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夢昔的馬速,一個小時就會趕回五營。現在才四點多鐘,時間富富有余,沈夢昔信馬由韁,樂滋滋地哼著歌曲,為又一次迎接了一個新生命而歡欣不已。
天空不知何時聚集了烏云,一陣冷風吹過,沈夢昔縮縮脖子,發覺天色忽然變得陰暗,云層似乎低得壓到人的頭頂。
她立即拍了下萌萌的屁股,“駕!”
萌萌撒開四蹄,飛馳起來。沈夢昔衣袂翻飛,她必須承認,騎馬比開車爽得多!
但是今天不是討論爽不爽的時候,她必須盡早趕回五營,免得被大雨拍在半路,這路上可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
右邊是還沒有開發的荒野,左邊是樹葉斑斕的野豬嶺,此刻勁風之下,發出刷刷的聲音,盡顯蕭瑟。
沈夢昔咬緊牙關,催馬快進。
云層里幾道閃電,追逐而至,幾秒鐘后一聲炸雷,似乎就在頭頂落下,沈夢昔幾乎以為是天兵天將下界,專門來捉拿自己的。
萌萌受到驚嚇,長嘶一聲,猛地尥了個蹶子,沒有防備之下,沈夢昔被掀下馬去。
她直接被甩到路基下面,昏迷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夢昔迷迷糊糊中聞到一股腥臭的氣味,還有雨點打到臉上身上,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野豬!”,她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個毛茸茸臭烘烘的長嘴。
是狼!
那狼似乎也被沈夢昔嚇了一跳,往后躲了一下。沈夢昔就抓住這一下的時間,朝狼頭狠狠刺了一匕首,那狼更快地向后躲去,沈夢昔發現,它的一條腿是瘸的。
孤狼,又是瘸狼,最是兇殘。
雨勢很大,幾乎看不清路面,沈夢昔暗恨自己沒有抓緊時間搞到一只Qiang,她迅速從武陵空間拿出一只滅火器,不待瘸狼撲到跟前,對準瘸狼噴去,狼被驚到,又被泡沫沖擊,不斷向后退去,沈夢昔迅速爬上公路,才站起邁步,就發現自己的左腳幾乎不能著地,肯定是傷了筋骨。
沈夢昔自嘲地笑笑:瘸子對瘸子,很公平。
那只狼,又老又瘦,肚皮深陷,毛皮凌亂,想來是很久沒有吃到食物,遇到昏倒的沈夢昔,正在試探之間,她就醒來了。
到嘴的食物沒吃到,自然是不甘心,它也看出沈夢昔有傷不能跑動,就站在五米遠的地方,跟沈夢昔耗著,沈夢昔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就等著她一旦倒下或者疏忽,就會猛撲上去撕咬吞吃。
沈夢昔這次沒有像上次遇到野豬時的慌亂,而是凝神視察了空間第五格的所有物品,然后隨手拿出一杯熱牛奶,喝了起來,又就著雨水吃了半根香腸半個面包,瘸狼幾乎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沈夢昔一笑,扔了半根腸給它:“吃完你就走吧,你是吃不到我的!”
瘸狼張嘴接住香腸,幾口吞盡。又瞪眼盯住沈夢昔,沈夢昔又甩過一根,香腸掉在瘸狼身后一米多遠,瘸狼撲過去用爪子按住,低頭咬著,混著雨水泥巴吃了起來。
沈夢昔趁此工夫,將越野車拿出,落在她和瘸狼的中間,汽車落地的聲音,嚇得瘸狼叼起香腸退后幾步,當它看到沈夢昔爬上汽車時,又追了過去。
沈夢昔關上車門,發動越野車,瘸狼的爪子在車窗撓著,沈夢昔一踩油門,疾馳而去。徒留瘸狼在雨中凌亂迷惑。
十幾年沒有開自動檔,現在駕車有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安全了,沈夢昔舒了一口氣。
但是,飯包有一天,是不是也會攻擊人類,也有可能被人類反殺,她心里微微的疼痛。
那么可愛的一團,現在應該是兇惡的大狼了。即便再見他們定是誰也認不出誰了。
她甚至悲哀地猜想,剛才那頭瘦弱的瘸狼,是不是就是飯包。她搖搖頭,不不,那頭是老狼,才不會是飯包,飯包才一歲多,正在山林里逞著英雄呢!
車內音響顯示,上次聽過的歌曲是馬修連恩的《狼》,她忍不住伸手點擊。
蒼涼而悲壯的歌聲響起,似乎可以看到狼群奔跑的身影,沈夢昔眼前出現飯包撒開四腳,在冬夜投奔向她的那一幕,外面是漆黑的荒野,這里原本就是野狼、野豬的世界,是人類搶占了它們的家園,成群的人類,擁有各種武器的人類,追擊獵物的時候,比狼還要兇殘。
沈夢昔無限感慨。
2001年她偶然在一家音像店第一次聽到《狼》,立刻就喜歡上了,花了32元買下這張馬修連恩的CD,她還尤其喜歡其中的一首《布列瑟農》。在沈夢昔的手機里,一直存著這兩首歌曲。
一首歌幾分鐘就唱完,沈夢昔卻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她的唇邊帶著笑。
快到五營的時候,沈夢昔停下車,下車,收車到武陵空間,遠處雨幕后有昏黃的燈光,有車來了。
大雨沖刷了一切痕跡,她左顧右盼想找一根樹枝拄著也找不到。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簡直寒到心里。
干脆坐在養路段修路的沙包上,晃動手里的手電筒。車很快駛近,停在了她的跟前。
車燈前盡是斜下的大雨,她冷得牙齒打戰,用手擋了一下光線,沒來得及看一下車牌,兩個人撲了過來,焦急地喊著:“孟繁西!”“哪里受傷了嗎?”
沈夢昔聽出是王建國和張營長,她指指左腳說:“左腳傷了。”
張營長蹲下就把她扛了起來,將她塞進解放車的駕駛樓,沈夢昔頭發滴著水,腳下很快積了一灘水,牙齒打戰發出咔咔的聲音,根本無法控制。
王建國從門邊的手扣里抓出一條毛巾扔給她,“別嫌棄!”
張營長說了聲:“啥時候了,還說嫌棄,趕緊擦頭發!”
沈夢昔沒擦幾下,毛巾就濕透了,放下毛巾,繼續牙齒打戰。沈夢昔脫下濕漉漉的外衣,兩個男的都有些不自然,沈夢昔沒再繼續脫,用手擰著身上的襯衫,他們兩個剛才下車,身上也濕了,仨人誰也沒有干爽地方。
“這場雨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張營長氣餒地說。”我們正在搶收,就看你那馬跟瘋了似的跑了回來,馬背上空著,嚇得我寒毛都立了起來,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跟你五叔交待!”
沈夢昔笑了:“我這不是沒事兒嗎。萌萌被雷驚著了,一個尥蹶子把我掀到地上,它自己跑回去了,我怎么追得上它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張營長心有余悸,又哀嘆:“這莊稼可咋整啊,機器開不進地里了……”
解放車很快開到五營衛生所,張營長揮手趕開王建國,二話不說把她背進宿舍,催她換身衣服,然后去團部,給她看看腳。
沈夢昔自己早檢查過了,后腦勺有個包,左手肘有擦傷,左腳踝輕微腫痛,腳可以左右活動,只是不敢沾地,她覺得骨頭無事,就拒絕了。“明天我自己去臨江醫院找郭大夫看看就行了,今天我自己擦點藥油,吃點感冒藥,其它的擦傷我自己就能處理。”
王建國說:“那你有事兒就大聲喊我,我就在車庫值班。明天早上我再給你找藥箱。”說完送張營長回家了。
沈夢昔換了衣服,大嘆一聲,趴到了炕上,狼口脫險了,今天的事兒還真是玄,晚清醒一會兒沒準兒就命喪狼口了。
危險還真是無處不在。
******
五天后,沈夢昔聽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她剛剛接生的那個小男嬰,夭折了。
那對年輕的父母,晚上睡得太死,早上醒來,四處找不到孩子,最后才在炕里的被子下面找到已經窒息的孩子。應該是兩人睡覺打把式,把孩子蹬到了腳底。
夫妻倆失聲痛哭,尤其是還在月子里的馬玉環,哭得死去活來。
沈夢昔聽了也很難過,自己親手接生的小生命,只在這世界上停駐了五天的時間,就離開了。
沈夢昔的腳踝是郭大夫治療的,他在幾個穴位揉一揉按一按,疼得她大汗淋漓,郭大夫拍拍手讓她下地踩踩,她小心翼翼地踩到地上,行走如常了,沈夢昔嘆為觀止,連連點贊。
郭大夫說大概是她摔到地上時腳先著地,挫到了,筋錯位了,正過來就沒事了,其它地方沒有大傷已經是非常幸運了。貼了一服膏藥鞏固,又囑咐這半月還是限制走路過多為好。
但她還是拉著張營長第一時間來到團部,就嬰兒夭折的事情,跟團長提出建議,在各個營部組織孕婦和育齡婦女進行生理衛生和育兒教育,同時也教授知青學會緊急救護知識。
張營長也同意沈夢昔的觀點:“團長,備戰時期,緊急救護很有必要。”
鐘團長想了想就同意了,決定農忙一結束,就組織全團學習。“行了,你放心了吧?回去養腳吧,要不讓你嬸子給你弄只豬蹄子?”
沈夢昔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的腳早沒事兒了,讓您費心了。今天的事情,謝謝您了!“
“這孩子,一有事就您啊您的。要是沒事,到了團部都不帶來看我的!”鐘團長笑著對張營長說。
“小西一直都可尊重您呢!”張營長一臉忠厚的樣子說,沈夢昔連連點頭。
鐘團長又是一笑,“今天的事情,可不是你孟繁西的事情,是我的事情,是全團的事情,你替我想到了前頭,我應該謝你才是!”
又上下看看沈夢昔:“野豬嶺那邊還是少去,去的話也要多幾個人,還是要注意安全。”
沈夢昔也是這么想的,就乖乖點頭答應了。
進入十一月,基本都進入農閑,各營組織全體女知青進行生理衛生教育,附帶又組織學習了傷口包扎、心肺復蘇等急救知識。
沈夢昔除了教授五營,還抽空馳援十營等幾個男赤腳大夫,不是他們抹不開講,而是女知青根本沒人去聽。
沈夢昔在忙碌中度過了1971年,充實而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