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酒古國,青銅器的爵、角、尊、彝、觥,都是古人用的酒具。同時,又是一個酒大國,一個窮縣的酒廠,奪得中央電視臺的廣告標王稱號,使得那些外國酒廠,只有瞠目結舌的份兒,可見中國人敢在酒上花不是自己錢的那股勇氣。
酒,這個東西,小飲有舒筋活血之用,提神健身之利。會喝酒的人,追求的是那種微醺的境界,所謂壺中世界,世界壺中,一杯在手,其樂融融也。凡這樣喝酒者,十之九是自掏腰包,十塊八塊,沽得一醉,放頭便睡,怡然快活如神仙中人,算得上是好樣的酒鬼。而狂喝濫飲者,嗜酒如命者,酒德差,酒品壞,酒風惡劣者,最后無有不敗在這個酒上者,這類酒鬼就不敢恭維了,絕對是他人付賬,公家報銷,不花白不花,不喝白不喝的。
公款喝酒,始于何時,如何制度,史無記載,但李白斗酒詩百篇,陶潛種秫不種谷,阮籍飲酒步兵廚,一直上溯到給漢高祖出主意的高陽酒徒審食其,他們喝酒,看來都有沾公家便宜的嫌疑。所以,凡能夠坐到主賓席的中國人,都有資格喝不用自己掏錢的酒,大概是具有悠久歷史的酒文化,或約定俗成的酒傳統了。
但喝不花錢的酒,也有其弊端,惟其免費,便無節制,惟其無節制,便要壞事。《三國演義》里,有兩位稱得上是英雄的人物,也是因為喝這種公款酒,而栽了大跟頭。這兩人,一是張飛,一是呂布,是死對頭,見面就要廝殺。張罵呂曰:“三姓家奴”,呂罵張曰:“環眼賊”,這時候,他們都未喝酒,頭腦都很清醒,居然不忘揭對方的老底。可一端起杯子,從壺中倒出來的是公家免費提供的酒,兩位英雄就要犯糊涂了。
劉備征袁術,留張飛守徐州,怕他因酒鬧事,不甚放心。張飛許諾說:“弟自今以后,不飲酒。”劉備啟程后,張飛召來各官,宣布:“今日盡此一醉,明日都各戒酒。”席中,呂布的老丈人曹豹拒飲,張飛惱火,曹豹越說看女婿的面上求他饒恕,他越生氣,命拖下去打。結果,曹豹乘張飛喝醉,開了城門,呂布就勢把徐州奪了。
呂布逮了張飛喝醉酒的便宜,卻不引以為訓,后來,被圍下邳期間,這位老兄因貪酒貪色,形容銷減,遂走極端,下令城中,但有飲酒者皆斬,這規定也未免太荒唐了些。恰巧他的部將侯成,因失馬復得,左右祝賀,也是好意,先將些酒送與呂布。誰知他不但不賞臉,反說侯成違他軍令,百官求饒無用,到底推出斬首。于是部下離心離德,將呂布出賣,最后命喪白門樓。
很明顯,張飛、徐州留守處長,呂布、下邳城防司令,不用說,是相當負責的干部,是坐在主賓席的頭面人物。所以,他們喝酒,自然就由總務科長拿支票來付賬了。倘若要張飛自己掏腰包,他會舍得用XO死命灌曹豹嗎?倘若呂布貪杯,需要貂嬋到酒吧埋單的話,他好意思灌得酩酊大醉,喝壞了身子嗎?
雖然,很難斷定是這兩位英雄把頭帶壞了,但公款喝酒的惡習,源遠流長,至今盛行不衰,以致敗壞社會風氣。要沒有這批當代的張飛、呂布式的拿支票的酒徒,一打開電視,會酒氣沖天嗎?正因為這類酒鬼們,有理由喝,無理由找個理由也要喝,像曹操招待關羽那樣,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于是:名酒滿天飛,酒樓到處開,樽中酒不空,座上客常來。好酒加好菜,卡拉又OK,桑那保齡球,三陪更開懷。據統計,每年光吃喝一項,消耗國帑,都得以億計。若將如此巨款,花在希望工程上,還用得著動員小學生,把可憐巴巴的零用錢也捐獻出來嗎?
如果僅止于一醉,也只罷了,但喝酒的目的,有幾個是為了聯絡感情,加強友誼的呢?而是有所期求,才頻頻舉杯的。或要慷國家之慨;或要睜一眼閉一眼;或要高抬貴手;或要給予方便。試想,這世界上哪有免費的午餐呢?所以,張飛失徐州,呂布白門樓,真是值得一些酒鬼引以為訓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