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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監獄法修改的現實基礎:從應時性修改到制度性需求

監獄法的制定與實施目標都必須圍繞著刑罰效益的實現,這不但應當作為犯罪防控機制中的必要一環,還應當從制刑、求刑、量刑和行刑一體化上考慮整體的協調性。中國社會自改革開放后各種社會關系處在劇烈的轉型中,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這兩大基本的刑事法律為了適應社會生活的變化,到目前為止進行了多次的大修小改,有力地推動了刑事領域的法治建設。但是監獄法較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修改相比,則整體落后于社會生活的變化,不但一如既往地保持“粗線條”式修改,對監獄行刑制度的變化也“置若罔聞”。為此,我們在正式探討監獄法修改相關問題之前,有必要對監獄法修改所處的刑事法治的整體背景進行分析。

一、刑事法治背景下的依法治監

法治是相對于專制而言的,其基本精神在于防止國家公權力的濫用以及對公民權利的有力保障,其基本目的在于通過形式的定在法與具有民主、自由、平等、權利、正義、公平的理念相結合,使權力與權利、公民與官員都接受法律的統治,最終實現社會秩序的保障與公民自由的保護。法治作為一個動態的社會范疇,在現代社會條件下已經成為所有社會關系主體參加社會活動必須遵循的普遍原則。

如果說國家法治的理念是一個國家文明與進步的標志,那么刑事法治則是一個國家法治理念的核心組織部分。刑事法治的理想是通過一個完善的法律規則體系來實現的,刑事法律體系由刑法、刑事訴訟法以及監獄行刑法規所組成。刑事法系事關生殺予奪之國家基本法律,三大刑事法法典都應當明確規定法的基本原則。刑事法治的核心要義是成文法主義、罪與罰均衡、平等原則、程序正義等,其中一些原則甚至成為刑事法的共同原則。譬如我們國家的刑法與刑事訴訟法都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進行了明確的規定。《刑法》第4條明確規定,對任何人犯罪,在適用法律上一律平等,不允許任何人有超越法律的特權?!缎淌略V訟法》第6條也明確規定,對于一切公民,在適用法律上一律平等,在法律面前,不允許有任何特權。

刑事法治有以下幾個內核。一是理念性,法治本身是一種理念,但這種理念是通過一系列的規范與制度來進行落實的。二是刑事法治是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相結合的產物。韋伯將合理性分為兩種,即價值(合)理性和工具(合)理性。價值理性相信的是一定行為的無條件的價值,強調的是動機的純正和選擇正確的手段去實現自己意欲達到的目的,而不管其結果如何。而工具理性是指行動只由追求功利的動機所驅使,行動借助理性達到自己需要的預期目的。[54]刑事法治正是強調通過國家的刑罰權的人文主義關懷、正義與公平、自由與秩序等理性來實現現實世界的法治,而在達到上述理性價值過程中,刑罰權本身所具有的強制、剝奪、懲罰、改造、負面評價等特性使得目的得以實現。三是刑事法治是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的綜合體。季衛東教授認為在當下中國法制進程中,程序正義甚至為法治最重要的基石?,F代社會的中心課題是優化機制的形成,而公正公理的法律程序正是改善選擇的條件和效力的有力工具。程序一方面可以限制行政官吏的裁量權、維持法的穩定性和自我完結性,另一方面卻容許選擇的自由,使法律系統具有強大的可塑性和適應能力。[55]國家在打擊犯罪和懲治罪犯的過程中要順利實現刑事法治,不但要強調實體正義基礎之上的實體法治,對犯罪人依據刑法規范進行定罪處罰,還必須做到按照刑事程序法規范對犯罪人進行刑事訴訟。刑事實體法所確立的規則大體可以分為義務性規則和禁止性規則,而且還必須規定侵犯這兩個規則的法律后果。而無論是義務性規則還是禁止性規則,抑或法律后果,它們都不可能僅僅通過自身而實現,必須依賴于程序法的實施。從此角度來看,刑事程序法既是保證實體法得到實施的工具和手段,也是確保各項刑事法規范準確適用到個案之中的中介和橋梁。[56]

在刑罰執行領域探討刑事法治,仍然離不開刑事法治的基本內涵作為論證依托。中國由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提出依法治國的理念后,“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成為治國方略,并在1999年第九屆全國人大第二次會議以憲法修正案的方式寫入憲法。由此為開端,中國的法治事業開始了漫長而堅定不移地探索,法律治理擴展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一些重要的部門法陸續出臺,同時一些明顯不適應社會變革的部門法也得到了及時的修改。監獄法正是在此時的背景下出臺,依法治監也同時被提出,并由此監獄行刑工作開始在法治的軌道上行進。在監獄法的頒布實施的二十多年間,中國監獄行刑在法治建設方面取得了諸多進步,但仍有較大的上升空間。

其一是行刑法治理念開始在監獄中被廣泛接受,但經驗性的勞動改造觀念仍然普遍。

從“勞動改造條例”到“監獄法”,從“勞動改造機關”到“刑罰執行機關”,這不僅是稱謂的改變,也意味著法治理念的樹立。把罪犯勞動改造作為中國對罪犯的改造模式,筆者稱之為改造刑。改造刑在長達六十多年的實踐中證明,它具有現實與歷史的理性,但卻因為在知識社會條件下,改造刑的欠缺與時代的滯后性顯而易見。一是改造刑在行刑實踐中深受政治形態的影響,甚至在某些特殊階段與政治改造相混淆,在政治改造已經成為過去的現代,其相關內容似乎仍然具有政治改造的影子,甚至在形式上的變革也存在著惰性。當代中國社會條件下的改造刑雖然在實踐和政治改造中作了一定的切割,但在某種程度上,行刑理念與文化總是具有頑強的歷史延續性,政治說教式的思路仍然大行其道。二是改造目標的定位雖然從“新人”被降為“合格的守法公民”,但在某種程度上仍然具有政治上的理想化。在西方大部分國家或我國臺灣地區,通常把矯正目標定位于幫助罪犯適應社會生活為目的或使之順利重返社會。而我國監獄法把改造目標定位“守法公民”仍然具有一定的政治理想化,使罪犯過上正常生活之需要是低限度的目標性層次要求,也符合改造的實際需要。[57]三是改造刑是以權力形態輸進的行刑模式,行刑經驗化運作一直被視為改造的實踐形態,而且這種實踐性形態一旦和政治性權力相互勾結,那么法治化的運行機制在設施內則有可能變得空洞。改造當然具有強制性,但如果改造和懲罰機制的界限模糊,則改造有可能會喪失生命力,改造的效益值得懷疑。四是改造刑的實現路徑過于單一化。至少在現行監獄法出臺之前,改造刑幾乎等同于勞動改造制度,從勞改機關到勞改警察,再到勞改制度,這一方面使得本來屬于改造一部分的勞動改造不僅在目的意義上成立,還在功能意義上成立,于是,勞動改造成了改造的全部內容,這種邏輯上的錯誤顯而易見。另一方面在行刑實踐中,作為三大改造手段之一的勞動改造雖然在監獄法中得以明確,但面臨的實際問題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教育改造成了務虛的擺設,并且勞動借著改造的外衣,侵蝕了包括職業技術教育的綜合性改造地位,進一步降低了改造的效果。五是改造刑在法治化的道路上缺乏與時俱進的勇氣。中國特有的政治形態和文化形態曾經造就了罪犯改造的輝煌,因為經驗性的運作在傳統社會形態中可能能夠取得較好的效益,但原來的經驗化操作在知識化條件下明顯不能適應,法治化的改造缺乏必定造成權力的擴張,處于弱勢一方的權利在經驗化的操作面前可能無法得到制度化的保障,因為經驗總是隨著國家行刑政策的改變而改變。六是改造刑過于強調秩序。監獄秩序對于監獄運行機制的穩定具有重要意義,它是懲罰機能實現的重要保證,但對于改造機能的實現則可能成為一大阻礙性因素。監獄內的紀律處罰和社會上的其他設施機構因為機關性質的巨大差異決定了對違反紀律處罰的性質相異,監獄為了達到良好的秩序效果往往使紀律遵守變相得到執行,而且因為監獄是個絕對權力機構,紀律的推行往往依靠強大的警察權力來實施,這時如果紀律一旦成為懲罰的奴隸,那么秩序和人道的天平往往向秩序傾斜。[58]

而行刑法治化觀念則不僅在形式上與勞動刑的觀念相決裂,其在內容上也有不同的旨趣。行刑法治化觀念首先要求監獄所依據的刑罰執行活動必須遵循法律至上的原則,接受法律的統治。這就意味著監獄在刑罰執行過程中,必須拋棄經驗式的政治改造模式,以法治的思維貫穿于各項活動中。特別是監獄懲罰機能在行刑實踐中的發揮更應當強調行刑法治化之觀念。監獄的懲罰較刑罰的量定更具有特殊性。在刑罰的量定過程之中,兩大刑事法成為依法量刑和求刑的基準,一個是刑法另一個是刑事訴訟法。而監獄不僅應當依照這兩部刑事法執行刑罰,還必須依照包括監獄法、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范、教育改造工作規定及其他關涉監獄制度的法律法規,其執行的法律體系遠比兩大刑事基本法要龐雜得多。加上罪犯權利的特殊性,使法治對懲罰具有內在限制機能。一是罪犯的權利與社會普通公民相比較,多少受到了剝奪或一定程度的限制,具有不完全性;二是因為第一點的不完全性,所以權利與義務關系和普通的權利義務關系相比,通常義務表現多于權利,具有不對稱性;三是因為罪犯權利的實現比較普通民眾的權利具有受制性,往往權利的實現要依賴于行刑機關的同意或批準,具有實現的障礙性;四是權利主體都曾對社會或他人的權利造成過嚴重危害,所以在社會民眾觀念中,他們的權利更容易受到侵犯,具有易害性等。正因為罪犯權利的不完全性、不對稱性、障礙性和易害性等特點,決定了監獄在實現懲罰機能時應當依法行刑。[59]

其二是罪犯權利保障觀念深入人心,但懲罰的非法約束機制仍然有待完善。

罪犯在我國改革開放前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時代一直被當作“階級敵人”或“被專政的對象”來對待,罪犯在國家的政治生活中是完全意義上的客體或政治概念,更遑論罪犯權利的保障觀念。當然,無法談及罪犯權利保障的法律觀念,并不意味著教育、感化和挽救意義上的改造,但因為是專政的對象,為此這種意義上的改造也強調享受“革命的人道主義”待遇。但是這種基于改造人道主義所賦予罪犯的權益或待遇,從性質上看,永遠屬于一種“恩惠性或裁量性”的利益,不具備絕對性和法律性,其內容都取決于監獄系統的判斷,監獄系統既可以賦予權益,也可以剝奪權益,而罪犯卻并無請求權。因此,罪犯即因監獄當局基于改造的目的或人道主義而被賦予了一定的權益或待遇,也不意味著他們擁有了獨立的法律地位。[60]改革開放后,隨著公民與權利的觀念開始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被普及,關于對罪犯在國家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中的地位開始被談及。罪犯是法律概念而非政治概念這一轉變也開始得到廣泛承認,罪犯作為國家與社會的公民這一正確認識不僅在法學研究中得以確立,在法學研究中罪犯權利及罪犯權利的保障也開始被深入研究。1994年頒布實施的《監獄法》則在第7條中對罪犯的權利第一次進行了明確的規定。該條規定,罪犯的人格不受侮辱,其人身安全、合法財產和辯護、申訴、控告、檢舉以及其他未被依法剝奪或限制的權利不受侵犯。并且《監獄法》還規定了一些罪犯權利保障的條款,包括監獄民警侵犯罪犯權利的禁止行為,以及罪犯在監管改造、勞動改造和教育改造中一些基本權利??偟膩碚f,監獄法頒布實施后,罪犯權利保障在我國監獄系統取得了巨大的成績,當然,行刑實踐中關于非法懲罰的約束機制仍然存在著進步的空間。

因為監獄懲罰權力的擴張屬性使得作為弱勢一方的權利容易被侵犯。在我們國家表現得尤為如此。具體表現為:(1)監獄所有運用的懲罰手段都具有強制性,這些手段包括硬件設施和軟性制度所組成的一個復雜而有序的綜合體,體現了赤裸裸的國家強制力。這些手段包括監督、監視、隔離、監禁、剝奪、限制、審批、命令、批評、禁閉、反省、處分、配給等,受刑的對象只能在上述手段的作用下表現出一定的服從,而且上述多種手段在法律中都有明確規定,如果受刑人以非常的手段來表示對上述各個明定的懲罰手段否定的話,便是對抗與違規,嚴重者將受到監獄管理方的處罰。(2)罪犯在改造過程中,對紀律的遵守、命令的執行、指揮的聽眾都被視為服刑期間良好的表現,并被監獄機關認為是懲罰機能作用的結果。在“思想與靈魂被監禁化”的權力規訓的背后,離不開懲罰作為權力屬性的運行機制的擴張性,而且在這種機制中,被??路Q為“知識權力”的規訓顯得更具力量性?,F代社會條件下的監獄懲罰,不再僅僅針對犯罪人身體施加物理性的痛苦,而是充分“知識權力”的無形控制,包括法律、道德、政策和倫理的輸入??萍紬l件下的監管使得犯罪人雖然在物理空間可能比以前的時代要寬松得多,人均居住面積在某些發達國家或地區甚至要高于當地人的平均水平,但是從另外一種角度看,視頻技術、影像技術、監聽設備、金屬探測器等在現代監獄的廣泛運用,使得監獄對犯罪人的控制更具有擴張性,犯罪人的私人空間在實質上被進一步限制了。(3)我國的監獄管理主要由監獄人民警察執行,他們在監獄管理中實際履行的刑事行政管理人的角色,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監獄工作隊伍,成為中國監獄事業的中堅力量。我國《監獄法》第5條明確規定,監獄人民警察依法管理監獄、執行刑罰、對罪犯進行教育改造,受法律保護。我國的監獄管理人員被列入人民警察序列,是由國家監獄發展的歷史傳統所決定的。新中國成立前的抗日政權和民主政權就是監獄軍事化管理,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監獄創建模式主要借鑒了蘇聯,把軍警勞改制度移植到中國的改造事業初期,所以現在的監獄人民警察行刑機制有著歷史的原因。然而,所有的監獄工作人員以警察的身份對犯罪人進行日常管理,包括懲罰與改造,從某種角度看,此種模式可能會和世界行刑專業化和技術化的潮流相悖,主要體現在警察權力的不易控制性。警察、法庭、監獄和軍隊被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認為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工具,在階級斗爭理論中占有重要地位,成為馬克思主義國家形態學說的重要內容之一,但是在行刑實踐中,這些理論形態長期影響著人們的觀念。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前,理論界有學者把當時的中國界定為“警察國家”,意思是指警察的權力影響到國民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警察國家在轉向法治國家的過程中,警察的權力應當最小限度地界入國民的社會生活中。監獄的警察體制對于懲罰機能的實現無疑是權力體制的最好保證,將所有的監獄工作人員納入監獄警察體制中,因為監獄警察的權力則影響到監獄行刑及管理的各個方面。特別是從我國的監獄史的發展看,現代化監獄文明正在建設之中,監獄正處于文明模式和控制模式的綜合模式發展階段,監獄警察的整體文化和專業素質較西方偏低,如果監獄警察濫用警察的自由裁量權,也可能會突破懲罰權的合理底限。(4)中國的傳統刑罰政治觀念則表現得更為明顯,“亂世用重典”一直是中國的古代政治家們固守的政治觀念,這一政治觀念在中國的刑罰政治中一直延緩至今,中國社會始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幾次嚴打一直成為國家打擊犯罪浪潮的重要手段。相對應的,監獄懲罰權的運行和對犯罪人的懲罰活動,在刑罰權的運行過程中,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受政治或政策的影響最為深遠的,它決定著監獄懲罰與改造活動的宏觀走向和具體行刑制度的制定,并影響著具體的監獄制度的實施。司法權在政治中理應處于超然的地位,以便體現司法權的中立性和獨立性,而監獄行刑權之一的懲罰權則在本質上屬于行政權,所以與政治的關系更為緊密。當此種緊密的聯系達到一定程度時,監獄的懲罰屬性就容易表現為政治的附庸工具?!盎鹕娇凇薄氨ㄍ啊钡染湫缘男麄饔谜Z一直是監獄人民警察被抽象化的政治宣傳,“嚴厲打擊”“嚴防死守”等一直是監獄在對待所謂的監管安全的政治口號,“專政意識”“刀把子”等通常是監獄在內部政治教育時的必用思想,監獄及其監獄人民警察在工作的過程中就是履行政治使命的過程。而當監獄懲罰權表現的政治屬性明顯時,極有可能造成監獄懲罰權的合法界限被突破,監獄的懲罰權在政策面前使得懲罰的政治觀念表現得極不穩定性,監獄行刑活動在監獄懲罰權的政治屬性表現明顯時,會使得懲罰權的運行失去穩定性,具體表現為:一方面,在唯工具論的前提下,監獄眾多的行刑決策總是面臨著上級主管機關的干涉,監獄在行刑制度的某些自主權被輕易地剝奪。比如,減刑、假釋政策的出臺,是最容易被上級行政主管機關的決策所決定的,每個監獄的減刑與假釋的人口規模是主管機關所分配的,然后形成全省的減刑和假釋的總量控制在人民法院所規定的指導性規定之內。當不同監獄同樣服刑期間表現相同的犯罪人在減刑和假釋面前獲得機會不是平等時,并且每個年份的減刑和假釋的比例不同時,懲罰權的運用被指失去了穩定的運行。而監獄懲罰機制總是被這些政策所引導,最終導致懲罰權的擴張與失衡的表象。另一方面,監獄警察在觀念中如果把對犯罪人的懲罰和改造作為一種特殊的政治權力時,那種傳統思維下的行刑觀念很難得到改正,犯罪人在監獄行刑法律關系中,“法律”已經被去掉了,變成了監獄行刑權力關系,在一些具體的政策的執行中,可能甚至會超越法律制度的規定。于是,犯罪人在“刀把子”的傳統行刑思維面前,整體性變成了絕對的刑事法律關系的“絕對義務人”,成了社會與公民的“敵對人”,特別是對那些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和嚴重違反倫理道德的犯罪人。而在工具主義的支配下,作為政治與立場堅定的監獄警察們,把“嚴防死守”“懲惡揚善”作為己身的政治任務,混淆和模糊了懲罰的本來法律屬性,于是從某種程度上講,懲罰成為真正的工具主義的產物了。[61]

在當下中國的行刑實踐中,我們在取得巨大成績的同時也應當深刻反思當前以懲罰為本位的行刑機制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果。要真正貫徹行刑法治理念和罪犯權利保障機制,就必須在今后的《監獄法》的修改當中體現,至少以實在法的形式和善法的內容來進一步實現監獄行刑法治化。

二、《監獄法》修改的現實性制度需求

(一)監獄法的應時性修改

《監獄法》頒布以后,其他兩大刑事法均經歷了較大的修改。自1997年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對1979年刑法修訂以來,又有十個修正案對刑法進行修訂。1979年刑法典僅有192個條文,而1997年刑法增加452個條文,1979年刑法僅有129個罪名,1997年刑法修訂后達到412個,經過十個刑法修正案后又增加到468個。1979年刑事訴訟法也分別于1996年、2012年進行了兩次大的修改。

在上位法進行了大的修改后,監獄法因為存在著與刑法、刑事訴訟法嚴重沖突的情形,為此,2012年監獄法不得已為與兩部上位法的銜接進了一些修改。主要修改要點如下:

1.關于對《監獄法》第15條第2款的修改?!侗O獄法》原第15條第2款規定罪犯在被交付執行刑罰前,剩余刑期在一年以下的,由看守所代為執行。但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253條第2款對原條款修改為:“對被判處……有期徒刑的罪犯……在被交付執行刑罰前,剩余刑期在三個月以下的,由看守所代為執行。對被判處拘役的罪犯,由公安機關執行?!睘榇耍诖舜蔚谋O獄法修改中,為了與刑事訴訟法銜接,《監獄法》第15條第2款修訂為“罪犯在被交付執行刑罰前,剩余刑期在三個月以下的,由看守所代為執行”。這也就意味著被判處有期徒刑的罪犯剩余刑期在三個月以上的都應當被送往監獄執行。

2.關于對《監獄法》第17條的修改。1996年《刑事訴訟法》對暫予監獄執行的規定為:“對于被判處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罪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一)有嚴重疾病需要保外就醫的;(二)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對于適用保外就醫可能有社會危險性的罪犯,或者自傷自殘的罪犯,不得保外就醫。對于罪犯確有嚴重疾病,必須保外就醫的,由省級人民政府指定的醫院開具證明文件,依照法律規定的程序審批。發現被保外就醫的罪犯不符合保外就醫條件的,或者嚴重違反有關保外就醫的規定的,應當及時收監。對于被判處有期徒刑、拘役,生活不能自理,適用暫予監外執行不致危害社會的罪犯,可以暫予監外執行。對于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由居住地公安機關執行,執行機關應當對其嚴格管理監督,基層組織或者罪犯的原所在單位協助進行監督?!倍?012年《刑事訴訟法》第254條對暫予監外執行進行了較大修改,具體內容為:“對被判處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罪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一)有嚴重疾病需要保外就醫的;(二)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三)生活不能自理,適用暫予監外執行不致危害社會的。對被判處無期徒刑的罪犯,有前款第二項規定情形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對適用保外就醫可能有社會危險性的罪犯,或者自傷自殘的罪犯,不得保外就醫。 對罪犯確有嚴重疾病,必須保外就醫的,由省級人民政府指定的醫院診斷并開具證明文件。在交付執行前,暫予監外執行由交付執行的人民法院決定;在交付執行后,暫予監外執行由監獄或者看守所提出書面意見,報省級以上監獄管理機關或者設區的市一級以上公安機關批準。”從上述修改的內容來看,一是對暫予監外執行的刑期對象條件進行了修改,原條款規定的對象為有期徒刑和拘役,而2012年《刑事訴訟法》則修改為不但包括有期徒刑、拘役,還包括無期徒刑的對象。二是擴大了生理對象條件。原條款把生活不能自理的罪犯包括在“有嚴重疾病需要保外就醫”之列或者交叉之情形,新法則明確把該情形與保外就醫并列為暫予監外的第三種情形。三是進一步明確了暫予監外執行的決定機關,確立了罪犯交付執行前暫予監外執行由交付執行的人民法院決定,監獄或者看守所內的暫予監外執行由上級行政主管機關決定。四是修改了暫予監外執行的機關。原法條規定暫予監外執行的機關為公安機關,因為社區矯正制度的出臺,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285條規定對被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依法實行社區矯正,由社區矯正機構負責執行,為了與此條的協調,新法第254條則刪除了公安機關為暫予監外執行機關的規定。

監獄法為了與上述刑事訴訟法修改相銜接,對第17條作了相應的修改。一是把交付執行前的暫予監外執行交由人民法院決定的情形刪除。這種修改是合理的,因為此種情形的暫予監外執行與監獄及其主管部門并無任何關系,在此規定有越權之嫌。二是對暫予監外執行的對象及其實質條件進行了模糊化處理,只是規定“經檢查,對于具有暫予監外執行情形的,監獄可以提出書面意見,報省級以上監獄管理機關批準”,而具體操作還必須依據《刑事訴訟法》第254條之規定進行操作。三是為了與刑事訴訟法對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進行社區矯正的規定相銜接,并且《監獄法》第27條也明確規定了暫予監外執行的主體,因此在該條中直接刪除了暫予監外執行的主體規定,避免了重復規定之嫌。

3.關于對《監獄法》第27條修改。1994年《監獄法》第27條規定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由居住地公安機關執行,原關押監獄應當及時將罪犯在監內改造情況通報負責執行的公安機關。但是修訂后的新《刑事訴訟法》第258條規定,對被判處管制、宣告緩刑、假釋或者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依法實行社區矯正,由社區矯正機構負責執行。因此,舊法第27條為了與新刑事訴訟法相銜接,直接把居住地公安機關執行修訂為社區矯正機構執行。

4.關于對《監獄法》第28條修改。1994年《監獄法》第28條規定的暫予監外執行情形消失后,刑期未滿的,負責執行的公安機關應當及時通知監獄收監;刑期屆滿的,由原關押監獄辦理釋放手續。罪犯在暫予監外執行期間死亡的,公安機關應當及時通知原關押監獄。此條修訂系因新的刑事訴訟法對暫予監外執行的執行機關進行了修改而引起的銜接性修改。

另外,該條前半部分的修改對新刑事訴訟法的修訂也進行了更加明確的表述。舊《刑事訴訟法》第216條只是籠統地規定暫予監外執行的情形消失后,罪犯刑期未滿的,應當及時收監。而新的《刑事訴訟法》第257條則對解除暫予監外執行的三種情形進行了詳細規定:“對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及時收監:(一)發現不符合暫予監外執行條件的;(二)嚴重違反有關暫予監外執行監督管理規定的;(三)暫予監外執行的情形消失后,罪犯刑期未滿的?!倍路ǖ?8條前半部分則直接規定暫予監外執行的罪犯具有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應當收監的情形的,社區矯正機構應當及時通知監獄收監。新法的修改顯然更為科學。

5.關于對《監獄法》第33條之修改。1994年《監獄法》第33條第2款對假釋的執行進行了規定。

被假釋的罪犯由公安機關予以監督。被假釋的罪犯,在假釋期間有違反法律、行政法規和國務院公安部門有關假釋的監督管理規定的行為,尚未構成新的犯罪的,公安機關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撤銷假釋的建議,人民法院應當自收到撤銷假釋建議書之日起一個月內予以審核裁定。人民法院裁定撤銷假釋的,由公安機關將罪犯送交監獄收監。但2012年刑事訴訟法規定假釋的執行主體為社區矯正機關,因此為了與刑事訴訟法銜接,把執行機關修訂為社區矯正機關。

6.關于對《監獄法》第34條之修改。1994年《監獄法》第34條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對減刑和假釋裁定不當的處理。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減刑、假釋的裁定不當,應當在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期間內提出抗訴,對于人民檢察院抗訴的案件,人民法院應當重新審理。新法則修訂為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減刑、假釋的裁定不當,應當依照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期間向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糾正意見。對于人民檢察院提出書面糾正意見的案件,人民法院應當重新審理。應當說此條的修改是對1994年《監獄法》第34條錯誤的必要修正。無論是1996年《刑事訴訟法》第222條還是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263條,都是規定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減刑、假釋的裁定不當,應當向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糾正意見,而1994年監獄法第34條向人民法院提出抗訴。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81條和第217條之規定,抗訴是針對一審未生效裁判的抗訴和生效裁判的抗訴兩種,人民檢察院對監獄呈報的減刑和假釋的案件系同級檢察監督,并非抗訴之情形,而刑事訴訟法規定的人民檢察院向人民法院提出書面糾正意見系正確的。所以,該條的修訂背后的原因仍然是刑事訴訟法的協調與銜接。

7.關于對《監獄法》第60條之修改。1894年《監獄法》第60條規定了監獄對獄內犯罪案件偵查結束后的處理程序。對罪犯在監獄內犯罪的案件,由監獄進行偵查。偵查終結后,寫出起訴意見書或者免予起訴意見書,連同案卷材料、證據一并移送人民檢察院。2012年《監獄法》第60條則刪除了免予起訴意見書的內容。此條修改也是對舊法條的錯誤給予糾正,以及與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的銜接。

從上述修改的情況來看,此次2012年監獄法的修改呈現兩個特征:一是修改的應時性。這主要是因為監獄法上游的兩大基本法律進行了較大修改,而頒布實施于兩大上游基本法律之前的監獄法,在這兩部法律中一些關涉到監獄刑罰執行的條款修改后,與之相沖突的條款必定要進行相應的修改。二是修改的簡易性。正因為修改的應時性,僅為了應付法條的沖突性,為此,自1994年的監獄法頒布以來的唯一一次的監獄法修改顯然具有修改的簡易性。問題是——我們頒布實施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監獄法太過完善,對監獄的刑罰執行工作能夠一直進行規制?抑或是監獄法本身的條款在行刑實踐工作可操作性不強,粗疏簡陋,本身依靠經驗性則可?這些問題后文將詳細解釋。三是修改的科學性。此次修改體現了立法語言表述的科學性。如對《監獄法》第17條的修改就是如此。因為刑事訴訟法是刑罰執行的上游法,涉及不少諸如關于刑罰執行程序的規定,而監獄法的具體規定基本是把刑事訴訟法的條款內容重復規定,這不但有畫蛇添足之嫌,還把屬于刑事訴訟的內容勉強納入監獄法之中。而《監獄法》修改后的第17條就明確把舊法規定的暫予監法執行的兩種情形刪除,只是明確了“具有暫予監法執行情形的”,并規定“符合刑事訴訟法規定的監外執行條件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

(二)監獄法修改的制度性需求

按照成文法主義的穩定性原則,法律不能朝令夕改,但也不能永遠變動不居,畢竟社會生活總是處于變化之中。一個法律制度,如果跟不上時代的需要或要求,而且死死抱住上個時代的只具有短暫意義的觀念不放,那么顯然是不可取的。在一個變幻不定的世界中,如果把法律僅僅視為一種永恒的工具,那么它就不可能有效地發揮作用。我們必須在運動與靜止、保守與創新、僵化與變化無常這些彼此矛盾的力量之間謀求某種和諧。作為使松散的社會結構緊緊凝聚在一起的粘合物,法律必須巧妙地將過去與現在勾連起來,同時又不忽視未來的迫切要求。法律中的許多變化都是緩慢而又漸進發生的。法律秩序中受到影響的部分會在某種程序上發生變化,但其原有結構的大部分則仍然保持不變。大多數法律改革都具有整體的或不完全的性質,而這恰恰解釋了下述事實,即穩定與變化在法律生活中趨向于互相聯結和互相滲透。[62]

同樣,監獄法的修改與監獄刑罰執行制度的改革之間的關系,也應當遵循上述法律的穩定性與變化性之間的聯系規律,監獄法既要回應近年來監獄刑罰執行制度發展與變化的情況,又要在總體上保持監獄法的框架與結構,發揮監獄法的指導性作用。 在依法治監的大背景下,我國始于2003年的監獄體制改革取得了較大成功,監獄懲罰與改造罪犯的本來功能得到了廣泛承認,罪犯勞動改造僅為監獄對罪犯執行刑罰的一項基本改造手段,罪犯改造的技術性手段進一步拓展,各項監管改造、獄政管理、教育改造及其他的監獄制度得到了規范化的發展。

監獄法修改的制度性需求至少表現為以下幾方面:

一是監獄刑事政策的制度化與法治化需求。監獄刑事政策是中國刑事政策的一個特殊的子系統:在國家的基本刑事政策規制下,于監獄自由刑執行的過程中包括監獄管理、罪犯矯正和犯罪預防等方針、策略和準則的總和。監獄刑事政策是國家刑事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保障國家刑罰權最終得以恰當落實的重要環節和實現國家刑罰觀及刑罰目的的重要手段。西方推動刑事政策成為抗制犯罪的手段其實正是從監獄這一器物始發而萌芽胎動的,監獄的改良運動和思想最終引起人們對刑法以外的規制即刑事政策的理性深入。被譽為“監獄改良之父”的霍華德于1777年在他的著作《監獄事情》一書中描述了監獄中罪犯的悲慘生活實態,提倡人道合理的罪犯處遇,他倡導的監獄改良運動迅速涉及西方的其他國家,而對罪犯以人道主義和合理主義為要點的啟蒙期的刑事政策運用迅速推廣。世界范圍內監獄的刑罰執行首先面臨著報應刑主義和教育刑主義這兩大行刑目標的選擇,行刑目標的確定直接影響著行刑模式的選擇。直到現在學者們對刑罰目的觀仍是爭論不休,兩派仍是誰也說服不了對方。但筆者認為我國現行的《監獄法》第1條就明確地說明了我們國家監獄行刑的目標,首先在刑事政策的層面上以法律明文規定了我們國家是以“懲罰和改造罪犯,預防和減少犯罪”為行刑目標。應該說所有的監獄行刑制度和實踐工作都圍繞著一監獄的基本刑事政策展開。進入新世紀后,在2003年召開的全國監獄工作會議上,司法部首次系統地提出了推進監獄工作的法治化、科學化和社會化的整體要求,這被認為是標志著中國監獄工作由封閉走向開放、由神秘走向透明、由狹義改造走向廣義改造,是新時期監獄工作的新發展和新突破,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2006年召開的十六屆六中全會上通過的《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明確了“寬嚴相濟”為我國當前的基本刑事政策,這一當下的基本刑事政策當然對監獄刑事政策產生重大影響??疾焐鲜龅娜齻€指導監獄行刑工作的刑事政策,“懲罰和改造罪犯,預防和減少犯罪”的監獄基本刑事政策和“三化”總體工作要求與“寬嚴相濟”的基本刑事政策三者之間的關系應該是統一和諧的。監獄懲罰罪犯是監獄作為刑罰執行機關的必然定位,也是源于國家報應主義立場對犯罪現象的理性反動,這是刑事法治的必然要求,而這也是“嚴”實際體現在監獄行刑工作的各個方面;改造罪犯必須要求堅持依靠科學化和社會化的手段,在理念、制度兩個層面上現實考慮,而這一目標又和“寬”的基本刑事政策是相關的。但懲罰和改造與寬和嚴又不是完全獨立的,懲罰的機制運行中也要體現相濟的思想,即寬嚴有度,該嚴必嚴,該寬必寬,做到區別對待;改造的模式中也要充分運用寬嚴的對策來教育和矯治罪犯,而兩者的最終落腳點都是預防和減少犯罪。[63]

但是在行刑實踐中,由于監獄法只有區區78條,有些條款嚴重缺乏行刑實踐中的可操作性,加上長期以來監獄行刑工作依靠經驗來指導的慣性思維,使得各項政策實際成為監獄工作的制度基石,甚至與監獄法成為單向性運行,監獄法的具體規則便被嚴重擱置。支配監獄具體運用的政策明顯不限于以上刑事政策的內容。一些諸如監獄生產和經濟政策在相當長的時期內,被看成監獄刑罰執行的基本政策。監管安全在監獄行刑中占據相當重要的位置,被視作監獄工作的“生命線”。但在行刑實踐中,正是因為此監管安全的指導性政策,大量旨在落實監獄監管安全工作的具體做法違背了初衷,甚至違背監獄法的相關條款,與罪犯改造、罪犯權利保障的相關法律規定相悖。例如,筆者原來工作的監獄系統,制定了非常嚴格的監獄隔控區管理制度,制定該制度是為了防止罪犯違反監規監紀,以便維持良好的監獄秩序。但太過嚴厲的隔控管理制度,使得罪犯的活動空間受到嚴格的限制,一些體育及娛樂性活動也受到剝奪,這似有違背《監獄法》第67條之嫌。

行刑實踐中,指導監獄當前的具體政策通常處于調整與變化之中,人們喜歡把那些政策歸納為易讀的內容,如“三分工作”“雙軌運行”“現代化文明監獄建設”“首要標準”,等等。由于這些政策與監獄的刑罰執行直接有關,并以政策或命令的形式下達,監獄便更習慣于服從政策調節,而忽略法律的到位。[64]為此,在未來的監獄法修改中,應當遵循監獄刑事政策法治化和制度化的基本原則,一方面把體現監獄行刑法治化、科學化和社會化的監獄制度寫入監獄法,另一方面在監獄制度的構建中,既要體現嚴格管理,又要體現人道主義與權利保障。

二是中國當代監獄行刑制度改革的要求。自二十世紀中期監獄法頒布實施以來,我們國家的監獄行刑開始了艱難的改革歷程,在二十五年的改革過程中,監獄行刑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就。(1)首先是監獄體制改革方面。2004年,國家將監獄體制改革列入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改革的重要內容,確立了“全額保障、監企分開、收支分開、規范運行”的改革目標。2003年至2004年,先后在黑龍江等14個?。▍^、市)開展監獄體制改革試點;2008年,在全國全面實行監獄體制改革。司法部成立了監獄體制改革領導小組,加強指導和督促檢查。各?。▍^、市)政府成立了由黨委、政府分管領導同志任組長的領導小組,制訂改革方案和實施意見,落實改革配套資金,出臺有關政策,協調解決問題。監企分開基本實現。建立了監獄黨委統一領導下的監管改造和生產經營兩套管理體系,明確了監獄企業為改造罪犯服務的性質,建立了監獄和監獄企業協調運行機制。收支分開基本實現。建立了監獄執法經費支出和監獄企業生產收入分開運行機制,實現了監獄和監獄企業財務分賬核算和管理。[65](2)關于監獄布局調整方面。自進入新世紀以來,國家多次對監獄布局調整工作作出了部署。2007年司法部、國家發改委及財政部等部門制定了《關于進一步推進監獄布局調整工作的意見》,提出“布局合理、規模適度、分類科學、功能完善、投資結構合理、管理信息化”的總體要求和主要政策措施。司法部積極推進高度戒備監區,制定了《全國高度戒備監獄(監區)》規劃。通過全國監獄系統的改、擴、建,監獄監管設施和水平不斷得到提高和完善。功能監獄和監獄分類得到一定程度的發展,為最終監獄科學分類和設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3)關于教育改造制度的完善。一是健全教育改造制度。司法部通過出臺了《教育改造罪犯綱要》等文件,明確規定教育改造的目標任務和主要內容,建立了工作體系和質量評估體系。二是積極創新教育改造模式和方式方法。全面推行“5+1+1”(五天勞動教育、一天課堂教育、一天休息)教育改造模式,大力加強對罪犯的思想、法制、文化、管理、勞動教育,廣泛開展心理咨詢、心理矯治和個別化教育。深入推進監獄(監區)文化建設,大力開展社會幫教,罪犯教育改造質量不斷提高。三是大力開展罪犯職業技能培訓。建立完善勞動培訓制度,提高罪犯適應社會能力。(4)關于監獄規范性制度或文件的制定方面。司法部和有關部門制定了執法、管理、教育等方面的規章和規范性文件70多件,各?。▍^、市)制定規章和規范性文件250多件,基本形成了與監獄法相配套的規章制度體系。[66]

可以說,監獄法的修改對于制度改革成果而言迫切需要對成熟穩定的經驗以法的形式制定下來。我們知道,上述監獄改革取得的諸多成果是在中國監獄上層系統頂層設計指導下完成的,仍然系以政策主導為主的改革模式。從改革的內容來看,這些在行刑實踐中取得的監獄改革成果,有的系監獄體制性方面的改革,有的系監獄制度包括監管制度、教育和勞動改造制度方面的改革,有的系民警隊伍規范化建設的改革,有的系罪犯權利保障方面的改革。筆者認為,凡是涉及監獄行刑制度方面的改革,已經實踐中證明實施效果良好的,可以考慮在以后的監獄法的修改中寫入監獄法中。特別是那些在司法部頒布實施的規范文件中的監獄刑罰執行制度,譬如近年來司法部頒布實施的《監獄教育改造工作規定》《教育罪犯綱要》《關于計分考核罪犯的規定》《關于加強監獄安全管理工作的若干規定》《監獄服刑人員行為規范》《關于在監獄系統推行獄務公開的實施意見》《罪犯離監探親和特許離監規定》《關于罪犯勞動工時的規定》《最高人民檢察院 民政部 司法部監獄罪犯死亡處理規定》等行政法規或規范性法律文件中規定的各項刑罰執行制度,都可以納入監獄法法典中。從程序論的角度看,監獄行刑是刑事司法程序中的最后一個環節,對監獄行刑強調法治主義的觀念就是要求對監獄具體的制度、紀律及措施有嚴格的程序。而這些事關監獄懲罰與改造的規定只有統一在規范化的法典中才能真正實現依法治監,分散式的立法不利于執法對象對其的理解和遵守。上述法規基本都系涉及監獄刑罰執行的內容,把這些分散式的法規及時納入統一的監獄法典之中,是監獄行刑法治化的必然要求,也是監獄法制統一的必然要求。


[1] 劉崇亮:《本體與維度:監獄懲罰機能研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2年版,第85頁。

[2] 劉崇亮:《本體與屬性:監獄懲罰的新界定》,載《法律科學》2012年第6期。

[3] 劉崇亮:《本體與維度:監獄懲罰機能研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2年版,第96頁。

[4] Clive R. Hollin,The Essential Handbook of Offender Assessment and Treatment,John Wiley Ltd(2004),p.7.

[5] Robert Martinson,What works? Questions and Answers about Prison Reform,Public Interest(1974),pp.24~25.

[6] Ray Simpson,Prison Stagnation since 1900,Journal of The American Institution of Criminal Law and Criminology,1936(4).

[7] D.A. Andrews & Jams Bonta,Rehabilitating criminal Justice Policy and Practice,Psychology,Public policy and Law. 2010(2).

[8] Malcolm M. Feeley & Jonathan Simon,The New PenologyNotes on the Emerging Strategy of Corrections and Its Implications,Berkeley Law,1992(1).

[9] D.A. Andrews & Jams Bonta,Rehabilitating criminal Justice Policy and Practice,Psychology,Public policy and Law. 2010(2).

[10] See Sourcebook of Criminal Justice Statistics Onlinehttp://www.albany.edu/sourcebook/tost_6.html.

[11] Clive R. Hollin,The Essential Handbook of Offender Assessment and Treatment,John Wiley Ltd(2004),pp.9~10.

[12] D.A. Andrews & Jams Bonta,Rehabilitating criminal Justice Policy and Practice,Psychology,Public policy and Law. 2010(2).

[13] Clive R. Hollin,The Essential Handbook of Offender Assessment and Treatment,John Wiley Ltd(2004),p.8.

[14] Gendreau,P. & Ross,R,Revivication of RehabilitationEvidence from the 1980s,Justice Quarterly,1987(4).

[15] Lipsey. M. W,The Efficacy of Intervention for Juvenile DelinquencyResults from 400 Studies,Paper Presented at the 41st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Criminology,1989.

[16] D.A. Andrews & Jams Bonta,Rehabilitating criminal Justice Policy and Practice,Psychology,Public policy and Law. 2010(2).

[17] Guy Bourgon,The Role of Program Design,Implementationand Evaluation in EvidenceBasedReal WorldCommunity Supervision,Federal Probation(6).

[18] 劉崇亮:《本體與維度:監獄懲罰機能研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2年版,第85頁。

[19] 劉崇亮:《本體與屬性:監獄懲罰的新界定》,載《法律科學》2012年第6期。

[20] 這就顯然區別于英美等國家關于罪犯改造的規定,英美等國并沒有把改造明確規定為強制性的法律義務,其帶有較大的自愿性。也正是基于此,西方關于罪犯改造是否有效自然就顯得更具有探討的空間。具體參見劉崇亮:《罪犯改造自治權論》,載《當代法學》2016年第3期。

[21] 罪犯改造評估在上海監獄系統已有監獄積極開展,并制定了《罪犯改造管理評估量表》等評估文件。

[22] 曾贇:《中國監獄罪犯教育改造質量評估研究》,載《中國法學》2013年第3期。

[23] Doris Layton MacKenzie,Evidence-Based CorrectionsIdentifying What Works,Crime & Delinquency,Vol.46No(2000),pp.458~462.

[24] James Bonta & D.A.Andrews ,Risk-Need-Responsivity Model for Offender Assessment and Rehabilitation,Public Safety Canada Report(2007).

[25] 比如,改造有效論者S.Redondo教授用元分析方法對涉及5000名罪犯參加的改造項目進行評估,發現參加過該項目的小組重新犯罪率下降15%。此處該學者采取的是重新犯罪率。具體參見:S.Redondo & Sanchez-Meca,What Works in Correctional Rehabilitation in EuropeA Meta-Analytic Review,Advances in Psychology and Law:International Contributions,1998。改造無效論者Wilson認為對待犯罪只有采取改造才能取得好的效果,但改造證明是失敗的,因此改造活動在控制重新犯罪方面是失敗的。此改造無效論者評估改造無效的依據仍然是重新犯罪。具體參見:Wilson,J. Q. Thinking About Crime. Random House(1975),p.223.

[26] Edward J. latessa & Shelley J. Listwan & Deborah Koetzle,What Worksand Doesntin Reducing Recidivism,Anderson publishing(2014),p.15.

[27] 載http://www.moj.gov.cn/moj/2007-03/09/content_554165.htm。訪問日期:2015年12月14日。

[28] 張晶:《罪犯改造質量評估模式研究》,載《河南司法警官職業學院學報》2006年第6期。

[29] Re-offending of adultsnew measures of re-offending 2000-2005,Ministry of Justice Statistics Bulletin,Published 9 May 2008.

[30] Offenders Returning to Federal Prison,1986-1997,Department of Justice Office of Justice Programs,Published 2000.

[31] Re-offending of AdultsNew Measures of Re-offending 2000-2005,Ministry of Justice Statistics Bulletin,Published 9 May 2008.

[32] Re-offending of AdultsNew Measures of Re-offending 2000-2005,Ministry of Justice Statistics Bulletin,Published 9 May 2008.

[33] 因為這種計算方式把一個罪犯重新犯一罪還是數罪的情形也考慮到了,重新犯一罪還是數罪的危害程度明顯存在著差別,而傳統的以重新犯罪人數來計算的比率存在著無法統計重新犯罪總體規模之缺陷。

[34] 具體參見:Re-offending of AdultsNew Measures of Re-offending 2000-2005,Ministry of Justice Statistics Bulletin,Published 9 May 2008.

[35] 相關說明:一是課題組向這六家單位調研收集相關數據,眾所周知,我們隱去了這六家監獄的具體名稱。二是因為期間連續收集的困難,當前我們只能收集到六所監獄13年間的重新監禁率。三是我們調研的這六家單位,東、中、西部每地區兩所監獄其中一所為重刑犯監獄,另外一所為輕刑犯監獄。按照我們國家監獄行刑的實踐標準,根據監管安全的需要,通常關押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及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為重刑犯監獄,而關押10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為輕刑犯監獄。

[36] 分層抽樣是指把總體分成更具有同質性的子群體或者層,然后進行簡單隨機抽樣。我們在對罪犯再犯罪的原因分析之前,因為不知道重刑期罪犯與輕刑期罪犯的重新犯罪原因是否相同,而監獄在我們國家被分為重刑犯監獄和輕刑犯監獄,所以在重刑犯監獄與輕刑犯監獄各抽取一所作為抽取樣本的子群體。這樣的優點是:在更廣的尺度上,同樣的分群過程中可以應用到全國性的調查中,通過將某地選取為初始首要的抽樣單位,然后調查每個被選中地區的簡單隨機樣本。用此種方法調查者不需要覆蓋每一個地區,而只需要調查被隨機選取所包括的較少數量的地區。具體參見:[美]杰克·萊文、詹姆斯·艾倫·??怂怪骸渡鐣芯恐械幕A統計學》,王衛東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70頁。

[37] 白建軍教授在分析犯罪與罪因時就運用了橫縱的研究方法。白建軍教授把若干連續年份全國犯罪率數據與全國各項經濟數據之間的關系進行縱向相關與回歸分析,另外又選取該時間段若干時點,分別對全國各地區的犯罪率與各項經濟數據之間的關系進行橫向的相關與回歸分析。具體參見白建軍:《從中國犯罪率數據看罪因、罪行與刑罰的關系》,載《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

[38] 白建軍:《從中國犯罪率數據看罪因、罪行與刑罰關系》,載《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2期。

[39] 張小虎:《轉型期犯罪率明顯增長的社會分層探析》,載《社會學研究》2002年第1期。

[40] 上述六項因素中前五項所有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第六項來源于課題組對東、中、西部對2087份調查問卷的樣本數據統計。對于《社會對具有前科身份人員的接納值調查問卷》,我們設計了六個不同的問題,每個問題賦予相同的分值,得分越低表示越不具有寬容度,社會對具有前科身份人員的接納度的統計公式為問卷人數得分值與總分值的比。

[41] 鑒于此,司法部在部頒文件中明確規定監獄中罪犯勞動時間標準是一個星期為“五加一加一”,即一個星期勞動五天,一天學習,一天休息,每天勞動不超過八小時,但是在監獄工作實踐中,每個地區的監獄落實情況差別較大。

[42] Clive R. Hollin,The Essential Handbook of Offender Assessment and Treatment,John Wiley Ltd(2004),pp.56~57.

[43] Fabiano. E. Robinson . D & Porporino,F,A Preliminary Assessment of the Cognitive Skills Training ProgramA Component of Living Skills Programming ,Correctional Service Canada,1990.

[44] 在二項相關分析被證實多個變量之間存在著高度線性相關,并且在性質上屬于同質,則屬于“多重共性”,即多個變量之間高度線性相關,白建軍教授認為不必重復使用這些不相獨立的多余變量。具體參見白建軍:《從中國犯罪率數據看罪因、罪行與刑罰關系》,載《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2期。

[45] [加拿大]達倫·喬治·馬德里:《心理學專業SPSS14.0步步通》(第7版),商佳音、胡月琴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9年版,第218頁。

[46] 白建軍:《從中國犯罪率數據看罪因、罪行與刑罰關系》,載《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2期。

[47] 這在相關分析中需討論第三方變量的存在。例如,在一個城市中教堂的數量與酒吧的數量呈高度正相關,但這不是說明教堂驅使人去酒吧喝酒,或者酗酒者更想去教堂,這其實是第三方變量的存在,即人口。

[48] 劉崇亮:《本體與屬性:監獄懲罰的新界定》,載《法律科學》2012年第6期。

[49] 劉崇亮:《“重重”刑罰觀對監獄行刑的效果——以刑法修正案(八)對刑罰結構的調整為分析視角》,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13年第6期。

[50] James Bonta & D.A. Andrews,Risk-Need-Responsivity Model for Offender Assessment and Rehabilitation,Public Safety Canada report 2007,p.10.

[51] [德]烏爾里?!へ惪耍骸讹L險社會》,何博聞譯,鳳凰出版傳媒集團、譯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160頁。

[52] 劉崇亮:《罪犯改造自治權論》,載《當代法學》2016年第3期。

[53] G Larry,Essentials of Corrections,Wadsworth Publishing,2004,p.17.

[54] 張康之:《公共行政:超越工具理性》,載《浙江社會科學》2002年第4期。

[55] 季衛東:《法律程序的意義》,中國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第17頁。

[56] 陳瑞華:《刑事訴訟的中國模式》,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298~299頁。

[57] 劉崇亮:《本體與維度:監獄懲罰機能研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2年版,第85頁。

[58] 劉崇亮:《以知識為主的綜合改造刑論》,載《河北法學》2013年第3期。

[59] 劉崇亮:《本體與維度:監獄懲罰機能研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2年版,第85頁。

[60] 王云海:《監獄行刑的法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62~63頁。

[61] 劉崇亮:《本體與維度:監獄懲罰機能研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2年版,第184~189頁。

[62] [美]E.博登海默著:《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鄧正來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40頁。

[63] 劉崇亮:《現代監獄刑事政策與監獄行刑秩序的建構》,載《中國監獄學刊》2009年第4期。

[64] 王利榮:《行刑法律機能研究》,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279頁。

[65] 載http://www.npc.gov.cn/huiyi/cwh/1126/2012-04/27/content_1719917.htm.訪問日期:2016年7月4日。

[66] 具體參見司法部部長在第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六次會議上所作《關于監獄法實施和監獄工作情況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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