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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故人相逢

  • 潛力夫君要嬌養
  • 蒼山藍茶
  • 3320字
  • 2019-10-31 10:53:52

在距洛邑王宮千里之遠的臨淄,有人喊三公主!

明月肩膀一動,回眸卻見一位黑袍少年,迎天光而立。

“忽哥哥!”清澈的眼睛映照那少年指間一枚羊脂青玉扳指,好似遠山綠屏,灼灼泛著光華。

“我還當自己眼花了,竟然真的是你。”凜冽的五官襯著一雙狹長的雙眼,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印刻眉間。

“剛才……是你一直跟著我?”

“不然呢?”

“還以為王兄差人來綁我!”

“你以為大王沒在找你?”姬忽說著,從懷中抽出一條白帛,“連我公父都收到了天子的私令,說若是尋到你,即刻送回洛邑,難道齊候會不知道?”

“齊候怕是正忙著北戎戰事,怎會理睬這等小事,況且,我隱于市井,不自報身份,又有誰知道我是天子家的女公子呢?”

“玩性也該收一收了,總歸要回去的,一介女子在這生疏之地,長住下去畢竟多有不妥!”

“多住一天算一天,回去那個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

姬忽見她眸間倏然轉黯,手指搓著腰帶一端,那欲出口的嗔責之辭又吞了回去,“不管他人如何,大王還是念著你們兄妹之情的,何時苛待過你!”

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又道:“怎么如此落魄模樣,你現在住在何處?”

“我暫在一處民宅借宿,那家婆婆對我很好的!”若是得知有管夷吾的存在,應該不用等到洛邑來人,忽哥哥第一個便會抓她回去。

“庶民家中畢竟條件簡陋,不如——”

“哥哥不必憂心,我何時嬌氣過?平民家中我也住的習慣,況且,很快我就可自食其力,可別先忙著接濟我!”

姬忽笑了笑,剛才一路跟著,見她在幾間藥鋪進進出出,他了然了她所謂的自食其力,從前在王宮,想做醫人是天方夜譚般的事情,如今飛鳥出籠,也許該放縱她扶搖云天。

“好,我不勉強,我先送你回去,正好認認路,也方便再來找你。”他說著,已引著明月走出了巷子。

兩人上了馬車,直嘆光陰流水,竟不相信轉眼間,距離世子忽在洛邑作質子已過去兩年。

大周以分封治天下,外封諸侯為屏障,世守其國,內設卿士執政治國,世襲采邑,另有三公、三事官、四方和卿士寮,負責政務和地方事務。

周平王時,鄭國護國有功,鄭伯寤生位列上卿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平王憂心其大權獨攬,于是私下將上卿之權一分為二,虢公忌父為右卿,鄭寤生為左卿,周鄭自此生出嫌隙,平王為了取信鄭伯,將王子姬狐送至鄭國,鄭伯亦送出了世子姬忽,這開天辟地滑天下之大稽的互質,一直持續了數年。

十歲那年,她患上心疾,宮里的醫人皆束手無策,后來兄長悄悄自宮外帶了位民間先生,每日裝作侍從模樣,在這間無人問津的偏殿為她施針開方,循循醫治。

那時她剛失去娘親,仿佛世間一切于她已毫無留戀,幾次拔掉胸口的銀針,幾次絕食斷藥,直到那位已過不惑之年的白仙人告訴她,這世上,有些人死,是為了給自己珍惜之人換一條生路,而活著的人,要更努力地活下去,才能不辜負那些已逝去的靈魂,你阿娘是前一種人,而你,沒有選擇,只能是后一種人。

幾天后,主母那里送來的清粥和葉菜再也沒有被誰打翻過,小小的少女洗干了淚痕,重新梳好兩只總角,待那先生再來之時,她眸中已有了十二分的堅定,“先生,請將我醫好,醫好后,我要向您一樣,研習醫術,治病救人。”

白仙人搖搖頭:“公主說笑了,在下不惑已經過半,尚未聽說哪家女兒不從姆師學習女事,要從我習醫的。”

“阿娘說我自小就調皮,是娘胎帶的,做彈弓打灰鳥偷餅子爬宮墻,不是女子做的我也都做了,我與眾女公子不同已經慣了,再不同一次倒也無妨!”她嘴角微微揚起,清粥留下的水漬風干在那兒,隨著她這一揚裂開細小的白色碎痕。

白仙人徑自打藥箱中取出一包獸皮打開,一排銀亮的細針呈現出來,他垂下頭,一一仔細挑選著:“這條路可并不好走,你一介女子,會被人諸多詬病,將來若連基本縫繡類的女事都不會,到了夫家,更是會遭夫君婆母及其他妾室擠兌,你可真的想好了?”

“誰說是易事了?我聽聞炎帝神農氏,曾為了為族人治病,特嘗遍百草,最終才有了《神農本草經》,阿娘生我時難產,聽說當時有位穩婆懂得針灸之術,曾為我阿娘施針緩了她三分疼痛,這才使阿娘留有體力生下我,阿娘直到死前還一直念著她的好,說她救了我母女,所以也不見得女子懂醫就一定被詬病,我自然不能像先生一樣可到處行醫治病,但若是有生之年可于危難之中救他人性命,也不枉阿娘生我一場。”

先生笑笑:“小小年紀,知道的還不少!”

“至于先生所說的婚嫁之事,我倒是聽聞鵠雁一生只婚配一只,若一方死去,另一方則不食不眠,一意殉情,飛禽尚能如此,天下男子卻皆不如,若是我的夫君不能接受我作為醫者的種種,也做不到鐘于我一人,那不嫁便是,何苦像我阿娘一樣……”想到這,她眼眶又紅了一圈。

白帆怔了怔,眼前的女子雖年稚,可幾番言語下來,見解與心智卻比他這個四十好幾的老先生還要洞明,公子林請他來時便說過這姑娘言行不同尋常,若是個男兒身,那日后天下是誰的,還真說不準。

“躺下。”白帆手指夾起銀針,“那我們便從《神農本草經》學起,知道這里一共多少味藥么?”

明月搖搖頭。

“藥物一共三百六十五,分上藥一百二十種君藥,中藥一百二十種臣藥,下藥一百二十五種佐使之藥,上藥主養命以應天,無毒無害,久服不傷人,中藥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下藥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這三百六十五種藥講究配伍使用,七情和合,因人而異,方才可以治病救人,我這樣說,你懂不懂?能記下么?”

“能記下。”明月笑笑,隨即疑問到,“怎么有毒的東西也能入藥?”

白帆大笑一聲:“這么快就會提問題了?有毒的自然可以入藥,但藥量要嚴格控制,而且不能長期服用,比如烏頭,乃還陽救逆的大熱之藥,生食自然有毒,若是以水煎服半個時辰以上,毒性自然消減,便可正常服用。”

“那若是有人誤食了有毒的烏頭怎么辦?”她擰著眉,任胸口的銀針一根根扎下來。

“問得好!”白帆嘴角一抿,他倒是教過幾個學生,不過都是先生教導什么他們便聽什么,這個女孩卻很不一般,小小年紀能聽得懂不說,還很擅思考,且問題句句都能問到點子上,“若真有人中了烏頭之毒,最好先要催吐,然后以溫水送服蜂蜜,或以防風、赤豆、蟬蛻煎藥服下,可以解之。”

就這樣,盡管在這失去庇佑的牢籠里笑罵由人,那稚氣的少女卻好似有了有一道光照撫,晝夜翻飛間,她便漸漸有了那份醫者的從容。

可王宮里自有御用先生,哪里倫得到她來診治,直到忽有一日,撞見鄭國在王的那位質子。

下人們扶著馬背上摔下的世子回宮,恰巧遇上明月。

“世子這是怎么了,這世子要是有個好歹,我大周要怎么與鄭伯交代啊,我得一同去看看啊。”

她一邊假裝慌里慌張地跟著小廝一口氣跑到了世子寢宮,一邊喊著快去請先生來,一邊又吩咐女官們去打水拿紗巾拿換洗的衣物。

自打習醫,不管是誰生了大病小病,她都格外關注,奈何各家的管事宮人并不讓她近身。

姬忽傷到腿腳,正半臥于床榻,他平素與這個女公子不甚往來,見她似有奸笑,不免戒備起來,難道國事生變?

思及此處,手不自覺在枕下摸了一把匕首。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手握在他踝間,他刀抵住她頸項。

一個詫異,明月莞爾一笑,輕輕推開匕首,“世子,誤會,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腳。”

“看我的腳做甚?”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沒有兇器,也沒發現暗器。

“你的腳受傷了呀,我給你醫治。”說著,雙手已在小腿處游走。

“慢……慢著……”

“哎呀,不能慢了,一會宮人們和御醫就都來了!”

“這多有不妥……”

“有何不妥?世子莫要諱疾忌醫……”

“公主……這不合禮法……”

按醫書所載,骨斷則關節形變,且疼痛難忍,肌無撐力,若是傷筋,則或會伴有紅腫,針法穴位方劑皆有不同。

柔軟一雙手滑至踝下,小腿骨質平滑,傷應在踝骨。

“世子——”幾個女官魚貫而入,擁出了御用的先生。

“來人,送三公主——”這成何體統,管事的宮人心里嘀咕,儼然已把這位公主劃入水性楊花之列。

這樣一來二去,明月和姬忽便慢慢熟絡起來。

“我聽說,你要與陳國公主定親了?”馬車一路駛向臨淄城北的丘山下。

“正在商議。”姬忽點點頭。

“那你可喜歡那公主?”

“未曾謀面,談不上喜歡。”

“那你還要娶她?”

“我是世子,婚姻大事,全聽公父安排。”

“那公主也是個可憐之人。”

“不論是誰,我都會好自待她。”

姬忽沉默了一刻。

“明月。”

“嗯?”

“希望你可以真正嫁給自己喜歡之人。”似乎是把自己不能選擇的事托付給了她,他淡淡一笑。

“我……”該怎么告訴他其實她正是來齊國退婚的呢。

她抬頭看了看他,忽哥哥此行是為齊國打仗而來,還是讓他安心出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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