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鴟鸮鳴衡
- 潛力夫君要嬌養
- 蒼山藍茶
- 2369字
- 2019-11-24 18:12:48
樹搖影晃,將月色的冷與篝火的暖融于營帳一處角落,婉兒輕手輕腳打開香爐,掀下那蹺起如拱的爐蓋子,一陣濃烈撲鼻而來,幸而她服了一點朱砂,否則不知自己會怎樣的意亂神迷,身子一戰,她不敢想。
松了松樹下的黃土,將雙側渾圓的爐耳一拎一扣,香灰傾倒而下,騰起迷霧一般的顏色,她警惕環望了四周,手下卻不曾停歇,一捧一塊地填埋下去。
鴟鸮(chī xiāo)鳴衡,長長嗚咽著夜的凄冷,那風中拖曳的白裙忽然有了一刻停頓。
豆大的一塊麝香,燃了這般許久居然還剩下了一塊,她小心撿拾起來,將那米粟大小的余香小心放在手掌之上,遲疑了一刻,她輕輕吹去浮灰,握緊手指,又快速掩埋起來。
“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深躬的身子一驚,猛然在那叫喊聲中抬起頭。
“二公子的帳內有刺客——來人——快來人——”
捧著黃土的手匆匆散開,又迅速拍了拍,向著中軍大帳的方向奔去。
明月……她心中默念著,你一定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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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剛入夜,明月支開了姬忽,細細觀察著高渠彌那邊的動靜,算著時間差不多,她吞吞吐吐將計劃的一半告訴了姬忽,另一半,她想忽哥哥進了帳子自然也就了然,回頭定然會大罵她一通,但想到她和婉兒自此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軍營,她陪她的如意郎君,我尋我的翩翩冢子,挨打受罵絕不有怨言。
忽哥哥聞聲已經去大帳“捉奸”,明月躲在帳子外,又想起昨天白日里那帳中少年的背影,手中的一支梨花一丟,她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朝定一個方向而去。
那邊帳子唏噓喧鬧,十幾步開外的這一邊,卻沉寂安靜,明月依然一副小校的扮相,在帳門來往了幾次,門前沒有守衛,帳內也聽不到聲響,趁著那邊噪雜未散,她“哧溜”一抹帳簾,鉆了進去。
三層的羊毛氈帳圍瞬間將那呼喊嘖嘖聲隔絕在外,明月小心踩在那深棗紅的地毯之上,暗嘆這地毯堅韌不失柔軟,看花型和質地,有點像烏弋國的物品,她貼著內帳而走,遠遠看到大帳中央偏后曲折立一排絲帛的屏風,紅木案幾露出一角,上立一盞樹形燈,分而岔開的九頂圓盞上昏黃燃著豆脂。
在外出征,還能保持這樣的風韻與精致,明月心中暗自贊嘆。
屏風內晃動著一個人影,玉冠白衣,不見容顏,卻隱約感到謫仙一般的風骨。強壓著胸口的起伏,她悄悄向著那屏風走去,那人影在伏案書寫,一筆一動間牽著她的步伐,她只覺得心田像有一條河水奔騰,所過之處,荒蕪變得茵茵,干裂沾染濕濡,日夜期盼的那個日子終是要在眼前鋪展開來,她認真地走,每一步都不急不緩,仿佛在做足準備,就這樣,一點一點,靠的愈來愈近……
就在腳趾快碰到屏風木架的一刻,“咔嚓”一聲巨響,驚得她牙齒震顫,水墨山峋的畫屏瞬間散裂,一根木框朝著她頭頂砸來,閃念中,她看到那用來加固屏風的方形木榫上插著支短梭鏢,竟有手法這樣厲害之人可一鏢擊中如此精細之物,來不及躲閃,她尖叫迎頭吃了一棍。眼前火星迸裂,隨即耳邊冷箭嗖嗖略過,眼前雪白身影踏著案幾一躍而起,手中的筆不知何時換作了青劍,撿柄左揮右舞接二連三擋了噴薄的箭雨,一個盤旋點落在她身側,踢開她身上的木樁子將她輕輕一扶:“姑娘,沒事吧?”
他喚他姑娘,他沒有認出我?他忘了我!
緊緊去握那腕骨,她要告訴他她是明月,她沒有改變心意,她從洛邑尋到了臨淄,又從臨淄陰差陽錯地來了歷下,她不曾放棄當初的承諾,她甚至把他想成上夜的北辰星,日夜觀測,以致癡迷,必要映著那樣的星光才能入睡,她沒有及時來赴約,是因為王兄要將她作為姐姐的媵侍嫁入齊國,嫁給二公子,她以死相抵,斷食三月,差點沒有力氣逃脫,如果知道原來你竟是齊侯二公子,如果知道天意早已替有緣人做好安排……
“朔——”用眼淚來迎接這意外的重逢不是她本意,于是晶瑩中她嫣姹含笑,如純白杜若般在晨露中盛開。
下一刻,她的笑僵住。
這張臉,如此陌生,從眼睛,到嘴唇,找不到一絲相像。
那人看著滿含眼淚的明月,以為對方被這一連串的冷箭嚇壞了,將她往身后一擋,大喊一聲:“有刺客——”
門簾極快一開一落,閃入一個面蒙黑紗的黑衣人,當即抽出腰間彎刀直奔帳中的二公子而去,“鐺”的一聲短兵相接,躲在那白色衣袍后的明月猛然回過神,肩頭一道力量襲來,不由她反應,已被二公子一掌推至案幾后一處較隱蔽的角落。
衣袂在眼前翻飛,一黑一白,交映在一處,那逼人的彎刀光芒四閃,明月只覺熟至極,帳外喊殺震天,彎刀節節勝出,不給對方留一絲反擊。
“小心!”
面紗之上的視線調轉,這才發現隱蔽在暗處的明月,眉心一皺,手下擋住青劍的彎刀反而勁力反手一挫。
混亂中帳子外傳來異族之語,快速說著什么,夾帶粗喘,斷斷續續自刀戟聲中催促。
帳內的黑衣人遲疑了一刻,最后意味深長望了望明月,不含一絲猶豫地收刀轉身離去了。
那白衣的二公子以劍撐地緩緩起身,忙去探明月,直至確定她無恙才長舒一口氣,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毯上。
“那我先告退了,二公子。”她莊敬欠身,最后不舍地駐足回眸,滾滾夜空,北辰星燎亮,映照一片已連成縱橫的火把,火把中兩匹高馬馱著夜行衣沖出重圍而去,身邊有人低低議論。
“二公子真是神了!說北戎會來偷襲,果然如此!”
“若不是早有防備,指不定咱們公子就——”
“噓,別在這瞎嚼舌頭!公子好著呢!”
“瞧我這張嘴!哎,你說這戎人太勇猛了吧,咱們一百多人的伏兵愣是讓他給跑了,嘿!”
“跑得了初一跑不過十五,早晚要了他小命!”
黑壓壓一群軍士在號角中向帳門處積聚,其中一人逆著人群,向著更安靜的角落去了,嘴里的咕噥也漸漸消弭在這聒噪中,“朔哥哥,你究竟在哪里……”
她邊走邊想,全然沒有注意自己不經意沿著軍營的后門走出好遠,眼前黑影晃動,她抬開眼。
“良人……”對面站著身穿夜行衣的小良。
“將……將軍……”她下意識后退。
“你要違背天神的安排么?”他眸子暗暗沉淀進夜的黑。
“我……”難道要告訴他是大良放走的她?
“抱歉,我要綁你回草原了!”黑影竄上來,掌際在她頸窩切白菜似的一鈍,她立即頭暈沉欲裂,掙扎閉眼之前,一個溫暖的臂膀端然接住她,她聽到有人在說:“喂!滿頭小辮,你看看清楚,這是我未來的夫人,打壞了算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