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鐘伶俐發現顧長林和前妻糾纏不清后，便拒絕與顧長林見面。不論對方如何哀求討饒，她都始終不為所動。

（本以為對方是個值得交往的對象，卻沒想到在那陽剛的外表之下，竟然也有如此虛偽軟弱的一面。）

每念及此，伶俐心口便一陣抽痛，甚至連呼吸都發酸發脹。說來也奇怪，忘記一個與自己相識不久的人竟這么難！

然而，嫉惡如仇的雅意對此事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伶俐的意料。她既不驚訝，也不憤慨，甚至還勸伶俐放寬心，認為只要顧長林與前妻斷絕來往，一切就該既往不咎。

“伶俐，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你在家里呆得太久了，在感情方面還是初戀思維。據我所知，大多數男人和前妻離婚后都會保持一定程度的性關系。像你這種一離婚就分得徹徹底底的人，呃，還是少數。”

“我想要的不過是份簡單的感情，難道這也錯了？”伶俐為之氣結。

“錯當然沒錯。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當你越了解人性，你就越會發現在這個世上純粹的感情才是極其罕見的。比如，夫妻恩愛、父子情深、兄弟齊力...總之，不論是誰在成人世界追求純粹的情感，都注定會失望。”

不敢想象，這么現實的調調居然能從雅意嘴里說出來。上學的時候，雅意常常給人一種比同齡人要幼稚得多的印象。天真單純如雅意，如今也變得面目全非。

伶俐晚間躺在床上或是白天的閑暇時刻，一想到此事，心弦就禁不住震顫起來。

眼下，連自己也迷茫了——到底是哪出了問題，為什么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上學的時候老師明明教我們做人要愛恨分明，當斷則斷。為什么兩個人都離婚了還會發生關系，既然分不開為什么又要離婚？

...

屋漏偏逢連陰雨。母親接二連三打電話告訴伶俐，外婆的病情越來越重。現如今外婆已自知時日無多，連求神問藥的心情也失去了。

老人家在得知病情后依然對人世戀戀不舍，既然大醫院沒了出路，便把精力轉向了民間的“靈藥、偏方”。今天上山求個菩薩，明天到氣功大師那討包“神藥”。家里人明明知道對方是個騙子，但禁不住老人那哀求的眼神——“萬一有效呢？”抱著這類似于中彩票的心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送”錢出去。新藥拿到手，外婆立即神采奕奕感覺到希望；幾副藥下去病情未見好轉，精神又隨之枯竭。很快，病友圈里又會出現新的偏方，于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嘗試...

成年以后，伶俐慢慢意識到，人生在世有時候必須做些無用功。明明知道外婆得的是絕癥，但是作為家屬不能不給她治；明明知道普通人考公的勝算不大，可還是要去考；明明知道這段感情不會圓滿，可還是想要去嘗試；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資質有限，但還是要設法好好培養。成年人的生活似一場無意義的戰亂，明知道會輸卻依然要勇敢應戰。

所以，伶俐心甘情愿地將這些日子起早摸黑賺來的錢、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通通送給那沒有希望的希望。

不過，想得開是一回事，心理調節又是另外一回事。經濟損失、情場失利，以及考試臨近帶來的壓力，再積極樂觀的人也不免變得郁郁寡歡。如此一來，飲食失了秩序，睡眠亦大打折扣。不過十來天的光景，伶俐便眼圈發黑、嘴唇起皮、臉色發白，就連柔順的頭發也失去了光澤，變得干枯毛躁。

話說，若是歲月靜好，哪個女人不是貌美如花？

這天傍晚，伶俐因為給公司同事對考勤表耽誤了下班時間。她飯也顧不上吃，騎著個共享單車急吼吼地往澳力英語趕。

（還好，只遲到了5分鐘。希望老師不要生氣。）

待氣喘吁吁地沖到教室時，卻發現顧長林和Oliver老師正在輕松地聊著天。

“鐘小姐，你的私教課延長到了明年的八月底。照現在的學習進度，到明年的八月底，你的英語水平能過四級。”Oliver老師眨巴著快活的圓眼睛。

伶俐看了Oliver老師一眼，又看了顧長林一眼，心里既高興又尷尬。

（顧長林總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可是，自己心里卻依然有個不大不小的疙瘩怎么也解不開。）

顧長林滿眼含笑地瞅著她，像過去那樣用手指尖輕輕地觸摸她的臉。不料，伶俐卻身子一閃，眼神冷漠地拿起課本端坐在課桌前，仿佛眼里壓根就沒有顧長林這個人似的。就連Oliver老師也不免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顧長林當著朋友的面吃了癟，一言不發地走出教室。

聽著身后遠去的腳步聲，伶俐面上雖然裝得無動于衷，心里卻是說不出來的難過。她當下打定主意，如果顧長林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一定原諒他。

下課后，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精神剛一放松，肚子就餓得不行。走在大街上，盡管四處燈光璀璨，可是城市的繁華卻跟自己沒有多大關系。她走進樓下的豬腳飯館點了一份簡餐。盡管不停地往嘴里塞著豬腳飯，可心里想到的卻是與顧長林一起吃燒烤的情景。

（作為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假如感情生活純潔無瑕，未免讓人覺得可笑。）

這樣一想她的心里就好受多了。她胸有成竹，再次下定決心如果顧長林再來找她，她就提出一塊去市政公園散步。現在正是秋高氣爽、金桂飄香的季節，他倆可以肩并肩地在花叢中轉悠。屆時，她要巧妙地挽住他的手臂，閑閑地聊些家常，把那難堪的一頁輕輕翻過去。

這么想著的時候，伶俐一刻不停地翻看著手機，卻沒有看到自己期待的內容。

翌日，外面在下雨。伶俐起床后頭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機的消息提醒和來電顯示——均是空白。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如此。

好幾次，伶俐急得跟百爪撓心似的，打定主意要給顧長林發條信息。這本是世界上最輕而易舉的事，然而在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手指卻不聽使喚地退縮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殷夢竟然打電話過來了。本以為是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料殷夢卻在電話里氣哼哼地說，她如今跟顧長林已經一刀兩斷，今后他愛找誰找誰...

（如此看來，或許顧長林有了新目標，在做其它打算吧。自己真是沒出息，窮心未盡色心又起。考試都沒底，還惦記著感情生活？還是先活下來再說吧。）

不知怎地，伶俐的內心深處仿佛感到：有什么東西飛來了又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