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得來么？”

葉文申在鹿陌身側苦笑。

“應該……”

話音未落，鹿陌以刀鋒切開暴雨，筆直沖向其中一只鮫人。

只有真正面對這些妖魔的時候，才會明白它們擁有多么無與倫比的力量。

人類一直夢寐以求的極致速度、極致力量、極致反應力，在這些怪物的身上淋漓盡致的體現，加上它們天生的鋼鐵一般的皮膜與鐵鱗，簡直是天生的戰爭生物。

鹿陌毫不懷疑它們可以手撕鯊魚犀牛。

未經訓練的普通人類在面對它們時，心底會自然而然的升起無力與畏懼感。

甲板上，同伴在不斷死去，但鹿陌來不及悲傷，原炁推動他做出高速移動，長刀一往無前的揮向鮫人的半身，在黑暗中劃出古銅色的弧光。

真討厭下雨啊。

鹿陌想。

雖然原炁可以振開它們，但下雨的時候，站在雨里的人會覺得被整個世界隔開，孤零零的，只有自己。

他已經看不到葉文申的身影。

……

葉文申身體微微下沉，穩住了身形。

他彈開兩把狩獵手槍的彈匣，看到子彈上密密麻麻的炁陣紋路，這些紋路第一次看總會有些目眩神迷的錯覺，它們像是從什么古老的殘卷上拓印下來的符咒，對妖魔藏有毀滅性的力量。

真是老了。

葉文申想。

他咧開嘴露出滿是血絲的牙齒，低頭看見自己胸前斜切開來的巨大傷口，血液從里面汩汩流出。

在剛才的最后一擊里，他已經注意到從身后落下的那只鮫人。但他的行動慢了一點，原炁雖然推開了他，使得鮫人的利爪沒有削掉他整個腦袋，但還是從他的肩膀刺入，狠狠拉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

彈匣重新被推回去。

葉文申在雨霧里四顧，眼前一陣清明一陣朦朧。

他抬手，兩發火紅色的子彈在一瞬間出膛，一發打在不遠處的鮫人肩頭，一發沉入雨幕里。

重傷讓他的準頭再次下降。

但他來不及懊惱，祝融巨大的響聲吸引著十幾只鮫人向他狂奔，那些骨臂在空中揮舞像是佛教壁畫上猙獰的惡鬼。

葉文申勉強鼓動原炁，他想動，卻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鮮血流淌的更加肆意。

鮫人們近在咫尺了！

沒有人可以救他。

老槍手只能無奈的舉槍，扣動扳機，震爆在身前炸響，鮫人們碎裂的肢體與血液升上天空，又迅疾落下。

但這只是最后的掙扎。

后方的鮫人沖了過來，他們奮力的扭動魚尾，拍的甲板都碎裂開來，悍然的力量令人心寒。

結束了。

葉文申想。

他的失血已經很嚴重了，隨時會倒下，可他依舊穩住身體，闔上眼睛，平靜的等待死亡來臨。

一只鮫人終于逼近到他面前。

葉文申吐出一口濃腥的鮮血。

他的心口被洞穿，鮫人凌厲的白骨之爪穿透了他的心臟，從后背穿出。

老槍手凄厲的一笑，帶著濃郁的解脫和濃郁的猙獰！

他的兩把狩獵手槍同時抵在鮫人褶皺的額頭，轟然開槍。

妖魔的鮮血濺射在他眼睛上，猩紅暈開，死亡的黑暗降臨。

……

鹿陌撐著長刀半跪，胸腔劇烈起伏，顯示著他此刻正在用盡全力的呼吸。

不知道海域里到底有多少鮫人，可能成百上千，可能成千上萬，鹿陌不知道。

他只覺得天上此刻下的不是暴雨，而是一只只妖魔。

它們的數量是壓倒性的，讓人心生絕望。

他的力氣要用完了。

甲板上已經沒有人類的慘叫哀嚎聲，大概是死完了。

葉文申呢？

鹿陌沉默地想。

越來越多的鮫人圍住他，鋼青色的眼瞳里泛著人性化的嘲弄，雨水從它們的鐵鱗上流淌而下，發出嘩嘩的聲響。

看來他等不到兵團的救援了。

這些鮫人雖然只是中生種的妖魔，成群結隊襲來，實力卻不是他們這些民間武人可以抗衡的。

即使他們出身唐國最古老的黑道組織——朧月。

鹿陌抬起頭，裸露出來的手腕上忽然跳出怒蛇一樣的青筋，他握緊刀，原炁推動著他做最后一次沖鋒。

鮫人一擁而上，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他。

風聲擦過鹿陌的耳邊，他愣住了——長刀好似斬空，沒有任何實質的觸感。

不，確切的說，沒有斬空，刀鋒割開了火焰。

鹿陌從一團火焰里沖出，落在甲板上。

他轉過身，瞪大了眼睛。

他看見了漫天的火焰。

所有的鮫人都燃燒起來，無論是甲板上，還是天空中即將落下的。

就連海面上，大火也熊熊燃燒起來，刺眼的光亮照徹著海天之間。

熱風驅散了雨霧，人類和妖魔的戰場上粘稠濃腥的血液鋪滿了甲板。

甲板的上空，一個大男孩拄著長刀站在船桅上，眉清目秀的臉龐在火光里明滅，風掀動了他的羽織。

男孩從船桅上一躍而下，輕輕踩著薄薄的積血。

“古川明秀？”

鹿陌喊出了男孩的名字。

“抱歉，來遲了。”

古川明秀用流利的唐國語言說道。

“你不是留在鯨歌碼頭么？”鹿陌問道。

“表面上，的確是這樣。”古川明秀面無表情的說著，四周的火焰還在升騰。

“你一直在？”

鹿陌明白了。

古川明秀點頭。

“看來這是一個計劃？不過他的執行人只有你。”

鹿陌長舒一口氣。

他之前一直在疑惑，那些鮫人進攻前在等待什么？

現在這個疑惑迎刃而解。

隱藏在這些鮫人身后的妖魔，在等待著古川秀明。

古川秀明同樣在等待這只妖魔的現身。

現在他光明正大的出現，那只妖魔也要登場。

古川秀明拄著長刀站在甲板上，迎著火浪里撕扯翻卷的大風。

這個時候，一股冰寒的氣流拍打在鹿陌的臉上。

“來了。”

古川秀明不帶任何溫度的說道。

海面上燃燒的火焰黯淡下來。

冰寒的氣流起初只是低低的嗚咽，轉瞬之間便涌動呼嘯起來。

海域的中央，細碎的冰棱組成了一個微小的白圈，迅速地擴大，幽藍的海水迅速地變作霜白色。

泛著銀光的冰海包裹了兩艘巨大的貨輪。

烏云下，巨大的黑影在冰下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