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拐的酒量越來越大，往常吃晚飯時搞個小杯子喝上兩盅，可慢慢用上碗了，而且一喝就是兩碗，不喝趴下不上坑。

有天晚上，老拐獨自一個人喝，一直喝到半夜，喝得醉醺醺時把王大天從小窩里拖了出來。

王大天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問：

“大叔，三更半夜就去趕集啊？”

老拐靠在王大天身上，把瘦小的王大天靠得踉踉蹌蹌搖來晃去，老拐說：

“不……不趕集，找……找阿花……去，我……我一個人……去……去不了，你……你陪我去……我明天多……多給你幾文……錢……”

王大天知道阿花是小妓院的，當然是老拐告訴他的，妓院他可從未踏進一步。這段時間老拐一直悶悶不樂，他知道老拐想著糖葫蘆女人，可糖葫蘆女人不愿跟他好，愿跟自己好，老拐很痛苦。

王大天沒有理由拒絕老拐，這不光是每天老拐給自己錢去資助糖葫蘆女人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欠老拐很多很多，他突然同情起老拐來了，老拐是黃土埋脖子的人了，可他沒有屬于自己的女人。

王大天激動萬分，他挺直胸膛背起老拐。自從跟老拐挑菜以來，吃上結實的干上結實的，身子骨也越來越結實，打起精神鼓足勁頭背著老拐在黑乎乎的夜路上健步如飛。

老拐的頭耷拉在王大天肩上，他語無倫次不厭其煩地說：“人生難得一知己，知我者你大天炮也……”

黑更半夜敲了半天門，妓院的阿花姑娘披著貂皮裘衣終于露臉了，不過她身旁立著一位怒發沖冠的東北大漢，那大漢見著老拐就大罵：

“媽個巴子，老子睡的女人，你這個死老頭子咋不找面鏡子照照配嗎？吵死個吵，折騰老子一宿未睡好。”

老拐見自己想著念著心愛的阿花，剛才就被這么個臭男人摟在懷里，而自己還在外面干折騰，氣得肺都炸了，他上前想拉過阿花，可還沒捱上，就被那個大個子給摜倒了。

天色微亮的時候，還是老鴇小丹丹到鄰居王鐵匠家借了輛平板推車，一起幫王大天將手腳不能動彈，鼻青眼腫話都不能說的老拐抬上推車。

出了這樣的事情，小丹丹作為老鴇自然過意不去，她抱住老拐的頭直掉淚：

“老拐子，都怪我招呼不周，讓你受了這樣的罪，小兄弟，你可要照顧好老拐子，等他傷好了我一定讓阿花阿紅陪你們爺倆，不收你們一個子……”

小丹丹拖住老拐似乎有道不完的千言萬語，王大天知道老拐傷得不輕，他不敢耽誤，想推開小丹丹好上路，可她乘機拖住王大天到一旁湊近耳朵悄聲說：“大兄弟，回去跟老拐子說說，千萬別報官，更別說在我這兒給人打的。”

王大天問：“為什么，不說你這兒打的，我怎么向其它軍爺交代？”

小丹丹從袖里掏出一錠銀子足有一兩多，又勾住王大天的脖子以她們妓女特有的語氣輕聲輕語地說：“大兄弟，拜托了，我知道你與老拐的關系鐵，你說的話老拐子肯定聽，只要不報官，以后你啥時候來玩都可以，拜托了。”

王大天不由一陣惡心——媽的比我老娘年紀還大，嫩要弄造的像個黃花閨女，但他掙脫開老鴇的懷抱，卻拒絕不了那銀光閃閃的一錠銀子，因為他想到了糖葫蘆女人，她每天為幾文錢出賣自尊來養家糊口，她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她太需要錢了，如果這錠銀子能給她……他幾乎沒怎么細想就收下了銀子，他沒考慮自己收了這錠銀子在老鴇眼里意味著什么——意味王大天與老拐兩人的靈魂價值只有一兩白銀。

這一兩銀子太沉重了，王大天也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五兩銀子他背過，鍍金的玩意他也擁有過，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袋里藏了一兩銀子壓窒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頭上開始冒氣了，嘴里也大口大口地噴著白氣，他解開棉襖最上面那顆扣子，伸了伸脖子狠喘了兩口氣，可胸膛還是悶得很。

王大天推著在平板車上呻吟著的老拐，心里好不難過，剛才那大漢打老拐時，自己嚇得眼睛也不敢睜，只是聽著老拐被打得哎呀呀大叫，后來還是那個阿花有點良心，嬌滴滴地勸走了那大漢。不然，說不準自己也要遭殃。可老拐夠可憐的，原本只是心理痛苦，現在被打得不成人樣，生理更是痛苦萬分——想想可憐的老拐，他為了自己，連糖葫蘆女人也不泡了，還給自己錢去泡他喜歡的女人，可是自己為了要老鴇的那錠銀子，竟然答應勸老拐不報官，讓他白被打白受委屈……王大天呀王大天，你算是什么東西，還是人嗎？

然而，快回牢房時，老拐說話了，他聲音很微弱，王大天湊上去才聽得清，他說：

“謝謝你，大天炮，今天發生的事誰也不要說，人家如果問，就說我在路上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