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一個陰冷的午后，崇明在河里洗著衣服，這河水已經逐漸冰涼刺骨，這是冬季降臨的前兆。一個月后，大雪將覆蓋這里。

崇明時不時抬頭眺望遠方，他的心里十分不安。

因為師父韓高這次受人委托出去“殺人”，已經五天沒有回家了。而遠方山頭哪個手握一把月牙鏟的和尚，也已經站了兩天了。

崇明和師父居住的地方非常隱秘，一般不會有人到這深山來，至于這個和尚為什么能找到，崇明也一無所知。

不過這個和尚和崇明印象中的不一樣，崇明印象中的和尚都是以慈悲為懷，教化萬物為己任，并且他們從不殺生。雖然他們也有武器，但頂多也只是棍棒。

可眼前這個和尚，手中拿的卻是月牙鏟啊！并且他不像其他和尚那么平易近人，崇明呼喚了他好幾次，他都從不說話。

直至這天傍晚，韓高終于回到家中，此時他披頭散發，膚色發黑，布衣上有諸多黑血，顯然是受了重傷。

“師父，您怎么了？”

茅屋前，崇明趕緊上前去扶住韓高，同時擔憂地看向遠山山頂的和尚。

韓高面色慘白，臉上密集的冷汗密布，可見此刻他身上的痛苦已經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

“徒兒，為師身重劇毒，恐怕時日無多，以后，以后為師不能再照顧你了，你得自己照顧自己了。我教給你的武功，你，一定要勤加練習，因為，因為那是為師一生的心血啊……”韓高沒有進屋，而是口齒不明地向崇明交代后事。

“師父，你別說話，快坐下來我協助你逆轉經脈，把毒逼出來啊！”崇明掛著眼淚，焦急的說道。

他從來沒見過韓高這么狼狽，也從沒想過武功蓋世的韓高有一天會死，會離他而去。更沒想過自己要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

剛才韓高那番話，讓崇明打心底感到害怕。可能也因為天氣的原因，崇明攙扶著著韓高，竟感覺渾身發冷，冷得發顫。

他從小就跟著韓高生活，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是韓高一口飯一口飯將他養大的。

平時韓高會接一些委托去殺人，但是他從來只殺惡人，在殺之前他都會調查清楚。然而來請他去殺人的人，也并非達官貴人，反而都是一些受盡欺壓的窮苦百姓，所以他們給韓高的酬勞是少之又少，有的時候甚至沒有。

正是在這么微薄的收入一下，韓高把崇明一養，一養就是十四年。

雖然師徒二人都過得很苦，但卻很開心，很溫暖。

然而這個冬天，崇明第一次感到這個世界的寒意。

“來不及了，孩子1，你聽我說。

哪個惡僧，他是我的仇人。”韓高指著山頭上手握月牙鏟的和尚說道：“像這樣的仇人還有很多，所以我要你一定要學好武功，為了防止將來我牽連到你。”

“師父，徒兒不怕，徒兒不怕，你不要走，你不會有事的，你等著，我去給你找藥。”崇明哭著說著，豆大的淚珠落在韓高那被血染黑的衣服上。

“不用了，孩子，南山下哪個位置，風水的確很好，我死后，你把我埋在哪里吧。

另外，我還有事要，交代。”韓高拉住正要往屋里跑的崇明，飽受著痛苦艱難的說道：

“你長大以后，去幫我找一個叫，乾坤洞的地方，在哪里，我會告訴你我的仇人是誰。

如果他們還沒老死，你就幫我，解決了他們。

我相信以你的資質，只要再練二十年，就能打敗他們。

對了，孩子，今后你闖蕩江湖，千萬不要，輕易顯露武功，更不要說，是我的徒弟，那樣，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至少十年之內，十年之內，都不要暴露你的身份。”韓高坐在茅屋前的臺階上，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慈祥，像一個父親一樣！！

“師父，你別說了，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您坐好，我給您運氣。”崇明含淚坐到韓高的身后，伸出雙手貼在韓高背上。

“不用了。”韓高一把抓住崇明的手，又把他拉到跟前。

“孩子，你聽我說，為師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查出你的身世，我是在一場大火中把你，把你救出來的，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更不知道，你姓什么。

你的名字，是我給你取的，沒有姓，如果你愿意，可以，跟著我姓韓。”

“師父，我愿意，徒兒愿意，師父您放心，您就是我的父親，我不會再去找什么親生父母，我以后就信韓，我的兒子孫子我都讓他們姓韓，求求你不要死好嗎？”

崇明跪在韓高跟前，聲淚俱下。

“好孩子，別哭，人終有一死，早死早超生。好了，你去收拾一下，我跟哪位大師有點恩怨，今日，我便把他了結了。

他一直沒對你動手，想來，像來我死以后是不會為難你的，你把我埋了以后，不要立碑，出去闖蕩天涯吧。”

韓高斷斷續續，微弱，慈祥的說著。

“這把劍叫，泣血劍，以后歸你了。不過，不要輕易示人，怕招來禍端。”

韓高掰開崇明的手，親自將泣血劍放在了崇明的掌中。

隨后，韓高強撐著站了起來，雙眼變得深邃，仿佛又有了精神。他甩了甩袖子，整理一下衣服后，大步向遠山哪個和尚走去，但崇明能明顯的看到他的步伐有些浮，像是隨時會倒一樣。

“師父……”崇明雙手托著泣血劍，哭著在后面追去。

“不要過來！”

韓高突然轉過身來，非常嚴厲的對崇明訓斥，但卻又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崇明停下腳步，在原地跪了下來，哭喊著：“師父～師父～”

恐懼襲上心頭，他從未想過準備過韓高會永遠離開，以后也再也看不到這個嚴厲而又慈祥的父親，他將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了十四年前那天晚上，大火將他淹沒，他的哭聲在大火中無比渺小。

他痛心著，失落著，絕望著，害怕著。

可這一切無法扭轉，以后的天空會比這一刻黑暗，崇明無法阻止它的到來，無法逃脫它的覆蓋，他絕望，無奈，無助。

不多時，遠處的山上兩大高手大打出手，哪里土石飛濺，秀木橫斷。

一會，他們在山巔，竭盡全力大開大合，仿佛誓要把對手打落山崖。

一會，他們在河面，速度極快，走在河面卻如履平地一般，時而卷起陣陣波濤襲向岸邊，被擱淺在岸的魚兒也不在活躍。

一會，他們在樹林中，他們所過之地，大樹碎裂，花草寸斷。

半個時辰之后，和尚在河邊念起佛號，慘烈的大戰宣告結束。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隨后，和尚在河中洗了洗帶血的月牙鏟，洗凈之后便揚長而去。

“師父!”

崇明一聲嘶喊，向著河邊狂奔，眼淚早已經花了臉。

“和尚，你不是慈悲為懷嗎？為什么要殺人？為什么要殺人？為什么？”

崇明沖著那和尚的背影哭喊著。

但那和尚沒有回頭，沒有放慢腳步。

至此，崇明似乎明白了韓高四年前對他說過的話。

此刻在崇明心間，悄然放下了哪個為人至善的信仰，拾起了長劍，看到了真正的世界，那昏暗殘酷的世界。

崇明跪在韓高面前，韓高禁閉著雙眼，面向藍天。

他的身上數十條刀口，都是那月牙鏟留下的。血水幾乎浸濕了他渾身的衣物。

要不是在韓高的脖子上有一條深深的血口子，崇明都以為韓高是被和尚把他放血放干而死的。

“師父，為什么？為什么和尚也要殺人？為什么呀。”崇明在韓高身邊放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