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子歸城籠罩著一層薄霧，朦朧不清。從萬君樓俯瞰，隱約可見幾個商販收拾攤位，街道漸趨靜謐，偶爾傳來冥忘山的獸吼，聲雖微弱卻震撼有力。

“落塵，落塵。”

落芷輕叩落塵房門，連喚幾聲無人應答，推門而入，房內卻空無一人。她心頭一緊，轉身去找南星：“南星姐，你剛下樓見落塵了嗎？”

南星放下筷子，打量四周，安慰道：“沒見他下來。別急，他又不是小孩，許是一早出去逛了。”

恰好余不閑、丁不疑從樓上下來，余不閑道：“說起來，凌歌寒和凌忘初好像也不在。”

“是呀，沒見四弟，二哥也不在。”丁不疑憨聲附和，忙招來伙計，“小二，老樣子！”

“好嘞！”小二與他們熟絡，不必多問便知需求。

“凌歌寒父子又去冥忘山了。”時不當從外走進，接話道。

余不閑瞬間了然。丁不疑疑惑：“不是說要把雪小姐葬回故里嗎？”

“冥忘山也是她的家。”余不閑感慨，恍惚間若有所思，終是搖搖頭——難怪四弟如此執念。

丁不疑似懂非懂，低頭繼續用餐。

“鐘離雪到底是怎樣的人，能讓兩個男人念念不忘？”南星嘟囔著，語氣里有羨慕有嫉妒，恰好被眾人聽見。

“少島主！”時不當仍帶敬意。

“叫我南星就好。”南星白了他一眼。“少島主”三字于她，是榮耀也是束縛。在他們面前，她從未擺過島主架子，從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亦是。

“南星小姐若真想知道，不妨問問余不悔，或許他會說。”

“他？”南星想起余不悔的倔勁，挑眉，“他那性子，會說才怪。”

“不試試怎知？”

余不閑捂嘴輕咳，與時不當交換眼神，兩人會心一笑。

冥忘山山頭，凌歌寒面無表情，輕撫手中牌位，牌位邊緣已被摩挲得光滑，“鐘離雪”三字已被淚水浸濕。

牌位旁放著一支干枯的蘭草——那是鐘離雪生前最喜歡的花，她說，蘭生幽谷，雖無人見，亦自芬芳。

凌歌寒指尖輕輕撫過草葉，喃喃道：“你總說要活得自在，我卻讓你等了這么久。”

“娘親，我們回冥忘山了。”

凌忘初默默立在身后，任由父親與娘親多待片刻。這世人眼中的地獄，卻是凌歌寒心底最深的掛念與牽絆。

落塵一襲玄衣，遠遠望著這一切。

落塵忽覺經脈刺痛，鐘離陌的聲音在意識中喘息：“這煞氣……比上次更烈，你我靈力互噬，再拖下去都會撐不住的。”

“阿姐就是從這懸崖掉下去的。”鐘離陌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落塵，我沒能護住阿姐，你要好好守護你的阿姐和爺爺。”

“鐘離陌……”落塵欲言又止。

“謝謝你，落塵。待我送阿姐回家、拜別父母，一切都會回到你原來的樣子。”

“原來的樣子？呵呵……”落塵在心底苦笑。自知曉身世，他的每一天都像活在別人的影子里。前路茫茫，他不知如何守護阿姐與爺爺，更怕被煞氣吞噬時，非但護不住他們，反而會傷及他們。

鐘離陌，你覺得我原來該是什么樣子？我因你而生，你亦因我而復生，因果輪回，誰能說清？何況你我共生本就不合天道，終會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鐘離陌，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好，我答應你。”

落塵無意間瞥見叢林中一道隱蔽身影：“余不悔？”

“小時候總開他玩笑，說他喜歡阿姐，沒想到那竟是他的真心。”鐘離陌的聲音帶著笑意，眼底卻噙著淚，“若當初玩笑成真，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或許他也如你這般，才會執著至今。”落塵心道。

“雪兒，雪姐姐……這是最后一次叫你雪兒了，以后只有雪姐姐。”余不悔望著凌家父子的身影，欣慰一笑，“以前是我太過執著了，那嗚咽聲里的悔恨，竟與我當年弄丟她時一般……原來他只會比我更加想她念她。”

“他走了？”落塵問。

“應該是想通了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不再等等？”

鐘離陌望了眼凌歌寒父子，沉默片刻才道：“走吧，落塵，這里不宜久留。”

“呃！”落塵突然捂住胸口，險些栽倒，“好笑，還真是……呃！”

“落塵！落塵！”鐘離陌的聲音在他意識中回蕩，如同被放逐荒漠般無助，“糟了，煞氣噬心！”他不敢松懈，即刻引導落塵打坐，必須喚醒他。

落塵感受到鐘離陌傳來的力量，低喚：“鐘離陌！”

“落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