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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高三的時間越來越近，我身處校園，還能經常感受到內心的緊迫和焦躁感來騷擾我。我意識到自己的緊迫和焦躁感還在，知道內心深處一定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夢想，而我的整個人生都系在這最后一年的高中歲月。

我這時對所學的理課知識興趣和信心全無，但我發現自己在另外的方面找到了興趣點。我因為經常看歷史小說、文學名著、地理雜志等課外書籍，對文科的歷史、政治、地理等知識產生了濃厚興趣。而且高一時期，我的這三門課學得都還不錯。我懷疑自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專業，或許當初應該選擇文科才更適合自己。

最讓我覺得應該選擇文科的是，我語文成績一直很好，此時希望大學修漢語言文學專業。以前的夢想只想著念大學，對各門學科的興趣點知之甚少，對大學具體選擇修什么專業課程一無所知，對人生要走的職業道路也不清不楚。現在我想，如果還有機會進大學，我想修漢語言文學、地理學或者歷史學，將來成為一名作家、歷史學家或者地理學家；當一名老師也行，那樣我或許會有機會改變這落后的教育現狀。

無論怎樣，我確信自己與理課相關的職業肯定無緣了。對理科的興趣喪失和錯誤選擇，或許都不是致命原因；致命的是自己無法接受當前的學習環境，無法接受吳老師的管理，無法用適合自己的方式方法去追求學習。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轉到文科實驗班，據說這個班教語文的班主任鄭老師比吳老師通情達理得多。傳言他的班上有幾個同學，高一開始他就同意他們在校外居住。我不確定這樣的傳言是否屬實。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申請去文科實驗班的做法是否可行，能否得到吳老師、鄭老師和學校的同意。現在高二快要結束了，整個高二年級都已經在提前上高三的課程了，我不確定我換專業后能夠跟得上文科的課程節奏。

我在換專業和班級這樣的想法中想了好幾天，越想越糾結。我在教室和宿舍每多糾結一天，就感覺實現大學夢想更加無望一分，我的焦慮就更增加一分。六月六日到六月八日那三天，這一屆高三的學生開始參加高考了，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焦慮和緊迫感。我意識到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至少我得在高三全面復習之前轉到文科班，否則我將失去人生最后的一次實現夢想的機會。

無論如何，我都要再找機會試一試。就算選擇了文科仍然考不上大學，我也認了。至少我遵從了內心的選擇，努力爭取了實現夢想的機會，努力追求了自己所熱愛的知識，至少我自由勇敢地追求和拼搏過；哪怕就是為了換個學習環境，調節一下焦慮、浮躁、壓抑、分裂的心理狀態也好。我不想在這樣的狀態下度過剩下的高中歲月，乃至錯失整個人生，遺憾和后悔一輩子。想到這些，我頭腦發熱，說干就干。

我計劃了一下怎么做這件事。我還不清楚學校換班級和專業的正規程序。我準備寫好一份申請書，先交給吳老師。如果他同意，我就去找文科“實驗班”的鄭老師。只要他們任何一個人不同意，或者要上報學校決定的話，我準備好了決定親自面對學校領導，甚至是校長。當天晚上，我躺在寢室的床上，躲過吳老師查寢，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電瓶燈，開始完成我的申請書。

我把我從初中以來，特別是吳老師拒絕我到校外居住后這段時間，產生的對教育的認識寫了出來。我還講述了我換專業的原因是因為當初沒有認清自己的興趣點在文科方面——當然這是顧全大局的說法，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無法直接給他看。

我寫完申請書后，又把申請書以學校領導為稱謂，認真地抄寫了一份，還對申請書的內容做了適當調整。抄完時天已經大亮，同學們都慌忙地起床準備上早自習了。我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趁早自習的時候直接去找吳老師“談心談話”。我想，我的臉皮真是夠厚的。我真不愿意面對吳老師那嚴肅而又不厭其煩的神情，還有未知的情形；但我別無選擇，不能再畏首畏尾了，顧不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了。

高三的學生考前放假回家籌備高考時，我們的教室就從教學樓第二層搬至第一層。我找吳老師談話的時候，他正在教室外新建的花園涼亭和一個同學談話。我翩躚地走向涼亭，承受著他驚訝和猶疑的目光。

我站在涼亭旁，等他和同學談完話。他暫停了一下和同學的談話，用警惕的口吻問我：“你又來干什么？我沒有找你，你來干什么？”

“吳老師，您先和同學說完話，——我有事情向您匯報。”我說。

他很快結束了和同學的談話，招呼我到涼亭里。“怎么，你還想到校外租房？”他依然態度堅決地說，“如果是這件事，免談。”

“不是，我想要換專業，想轉到文科實驗班去學習。”我開門見山地說。

“你說什么？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沒等我回答，他又氣惱地說，“為什么早些不說？現在高二都快結束了，學校不允許學生再換專業了。”

“學校一直以來也沒有正經地組織學生換專業啊？”我反駁說，“之前我也疑惑我是否應該換專業，但現在我很清楚了，我應該念文科。——這是我的申請書，麻煩您看一下，希望您能同意我的申請。”

他接過申請書，快速地看完，習慣性地否決我說：“不行，你都寫的什么呀？言辭怎么如此激烈？——我是不會同意你的。”

我不確定他真正看懂了我的申請書，真正理解了我的處境。“吳老師，申請書如果不好，我可以重新寫。”我說，“但是您知道的，我在現在的班級里，已經學不進去任何知識了。您留下我有什么意義，只不過給您增加麻煩罷了？”

“可是這是違反學校規定的呀。”

“我知道，但是以前……我們一直沒有機會換專業，而且我們需要足夠的時間探索和思考學習的興趣和方向。”

“不是我不同意你，但這個我擅自做不了主，你自己去找校長吧？”

“必須要找校長么？我以為這樣的事只要你和鄭老師同意就行呢。”

“你總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

“可在我看來事情本就應該這么簡單呀，一個學生發現自己的學習興趣和方向，建立了夢想并有志實現夢想，學校和老師難道不應該無條件支持和同意嗎？”

“你總是道理多，但制度就是制度，規定就是規定，我也無權改變。”

“可是許多的制度和規定不能滿足和促進我更好地學習，阻礙了我實現學習理想，我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

“我覺得不是制度和規定的問題，而是你自己的問題。那么多同學都能適應學校的制度和規定，為什么偏偏就你不能？你比他們要特殊一些？”

“每個同學的情況不一樣，有些同學的確更喜歡學校的學習環境，但我就是適應不了，這是客觀事實。而且我相信還有一些同學和我一樣不適應學校的學習環境，只是他們不愿意挑戰制度和戰勝自己，選擇了忍受和沉默。”

“要是都像你這樣行事，這個世界就亂套了。”

“只要我們行事的初衷和目的不壞，世界是不會亂套的。在制度面前我們的力量很弱小，我們只希望不要總是讓我們無條件服從制度，制度有時也能為更好地提升我們而調整改變，甚至制度本就應該允許特例存在。”

“要制度改變談何容易，而且你又有什么特殊性可言？”他說，“要知道，現在已經是高二下學期了，這個時期轉到文科班可不是明智的選擇，你能保證你到文科實驗班就能學好？”

“這關系到我一生的命運，無論如何我要搏一搏。”我說。

“你如果真有如此決心和恒心要‘搏一搏’，為什么不在現在的班級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吳老師說。

我能聽出來，他說這句話算是他最后對我的挽留吧！表面看來這確實是一個更為妥當的做法，我也曾一度嘗試這樣努力過，但都失敗了。究其原因，前文已經做過解釋。但吳老師哪里知道我面臨的深層矛盾和問題關鍵所在呢，我也無法直白地向他表達清楚，我只能半掩半就說：“我試過了，但我發現自己對理科不感興趣，我更喜歡文科。”

“那你還是自己去找校長吧。”

“我以為應該一級一級上報，應該由您向學校轉達我的申請。”

“你想我挨校長批評？讓校長‘打我臉’？”他有些氣憤地說，“我就不同意你的做法，是不會為你轉交申請的。”

“好吧，那我自己去找校長吧！”我無可奈何地說。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我只能硬著頭皮去見校長。我事先沒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得這樣急切和突然。離開吳老師后，我徑直去往教務樓找校長。

我很少到過教務樓，不知道校長的辦公室在哪里。我準備一層樓一層樓看門上的牌子，還好校長辦公室就在二樓，我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校長辦公室的門敞開著，我驚訝校長這么早就到了辦公室，現在還是學生們上早自習的時間呢，還有半個小時左右才到正式上班的時間呢。我看到校長端坐在辦公桌前，在一個筆記本上認真地寫著什么。我內心緊張，差點打退堂鼓。但想一想，事已至此，只能進不容退。現在教務樓人少嘴少，是見校長的天賜良機。

“報告！”我聲音不敢太大也不敢太小。

“進來！”校長瞟了我一眼，慣性地說。

我躡足走向校長，感覺腿腳僵硬，不聽使喚。

“同學有什么事？請講。”校長沒有抬頭，繼續在筆記本上快速地寫些什么，我猜測他在寫即將召開的一次會議的提綱。

“向校長，我叫付越，現在是高二（2）班理科實驗班的學生。我想要申請換專業和班級。我想要到高二（1）班文科實驗班去學習，吳老師說需要您的批準才行，讓我來找您。”我盡力口齒清楚地敘述來意。

“這都高二快高三了吧，現在才換專業？這樣做不妥當吧！”校長結束了在筆記本上書寫的內容，認真地和我對話。

我沒有正面回答校長的話，雙手恭恭敬敬地將事先準備好的申請書遞給他說：“向校長，這是我的申請書。”

校長接過我的申請書，認真地閱讀起來。

我站在一旁，回憶著我申請書中的內容，想著剛才和吳老師的激烈對話，內心惶恐。我想我申請書中的語言是不是真的言辭過于激烈。

校長看完申請書，視線卻久久不愿從申請書上轉移，問我：“這是你寫的？”

“是的，校長。”我說，“如果寫得不對，我可以重新寫一份。”

“不是，不用重新寫。”他視線從申請書上抽離出來，語氣平和地對我說：“你確定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斬釘截鐵地說，“我想了很久了，這是我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好吧！你再去向吳老師和鄭老師申請一下，你就說我同意了。如果他們沒有意見，你就去文科實驗班吧。”他一邊和我交談，一邊在我的申請書上用流利的行楷字寫下：

同意付越同學轉專業，請吳老師、鄭老師為其辦理！

向前

6月9日

“好的！——謝謝向校長！謝謝您！”我萬分激動地說。

我事先完全沒想到校長會這么輕松地同意我的申請，我想我一晚上熬夜的心血沒有白費。我一出校長辦公室就激動得跳了起來，小跑著下樓去涼亭找吳老師。吳老師看到校長的簽字，仍然不敢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還用手機向校長打了一通電話確認了一下。經過確認，吳老師終于同意了我的請求。緊接著，我帶著校長簽字的申請書又去文科實驗班找鄭老師。鄭老師認得校長的親筆簽字，看了我的申請，沒多問我問題就同意了。

我回原班級搬走了我的桌凳，鄭老師在文科實驗班教室獨立于所有學生的最前端靠墻的地方，給我單獨設置了一個“特殊”座位。我不知道他給我安排在這個位置的目的，是在取笑我，還是保護我——至少比最后一排墻角的位置好，無論怎樣，我很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