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禹瀾眼神從墓棺上轉向了顧然的背影，這個他已經半年多沒有見過的女孩。

顧然低著頭，目光始終在墓棺上。老人臨走時臉上的笑一直存留在顧然的腦海里，沒有遺憾的笑容給了顧然極大的震撼。

敬禹瀾動了動干澀的喉嚨，看著女孩的背影道：“阿然。”

顧然聽到背后響起的暗啞聲音后，瞬間僵硬了身體，那個男孩他回來了。

敬禹瀾看著墓棺上的黑白相片，老人皺紋密布的臉上，是一種幸福的笑容。是看著兒女成家立業的欣慰，是壽終就寢的從容。

婆婆，沒能讓您看到我們結婚，是我們的不對。但至少沒讓您看到我們分手的畫面。

——

殯儀館外，敬禹瀾等著顧然。顧然看著立在外面背對著她的敬禹瀾，想要不聲不響的就離開。

“阿然，好不容易見一面而已，說不定這就是最后一面呢。”

致此，我再也不強求，我再也不掙扎。我再也學不會牽強的愛著，再也學不會低頭。

可是顧然，我好不容易才愛上一個人啊。

顧然看著自己的腳尖，勉強的笑著，在敬禹瀾看不到的地方眼眶是紅的，手指藏在衣袖中，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你前程似錦，當然很少見面了。”

敬禹瀾定定的看著顧然，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孩，“阿然，你變了。”

顧然苦澀，“是我變了嗎？”我們都變了吧，變得不敢再愛。

從和生活做斗爭，變的順從于生活。從磨平棱角，到一句不再合適。

敬禹瀾也笑了一下，“可能是我變了吧。”

回不去了嗎？不是敬禹瀾不想，而是顧然早就做了選擇。

敬禹瀾腦海里浮現的是顧然第一次向他介紹自己名字時的場景。“顧全的顧，然后的然。”

直到現在敬禹瀾才知道哪有什么顧全，一切于她而言不過是一道選擇題，結果等著她選擇。

苦笑在敬禹瀾嘴角散開，他張開了手臂，“抱一抱吧。”

顧然聳了聳鼻子，上前，圈住了敬禹瀾精瘦的腰肢。敬禹瀾也緊緊的把顧然抱進懷里，越來越緊，仿佛要一直這樣抱到地老天荒。

顧然最后一次放縱，將自己的腦袋埋進敬禹瀾的胸膛，在敬禹瀾胸口的衣服上，留下一灘淚水。

兩人朝著不同方向離開，背影對著背影，兩個人越行越遠，卻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

顧然死死的捂住嘴巴，哪怕心里有多想停下腳步，哪怕心里有多希望敬禹瀾能喊她一聲，讓她別走，都不想漏出一點嗚咽。

敬禹瀾沒有回頭，他怕一回頭，看到女孩顫抖的肩膀就舍不得了。

只是這一刻兩人都不曾想到，一語成讖，這一別真的就是永遠。

——

3年已經過去。

12月24號晚，顧然正為顧媽和王軒棠倒著茶，笑瞇瞇的看著兩人之間和諧的聊著天。

當滾燙的熱水倒進茶杯時，電視上的新聞住持人插播著一條新聞。

“據最新消息，今BJ時間上午8時從美國洛杉磯飛往我國X市的美國航班在北極圈附近遭遇冷空氣襲擊，班機墜毀，機上百余人，無一生還。現我國已派出清理人員和相關工作人員進行受難者名單的最后確認，預計于明天早間新聞進行悼念。逝者已逝，生者安康。”

“小然？小然！”王軒棠搖晃著已經愣神的顧然，滾燙的熱水澆在桌子上。

顧然茫然的看著主持人一開一合的口，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敬禹瀾可能真的走了。

顧然的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睛里流出。

一整晚，顧然呆呆的坐在沙發上，像是失去靈魂的人，只剩下一副軀殼。手機反復按著撥打，按著那個綠色的鍵。

手機里卻是一遍又一遍的“關機”。

早上7點，12月25號。顧然睜大著眼睛看著電視上的新聞。

“現在播報昨日墜機事件我國數十名受難者的名單。”

顧然靜靜的聽著，沒有一點反應。或者是說，對于他人的死亡有動容，可還不及心痛。

直到一個名字傳入耳朵。

“敬禹瀾。”

人的崩潰是怎樣的？顧然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悄然無聲。像是沒有反應，可心里已經一片狼藉。像是一把燎原的大火，把那本就空蕩蕩的內心，燒的只剩下灰燼。眼里無悲無痛，眼淚枯竭流干。

空氣凝固了幾秒。

突然，一點點像是嬰兒般的哭泣聲，從喉嚨深處哽咽出來，一點接著一點。

——

前一天，敬禹瀾所在的班機墜機的時候，他內心竟無一點波瀾。唯一所想是，那個女孩又要傷心了。

他所答應的不再讓她難受傷心，好像又食言了。

失重感傳來，呼吸道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鼻子里濕濕的。他伸手一摸，一笑，原來是血啊。

人們都說，人將死之時，會走馬觀花的看著這一生的經歷。敬禹瀾這一生沒什么特別的經歷，惟獨認識了，愛上了顧然值得紀念。

他在回憶里看見了顧然，看見了他們剛認識時的場景，和這跌跌撞撞的8年時光。

閉上眼的時候，緊緊捏在手心的是那一個對戒，腦海里是顧然的初次介紹，“顧全的顧，然后的然。”

這是起點，也是終點。

——

我二七，你而立。

顧然買來了蛋糕，專注的在蛋糕上插上了30根蠟燭。

“敬禹瀾，你生日啊。三十歲生日快樂啊。”

可是已經沒有人再祝她27歲生日快樂了，往后余生，她的生日沒有人再送上祝福了。

顧然一個人喝著酒，倒在桌子上的時候，她像是感受到一個若有若無的溫度，將她攬進懷里，這個懷抱讓她眷念。

她睜開眼的時候，笑著看著眼前的人影，“禹瀾~”我就知道你會好好的，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看，我都把蛋糕給你準備好了，你吃點啊。別再走了，好不好？

顧然伸手想去抱一抱敬禹瀾，可是入手的卻是空氣。

顧然愣愣的，從夢里回到現實。

敬禹瀾，你回來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好想你。

那天低沉的聲音入耳，“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