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前，上位者不仁，致使人界大禍。

彼時人界最高主宰皇帝楊書寧，年號懷訓(xùn)。

發(fā)動百萬兵力遠征鄰國用朝，行軍不久，便遭遇天災(zāi)，大雨滂沱數(shù)月，百萬士兵損失過半，糧草盡失，楊書寧不顧將領(lǐng)苦勸，下令繼續(xù)前行，臨鄰國城下，兵力只剩十萬余人，此戰(zhàn)全軍覆沒。

三個月后，楊書寧再次征兵百萬，北上。剛出皇城，便有士兵叛逃，楊書寧下令逮捕坑殺，萬余人，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求求你們，俺們不想死，俺們還有妻兒老母需要照顧，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啊...”話音未盡，一顆頭顱滾向地面，雙目中猶帶著恐懼與一絲懷念。

“殺吧，俺們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俺們不怕死，但死就要死的值當，天地不仁啊！”屠刀之下，冤魂無數(shù)。

士兵倉皇，士氣盡喪。

一路行，一路有兵叛逃，即坑殺之。

行至半途，百萬人盡喪于自己人之手。

然楊書寧不愿就此收手，通過秘法與魔界使者往來，立下契約，有人間百萬無辜百姓之命，換魔界發(fā)兵征服用朝。

魔界借此機會，屠用朝人百萬，青壯年與婦人做試驗之用，創(chuàng)造人魔新物種。

五千年前，整個人界不過三千萬人口，此一役后，人口銳減，且都為青壯年，余老弱病殘者，無生產(chǎn)之力。

土地荒蕪，赤地千里。

楊書寧坑殺之人幾百萬，且無適當作為，瘟疫頻發(fā)。

且魔族煉化百萬人，行尸遍野，生吃活人，吞其魂魄，人間墜入煉獄。

冥界每日接引冤魂無數(shù)，遠超生死簿所錄之數(shù)，輪回已亂，冥深無奈之下，上報天帝。

天帝震怒，命莫離協(xié)助冥深平此禍患。

那是莫離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位酆都大帝，冥界之主。

那時候的他，也是一身白衣，絲帶束發(fā)，可舉手投足間，沉穩(wěn)冷峻，指揮自若，盡顯一方之主的氣魄。

莫離原以為，酆都大帝冥深是一位能與她比肩作戰(zhàn)的尊主。

可這才過了五千年，竟讓她懷疑見到的不是同一人了。

“酆都大帝可還記得五千年前，人界與魔界的那場大亂？”莫離看著甩著六根尾巴站在冥深肩上名叫阿土的鳥，黑色的尾巴跟著冥深烏亮的黑發(fā)一致甩動，稍不注意，可以假亂真。

“五千年前？大亂？”冥深站在云頭，回望了她一眼，“不記得了。”

每過五千年，他的記憶中就有一百年是缺失空白的，不知為何。不過這種事，自是不好向外人提起。

“不記得了？”莫離看他重新轉(zhuǎn)過身，向前疾行，黛眉緊皺，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

“一萬年前，十八層地獄，經(jīng)幾加固封印？”莫離隨口又問了一句。

“這我能不知道嗎？九次！”十八層地獄封印是混沌時期，適季上神親自施法，其封印無人能破，除非有極惡之鬼怪，借助地獄途徑，修煉之法超出六界法則，造成地獄動蕩，才會請?zhí)斓塾H自來加固封印，有這樣靈性的鬼怪極少，冥深自是記得清楚。

可剛說完他就有些后悔了，這位女戰(zhàn)神此問，明顯是試探與他，一萬年前的事他記得，五千年前的事，他怎就忘了。

冥深有些懊惱，決定此行再也不跟這位心思詭譎的公主講話了，太危險！

莫離杏眼微瞇，握著落神鞭的手緊了緊，打量了一番前方之人，心中存疑。

不過如今一切，當以冥界之亂為先。

“這里！”站在冥深肩上，一直咧著嘴笑的阿土，突然做了個掩面痛哭的姿態(tài)，冥深站在云頭往下看，“這是上林城，人界最大的都城之一，也是人界帝王所在。”

“有異，人界主宰是天命之人，自有罡氣護體，冥界之物屬陰，當避之而行才對。”莫離看著下面四散的陰氣與鬼物，特別是密密麻麻守在金碧輝煌帝王宮殿周圍與屋頂之上的，竟都是高階鬼魂。

“公主稍候，冥深自去查探。”冥界惹出來的大亂子，總不能讓天族公主沖鋒在前，冥深溫和地對著公主說道。

況，以他感知，這位人界帝王，命數(shù)有異，有天命之相，卻無天命之數(shù)。

冥深避開鬼魂，下至帝王寢殿，手指微動，一陣陰風(fēng)吹過，寢殿龍床上的明黃紗帳向兩邊散開，冥深看了一眼床上之人，中年模樣，高大壯碩，但面色暗黃，眼窩深陷，四肢枯竭，這是...人氣被吸食之相！

可一代帝王，至陽罡氣護身，鬼魂何以近得？還是吸食他的并非鬼魂？或者有一個不懼怕罡氣的鬼魂！

冥深一揮衣袖，紗帳無風(fēng)落下，正要轉(zhuǎn)身，卻有陰氣混雜著陽氣自右方襲來，冥深站著沒動，反而側(cè)過身，正對來者。

這是個什么東西？

半人半獸？

形體從中間分為二，一半白色一半黑色，白色是正常人的模樣，一只眼睛，半只嘴？另一邊純黑色，乍一看還以為什么都沒有。

黑色體型如一灘爛泥，軟軟地貼在白色一面，像一個大累贅，有黑色黏液分泌，滴在白玉地磚上，緩緩向四面擴散。

很快就流到了冥深的腳底，冥深嘴角一抽，騰空而起，白衣無風(fēng)自動。

太惡心了些。

難怪有陰陽兩氣，還不懼怕罡氣，六界眾生禁跨種族結(jié)合，為的就是造成這種超脫自然法則的生物。

用帝王之氣助自己修煉，這東西有想法，可真有些貪心，冥深鬼力匯于掌間，一下子就將此物掀出了寢殿，朝著莫離的方向而去。

莫離站在云頭觀察下面的鬼魂，竟發(fā)現(xiàn)其中不少，與自己實力相當，還是在忘川已有幾十萬年之久，忽感到有東西迎面而來，落神鞭一揮，啪的一聲，有不似人類的嘶吼聲傳來。

黑色的黏液順著落神鞭迅速地朝著莫離的面門而來，有如一只鬼爪。

莫離一驚，能接觸落神鞭的，只有天族之人，這個東西不似天族之物，卻全然不懼此鞭？

莫離松開鞭子，將仙力聚于鞭上，一下子震開此物，再用困魔網(wǎng)將其縛住，白色的困魔網(wǎng)越動越緊，很快就將此物束成圓球模樣，白色混著黑色，像一堆爛肉，還是腐爛發(fā)霉了的。

冥深救治帝王費了些功夫，回來就看到被困住的這東西。

“公主辛苦了。”冥深有些訕訕，自己似乎是甩鍋了？

“此為何物？”莫離盯著落神鞭，上面還有一些黑色的黏液。

“人魔結(jié)合體，不知何人所造？”冥深看著那像一堆爛肉的東西，溫和的面容有些陰沉。

“還有仙。”

“仙？”

“......”莫離將落神鞭伸到他面前。

“不是說落神鞭不管碰觸何物，自身都不會留下印記嗎？”還有莫離腰間的那把軟劍莫忘都是上古神物，除仙界之人...

仙界！

“人魔仙？”冥深意識到事情只怕不是那么簡單，上前去查看此物，“鬼妖？”五界結(jié)合體！

“！”冥深話音剛落，突然眼前一陣暈眩，腿下一軟，從云頭墜了下去。

莫離正抽出軟劍刺向此物，看冥深掉了下去，眼皮都沒抬一下。

人魔仙鬼妖，人間怎么會有這樣的存在？

就在她刺向那攤爛肉之時，那東西忽然突破了困魔網(wǎng)，像一灘水似的，流向了地面。

地面上躺著昏迷了的冥深！

想找宿體。

莫離自云頭而下，手中落神鞭掃向冥深腰間，一下子將他拉到了面前。

那東西卻趁機鉆入地面，不見了，聲東擊西。

不遠處有公雞打鳴聲響起。

天色漸亮，莫離將自己和冥深幻化在普通人的模樣，倚著長林城郊區(qū)一顆常青樹下。

探了探他的脈搏，無異。

便坐在樹下看著不遠處，等著他醒來。

忽聽柴門聲，莫離坐在樹下，看著三丈遠處，有一身著麻布衣裳的老漢，肩扛著一把生了銹的鋤頭，手里擰著一個破舊的竹籃，輕手輕腳地打開柴門，又輕輕帶上，朝著院子里的老婆子揮了揮手，向著莫離的方向走來。

這種農(nóng)家小院四周都用竹子圍著，低矮破舊，不知能起什么作用。

老漢臉上似戴了一張老樹皮，皺褶深刻，皮膚黝黑，干瘦異常，面容愁苦，一看日子就過的不算如意。

行至莫離所坐樹下，像是被嚇了一跳。

“呀，這，你們是？”這一白一黑兩人倚著樹，真有些黑白無常的樣子。

“老伯莫怕，我與兄長行至此處，兄長突發(fā)怪病，昏迷過去，這才在此停留。”莫離站起身，對著老漢作揖，語氣謙和有禮。

“啊，這樣啊，莫不是餓暈了？如今俺們這啊，怪事頻發(fā)，前幾年不下雨，現(xiàn)在莊稼收成可差了。”老漢看著莫離也不像惡人的模樣，一時話多了些。

“不知是何種怪事？”

“白日還好，這一到夜里啊，就聽到鬼哭狼嚎之聲，俺們這村啊，十天就有一個小伙子或者閨女失蹤，再回來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吃不喝，可還跟個正常人一樣...”老漢的蒼老嗓音低了下來，“哎，咱家那閨女啊，也一樣咯！”

“不談這個。”老漢擺了擺手，“要不俺回家給你兄長拿些吃的過來，這年輕人啊，不吃可不行。”

“吃的不必了，就想跟老伯討些水喝。”莫離看了眼還沒醒的冥深，對著老漢笑了笑。

“那你跟我來。”老漢扛著鋤頭又往回走，在自家柴門前停下，壓著嗓子喊：“老婆子！”

有老阿婆從屋里出來，瞇著眼往外看。

“老頭子，你咋子又回來了？”這時辰，怕是連菜地都沒到呢。

“這位姑娘來咱這討口水吃。”

“勞煩阿婆了。”莫離彎了彎腰，朝著阿婆行了個禮。

“使不得使不得。”阿婆沒見過這仗勢，急的直搖手，急忙去廚房給莫離裝水，雖說是廚房，不過是用茅草和泥土混合著搭起來的一個小房間罷了，竹門同樣破舊不堪。

接過竹筒裝的水，莫離道了聲謝，便離開了。

阿婆看了下時辰，去廚房準備早食，發(fā)現(xiàn)泥土灶臺上多了一塊銀子，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掂了掂，五兩不止了。

“老頭子！”阿婆嚇得喊了一聲，這怎么回事啊？

“咋了？”老漢正扛著鋤頭準備出門呢。

“你看！”阿婆將銀子掌心的銀子露出來。

“這哪來的啊？”老漢也是一驚，壓低了聲音。

“不曉得啊，俺剛剛進來就有了，在灶臺上。”

“是剛剛那姑娘給的？”

“可她沒進俺們這屋子啊。而且這銀子太多了，咱也不能收啊，你快去看看，那姑娘還在不在了，這一點水，哪值當五兩銀子。”

“行，俺去看看。”老漢也是個老實人，拿著銀子就往外跑，到剛才的樹下一看，哪還有半個人影。

且地面落葉還沾著露水，不似有人坐過，這里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人！

一陣風(fēng)吹來，落葉飄散，露出一塊地面，有一點白色。

老漢疑惑地蹲下身，扒拉開樹葉，地上靜靜躺著跟他手中一模一樣的一塊銀子。

老漢顫抖著，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才將銀子撿起來握在手上，倏然，腦海中閃過一句話：人善者，必有所報。

這嗓音，與剛剛跟他討水喝的姑娘，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