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皇位之爭在座的各位都是參與者、見證者。

康王拿祝禱一事陷害頤王不成，反而被倒打一耙，被迫出京。就在他出京的第二個年頭，皇帝駕崩，傳位詔書由一直侍奉在側的頤王親自宣讀——皇位也自然成了頤王的囊中之物。

入京奔國喪的康王在康王府滯留十七天，從拜別圣容后第二天起憂懼甚深、臥病在床，最后不治而亡。康王妃悲痛欲絕，神志失常，在康王下葬時一頭撞死在靈柩前，最后被匆匆合葬。

康王的長女江瀞雪被新帝接入宮中，幼子江挽虹則被放還封地，由康王妃父母撫養。

年幼的江挽虹在封地自生自滅，還不允許擅自入京和自己的親姐姐見面。江瀞玚登基后他即刻請求免去爵位、收回封地，作為一個普通士兵征召入伍。幾次建功后，江瀞玚封他為上金將軍，統領五萬軍，駐守睦洲。其實，這也是變相地把睦洲封給了江挽虹。

睦洲處于西北之地，人煙稀少，四季荒涼。江挽虹剛到時，北有蠻獸族侵擾，南有瘴氣林威脅，內有地頭龍作威作福，外無一應援助。江瀞玚許諾他可以在睦洲自由行權，大小事宜無需報告朝廷，三十年內也無需繳納賦稅——只要保證將蠻獸族攔截在國土之外。

久而久之，睦洲幾乎脫離朝廷管轄，成了“國中國”。江挽虹在睦洲廣設學堂，開展教化；因地制宜，頒布法律；開墾荒地，治理林瘴……逐漸的睦洲從荒涼之地成了富饒之鄉，糧食充足，兵強馬壯。

齊曄、柴晉文、陸堯黔等人各懷鬼胎，但是目的幾乎一致——廢帝另立。至于另立的“傀儡”人選，他們最傾向的就是江挽虹。

當初康王暴斃的內幕大家心知肚明，他們也很想利用這一點挑起江挽虹對江瀞玚的仇恨。可是秘密派遣到睦洲的人總是無功而返，江挽虹似乎安于現狀，一點兒也不貪戀更多的權勢。但是也有可能他已經接受了他們之間某一個人拋出的誘惑，故而對外表現出油米不進的樣子。

唯一驗證的方法，似乎只有他們自己親自去睦洲走一趟。

可是他們都是朝堂重臣，根本走不脫，也不可能瞞天過海跑到睦洲而不被發現。對江挽虹的接觸一再擱淺，成了他們所有人都心病。

現在，江瀞玚竟然給出這么好的機會，讓他們有機會去西北親自會會江挽虹。

本來柴晉文他們還被金錢利益迷惑，忘了這一層，經過齊曄一提醒，他們幡然醒悟，開始要爭“親自賑災”的差事。

江瀞玚表面上還單純無害，好像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推向了深淵。其實心里竊喜，千年的狐貍還是被她騙了。

她故意向齊曄作出請教的姿態：

“丞相這話是什么意思呢？離西北災區最近的當然是睦洲，可是我們是要從高離運一批糧食去西北，召見各位也是為了商討賑災人選。”

“陛下，賑災之人容易選，但是賑災的糧食刻不容緩。從高離運糧過去實在緩慢，我們需要調度最近的糧食去解燃眉之急。臣以為不妨給在睦洲駐守的上金將軍傳召，讓他帶著糧食去救濟難民。”

真是好算盤，這樣都省得往睦洲跑一趟，直接把人喊出來。可是這還是沒有解決人選的問題。

柴晉文欲言又止，結果被陸堯黔搶先：

“不愧是丞相大人，深思熟慮。但是這和我們討論派誰賑災有什么關系？”

“哈哈哈——既請上金將軍賑災，又何須我們再派人過去？”齊曄得意一笑，“睦洲地多人少，聽說經過上金將軍的墾荒治理，如今存糧萬斛，布匹盈天，救濟區區西北難民綽綽有余。朝廷只需在賑災事宜結束后給上金將軍大大封賞，派人送去賞賜慰問，上金將軍必然感激涕零。”

“這么說，是不需要從高離運糧過去了？”

江瀞玚一臉“驚喜”加“詫異”。

“正是，”齊曄摸摸自己的小胡子，“陛下不是說要運八十萬兩黃金去賑災嗎？臣以為大可省去。等到上金將軍賑災完畢，只需封賞十萬兩，就足以撫慰將軍。”

江瀞玚似懂非懂點點頭，向齊曄投去感激的目光。

這時候，齊曄鋪墊了這么久，終于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了：

“賞賜之物應由國庫發放，戶司局押運。陛下不需要憂心誰來護送，封賞單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戶司局上下官員不敢貪污。”

江瀞玚眨眨眼睛，默默思考。就在她沉默的空隙里，其他人腦子也快速轉動。

很快，他們也反應過來了。

——戶司局上下都是齊曄的人。

好一步長棋！

說來說去，把“選人”換成“按例”，按了他齊曄的例！

可是其他人這下只好打落的牙齒和血吞，無言反對。

看著泄了氣的陸堯黔憤憤地坐在椅子上干瞪眼，江瀞玚突然對他說：

“丞相解決了賑災一事，朕還有救災一事需要諸位推薦可用人才。方才陸老所說許冒天，可是有真才實學？若是有，不拘年齡資歷，也無論是誰的學生、誰的女婿，朕都希望他能去往西北輔助當地官員救災，助西北百姓早日脫離險情。”

陸堯黔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他豈不是可以讓許冒天代替自己勸服江挽虹了？他喜出望外，趕緊謝恩：

“謝陛下信任，臣代替小婿謝陛下信任。”

“陸老言重了。”江瀞玚點頭微笑，“還有一事，不妨現在一并商量了。”

她瞥向角落里早就睡著的戚鋒，挨著戚鋒的陸堯黔馬上推了推他。戚鋒猛得驚醒，絲毫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大將軍，陛下面前，你怎能……”

陸堯黔還沒有低聲斥責完，江瀞玚就打斷她：

“大將軍為了朕日夜看守宮門，如此疲憊可以理解，陸老千萬不要責怪。”

陸堯黔只好閉嘴。

江瀞玚繼續道：

“朕接下來要說的事需要大將軍也出出主意。災情必接疫情，西北難免于此。朕想未雨綢繆，派軍隊去往西北，協助治疫，但是不知道可以調遣哪只軍隊。”

要說軍隊，戚鋒手上握著大部分兵權，調兵遣將都看他的意思。

他立馬不打瞌睡，認認真真考慮起來。

趁著他考慮，柴晉文小心翼翼地見縫插針：

“都城兵防不可擅動，將軍覺得京畿駐駢慶的四萬人馬如何？”

駢慶駐軍將領是柴晉文的侄子，如果可以，柴晉文也能借此機會和陸堯黔他們爭一爭。

戚鋒沒說話，看起來神色嚴肅，其實他已經看到了江瀞玚給他的暗號，故意裝裝樣子。

最后，他悠悠開口：

“現在看來，也就駢慶的四萬人可以調遣。”

“嗯……那就暫定駢慶駐軍吧。”

江瀞玚予以肯定。

柴晉文不動聲色地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