!
可是,鐵真瑜言還是沒有跳出來!
會不會已經被抓住了?
那究竟要不要自己逃命?
怎么辦?怎么辦?
張允瀾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全身的感官被追兵的腳步聲覆蓋,一步一步已經把她踏得無力招架。她已經全身僵硬,無力驅使馬兒帶她離開;也是因為她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再等等?
就在她六神無主的絕望時刻,鐵真瑜言仿佛從天而降,用最鏗鏘有力的聲音給了她最大的安慰,
“走!”
瑜言落到馬背上,抬手扔出飛刃,擊斃了尾隨她爬墻的士兵。她圈住張允瀾,接過韁繩,帶著她往前飛奔,
“沒事吧?”
她問道。
張允瀾搖搖頭——其實她現在已經反應過來,感覺自己快散架了。
追兵還是跟上了。
十幾個騎兵窮追不舍,舉起弓箭想要將二人射落。
張允瀾借助袖箭和他們抗衡,來往間雖然吃力但也確實阻止了追兵上前。
她隱約感覺到這些追兵疏于訓練,騎射不佳,可是這改變不了她處下風的事實。
“前面就是城門了,坐穩了!”
瑜言大吼一聲,奮力驅馬,馬兒也竭力加速,朝緊閉的城門沖過去。
這樣撞過去必然人仰馬翻,瑜言并不打算保留這匹馬,只要能沖破城門,她就可以帶著張允瀾擺脫追兵。
只是撞擊城門的沖擊力太大,瑜言還是擔心會撞上張允瀾,于是弓背將她抱在懷里,試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被護住的張允瀾感動之余也看到追兵的箭頭指向毫無防備的瑜言,心都跳到嗓子眼,可是手上也來不及動作。
箭被無情地放出來,這一次意外精準地瞄準了瑜言。張允瀾伸手想要去夠,可是鋒利的箭頭無疑會刺穿她的手掌心。她已經感覺到手掌心在疼,冰冷的箭頭也在她瞳孔中放大……
…………
“嘭!”
馬撞開城門,二人一馬被甩了出去,在地上連滾數米,四濺的血分不清是人的還是馬的。
雖然被瑜言護著,張允瀾還是摔出一口血,吐在自己裙角上。此刻,無論是她粉白干凈的裙子還是瑜言暗紫內斂的衣衫,都灰撲撲的破破爛爛,當然,也沾滿血跡。
瑜言畢竟經久練習,耐打耐摔,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毫不費勁地把張允瀾背了起來,直接往前跑。
張允瀾趴在她背上回頭看追兵,竟然還有點兒追不上瑜言的速度。
她還有些疑惑,方才那支必中的箭為什么沒有射中她們呢?
似乎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那支箭被城門吞了。
至于專注于逃命的瑜言壓根兒不知道她躲過了多么兇險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