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卯中時分冬日的朝陽緩緩升起、照亮地壇外的林間時，仿佛一切都和隆慶元年沒什么變化。

卯時，氣陽。刑部營造局就選擇在卯末開工，為的就是避陰氣。但是既便如此，王定國知道，刑部營造局的陰氣仍然不能除盡。

“來者何人？”

“兵部下轄駕部令史王定國，有急事求見原神機大營造。”說著，王定國掏出自己的腰牌。

營造局，就是大明的新式官營企業，下轄工廠不等。

而刑部營造局則比較特殊，本質上來說，這里是一個工廠式的監獄。而這個監獄對外則有一個代號：

【詔獄】。

也難怪那個“大營造”會在這里。

“是貴客來了，大人隨我來。”

衛兵安排獄卒帶他進了這個大工廠，打開一扇常年關閉的銹蝕鐵門，那里面是水泥和玻璃的世界，外界是明是暗與他們無關。刑部營造局與外面是隔離的，只有通風口連接，沒有窗戶，終日只有慘黃色的白熾燈照亮著工廠。

灰色、鐵紅色、黑色、墻灰白，這就是刑部營造局的顏色。

就連刷在墻上的標語——不貪不奪、靜坐思己……等等，那也是血紅色的大字，十分醒目。

至于聲音，主音是機器的轟鳴，夾帶著似有似無的、從地底傳來的鐵鏈拖地聲。

王定國沒來過這里，準確來說，他既沒有進過大牢，也沒有做過獄卒，這是他第一回近距離接觸監獄。

“王令史，這座監獄是刑部改建的新詔獄，但凡得罪了大權貴的，都被下監到這里。”

“你們刑部營造局的貨……”

刑部營造局里的犯人們，主要造一些各種機械部件，例如駕部營造局一廠的機車輪轂，一個大的進貨商，即是刑部營造局。

“好說，王令史，您缺多少，我抓緊叫這里的人們趕！”

“倒是不缺，你們注意著點就可以了，像供貨時間、質量什么的，別出了差錯。”王定國說到。“哦對了，你們刑部缺車的話也盡管說吧，我看看能不能從賬上抽輛轎車出來……”

“哪家的？”

“當然是駕部產的啊！駕部產的，還能有次品嗎？”駕部令史夸耀道。“人呢，勞煩帶我去吧！”

走了一刻時的路，營造局的工作人員把他帶到了一間小破屋里，只有一張生灰的朱漆木桌和兩個朱漆木高凳。其余的，只剩下墻皮剝裂白墻了。

“不想您匆匆前來，未曾置備酒食。您等我一下，我把人叫過來。”

官員說著，往門外跑去。過了幾分鐘，遠處響起一串鐵鏈叮當聲，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最后，那個聲音進了屋，那是一個驟然身陷囹圄，卻仍舊帶著一絲傲氣的瘦漢子。

那聲音是從他腳上的腳鐐傳來的。

“怎么著？來關心兄弟啦？”大營造輕蔑地問到。

“你可真是個人，啊？”王定國譏諷到。“青茶案都弄不住你，反倒是萬歷三年，讓錦衣衛把你拿住，交了刑部！”

王定國說完，從兜囊里掏出來一樣東西，那是和女孩一樣的短劍。

“這東西，我在監武試考的時候，發現一個女孩身上有。”

大營造拿起這把短劍，只看了一眼，馬上就認真起來了。

“這東西叫元靈刃，簡稱靈刃。”

“干什么用的？”王定國看到大營造神色緊張，知道事情不對勁。

“神玉能夠造能，而這樣東西，能夠把神玉的力量發揮到極限。”大營造說。“三法司給我定罪，就是私造元靈刃。”

“那東西有什么用？”

“用了這東西，能行法術，不必再依靠神機，此物成于成都一高人，這是連白圭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大營造說。“竟然有人用這個，看來今年水真深……”

“你打算怎么辦？”

“你想辦法，讓我出去，我要去國子監探一下底細。”大營造說。

“難。”王定國搖了搖頭。“我目前的關系，我沒法把你調出來。”

大營造泄了氣，坐在原地。

“您女兒叫什么來著？”

“我叫張楓，我女兒叫張若清。王令史，我女兒要是過了武試關，務必要給她一個照顧……”

王定國愣了一下，隨即作揖而去。

這是武試第三天。這一天，停在地壇吃灰的機車開始啟動了。

二十個人，沈鐘第一位。

也包括那個女孩——張若清。

朱羽是第四十個到的，沒有趕上機車。

對于沈鐘而言，一樁大事，似乎就這么落定了。

但是那個信口開河的機甲兵——特進光祿大夫，卻意外地被祭酒叫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