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梅側決定動身回京,開始打點風波渡的一切。
風波渡雖然不怎么盈利,但勤于經營,也是夠這幾個孩子過活一生了。
幾個孩子中,盛林年紀最長,性子也最為沉穩,已經足夠撐起來這個茶樓了,但他還是不放心的緊。
尹梅側將進購茶葉的渠道、賬本、倉庫的鑰匙一一交付于他:“盛林啊,尹哥哥我呢要出一趟遠門,幾個孩子里你是哥哥,要看好茶樓,等……等我回來?!币穫冗呇哉Z交代著,邊收拾著賬臺。
幾個孩子低著頭,并不言語,從進來這風波渡,尹梅側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
“是我們……我們惹你生氣了嗎?為什么突然就說要走呢?”夏青哽咽道。
“哎,哎,不是要走,不是要走?!币穫纫彩巧岵坏玫模姴坏盟麄兛?,慌亂解釋著。
“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把我們扔到茶樓里,自己偷偷跑掉?”夏青泣不成聲。
夏青是苦命的、被丟棄過的孩子,被尹梅側撿回來的。
他已經被丟棄過一次了,他害怕離別,害怕自己信任的人,告訴自己乖乖等著,卻再也在人群里找不到他的影子。
尹梅側動容,撫干夏青面頰上的淚珠:“真的,在家等我,就出去一段時間哈,你尹哥哥什么時候騙過你。”
夏青“哇!”的一聲哭的更大聲了:“你哪回不騙我?!你是不是又騙我……哇……”
“呃……呃……”尹梅側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想想自己之前騙小孩兒吃飯,騙小孩兒習武,騙小孩兒喝藥,有些悔不當初。
“真的,就是出個遠門,你在家好好聽盛林鬼目哥哥的話,照顧好阿筠妹妹,好好等尹哥哥回來?!币穫扔行┬奶摚衷隍_小孩兒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甚至這回他要撇開自己申城君的身份,從此和風波渡再無關系,才能保證他們幾個的平安順遂……
經此一別,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尹梅側這個人。
好在是哄住了幾個小朋友,讓他們幾個各自回房休息了。
“真走???”沈丘山背對著他,眼尾間竟是有些濕潤。
“嗯,走了?!?
“你沒有心!”沈丘山嗔怨,“這么幾個潑猴子全都甩手給我?”
“好好經營,上次朝廷賞賜的錢還存在地庫里呢,拿去養孩子?!?
沈丘山也不理他,自顧摘著籃子里的草藥。
尹梅側嘆了口氣,走上去笑著搖晃沈丘山的肩膀:“沈兄,秋山兄,好秋山兄,就當再幫我一回,來世為牛!做馬!報答你……”
“少整這些有得沒得,咦~”沈丘山嫌棄地彈開尹梅側的手,“話說回來,你什么時候起身?。俊?
“我的’護身符’你制好了嗎?”尹梅側問。
“好了,什么時候要?”沈丘山道。
“帶我去看看吧?!币穫却?。
兩人走出院落,忽地一只白色的鴿子從上空飛過,尹梅側抬頭望,只覺得月色襯著鳥禽,如畫般的水墨色,心中感嘆自己以后是否還能欣賞如此這般的好光景。
沈丘山瞧那鴿子隱于月色中去了,忽地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來,還差一點,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給你看個完美的?!?
尹梅側抬頭看月,驚覺時辰已晚,便不再叨擾沈丘山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一清早。
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亮,阿筠的哭聲便震落了房頂的積灰。
“怎么了?怎么了?”尹梅側匆匆忙披起外衣沖到院子里,見竹筠一身炭灰,一臉黑,再加上眼淚鼻涕一抹。整個一個小花臉。
盛林夏青鬼目望著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有沈丘山坐在那兒唉聲嘆氣直拍大腿,言說怎么生了個這樣的姑奶奶。
“這是怎么了?”尹梅側問道。
“阿筠又偷偷跑進沈大夫的密室,又炸了……”盛林告訴他。
“嘶~”尹梅側無奈撇嘴,“難搞哦?!?
尹梅側忽然想起了什么,“沈兄,東西呢?”
“還東西,啥也不剩了,自己去看吧?!鄙蚯鹕綌[擺手,聲聲哀怨,叫苦連連。
尹梅側暗道不妙,急急忙走向沈丘山房間,果不其然,整個屋子都是焦糊味兒。
密室門打開,尹梅側找到放東西的盒子,整個漆面已經碳化,再打開看盒子里的仿皮,已經是皺縮起來了。
尹梅側此次進京,他要以四劍門主導者的身份前往,換張面具,又開始了新的人生。
那場大火,燒掉了晏庭風的身份,直至現在,臉上脖子上,還有沈大夫都未能抹去的隱隱疤痕。其實他的樣貌已經和原來幾乎兩異了,只是火燒的隱隱痕跡,他要抹去和原來的任何關聯。他要靠著這幾張假皮遮掩住自己暴露在外的燒傷疤痕,手上的,臉上的,脖子上的……現在的他,要和那場大火沒有任何關系。
假皮用久了會變色,他要多準備些,只是現在……
“如法炮制,再做出來一個,需要多久?”尹梅側問道。
“做這個的材料還剩有不少,再找一些用完了的材料,大概需要三兩個月吧?!鄙蚯鹕酱?。
“三兩個月?太久了,太久了……”尹梅側喃喃道。
沈丘山望著他:“或許再等等,是件好事,你的心境,現在是不是有些虛浮,有些急了?”
尹梅側垂下眼眸,努力使自己放空下來,是的,自己是有些急迫了,自己恨不能馬上去索了那些個人的性命。但是,欲速則不達,越是著急,越容易忽視細節,越無法考慮周全。
再細細盤算一遍,也未必不是好事。
沈丘山暗暗松了口氣,望向窗外,輕輕咳了一聲,驚走了屋頭的白鴿。
“那尹哥哥是不走了嗎?”夏青歡呼雀躍。
其他幾個孩子也顯得格外開懷。
“沒有,還是要走,只不過是留下來多吃幾口飯而已?!鄙蚯鹕蕉核?。
夏青撇撇嘴,又是要哭。其他幾個氣壓也一下子低落下來。
尹梅側慌亂又無奈解釋道:“不是!不是要走,就是出一趟遠門而已啊各位仁兄?!?
“沈丘山你快回來,你整哭的快回來哄啊啊?。?!”
尹梅側頭大,一方面舍不得,另一面耽誤不得,心中暗暗叫難。
事已至此,只能停下來稍作休息,靜觀其變。
太陽已經升起,茶樓里依然熱鬧,不如就此吃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