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昔拿著水壺去客運站值班室討了半壺開水,用圍巾包著暖手,找個墻角,借著書包遮擋,快速吃了幾個壽司,都是嚼了幾口趕緊咽了,轉了一圈,又坐回軍大衣身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氣質過分冷硬,他旁邊的左右兩個座位都沒有人坐。
剛坐下,就聽見一個驚喜的聲音喊著:“小姑娘!你怎么也在這里?”沈夢地抬頭,見火車上那婦女抱著孩子,正站在她不遠,她男人拎著兩個大包走過來,放下行李,沖沈夢昔身邊的軍大衣“啪”地立正敬了個軍禮:“營長!”
那營長站起來還禮,“張連長?!?
那男人禮畢轉身拉過婦女:“營長,這是我媳婦方小菊。小菊,這是我們孟營長?!?
方小菊局促地點頭叫著營長好。
“你好?!睜I長對著方小菊點點頭,“真是不巧,你來探親,我們營的汽車正好出了故障,在等配件,要不,你和孩子就不用擠客車了,只能委屈你們了。”
“不委屈,連長開會也是坐客車。”那男人立刻答話。
“別多說了,你趕緊去買票,車也快開了?!?
“是!”男人囑咐了幾句方小菊,就沖向了軍人售票口。
候車室不大,進來一撥人,孟營長另一邊的座位也有人坐了,孟營長讓方小菊抱著孩子坐他的位子,方小菊說什么也不肯,于是沈夢昔站起來,讓方小菊坐下,結果方小菊也不好意思坐到營長身邊,一時弄得四周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沈夢昔嘆口氣,真是難以溝通。
那個營長忽然看向沈夢昔問:“你姓什么?”
沈夢昔看看他,沒回答。
“你姓孟?!边B長彎下腰,笑著看沈夢昔,“對吧?”
沈夢昔看看水壺,水壺的背帶上用圓珠筆寫了個孟字。
“不是因為這個?!睜I長伸出一只手,食指幾乎要點上沈夢昔的鼻尖,她躲閃間聽得那營長說:“是因為,我是你五叔?!?
沈夢昔忘了躲閃,五叔?
“你爸叫孟慶仁,我叫孟慶嚴,你叫孟繁西?!彼豢跉庹f下來,“我有六年沒看到你了,你長高了,模樣沒咋變!”孟慶嚴開心地哈哈笑著,在沈夢昔的頭發(fā)上忽擼著。
沈夢昔張著嘴巴,呆住了,這還怎么逃跑啊,簡直是自投羅網(wǎng),自己是千挑萬選覺得軍人安全,才坐到了他身邊,沒想到一選選到了五叔身上。
沈夢昔有點灰心,她也不和孟慶嚴相認,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
方小菊和買票回來的丈夫,講述著這個神奇的事情,她丈夫也很驚奇,知道這個小姑娘還在火車上給了自己女兒餅干吃,更是對著孟營長連聲夸贊沈夢昔是個仁義的好孩子。
孟慶嚴忽然想到什么,收了笑容,嚴肅地說:“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你要去哪里?”
沈夢昔心里一聲哀嘆,終于問到點子上了。
“佛山?!?
“佛山?你為什么去佛山?”
“因為是終點。”
“你?你爸媽知道你出來嗎?”
“離家出走?!?
“胡鬧!”孟營長一聲吼,引得全候車室的人都在看他,又壓低聲音,“我剛從雙河村回來,他們說你還好好的,怎么就鬧著離家出走了呢!”
去佛山的客車開始檢票了,沈夢昔被孟慶嚴拎著上了客車,原來他們也去佛山,還真是巧了。
客車路過郵局的時候,他請求司機停車等他五分鐘,飛奔進郵局,沈夢昔知道他肯定是去發(fā)電報了。
逃跑計劃徹底失敗。
孟慶嚴回到車上,連聲跟車上的乘客道歉。
他坐到沈夢昔身邊,轉臉看著她:“人不大,膽子不小?!?
沈夢昔縮著脖子,靠在椅背上睡覺。
她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路,醒來的時候,腦袋靠在孟慶嚴的胳膊上。
到佛山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北風呼嘯,估計氣溫得有零下30多度。一下車,感覺身上就凍透了,人馬上就縮成一團。
有兩個戰(zhàn)士到客運站去接站,幫著張連長拎行李,張連長抱著女兒,孟慶嚴要抱沈夢昔,沈夢昔掙扎著要自己走,孟慶嚴不容拒絕,一把抱起,把她裹在自己的軍大衣里,咯吱咯吱踩著雪走了。
到了營部,吃了一碗高粱米飯,喝了一碗蘿卜絲湯,沈夢昔恢復了精神。方小菊夫婦飯后去住了軍人招待所,她也想去,被孟慶嚴制止了,“你去干什么?你自己敢住一個房間嗎?”
“我敢?!?
“敢也不行?!泵蠎c嚴手一揮,“跟我到辦公室湊合一宿,明天看看給你找個人家借住?!?
直男!沈夢昔翻了個白眼。
孟慶嚴抱了一床被褥到辦公室,他的寢室就在辦公室的里面,有兩組文件柜擋著,權當套間了。
結果是,沈夢昔睡的辦公桌,因為她矮。
桌子上的東西都搬到窗臺上,鋪了褥子床單,又卷了孟慶嚴的一件軍用秋衣當枕頭,展開被子,孟慶嚴滿意地看著,囑咐幾句就出去處理事務了,臨走還鎖了門。
沈夢昔坐在椅子上,這才七八點鐘,她睡了一路,現(xiàn)在根本睡不著。
她拉上窗簾,坐好,閉上眼睛,將武陵空間的東西簡單清理了一下,在火車上她就想好了,要在錦芙商城的一樓大廳里,清理出一片空地,按九宮格分類存放一些物品。
她準備暫時將自己的物品分成九類。
第一格放醫(yī)用品。她在藥房里取了一些紗布、酒精、創(chuàng)可貼,以及常用的感冒藥、退燒藥、止瀉藥、消炎藥。
第二格放食物。她在超市里各取了幾箱瓶裝水、方便面、壓縮餅干、饅頭、香腸、水果。
第三格放服裝。她在童裝區(qū)找了幾雙普通的棉鞋,幾套內衣,又在運動區(qū)找了小碼的羽絨服,運動褲。帽子手套也準備了一些。
第四格放書。她只有一本《莊子》,又隨手在書店找了《中國地理》、《中學歷史》、《家常菜譜》。
第五格放武器。她有一把蒙古刀,狀似匕首,鋒利無比。又在超市里找了一把菜刀,一把水果刀,一個大搟面杖,又在大廈警衛(wèi)室找到一個保安用的警棍。
第六格放錢物。她還有不到三十元錢,糧票三十五斤。
第七格放器材類物品。暫時放了一臺汽車(她在地下停車場又發(fā)現(xiàn)一臺越野車)、在商城經(jīng)理室發(fā)現(xiàn)一個平衡車,在體育用品區(qū)拿了輛自行車,一個游泳圈,一根三十米長的救生繩。在文化用品區(qū)找到指南針,又找出幾個筆記本、一包A4打印紙,幾只簽字筆、鋼筆和鉛筆。又在鐘表區(qū)找了一個石英鐘,一只女式手表,一塊運動手表。又找了一個太陽能手電筒,一只哨子。
第八個放雜物。她在超市里找了衛(wèi)生紙、衛(wèi)生巾(暫時用不上)、濕巾、毛巾、香皂牙膏等生活用品。又找了一瓶百雀羚潤膚霜。
第九格放紀念的舊物。兩個皮箱,一個手提包,一個蛋糕,兩根蠟燭,一個手機。一臺汽車。另外還有奶奶的大褂,一副嘎拉哈和一個海拉爾的信封。
沒有心情仔細處理,沈夢昔出了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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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來打量著孟慶嚴的辦公室,辦公室簡單整潔,一個辦公桌兩把椅子,桌上一個臺燈,兩部電話、一個杯子已經(jīng)挪到了窗臺上,窗簾是墨綠色的。墻上挨排貼著幾個保密條例之類的鏡框,一個流動紅旗,屋子中間橫著兩組綠皮文件柜,將長方形的房間間隔成兩間,不特意繞過去,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單人床。白床單,綠軍被,內務整潔標準,一條武裝帶順在被子旁邊嚴陣以待,這種武裝帶和背包帶一個質量,只是略寬,兩頭帶著金屬扣。床下一個綠皮矮柜,旁邊整齊擺放著兩雙鞋子。床腳處墻上釘著一個木條,上面有四個掛鉤,用來掛衣服和帽子。另一邊的墻角釘著兩層三角木架,刷了白油漆,下面的放臉盆,上面搭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白毛巾,上層放著一個軍綠色牙缸,里面一個牙刷一只牙膏,都是一個方向的傾斜著。
看了這個房間,整理控沈夢昔表示敬佩,自嘆弗如。整個房間,似乎除了自己和那套剛搬來的行李,別無雜物。
孟慶嚴處理完連隊事務,返回辦公室的時候,熄燈號響了,電燈閃了一下,又亮了起來。見沈夢昔還坐在椅子上,就說,“快準備就寢吧,晃電了,一會兒要熄燈了,現(xiàn)在物資缺乏,八點就熄燈?!?
沈夢昔脫了鞋子外衣,爬上辦公桌,蓋上被子,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會兒電燈滅了。
“想你奶了是嗎?你是不是火車坐過站了?”孟慶嚴忽然說。
不用沈夢昔回答,他繼續(xù)說,“我回去祭拜了你奶奶。”
“她幾年沒見到你了?”沈夢昔忽然開口。
“六年?!泵蠎c嚴不假思索地說,“六年。我總以為孝順她的日子還有很多?!鄙驂粑粲浀盟氖逡策@樣說,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無視家中親人翹首企盼。
“你離雙河村就這么近,六年都抽不出一天的時間讓她看看你?”沈夢昔語氣嘲弄。
“我是六零年才調到佛山縣的,之前不在這里。我真的是抽不開身,你是孩子你不懂。我只在當兵第三年回家探親一次,回來讀軍校提干后一直非常忙,全國各地執(zhí)行任務,即便路過伊市也不能回家。”孟慶嚴苦笑,“我跟你說這么多你也不懂,你爸他們都在罵我吧,你奶奶大概也在罵我?!?
“她在最后一刻只想著我,沒有想過你?!鄙驂粑粽f。
孟慶嚴沒出聲。
“我大概也理解你的職業(yè)特殊性,你現(xiàn)在在這里不就是和對岸有關嗎?”沈夢昔又說。
“你懂這個?”
“不懂。猜的,專家撤了,街上的老毛子都沒有了,去年鄰居郭姨的丈夫也帶著大兒子回國了?!?
“你奶奶最后真的沒有問起過我?”孟慶嚴不想和她談論敏感話題。
“我不知道。我也只見了最后一面。她之前帶我回齊市說過寒假,結果偷偷自己回了雙河,我半夜醒來去火車站找她,車開走了,回家途中孟繁南推倒我,我磕了腦袋,回家昏睡不醒,醒來都過了好幾天了,后來家里接到電報,讓我速回,我趕到家,她只說了一句‘好好跟著你媽’,就咽氣了?!鄙驂粑粽Z速平緩地訴說,像是說著一件別人的事情。
“你離家的原因是不是你媽和你姐對你不好?”
“你到佛山不可能是來找我的,你來這里干什么,不會是要過界吧?”
“還是你忘記在伊市下車了?”
“小西,孟繁西?”
毫無回應,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孟慶嚴在黑暗中無奈地笑了,閉上眼睛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