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天氣漸熱,我去宮里的時候,各宮都擺上冰塊了,宮人不斷拿扇子扇著。
太后病重了許久,我去看過她,撐到如今已是不易。前些日子,我去瞧她的時候,她沒睜著眼睛,卻一直在囈語。
這兩天我常往太后宮里去,她下不了塌,我只能去里屋拜見她。一個身著淺綠色的姑娘侍奉在旁,我想起之前初霜跟我提過的,太后母家的小輩,應該就是她了。
“堂祖母,三皇子妃來看您了。”她附在太后的耳邊,試圖讓她聽見。
我以為她會如同前幾日一樣昏睡著,卻沒想到太后輕輕睜開了眼睛。只是以往清明無比的眼睛,此時看起來,確是混沌。
“故念來了?”
她強撐起精神,在那個姑娘的攙扶下靠在床沿上,朝我招手。
我向前一步坐在床邊,周圍的人都被她支了出去。
她輕輕附上我的手,皮膚蠟黃,虛弱至極。
“故念,八年前,哀家和皇帝商議后,讓你離你所愛,嫁給岑檀,你可還怨哀家?”
離我所愛?
我曾愛過誰嗎?
我搖搖頭,“不怨了,皇祖母。”她勞累了一生,彌留之際,我應該盡自己所能給她一個心安。
她的眼睛盯著我,氣色仿佛又好了起來,“故念,能否答應哀家一件事?”
她身體前傾,語氣急迫,“哀家想,讓岑檀娶哀家母族的小輩清羽為側(cè)妃,你能不能,答應我?”
原來還是想留給自己母族榮耀,就像當年她把岑檀的母妃許配給當今皇上,深宮里的女人,謀劃了一生,大概就是圖個家族繁盛,流傳百世。
她說的不是答應“哀家”,而是答應“我”。
她抓著我的手,眼神恢復了以往的清明。這讓我想起來一個詞,回光返照。
太后,竟是大限已至。
讓岑檀娶清羽?我說不出來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我......我答應您。”我應該,是不愛岑檀的吧。
應該是的,我這樣對自己說,不想再去深究那抹自己都說不清的情愫。
她聽見我說答應她,猛然躺在后面,再無力氣支撐她自己坐起來了。她的頭也向后仰著,淡淡的笑道,“謝謝你,孩子。”
“再無掛礙了,我可以去見先皇了。”
“他還在等我嗎?”
到后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太醫(yī),太醫(yī)”
我急忙沖外面喊,只是,在扭過頭來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再無生機了。我從沒想到,陪她最后一程的,竟是我的一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