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超覺得，可能自己比較適合雪夜，似乎雪夜里的一切就是在為自己刻畫。

他喜歡，看著那漫天大雪毫無目的地下著，然后在某一個瞬間快速消融。喜歡看著世界的一切，都被染成這種白色，就連燈光也變得蒼白。當(dāng)然，還有一點。那就是，在雪夜時，街上空無一人。

診所已經(jīng)開了四五年了，顧海超也接觸不少的患者。可是，只有顧海超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事情自己是不愿意留有遺憾的。

她會來嗎？

顧海超一邊翻著那本《挪威的森林》，一邊反反復(fù)復(fù)問著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對于顧海超來說，自己之所以喜歡看這本書。是因為，自己經(jīng)歷的這些實在與書中描寫的太像了。甚至有些時候，顧海超會認(rèn)為這本書就是在可以描繪自己的人生的。

可是顧海超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讓自己像渡邊一樣。至少自己，可以去守護著什么。

等待是漫長的，好在最終她還是來了。

沈娟站在門口，將傘收攏后走了進來。

“顧，醫(yī)生？”

沈娟透過昏暗的燈光，看著顧海超正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可是，卻什么也沒有說。于是，自己將身上的積雪抖落之后。小心翼翼走到顧海超身邊，停頓了幾秒后才對著顧海超打著招呼。

“坐吧。”

顧海超望著面前這位女士，這位曾經(jīng)在自己高中時期留下短暫回憶的女士。什么也沒有多說，將事先就已經(jīng)泡好的茶水推到沈娟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很是輕柔地喝著。

沈娟小心翼翼地坐下，低著頭，兩只手握住雙拳很不自然地放到自己的膝蓋上。就仿佛麻木了一般，一動不動。

“沒事的，喝吧。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不是嗎？”

“可是，可是你知道，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沈娟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即便如此聲音聽起來還是如此沙啞。

顧海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放下茶杯起身來到沈娟身邊。用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之后走向她顫抖的身軀，將她摟在了懷中。不過下一刻，沈娟卻用力將他推開。

“不行，顧醫(yī)生。這樣，對不起她。”

顧海超沒有說什么，只是再次走到沈娟身邊，用手給她擦掉眼淚。

“沈娟，有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我知道，你還難以釋懷。可是，事到如今也無法挽回了。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這些都不會怪罪到你頭上來的。我說過，放心交給我吧。不是嗎？”

“顧醫(yī)生，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你明明知道我......”

“沒有什么為什么，我只是想這樣做。”

顧海超來到大門口，看著雪花紛紛落地。從懷里摸出一根香煙，蹲在一邊慢慢吸著。每一次深吸都會間隔五秒，之后緩緩?fù)鲁瞿且豢|又一縷白煙。不過，這種白煙和那雪夜下的白澤卻能形成鮮明的對比。顧海超知道，一個有溫度，另一個無比冰涼。

前些天，當(dāng)顧海超下定決心這么做的時候。便已經(jīng)想到，沈娟會存在無比復(fù)雜的心理斗爭。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現(xiàn)在沈娟會如此平靜。很快，一根香煙吸完了，顧海超又為自己點燃另一根香煙。不過，就在自己將要把那根香煙放到自己嘴邊的時候。突然，被沈娟一把搶了過去狠狠扔到雪地上。顧海超剛想站起來，說點什么。卻被沈娟一把摟了過來。

顧海超一動不動，就由著沈娟盡情在自己的身上宣泄。顧海超明白，沈娟的內(nèi)心一定正無比痛苦著。于是，下一秒自己環(huán)過手臂將沈娟抱入懷中。來回拍打著她的后背，并且撫摸著她的額頭。

良久，沈娟才將顧海超松開。之后，便是蹲在地上失聲痛苦。

幾天之前，沈娟也是像如今這樣失聲哭泣。不過唯一不同的一點，便是她的身上沾滿了血液。

是的，沈娟殺人了。

顧海超沒有想到，一切會發(fā)展到如今的地步。就好像，自己再一次將沈娟推入了深淵。即便自己已經(jīng)為沈娟以及郭曉婷做了很多次治療，可是事態(tài)依舊向著這方面發(fā)展著，并且已經(jīng)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下一秒顧海超卻變得無比冷靜了。他將沈娟抱了起來，帶她去洗了澡，并且換了一身衣服。也是在自己的診所里，顧海超為沈娟倒了一杯熱茶。不過，當(dāng)時的沈娟精神是近乎崩潰的。幾乎半天也才說得出一個字，并且總是極力逃避著當(dāng)時的畫面。

那天，望著沈娟的神態(tài)，望著她那近乎絕望的神情。顧海超知道，自己必須要這么坐。因為是由于自己的無能，導(dǎo)致悲慘的故事再次上演。

也就是，在那個雪天。他殺害了另一個人，來拯救沈娟。只是為了，守護某些東西。

顧海超長長嘆了一口氣，看著現(xiàn)在蹲在地上失聲痛哭的沈娟。他蹲了下來，告述沈娟一切都沒什么。這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真的沒有必要再去傷心了，這一切都不可能重新來過的。

沈娟并沒有止住哭泣，而是又一次將顧海超抱在懷中。

顧海超一只手抱住沈娟，另一只手伸出來接住那些不斷下墜的雪花。看著，那一朵又一朵雪花在自己手上消融。就好像，自己無比冷靜的殘害了那個生命一般。并且，那個生命是如此的卑微。

顧海超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考慮過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存在，去替代郭曉婷。可是想來想去都沒有頭緒，不過下一秒顧海超便想到了他。那名流浪漢的精神病患者。

與他相遇的時候，是在去年的雪夜。是的，又是雪夜。顧海超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并且自己也從來都沒有想過給他取一個稱號。

那天，顧海超就像平常一樣。剛治療完上一名患者，正準(zhǔn)備回家好好進行調(diào)養(yǎng)。可是，卻在雪天里碰見了他。

他穿著一身破布衣衫，語無倫次，精神恍惚在街上乞討。不過雖說是乞討，可是街上空無一人。他漫無目的飄蕩，就像天上落下來的雪花并不會知道自己將落向哪里。

顧海超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回頭了。當(dāng)顧海超離他很近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已經(jīng)精神失常了。并且，顧海超分析很有可能在之前他遭受了很大的創(chuàng)傷，導(dǎo)致自己人格分裂出現(xiàn)許多幻想。

顧海超對他進行了為期半年的治療，可是效果一直非常不佳。不過，好在最后成功使他痊愈。不過唯一的一點，便是他再也記不清自己的名字。可是，顧海超卻從他這里聽到了那個悲傷的故事。

他曾是一位普通的工人，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本以為自己，可以平平淡淡渡過這一生。可是自己的妻子，卻背叛了自己。為了維持家庭，為了自己的孩子，他選擇了忍氣吞聲。可是即便如此，最不想發(fā)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他的妻子，被別人殺害了。就像其他小三一樣，被拋尸荒野。當(dāng)他將這件事情上報給當(dāng)?shù)鼐值臅r候，并沒有引起重視。只是因為，這種事情習(xí)以為常。只是給了他一筆按付費，草草了結(jié)。

可是，痛苦永遠(yuǎn)不止這點。

就在妻子離去后的幾天內(nèi)，自己的女兒也失蹤。他多次懷疑是殺害自己妻子的人，因為不滿足于憤怒而將自己的孩子給拐走了。可是當(dāng)?shù)鼐郑琅f視而不見。就這樣，在一瞬間他失去自己奮斗一生也想守護的東西。

在之后，由于自己的弱懦與無能，在工廠中時常被他人排擠。最終，不堪忍受的他進行反擊。可是結(jié)果，便是丟失了工作。失去了一切，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自己的精神開始逐漸失常。

變賣了所有的家蕩，開始漫無目的尋找女兒。每次，總會錯把許多小孩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可是這樣，換來的只是一頓毒打。沒有人同情他，都是離他無比之遠(yuǎn)。生怕沾上霉運。

終于，自己開始瘋了。可是卻也依舊，流浪。

顧海超從他那里聽說了，來到了這個城市，已經(jīng)跨越了南北，可是依舊一無所獲。他也會在無比煩悶的時候，喝著悶酒。可是越是這樣，總會無比痛苦。他問顧海超，是不是像他這樣的人終歸是要接受這總悲慘的結(jié)局呢？顧海超不語，顧海超只是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是，沒過多久顧海超便親手將他殺害。

當(dāng)知道自己終將死亡的時候，他顯得無比冷靜。他跟顧海超說，我已經(jīng)看透了生死。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在很久以前就會離開這個世界。他跟顧海超說，沒事的，你盡管這樣子干吧。如果這樣子，可以從另一方面拯救你。便是他活到現(xiàn)在唯一的價值。他甚至告訴顧海超，自己一直都是作為別人的棋子。顧醫(yī)生，現(xiàn)在該輪到我來報答你了。

然后，顧海超毀掉了他的面容，毀掉了一切可以作為他身份證明的東西。將他，和郭曉婷進行了掉包。之后，才放心地趕了回來來到了沈娟的身邊。

顧海超，以為這一切就結(jié)束了。接下來，自己只需要不斷療養(yǎng)沈娟。盡早讓她恢復(fù)正常，然后當(dāng)那具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自己可以自首頂替，讓沈娟過上一個無比快樂的生活。

這樣，這一切都有個著落了。

可是，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