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太醫親自送來了女皇的藥方,上面只是在原先藥方的基礎上減少了幾味藥的用量。
玉青拿著藥方核實了藥材,然后親自送去熬。她一邊熬一邊嘀咕:
“真是奇怪,太醫院的人沒發現端倪嗎?”
但是她不敢去問,也不可能去問,只是安安靜靜守在藥罐旁。
其實,太醫院的老太醫們畢竟是在皇宮里歷經風風雨雨見慣大風大浪的,都這樣了怎么會猜不出女皇陛下的意思?他們回去后剛要檢驗血液,聽外面打雜的幾個宮人閑談,說女皇跑去召見大臣,一點兒也不像重病的樣子。幾個人面面相覷,心領神會,默默放下手中的器具,并不打算驗血。最后由新來的太醫根據經驗給陛下換了一張藥方。
玉青拿著這張藥方還兢兢業業地熬藥,對外演戲演全套。那邊江瀞玚卻完全忘了自己應該裝作病弱,而是張弛有度、有來有往地和面前幾個偽君子“交鋒”。
她喊來這幾個人,上來就直接問誰愿意去西北賑災。
此話一出,常年養尊處優的大人們當然出奇一致地“委婉反對”美其名曰“有專人專職賑災”。
然后江瀞玚故作驚訝:
“是朕糊涂了,原來是有祖宗之法、專人專職負責賑災——那么為什么西北發生災情,那么多折子遞進來事無巨細都要朕決斷?朕還想著要派一個有經驗有威望的可靠之人,去往西北賑災。”
齊曄眉毛抖了抖,聽出弦外之音——這是在質問他們,為什么有法可循的事還辦得一團糟。
他起身朝江瀞玚微微彎腰,說道:
“雖然賑災有法,然系百年來頭一次大災害,在此之前接連不斷的小震小災也確實拖累國祚,急事院官員奔走四方,無暇顧及。自圣女福佑鄲虞,一直風調雨順,即便先祖未雨綢繆定下賑災之法,不過適用于小災難,對西北一事實在捉襟見肘。”
“丞相所言極是,朕也是出于這一層考慮,才想要從幾位中選一位能臣,解西北燃眉之急。”
完了,齊曄只顧著解釋為什么在江瀞玚“重病”時還屢屢打擾她,結果又讓她找到了機會見縫插針繼續提委任一事。
后面坐著的幾個人向他投去嫌棄的目光,恨不得集體站起來“舉薦”丞相親自前去賑災。
看這幾個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人如此一致地針對齊曄,江瀞玚很是欣慰。
她朱唇輕啟,一語驚人:
“朕知道愛卿們都是國之重臣,事務繁忙,只因這一次賑災不同往常,需要可靠的人押運五十萬石糧食,八十萬兩黃金前去賑災,交給別人恐被貪污,才找愛卿們為朕分憂。”
一次就運這么多糧食,這么多銀子?
齊曄僵了一下,愣愣地坐回去,還沒反應過來。
很快,他和其他人都燃起一個念頭——發財的大好機會。
大司馬柴晉文清清嗓子,不緊不慢地“搶先”開口了:
“陛下莫非是要我們其中一個親自去?”
“親自或許最好,但是大司馬是認為有什么不妥當嗎?”
柴晉文還是裝作不緊不慢地儒士做派,
“確實。臣等要務在身,不宜出京。況且位高多疑,難免被詬病。”
“大司馬所言極是,”江瀞玚毫不吝嗇地給予贊許的目光,“依大司馬所言,有什么辦法既可以選到忠心可靠之人,還能避免被人詬病?”
“倒不必臨時去選,臣有幾個人選可以推薦給陛下。”
一聽他要捷足先登推薦人,腳趾想想都知道是要推薦他自己的人,其他人立馬急了。齊曄還好,老奸巨猾故作輕松無所謂;另外幾個人如坐針氈,身體不由自主微微前傾,耳朵恨不得豎到腦門兒前,要聽聽柴晉文能推薦誰。
果不其然,他推薦了自己小兒子的小舅子和以前師出同門的師弟。
江瀞玚竟然真的認真考慮了一番,還細細問那兩個人的名聲如何。
眼看江瀞玚真的要順著柴晉文的意思挑人,和他最為死對頭的陸堯黔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陛下——”
他故意拖長音來挑釁柴晉文,
“臣倒有更合適的人選。”
“哦?陸老說說看。”
“陛下也是知道老臣與鄒太傅交好,鄒太傅曾多次和我提起一個有為青年,文章經論見解獨到,品行端正,也有過治水的經驗……”
“國公說的是前年治水有功的許冒天?”
“正是——看來陛下有印象。”
柴晉文立馬不樂意了,
“許冒天?哼……陸老何必拉上鄒太傅,直接說是你的女婿不就好了。”
大家相視大笑。
柴晉文好歹知道不要舉薦太親近的人,陸堯黔卻直接推薦自己的女婿,還要欲蓋彌彰說什么“鄒太傅的學生”。
江瀞玚也“單純無知”地陪著笑一笑,
“原來許學士成了陸老的女婿,朕倒不知道呢。陸老推薦他,必然是看中他治水的經驗難得。”
她這么一說,陸堯黔的面子更掛不住。
誰不知道陸堯黔有七個女兒,他用女兒的姻緣栓那些有前途的年輕人,以此為己所用。這也是朝堂上一大笑料。
柴晉文不服:
“許冒天治水不過小事一樁、小功一件,哪里能和西南災情相比,他畢竟年輕,難擔重任。”
陸堯黔本來也不是非推許冒天上去,只是要和柴晉文爭一爭,不讓他痛快。一聽柴晉文這么說,他反而要和他作對,非推許冒天上去,
“說年輕,冒天也到了而立之年。再說了,柴司馬推薦的人似乎有和冒天同年。”
二人劍拔弩張,眼看要互罵起來,江瀞玚表面安撫,其實恨不得快點吵起來,她好看熱鬧。
終于,鎮定自若的齊曄看不過去二人不管不顧的嘴臉,開口了,
“兩位大人不必吵了,既然是怕惹嫌隙,怎么還推舉自己人?這不是要滿天下宣告你們要任人唯親?”
“那你有什么人推薦?”
二人異口同聲,但是很快嫌棄地瞪對方一眼,不屑地別過臉。
“我啊,我也沒有什么推薦。但是我倒是想起來,離西北最近的難道不是睦洲?”
睦洲……
氣氛突然凝固。即便是吵得面紅耳赤的柴晉文和陸堯黔也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