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封都
- 風波渡
- 桑邏
- 2292字
- 2021-04-17 20:20:07
一路舟車顛簸,終于是到了這京城地界,上次站在這里,還是七八年前,城墻上的灰黑色更深了些,風起雨落,交疊更替,這厚重的城墻,承載了太多人的欲望與性命,染上了太多人的血。
尹梅側從馬車窗簾縫隙,朝外瞧著,商鋪集市,一如既往的熱鬧,城東的那家花糕店居然還在,門匾舊了些,香氣味道依舊熟悉。
“停下?!币穫认蝰R夫招呼。
他差遣了隨從買了一些糕餅,放在手心,淚眼婆娑,以前出宮的日子,也是像這樣的,買上好幾份,帶回去,分享給母親和小妹。
“到了?!蹦邱R夫招呼。
到了,城中最熱鬧繁華的地界,也是各路官賈歇腳尋茶的地方。
尹梅側訂好了房,放下行李居然開始捯飭起他的棋盤。
隨從不解:“現在晌午好時候,先生不去做買賣,竟在這兒捯飭起棋盤來了?”
尹梅側笑言:“買賣嘛,靠緣分,時候到了,買賣自然就來了?!?
隨從不解,這人驅車百里,從邊陲小鎮趕往京城倒騰茶葉買賣,竟不趁著人來人往的好時候趕緊拉生意,竟然玩樂開來,該說他是不務正業玩物喪志呢?還是勤奮刻苦不畏難呢?
隨從搖搖頭,走開了。
尹梅側并無辯解,起身到客棧樓下叫了壺茶水,支起棋盤,開始布局。
一人好奇湊上前來,尹梅側笑而不語,自顧下著。圍觀之人越來越多,紛紛討論破局之法,有人躍躍欲試,請求對戰。
尹梅側應邀,時至傍晚,竟沒有能與之匹敵者,一時間客棧嘩然,眾人嘆道:“公子師承何人?棋藝如此了得?”
尹梅側客氣道:“年幼時家父所教,承蒙各位謙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直至客棧打烊,還未出現能和尹梅側棋盤周旋者,眾人未盡興,囑咐尹梅側明日舊地再約。
尹梅側應戰。
次日,那昨日對戰者邀請來棋藝更高者與尹梅側對戰,氣勢十足,勢在必得。
尹梅側依然不緊不慢,一子起,一子落,言笑盈盈。
眼見著又一個敗下陣來,圍觀者拍手叫好,戰敗者連連嘆息,客棧一時間熱鬧非凡,引得路人側目觀望,更有人排隊等待一戰。
不出三日,整個城街棋藝愛好者紛紛尋聲前來,企圖一觀究竟。
這天,尹梅側依舊和眾人下棋,下棋者被眾人包圍,三層又三層,忽然一陣推搡,圍觀人群被破開一口,一聲呵斥間眾人散去大半。
只見一錦衣玉帶,氣質非凡,年歲約莫十二三歲的公子走上前來,看這架勢,不是顯貴,便是國親。眾人怕惹上麻煩,紛紛散開了,只留下尹梅側,依舊閑敲棋子。
“你就是最近所傳的棋圣?”那公子開口便問,有些咄咄逼人。
“只是街頭游戲罷了,不敢稱圣。”尹梅側答。雖見這小子氣勢逼人,尹梅側也并未失了禮數,起身抬手,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那小子見這人禮數實在周全,給人以春風秋澗之感,一時驚覺自己有些許失禮,便也欠身回禮。
那小子表明來意,原來也是一棋藝愛好者,聽聞此處有棋藝高超者,一連三日戰無不勝,一時好奇,便來一觀究竟。
尹梅側再次應戰。
眾人又紛紛圍觀上來,屏息駐足,似乎是自己參戰般緊張。
自尹梅側開盤下棋之日至今,已經有六七日,能和他糾纏許久的人,竟是一個乳臭未干還未及冠的娃娃。
眾人紛紛感嘆這是神童的同時,又為尹梅側捏了把汗。
“吃。”白子落,黑子徹底被圍死了。
尹梅側笑眼望向那小公子:“這一局,公子輸了?!?
那小公子并不惱,只起身拱手:“先生果然堪稱棋圣,后學嘆服?!?
尹梅側謙讓:“公子年歲尚小,已有如此才學,前程不可估量。”
那小公子垂眸,眉眼間竟是些許落寞,忽又抬頭:“城西設有招賢臺,以先生之才,何不前去一試,搏個好前程?!?
尹梅側言笑婉拒:“不才逢盛世,恐負賢者意。在下無甚才學,只是這盛世容得下我罷了?!?
那公子欲再邀請,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留下腰間一塊佩玉,囑咐尹梅側若有有意愿去招賢臺,可以把這沒玉佩展示與主審官。
尹梅側收下,一再送別了這公子,又招呼了一壺新茶,繼續同人下棋去了。
已是夜半,封都不同于申城,這會兒的申城怕是已經一片寂靜,盛林夏青那幾個白天鬧騰的家伙這會兒應該也是睡得安靜。
連續幾天與人博弈,頸肩酸脹到快要折斷,尹梅側收拾好準備歇下,過兩天估計就要來活兒了。
“還躲著呢?出來吧?!币穫确畔率种械臅?,自顧擺弄著書案。
房梁上掉下幾點灰塵,卷起一陣輕風,吹動案上的書卷。
定眼望去,鬼目不知何時出現客房正中,衣服上還沾有灰塵,想來是從房梁上翻下來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上來了?”鬼目還是面容冰冷,但眼神卻透露出不可置信,自己明明已經很小心了,自己不可能被發現。
尹梅側繼續擺弄著書案:“我可是申城君,你確實身法獨奇,但瞞不過我?!?
“你什么時候發現我跟上來的?”鬼目追問。
“從我出門你就沒有離開過我?!币穫却?。、
“你回去吧……”尹梅側道,“別跟著了?!?
鬼目沉默半晌,道:“你不是來京城販茶的嗎?現在這又是做什么呢?”
尹梅側還要瞞他,并未告訴他實情,只又勸了他回去。
鬼目雙眸黯然,一時失落,良久,開口言道:“我大概已經知曉你想要做什么……”
“既然知道,你就更應該回去。”尹梅側怒道。
“你說過,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惫砟孔费浴?
“你只需安靜在風波渡待著!”尹梅側輕吼,“你又何必趟這渾水!”
“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單打獨斗!”鬼目緊追不舍。
“你身上還背著段亦樓的案子,這京城,你是呆不下去的!”尹梅側還要勸他。
“我可以像伯長松那樣,做影子殺手!”鬼目哪還聽得進去勸,鬼目幾乎全然忘記過去的一切,忘卻了童年,忘卻了家人,只記得仇恨……這兩三年在風波渡的光景,他感受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溫暖。他開始依賴眼前這個,真正擔心他安危的人,他大概猜到尹梅側進京是來復仇,這條路怎樣的兇險,在他拿起尖刀抹向第一個敵人的脖子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想報仇,也想保護尹梅側,他想跟著他……
“胡鬧!”尹梅側依然回絕,這是條死路,他不會讓他們幾個任何一個跟著。
鬼目有多執拗,尹梅側向來知曉,他勸不動他。
鬼目依然跟著他,躲在他自以為尹梅側不會發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