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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與子成說(正文終章)

  • 紫宦
  • 鯉裳
  • 13231字
  • 2024-03-05 03:02:33

安月白隨東方凌入宮時,便料得之后將被審訊、關押。

東方凌不曾言語片字,只漠然為安月白帶路。

安月白心知,自東方凌處探不得訊息,只得求諸己身。

她靜釋出蠱,探得藍煙正被帶向一處宮殿。

安月白將傳意蠱再植入其耳,彼處藍煙耳中一痛。

藍煙曾中過傳意蠱,自然知曉此痛感是何物。

傳意蠱既入耳,她便知知安月白已然入宮。

藍煙余光鎖視身后兩列宮女,行時微微抿唇,面上瞧不出分毫異樣,只傳意安月白道:

“圣上既已令人帶你入宮,想必你已猜到是何緣故……我替你入府之事,恐已令圣上生疑。”

“嗯,我已猜中。”安月白傳意道,聽藍煙匆匆傳意:

“昨日,圣上要我為東方姑娘號脈。我雖匆忙補過醫術,卻并不精通,想來已出破綻。”

安月白一面聽著藍煙傳意,一面已被東方凌帶至另一處宮殿。

此宮與藍煙所往那宮為對角,相去甚遠。

想來,是皇上孟擎嘯為防她二人互通音訊,特意為之。

“青藍姑娘,圣上邀您暫住于此。這段時日,自有宮人為您傳膳更衣。”東方凌冷道。

她說罷,不待安月白答復,只令其紅翎女軍輪番看守安月白,方運功離去。

“今日圣上見我,說是邀我與昭貴妃一道敘舊,卻提起那時你與古婧靈一同入宮,為貴妃娘娘接生之細節。”藍煙傳意,“算著時辰,當是在他試我時,圣上便已令東方凌去紫宅提你入宮。”

“事已至此,只怕圣上遠非疑心。”安月白眸光一寒,“他,是早已心有定案,特來試你我。”

藍煙久默,須臾后又傳意道:“既有定案,又為何不審訊你我,卻是這般?”

“他雖并未審訊你我,卻將你我二人分別押入各宮,是要待你我二人意志崩塌,方來收網。”

安月白傳意之間,忽然一頓,傳意藍煙道:

“我已探得黎棠二人,之后我你再相傳意。”

原是她方才釋觀云蠱于宮,見得黎棠二人正被紅翎女軍審訊。

她二人鮮血濺衣,斑斑點點,甚為扎眼。

一紅翎女軍向小黎斥道:

“你早已非處子,可她本得翎主青眼,守身守心。翎主令你二人入紫宅,協掌印,豈料你二人暗自相好?”

“已入紅翎,卻私相磨鏡,褻軍瀆令,如何對得起翎主?更有何顏面對圣上?!”

小黎箕踞而坐,“是我一人強污的她,與她有何關系?原只需問我一人之責便是。”

“自是要問你之責。”東方凌之音傳入,轉眼間已行入室內。

“翎主!”眾紅翎女軍齊道。

東方凌揚手,示意諸紅翎退下。待到眾人皆去,方一鞭束上小黎之身,俯視其眸:

“你違背軍令,私玷同軍。若依我私心,縱是千死萬死亦不為過。”

東方凌話音方落,將小黎定于樁上,一手拎起小棠:“可如今……罰你,不如罰她。”

小黎目眥欲裂,卻絲毫動彈不得。而那側,小棠雖是極痛,卻并未痛吟一聲。

小棠喋了一口血,向小黎淺笑:“我無礙。”

“無礙?正好。”東方凌冷笑,一面提筆,睥睨黎棠二人:

“你二人,現就將隨溫荊身側后之事悉數道來,不得有假。興許圣上看后,能額外開恩,留你二人一條生路。”

安月白牙關本緊,早已咬得幾欲碎裂。聽至此處,不由氣血上涌,卻又不得不硬生生壓下。

時至今日,她不怕黎棠會盡數托出。

若真那般,她一人擔過所有,再傳意云觴,要她帶溫荊遠去就是。之后,是要他入青虹亦好,出正朝亦罷,定不會令他涉險。

可正此時,她卻聽得小棠一字一句道:

“我二人自入紫宅,除私情逾矩,所觀所見,所行所為未有絲毫不妥,掌印更是如此。”

安月白眼眶頓濕。又聽得小黎緩緩道:

“翎主既問,我便述來。先皇崩前,紫宅被抄,翎主令我二人伴于掌印身側,護其安然。”

削流寇,破蠻族;入韓邰,闖西戎……

小黎欲就這般,一樁樁,一件件,將溫荊如何效力圣上之事一一敘盡,卻被東方凌忽的打斷:

“在紫宅久了,還學去了兜圈子。”

安月白拳心大攥,聽那東方凌道:

“我要聽的,是安月白——就是那將府的古玥歡。”

早前,安月白曾聽翟青與長兄說過,圣上武功甚高,堪布結界。

此刻聽東方凌問及,一念之間幾欲出手,可終究止住。

若她此時以蠱出手,不過是此地無銀,自曝她能以蠱聽音罷了。到時,若孟擎嘯再布下結界,更無法傳意諸人。

到了那時,不但無法自柳兒處得知紫宅情況,無法傳意藍煙,更無法聯絡古婧靈與云觴,才是真真自亂。

小黎抬眸,望著東方凌開口道:

“四年前,掌印自高瀾處,救回一女子,帶回紫宅照料……她便是安月白。”

“她擅毒會醫,對掌印助力頗大,被掌印收作義女。”

小黎說至此處,咳出幾縷血絲,又道:

“一年前,她被將軍尋回。皇恩浩大,圣上曉諭天下,道掌印義女安月白已死,又暗令將軍接其入將府。”

“自此,再無女醫月白,只有將府玥歡。”小黎唇角皸裂,聽得東方凌問:

“我既令你二人跟從溫荊,他又為何派你二人隨那古玥歡入將府?”

小棠回道:“翎主,王妃久落市井,待到及笄方歸家,自有諸多不應之處。”

“掌印知我二人伴她已久,辦事上心,令我二人隨侍左右,授其禮儀。”

“呵。”東方凌冷道:

“上心,著實上心。你二人伴她閨中,又隨她出閣,我只問你們,那古玥歡嫁入王府后,可有異樣?!”

“女子一朝嫁為人婦,便一日一日愈發沉穩柔和。除此之外,并無異樣。”小棠直視東方凌道。

“她出嫁前,將府新收了一啞婢,叫青藍,深得古玥歡喜歡。”東方凌起身:

“既如此,那古玥歡為何不將她一道帶入親王府,卻要將她送入紫宅?”

小黎道:“王妃本就孝順,紫宅中無人不知。她出閣時,念及掌印救命之恩,再塑之德,便要那啞女入紫宅,替她回報……”

未待小黎說罷,東方凌已然鼓起了掌,一面哂笑道:

“好,好。”

她行過黎棠二人,冷道:“事已至此,你二人依舊不愿如實相告。來人——”

“翎主!”

“自今日起,無我命令,不得為她二人送飯遞水,更不得為她二人包扎傷處!”東方凌深深氣結,拂袖而去。

“是!——”

安月白運蠱觀罷,忙無聲調蠱為黎棠二人療傷。

這二人為她與溫荊,竟真守密至此,她自要讓黎棠二人無恙。

蠱蟲無聲無形,頃刻進入黎棠之身。此為自內修復,卻并不療愈表皮。

如此這般,縱內里已然恢復了八成,肉眼觀那表皮,仍是重傷未愈之態。

黎棠二人被拘于紅翎暗夜牢房中,無光無食。

過了不久,卻皆覺身體暗愈,不由相視一眼,猜是安月白出手。

二人望向地面,見得流光蠱傳訊,正是安月白傳訊道謝。

小棠搖頭,近乎無聲道:“縱使不為姑娘與掌印,單就我二人私情,也終有今日,不必言謝。”

“她今日審我二人,只怕紫宅愈危……”小黎低語,“姑娘還是多多顧及那邊,盡快設計搭救掌印罷。”

安月白撤蠱后,不到一個時辰,又聽柳兒傳意道:

“姑娘,真教婧靈夫人說中了……您被帶回宮中后,紫宅下人俱被拘于宅中了!”

“宅外盡是便衣暗衛,宅里……他們已破開老爺的書房,將密室中的物件悉數帶了去!”

“甚么?是何時帶去的?”安月白傳意急切,柳兒道:

“怕是去得早了!方才他們讓我與洛竹姐姐燒火做飯,我才發現書房處一片狼藉……”

思及密室中那幅畫,安月白不由心底一沉,忙運蠱察探孟擎嘯。

這一探聽,卻正聽得孟擎嘯下令,派人親往西戎,另派官員去親督西戎祈福之事,即刻接那溫荊回京!

安月白心下一緊,忙據尋蹤蠱探察云觴所蹤。

云觴仍在半途,按此速度,約莫最快也得明日正午才能抵達西戎。

“云觴得令。”安月白傳意,“圣上已派人入西戎,要接掌印回京。”

云觴聞此傳意心中一驚,又聽安月白傳意道:

“我以青虹圣姬之名,命你遇掌印當日,便即刻將其轉移,切不可讓其被正朝人士帶歸。”

“……是!”

不覺入夜。安月白再探良靄,發覺她方位正逐漸返京!

良靄無痕,她當真奇速無雙。安月白心中稍有慰藉,幾乎可定,這兩日良靄已尋得孟玄溯,正帶人回京。

正此時,宮殿中卻忽飛入一只蜜蜂,正落入她指尖。安月白心覺有異,召蠱皇出體,讀了那蜜蜂蟲語,方知是孟玄溯以馭獸蟲傳訊——

“小玥歡,莫害怕。我已隨良靄返京,江流去西戎尋溫荊了,定保你心上人無虞。”

聞聽沈江流入西戎護溫荊,安月白心石稍落,卻并未舒展眉心。

與此同時,翟青正安撫莫棋仙:“仙兒,你先別急。眼下皇上只說要帶掌印回來問詢,卻不曾對王妃和青藍作何發落,就還有轉機。”

“師父說得倒好,若真待那時,一切已晚!”莫棋仙左右踱步,終被翟青制住肩峰:“仙兒,你聽我說……”

“為夫即刻就去見皇上,你要乖乖呆著,不要輕舉妄動……”翟青說著,話音一低,“更不能去私見白兒,懂么?”

望著翟青那雙赤瞳,莫棋仙終是點了頭,目送翟青離去。

翟青到了殿外,令太監前去通傳,卻只聽他們低眉傳話:“國師,皇上說了,今兒不見任何人,您請回罷。”

“你且去通傳就是。”翟青含笑。

太監惶恐,又陳述了一遭,卻見那赤瞳國師一立眉,只得乖乖兒去替他通傳。

不多時,那小太監回來了,賠著笑小心道:“哎呦,國師大人,這皇上說了,不見就是不見。”

“好個不見就是不見。”翟青眸光一凜,又聽那太監道:“皇上還說了,這幾月國師操勞,特許您攜祭祀出宮探親,與老太公團圓幾日。”

聞言,翟青心知,這孟擎嘯已不愿任何人就安月白之事找他,更打好算盤要支開他了。

殿外,翟青謝恩謝得分外規矩,正要離去時卻聽得孟擎嘯命東方凌帶幾人入內。

翟青即刻以銀雪蟻知會了安月白,便不再停留,當夜領了莫棋仙出了宮。

安月白運觀云蠱察探時,正見殿中跪著一女子。那女子妝容甚重,衣著艷俗,眼見是煙花柳巷的風塵女子。

孟擎嘯命其抬頭時,安月白亦是心中一驚。那地上女子,雖脂粉甚濃,卻亦能辨出其真身——

是碧春!

當日,溫荊打發阿桃與碧春離宅。人牙子將那將阿桃賣予人作妾,又將碧春發落去京外一偏處青樓,作了娼妓。

今日,東方凌奉皇命帶她回宮,與藍煙分別看押;又刑審黎棠二人,卻并未自二人口中問出她與溫荊有私情。

此時孟擎嘯又召這碧春……安月白心中一重,忽覺殿內氣壓變化,知是孟擎嘯于殿內布下結界。

殿內只有孟擎嘯、東方凌二人,孟擎嘯的結界正好不出殿外。如此這般,于殿內講話,殿外將無人知曉。

安月白不愿他探知到她用蠱,早將觀云蠱抽離殿中。她雖不知碧春所言為何,但大抵亦能想到,這碧春便是謠言源頭之人。

殿內,孟擎嘯悠悠開口:

“是你傳出消息,說親王妃尋人替嫁入王府,真身卻匿于紫宅,與溫荊有私。是也不是?”

金鑾輝煌,帝王冷顏,碧春不由身軀微顫,卻立時答道:“是!”

想起安月白,碧春不由得粉面微獰,跪著挪向前,泫然開口:“皇上,皇上,奴早于紫宅中時,就已意外得知了那古玥歡的真身……”

“正因此,奴被掌印趕出紫宅,販入煙花之地……”碧春垂淚,聽孟擎嘯道:“現你已見著了朕,可將在紫宅中的諸事一一講來。”

碧春心中大喜,忙沾淚,一面清嗓道:“早在掌印收義女前,我便已在紫宅中作活。”

“掌印攜義女自韓邰回宅后,我們這些下人便再未見著月白姑娘。后來,我們便聽說,月白姑娘不治身亡。”

“可月白姑娘會毒,醫術又那般厲害,豈會那般輕易便身死?”碧春攥緊衣袖,“我雖心有疑慮,卻很快淡忘了。直到……”

“直到那日,將軍府的玥歡小姐強闖了紫宅。”碧春道,“她雖帶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可我這幾年見過安月白,又豈會認錯?她正是安月白!”

“她那日強闖紫宅書房密室,分明是會武擅毒的,我們都攔她不住。”碧春道,“那日她走后,掌印左手已然血肉模糊,更被她傷了身子!”

“雖如此,掌印卻不追究她一絲一毫,還嚴令我們這些下人不許多言。”碧春言至此處,恨意更深:

“這更說明,古玥歡與溫掌印早已相識,更有舊怨瓜葛,否則何至于此!”

“待到那古玥歡嫁入王府,青藍入了紫宅,她雖是啞女,卻能馭蟻困我,分明是會毒擅蠱的。”碧春道,“她還曾為掌印制作藥膳,卻不曾看過方子,是早有醫術。”

“非但如此,早在古玥歡是安月白時,她就與柳兒交好;待到那青藍入紫宅后,更是與柳兒同吃同住,宛如姐妹。掌印他……”

“掌印他,還特令青藍入住月白姑娘曾住過的木居,處處照顧青藍,宛如、宛如……”碧春一頓。

“宛如甚么?!”孟擎嘯語氣稍急,聽得碧春一抖,繼而顫唇道:“宛如,宛如夫妻一般。”

孟擎嘯眉心突突,又聽那碧春道:“奴所言句句為真。在掌印發落我后不久,我就聽聞,掌印收了青藍,作了他的房中人。”

“之后掌印奉命西行,還帶上了青藍,皇上您還曾賞青藍千金……”碧春眼底淬毒,又道:

“此番北利大捷,奴聽聞那青藍使出的一招萬骨錄,實是蠱術!您可曾疑心,她怎這般堪用?實是因她就是……”

碧春愈說愈快,卻只聽孟擎嘯一聲:

“夠了——”

此二字一出,氣流震得碧春癱坐一旁。她忙伸手支起身子,就忙不迭向孟擎嘯磕頭:

“皇上息怒,皇上明鑒,奴所言句句為真吶!”

孟擎嘯并未有何動作,殿中只聽得碧春磕頭之聲不斷,一邊道:“那安月白就是古玥歡,就是后來的青藍吶!她,她會易容,皇上您莫要被她欺瞞吶——”

是時,將軍府內。

“婧靈,你、你!”古烈淵唇瓣發抖,已然氣結,“你當真心大,她已被東方凌帶入了宮,你才告知于我!”

古婧靈伸手向古烈淵背后,為他順氣,“我本已答應月白,她要我無論如何都要穩住你……可你我是夫妻,我不能再瞞下去。”

“現下她已入了宮,又說,出任何事都不愿牽連你我與昭貴妃,即便你真入宮為她求情,也只能讓月白憂心……”古婧靈道。

古烈淵本已氣極,可對上古婧靈那雙淚眸,卻又只得一拳砸向桌面:

“她是我妹妹,從前我護不住她,現下就是搭上命,我也要她活著!”

“說得好!——”一道男聲入室,古氏夫婦一回眸,正見翟青莫棋仙。

古烈淵慍色未退,嗓音微變:“翟大哥,你怎么……?”

翟青一笑,“皇上料得我與棋仙要為白兒求情,趕了我二人出宮。我二人已見了老父,老父亦贊成我二人來尋你們,共同謀救白兒。”

“她是我師妹,又救過我夫君,我定不會坐以待斃!”莫棋仙道,上前一步。

古烈淵心言甚多,到口邊卻是一字不得出,只得向翟青重重點了點頭。

而古婧靈含淚而笑,上前攜了莫棋仙之手:“我亦是如此。”

“如今圣上不見任何人,我去都擋了回來。”翟青正色道,卻聽古烈淵道:

“若是明日晚前,王妃與青藍還未得釋,我便打頭陣入宮求見。”

眾人皆望著古烈淵,見那他眉眼甚篤:“家父已故,我是她長兄,自是要接她回家的。”

“……好。”古婧靈率先扶上古烈淵之臂,“烈淵,我陪你。”

第二日里,東方凌見從黎棠二人口中拷問不出甚么,便只得將已有訊息整理出來,回報圣上。

孟擎嘯聽罷未置一詞,只心中不斷盤算著昨夜碧春最末一句。她說,安月白,古玥歡,與青藍,俱會易容。

這誠然不假。她是翟青之徒,自當會這些。孟擎嘯憶起,在孟擎舟尋他賜婚前,她以古玥歡之身入宮,方才不戴假面。

如此說來,易容為青藍入紫宅,于她而言并非難事。可若當真如此,那嫁入親王府的真青藍,又是何人?

安月白已與藍煙傳意。藍煙傳意中說,雖婚后與凌親王情誼漸篤,但他從未懷疑她并非真古玥歡。

前幾日,親王離京前,還說歸來時會為她帶來心儀之禮。可那是彼時,而非如今。

眼下,圣上雖未刑審二人,更未給她們定罪……可若親王歸來時,得知她二人此事,定然是會棄了她的。

安月白亦把握不明凌親王那側會如何。畢竟當日他求娶的是將府玥歡,難保他會否介懷。

傍晚間,卻見那東方凌入內。

“圣上有令,命吾等為姑娘驗身,請姑娘勿怪。”東方凌說罷,眾紅翎女圍上安月白。

驗身?原是要測她貞潔。安月白伸臂,便于紅翎女寬衣。

東方凌移開了眼。

安月白未停幻蠱,因而諸紅翎眼中之她,不過是青藍那副無甚出彩的容顏。

可縱是這般平平的容色,待到衣衫盡褪時,諸女亦不由得動作與呼吸俱是一輕。

她青絲烏甚寒夜,肌膚勝卻雪玉。曲線自嫵,纖長動魄;肌理若畫,無言傾國。

安月白無暇顧及那些,只兀自躺于床側,不由微微攥拳,心中腦中俱是溫荊。

那人說,再等等。

那人的眉眼,于寒冷中愈發分明,教安月白不禁微微戰栗。

眾女皆未料得,她竟是完璧一塊,不由神色微露訝然。

安月白卻并不欲再講一字。待到檢畢,麻木起身穿衣,諸紅翎女方欲助她,卻被她無言避開。

東方凌亦心中驚愕,卻面上不顯。見安月白不愿再被他們碰觸,便對諸女道:“我們走。”

不覺已夜。皇上孟擎嘯依舊下令不見旁人,獨自一人在殿。東方凌去復命時,卻見那殿前跪著那一品大將軍古烈淵,他身側正是那將府正妻古婧靈。

東方凌行了一禮,進了殿中。至于圣上身側,方將所驗吐露于孟擎嘯。

孟擎嘯微瞇龍眸,一面開口:“完璧?”

“……是。”東方凌道,見孟擎嘯瞳色如淵,不由垂眸。

如此說來,那安月白還真是青藍了。孟擎嘯一笑——若他先前所思把握有七分,此刻便是近十分!

縱溫荊已身殘,可青藍既是他房中之人,便無由這般久還是完璧。除非……

除非她是他心尖之人,他才不愿污了她,為她留著退路。

“皇上,大將軍攜其妻跪于殿外,已有一個時辰了。”小太監來報,卻只見孟擎嘯擺手道:“下去罷,朕知道。”

“可……”小太監吞了口唾沫,孟擎嘯抬眸:“嗯?”

“可昭貴妃娘娘,亦在殿外求見皇上。”小太監小心道,見得孟擎嘯龍顏一黑,不待他動怒已然急急退下了。

古雪娉來時并未帶皇子,獨一人帶著宮內大宮女來了。聞聽罷小太監回話,亦行至古烈淵身側,兀自跪下。

“娘娘,你……”古烈淵開口,卻見古雪娉搖頭:“本宮與你同出古氏,更為堂姊弟,不必多言。”

“若無玥歡,只怕本宮早與皇子一道身隕。”古雪娉道,“今時今日,本宮亦自當為她。”

不多時,國師翟青攜祭祀莫棋仙同至,亦于古婧靈身側同跪。小太監見狀,忙再去殿內通報。

“朕不見。”孟擎嘯道,揮毫未歇,“他們若愿跪,便跪著好了。爾等按時送了餐食去就是。”

“喳。”小太監領命,下去為五人傳話。

五人聽罷,俱未言語。孟擎嘯如今之態,正在意料之中。安月白是他們親友,他們之態,便在于今時與未來之堅持了。

“毒丫頭,非你一人有心性,甘為我們一肩抗。”古婧靈暗思,“你才不知,我們能為你作至何地。”

早在入宮前,古婧靈便運蠱王切斷了安月白蠱皇之探聽。因而,今時殿前五人同跪,安月白未曾知曉,更無處來勸。

五人就這般過了一夜。

此夜,安月白亦是少眠。云觴被沈江流中途追上,二人俱是今夜抵達西戎,片刻前才見過了溫荊。

云觴已傳意回安月白,道門主將協助她一道轉移溫荊,并未告知溫荊緣由。

可不知怎的,安月白只覺心口突突,并不安定。熬至頭痛方才休眠一時,卻有噩夢纏身大汗醒來。

短短幾日,她一夢便夢著溫荊。

有時,夢著溫荊被押送回京,孟擎嘯要他下獄,她情急之下與孟擎嘯動武,卻是戰不過分毫,溫荊為護她吐血而死。

有時,又夢著二人被一道問斬,她眾親友卻將她救走,她眼睜睜看著那人血濺當場……

不過幾日,她止不住清瘦了去。可醒來時,卻再無法以蠱皇探察云觴良靄二人方位。

第二日正午時,安月白卻又見孟擎嘯跟著東方凌,進了此宮。孟擎嘯見了安月白,伸手示意東方凌出去等候。

待到東方凌走后,孟擎嘯方開口道:“不必再探,朕已在你處與親王妃處布下結界,你已無法再運蠱力。”

無法再運蠱,便是幻蠱于此結界亦無效,孟擎嘯已見著她真容。

安月白起身,見得孟擎嘯面色無波,對她道:“見朕,為何不跪?”

一時寂然。安月白咬唇,繼而撲通一聲,跪于孟擎嘯身前。強自壓下心中萬般波動,竭力如常道:

“民女青藍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再自稱青藍,朕都已經知曉了。”孟擎嘯并未令安月白起身,只自上而下睥睨道:“你,是安月白,是古玥歡,也是紫宅青藍。”

安月白瞳孔微縮,周身之血幾欲凝固,卻并未聲抖,只對孟擎嘯道:“皇上,萬事皆是我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

“萬事?”孟擎嘯冷笑,眼底卻是深不見底,“……你曾佩假面,不以真面見朕,是為欺君。”

“鼓動旁人替嫁,抗旨不遵,是為忤逆皇命,累及氏族。”孟擎嘯瞳色愈深,“生而為女,辱沒女德;尋人替孕,混淆皇血。”

“凡此種種,不忠國君,不孝父兄,背棄夫君……現下卻來說甚么‘與旁人無關’?!”孟擎嘯冷喝,一把扳起安月白下頜:

“安月白,朕問你。你做這些之時,可曾想過親族旁人?”

安月白面色微白,卻并未移開雙眼,又聽孟擎嘯諷道:

“可憐你兄嫂、同門俱在朕殿外一排跪倒,為你請命;雪兒身為貴妃,亦一道撐著,到今時已滿一日一夜!”

聽聞眾人皆為她請命,安月白心中涼透,自責蝕骨。

青虹門人已為此事領命奔波;黎棠已為她服刑仍不泄密;紫宅諸人已為她受拘不得動;現今竟連親族師門亦為她之事作至如此……

“與掌印無關。是我傾慕掌印,心術不正。”安月白道,“替嫁亦好,之后亦好,俱不關溫掌印之事。”

“我安月白,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牽扯親族同門。”安月白淚過玉顏,音愈鏗然,“月白罪孽深重,請皇上即刻下令,我愿領受一切罪責,只求……”

“只求?”孟擎嘯挑眉,聽得那月白道:“只求您,放過掌印,放過我親族師門,我安月白,九死不悔。”

話至此處,孟擎嘯望見了她眸中之焰。

原道是那溫荊逾越貪求,莫非……這二人當真有情?

“呵。朕可以放過你親族同門。”孟擎嘯微微后靠,“不過,你與溫荊……倒是有趣得緊。他為你留著后路,你甘愿一死換他生。”

多驚奇。莫說閹宦,就是尋常男子,又有幾人能得妻妾風雨與共,生死以之?就是他這九五之尊,亦難求這世間真心。

“可他畢竟是你義父,又與你有情……亦不能免責。”孟擎嘯起身踱步,安月白攥拳指白。

她不懼一死,但這世間,她要溫荊活。俯身凝視安月白:“朕想與你,作個賭約。”

安月白眸光漸鋒,聽得孟擎嘯道:“若他不敢歸京認罪,膽怯潛逃……朕便開恩,賜你一死;釋親王妃歸府,不累古氏,萬事太平。”

聽至此處,安月白心中稍平。她早已派了云觴去送溫荊出境,現下又有沈江流相助,定然能保他無恙,諸人安然。

“可若溫荊歸京,認罪伏法……”孟擎嘯一笑,“朕便只斬他一人,絕不傷及旁人毫分,可好?”

安月白抿唇,攥拳過重以致掌心滴血。她凝視孟擎嘯,道:“好……我賭。”

“哈哈哈……好!”孟擎嘯起身而笑,推門而出前,對安月白道:“結果未曉前,你若身死,朕還是會依法治諸人之罪。”

安月白蹙眉:“皇上,不會有那一日。”

“呵。”孟擎嘯微笑,出了門。

白日里,孟擎嘯見過了安月白;入夜里,孟玄溯便已至皇宮。望著殿下古烈淵一行人,孟玄溯不由蹙眉。

古烈淵夫婦、翟青夫婦與昭貴妃皆是成年男女,便亦罷了;可昭貴妃那幼皇子,竟亦為了堂姑姑,下了課便亦跪于母親身側。

孟玄溯再看不過眼,不待太監通報,便已入了殿內,“嘯兒,你過分了罷!”

孟擎嘯起了龍椅,“皇叔折返,亦是為了那丫頭么?”

“是又如何?”孟玄溯冷道,“若我不來,你是要將所有牽連之人都一一治罪么?”

孟擎嘯失笑,即刻運功至于孟玄溯身前,對他道:“皇叔,我已與她作了賭約,您大可放心。”

見孟玄溯似有不信,孟擎嘯遣了東方凌出殿,聽孟玄溯道:“你傳書于我,說令江流將溫荊帶回。我當日便與你說過,小玥歡是不得傷的,她心上的溫荊更是!”

“我不管你的賭約是何,若你真要傷他二人,我便與江流一道救他二人出宮去,也好少受你熬煎!”孟玄溯道,孟擎嘯聽得扶額,笑道:

“皇叔,您請坐,朕與你慢慢道來。”

孟玄溯終于坐下,聽孟擎嘯一一講罷,方蹙眉望向那青年帝王:“嘯兒,原料你登基后,長進甚多;今日一聽,你這性子仍是惡劣,不但無改,反倒愈重。”

孟擎嘯無奈:“皇叔既來了殿中,便與朕飲上幾杯,如何?”

孟玄溯挑眉:“甚好。”

安月白身處結界,無法探察外界如何,便只得強自鎮定,又覺度日如年。

不知不覺,卻是又過了兩日。

古烈淵一行已然跪了三日三夜。待到這一日午后時,凌親王亦入了宮。

孟擎舟歸親王府時,本采買了諸多藍煙所喜之物,欲與她一道賞玩。

可他一歸府,便知現今謠言甚重,親王妃因此被圣上召入宮中,好幾日不得歸,便馬不停蹄趕了來。

小太監為孟擎舟通報了去,卻只得轉述孟擎嘯所言:“圣上有言,不見凌親王,又讓小的傳話,說親王妃一切安好。”

孟擎舟心中愈急,回首見古烈淵一行悉數跪去,索性于殿門外大喊:

“那般謠言,臣弟不信,皇兄又豈能相信?莫非皇兄之意,是要臣弟亦跪著求見么?”

殿中孟擎嘯不答,凌親王索性亦行至那五人身畔,一道跪了去。

孟玄溯望著此景搖頭。那日酒后,孟擎嘯要他不得提前去見安月白,他便亦未見安月白,只得令東方凌告知安月白,他會好生相勸皇上。

安月白聞聽東方凌傳話,只道知道了。現下里,她唯恐東方凌來傳話,恐是溫荊已歸京。

既無法聯絡云觴,那便只能希望溫荊已離境。至于孟擎嘯處,未知會她溫荊歸京,便是最好的訊息。

可安月白到底落空了。

又是一日將晚,東方凌卻來送安月白至圣上處。安月白不敢出言問詢,唯恐是那人已歸京。

不過幾里宮路,安月白卻已被冷汗浸濕。

不會的,西戎距京甚遠,如何這般快便能抵達?安月白這般寬懷著,到了殿門前,見著了古烈淵一行。

她長兄青年英武,短短幾日卻亦憔悴消瘦了。她淚意翻涌,又望向古婧靈等人。

古婧靈、莫棋仙與昭貴妃俱是幾日幾夜未曾洗漱,互倚而眠,疲態難掩,縱是神姿已亦心悴。

安月白又見凌親王于一旁跪著小憩,雙眼下俱是烏青,便知藍煙所嫁不負,登時傳意藍煙:

“凌親王早已入宮,皇上不見他,他為求帶你歸家,亦與我家人師門一道跪于殿前,現已過疲,跪著睡去。”

不待藍煙傳意歸來,安月白已踏入了殿中,身側東方凌退出殿門,孟玄溯進入殿中。

安月白眸光定定望向龍椅上的孟擎嘯,只見他停毫擱筆,對她道:

“可惜,你賭輸了,溫荊今晨已然歸京。”

甚么?安月白心底大涼,只覺身形一軟,被一旁孟玄溯扶住,又聽孟擎嘯道:

“不過,你我是賭溫荊認罪與否,因而還未決出勝負。”

聞聽此言,安月白已然冰淚頓下。認罪與否?溫荊又豈會不認罪。

“為著公平,朕特許你藏于龍椅后,一同聽審。”孟擎嘯又對孟玄溯道:“皇叔,你看好她。”

他話音方落,孟玄溯即刻封了安月白的啞穴,又封了她奇經八脈。他運輕功,攜安月白立于龍椅之后,又設下障眼法,使他二人得以隱身于殿中。

安月白心如死灰,聽得孟玄溯在其耳畔道:

“玥歡丫頭,我已設下隱身障。待會若你真失敗,我自會帶你二人離宮!”

聞聽此言,安月白心中又燃起幾分希望,望向孟玄溯時,淚眼中見他重重點頭。

而不久后,東方凌終于將溫荊帶了上來。

此殿是皇上的私殿,本就無多少人。東方凌帶上溫荊后,亦退出了殿外。

殿外那六人所在,亦被皇上設了結界。孟擎嘯不愿讓旁人擾他之樂。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荊聲起,卻是嗓間微啞,當是這幾日疲于趕路,音色甚疲。

安月白但聽其叩首問安,已不覺雙眼作痛,直痛入心。

方才她見著他上殿,已幾欲神志崩潰。長袍難掩他一路風塵,雙眸盡顯他身心俱空。

他雙眼已陷,唇瓣發暗,好似孟擎嘯皇權之手一壓,他與她便似大漠中的兩粒沙,被碾碎作塵,灰飛煙滅。

孟擎嘯并不令溫荊起身,只攜那御筆運內力向溫荊頭上一抖:

“大膽溫荊,你可知罪?”

安月白心提至嗓眼——見那御筆穿過溫荊掌印之帽,恍如刀鋒,直插入墻壁之中。

清冷一聲,溫荊之簪亦被擊碎,殘渣遍地;發再難束,頃刻發絲垂背,頹唐如囚。

而他面上,卻是一剎的心定之色,好似他早已料得會有今日。

他欲啟唇,安月白卻無力制止——他開口:

“臣知罪,臣認罪。”

若非孟玄溯扶著安月白,她此刻怕是已然跌坐殿上。淚意頃刻傾瀉而出,張唇卻不得吐露半字。

——你為何認罪?你又有何罪?是我先心悅于你,是我誘你至此,是我害你!

“皇上,此事與青藍無關,系臣一己私欲,覬覦其色,斗膽行惡。”溫荊一字一句,皆似凌遲之刃,劃得安月白心胸俱痛。

——為何與我無關,是我為一己之私,不顧天理倫常,為何卻要你承罪責!

“呵,果然。”孟擎嘯說罷,擲下一卷軸:

“你密室中,還藏她之圖,可見是你強迫的她。”

那卷軸跌落在地,一側滾開。畫中的安月白,含淚嬌嗔,勝卻世間萬物。

溫荊伸手去撈,將那畫軸凝視甚久,一面喃喃:

“是,是臣。是臣迫的她……”

他唇瓣翕動,恍若如癡如魔,終止不住將畫貼于胸口:

“是臣迫的又如何?!臣自那日自師父處見了她,便知她早晚都是臣的人——”

——不是的,不是……安月白心上淋油。

“臣不愿她回府,便派了小黎小棠去時時監視,她逃不出臣的掌心……”

溫荊望著那畫軸,眼白血絲盡顯,再出言已然嗓音盡啞:

“臣不愿她嫁予旁人,便找人替她上了轎,讓她一生都不得出紫宅!”

——不是的!安月白血淚無盡,是我一心要去尋你,是我找藍煙替嫁,是我當入地獄,卻為何你一一悉數攬過!

孟擎嘯冷眼望著溫荊,“你不過一介閹人,作至這般,竟也當是愛她么?”

聞聽此言,溫荊卻是身形一震,繼而梗了頸。

他深望孟擎嘯眼眉,卻是登時間下了淚,一面長笑道:

“這世上,臣不愛她,哪個愛她?——”

那笑容,半是噬心頹唐,半是強作猙獰,染了瘋意,已透瘋魔。

饒孟擎嘯識溫荊日久,一時竟亦不免看怔,卻聽得溫荊道:

“臣愛她愛到,想拉她去死。”

——溫荊,義父……您終于承認愛我了么?可你卻說謊!

——不是!!!安月白開始強力沖破經脈,不是這樣!

——你騙得過世人,騙得過皇上,卻騙不過我……安月白不由喋血。

“這是正朝,朕的天下!又豈會由你去害一介臣女?”

孟擎嘯喝道,下一刻已然踏上溫荊胸膛,“便是將你碎尸萬段,亦不會讓她為你陪葬!”

——不!!!

溫荊側頸噴出一口血,垂眸間,眸中安然稍縱即逝。

可不過一瞬,安月白與孟擎嘯卻已瞧了個分明。

——溫荊,我本就知曉,我于你心有多緊要……

——可你為何如此決絕殘忍?!若這世上無你,我又豈會獨活?!!

觀安月白眸色有變,孟玄溯即刻制止了她。正此時,聽得孟擎嘯鼓掌笑道:

“溫荊,朕本以為,你久居深宮,最為惜命,是個最規矩的。”孟擎嘯嘖道:

“可朕竟未看出,你竟能為她作至如此……”

“為一女子,竟不惜在朕面前作戲,演上一出龍背墻。”

“若非朕目炯心明,怕是真要被你方才之態蒙了去。”孟擎嘯說罷,回眸向龍椅處道:

“玥丫頭,是你贏了。”

安月白聞言,心中一松。

孟玄溯解了障眼法去,溫荊才見著那少女衣上點點血漬,眼白滲血,淚中帶血。

“阿白……”溫荊并未出言,只是作了個唇形。

不再望安月白一眼,他卻又即刻俯身向孟擎嘯不住磕頭。

淚汗濁身,魂顫心痛;

滴滴滴落,宛如泣血:

“皇上,皇上……是臣欺君,是臣之過,可她誠是無辜的,您……求您放過她罷!”

孟擎嘯示意孟玄溯解了安月白經脈中的束縛,和安月白的啞穴。

安月白身子一輕,即刻奔向溫荊處,卻又將至時跌倒。

“奇怪。”孟擎嘯搖頭,“朕何曾要你二人做甚么了?”

此言一出,安月白與溫荊俱是腦中一空。這須臾間經歷了太多反轉,他們竟一時無以思考。

孟擎嘯轉過身時,又露出了仁君之色:

“此事新奇,朕不過就是與皇叔打個賭,想看看你這等人,會否動情就是了。”

孟玄溯冷哼一聲,“嘯兒,你要嚇死他們么。”

溫荊聞言,下意識攬上安月白,“皇上,您……您不治我二人之罪?”

“這個么。”孟擎嘯傳東方凌帶了凌親王與親王妃入內,“朕倒是忘了五皇弟。”

那孟擎舟見了藍煙,哪還顧得上是在皇宮,二人即刻便擁在了一處。聞聽東方凌傳他二人入內,才忙不迭去面圣。

孟擎嘯將事情大略一敘,對孟擎舟道:“就是這般。你身畔的親王妃并非真古玥歡,皇弟你可還要她?”

“臣弟此生,只與她一人白首。”孟擎舟道,“不論她曾是誰,如今都已是吾妻,更是臣弟孩兒的娘親;望皇兄成全!”

溫荊與安月白心下一安,那廂藍煙已然潸然如雨。

“既是眾人各得其所,朕亦樂于成人之美。”孟擎嘯不禁笑道,又傳東方凌道:

“將軍夫婦與國師夫婦跪逼見朕,現已跪了三日三夜,已示懲罰;昭貴妃母子不忘宗族,勇毅陪跪,快快將其扶去歇息。”

孟擎嘯說罷,示意諸人都散了去,徒余溫荊與安月白。

“你為朕做事多年,朕本欲試你一試便圓了你們。奈何你方才為情亂智,竟還欺君,算是功不抵過。”孟擎嘯嘖道:

“罰你再為朕作幾年事,將小全子帶大后,朕再決定要否放你出宮。”

溫荊聞言,登時跪下謝恩,聲線幾乎顫抖:“臣謝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擎嘯一笑,又一指安月白道:

“她這丫頭,蠻族、韓邰、西戎、北利,四戰四智囊強醫,又親助雪兒產子,本應行賞。如今……就當是抵過了罷。”

安月白心石終落,淚再難止:“民女謝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哦。東方凌。”孟擎嘯喚道,“那黎棠二女,想來不適合再作紅翎,就剔除紅翎軍籍,改入奴籍,隨溫荊他們在紫宅當差罷。”

“是!”東方凌領命欲走,又被孟擎嘯喝住:“再去重取個簪子來,溫荊這般亦不好看。”

溫荊與安月白聞言,對視一眼,再謝皇恩。

“這幾日謠言甚囂塵上,無影之事皆傳得真假難辨。”孟擎嘯道,“將那造謠生事之人帶下去,審訊問刑罷。”

安月白心知,孟擎嘯所言正是碧春。

待到溫荊重新束發帶冠,孟擎嘯向溫荊安月白等諸人擺手道:“下去罷。這幾日總看你們這幾張臉,朕有些乏了。”

“臣遵旨——”

孟擎舟夫婦先行歸府,古烈淵夫婦、翟青夫婦一齊在宮門外候著溫荊與安月白。

出了宮門,安月白方覺呼吸自由。再見著親友等人,竟不自覺又來了淚意。

“姑娘。”有兩道女音喚她。安月白一回首,見著小黎小棠二人向他們走來。

真好。

這般,真好。

安月白忙拉了她二人之手,再走向古烈淵等人時,卻仍止不住眼淚。

“有驚無險,青藍,謝過諸位……”安月白欲行禮,卻教古婧靈、莫棋仙兩人拉起了。

“無妨,這是最后一次了。”莫棋仙笑道,安月白點頭,又聽古烈淵道:“你先隨掌印歸宅罷,之后得空再敘。”

古烈淵望向溫荊,點了點頭。從前,他總覺著,小妹與溫荊,恐是小妹更加情癡;可今日,他方知曉溫荊真心,更多出了幾分敬佩。

“……嗯!”安月白應下。

她轉過身,見得那人于轎前,待扶她上轎。她輕快幾步,行至那人身側,伸手入他掌心,輕柔坐于轎內,只覺恍如隔世。

那人回望諸君,迎著一片溫誠眸光,鉆入轎中,貼著那玉女坐于一處。

那少女安靜了半路,卻忽的貼上那青年耳畔:“您方才說,您愛我的。”

溫荊微赧,卻被她枕上肩頭:“這才多久,您不能不作數。”

“作數……”他低語,卻不由紅了臉,一時不知當笑當羞,“自然作數的。”

安月白抬眸,正跌入溫荊眼瞳,終于莞爾。

——她從來知曉的,他亦從未變過。

——從前如是,今日如是,將來,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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