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植物人，在那樣的大火里生存下來，說是奇跡不為過。

方遇點點頭，“蔡伯伯的確福澤深厚，福大命大。”

更重要的是，蔡興民兩次從火場中生還，不知那些人得知這個消息，會如何跳腳呢……方遇心底隱隱有一股快意。

醫生卻道：“不不，我指的不是這個。”

方遇一怔。

“我看了病人之前的病例，本來他這種情況脫離機器肯定是活不了的，但是剛才經過搶救，病人的身體機能有復蘇征兆，大腦有活動跡象，這種情況，在醫學上已經不屬于植物人……”

醫生后面說了什么，方遇已經聽不進去。

“不屬于植物人”這句話不停在心頭盤旋回響。

“醫生，”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不屬于植物人……是什么意思？”

醫生以為她是高興過頭不敢相信，體諒地笑道：“意思就是，病人隨時可能蘇醒。”

得到確認的方遇感覺心情一下子觸碰到了云端，理智回歸以后，卻又迅速墜落，落入谷底。

她拉著醫生落后兩步，確定周圍沒人，低聲嚴肅地道：“醫生，蔡伯伯好轉的消息，請您幫忙保密。”

作為一個醫生，什么大起大落沒見過，對她這個請求竟不覺得奇怪，只是微微挑眉，“為什么呢？”

“因為蔡伯伯牽扯到一樁大案，具體是什么恕我不能告訴您，但今天這場火災并非意外，如果那些人知道蔡伯伯情況好轉，肯定不會放過他。”

女孩肅穆的表情不似作假，醫生只是一個普通醫生，也不希望摻和進什么大案里去，只是對某個事實緘口不言而已，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他樂得配合。

“好，你放心吧，我會叮囑剛才在ICU的人不要亂說。”

得到醫生的保證，方遇好過了一些，再三感激之后，便隨著去安置蔡興民，做主把各種儀器什么的該做的樣子都做了，然后迫不及待地跑下樓，將這個喜訊告訴蔡承。

聽到消息的蔡承生生愣了十多秒鐘。

本來他對父親的生命已經不抱希望了的。

父親躺了這么些年，于他來說其實與死了也沒多大區別，所以之前聽說父親被卓夏平安救出，他除了些許意外，并無多大驚喜。

可現在，他是真被方遇帶來的消息驚到了。

同樣驚到的還有打醬油的張小游。

“臥槽槽槽，小姐姐你開玩笑的吧，老板的爹好——”

話沒說完，方遇眸光陡然一厲，奔過去劈手捂住他的嘴，“閉嘴，要是被我知道你泄露了這個消息，我……我叫蔡承哥開了你！聽到沒有！”

她顯然不擅長扮演這種兇惡的角色，這個威脅實在沒什么分量。

蔡承搖頭失笑，下一秒卻看到張小游滿眼驚恐，拼了命地點頭，悶悶地道：“嗷嗷嗷，我唔唆，我結對唔唆！唔要該糊我！”

蔡承：“……”

是他高估了這小子。

既然知道父親已經好轉，蔡承便再也待不住，不顧手上還掛著點滴，立即起身下床。

方遇嚇了一跳，也知道勸不住他，好在蔡承中了乙醚尚且沒什么力氣，跑不快，她干脆把點滴架子抱起來，緊追出去。

走出門口，還不忘回頭狠瞪張小游一眼，“記住我說過的話！”

張小游哭喪著臉，舉起三根手指，“好好好，姑奶奶，我張小游對天發誓，絕對不會說半個字！”

唉，今天這是怎么了，被人迷暈，差點燒死，好容易活下來，沒想到還要面臨丟工作的危險……

張小游委屈地扁著嘴，拉過被子替自己蓋好，決定把這些糟心事拋到腦后，好好睡一覺。

重癥監護室里。

蔡承看著依舊渾身插滿管子的父親，眉心打結。

方遇忙解釋道：“只是做個樣子，其實沒有這些機器也沒事的，我跟醫生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亂說。”

蔡承佯裝的冷漠終于出現一絲裂痕，眼里閃過動容，但多年來習慣了用高冷的面具掩蓋情緒，一時竟扭不過來，只低低地顫聲道：“小遇，謝謝你。”

他身為兒子，對父親的生還竟還沒有這女孩來得喜悅，只因為打點滴這種小事，就讓她上上下下代替他這個做兒子的跑了這么多遍，將本該由他來做的事情處理得妥妥帖帖……

除了感激，更多的是自責。

“客氣什么啊，都說了，應該的。”方遇毫不在意地笑著，蔡興民安然無恙，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要是蔡興民救不回來，她才真要內疚一輩子。

“篤篤。”

門被叩響。

方遇像只刺猬剎那豎起渾身的尖刺，緊張地拉開窗簾往外偷瞄。

來人是卓夏。

她松懈下來，對自己這樣草木皆兵有點哭笑不得，打開門，沒好氣地對那人道：“叫你好好坐著，跑來跑去干嘛？”

卓夏摸摸鼻子，“小傷而已，哪有那么嚴重。”

蔡承見到他，已經不像之前那般戒備，柔和地沖他點點頭，“我聽小遇說了，是你救了我和我父親吧，謝謝。”

他態度的改變在卓夏意料之中，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客氣道：“人沒事就好。”

重癥監護室有兩張病床，方遇催著蔡承在另一張空床上躺下，把點滴瓶重新掛好，便拉著卓夏告辭。

卓夏從火場出來，除了傷處就沒清理過，一身漆黑黏膩，也虧得他敢頂著這副尊容招搖過市。

從醫院出來，兩人回到山居小區。

卓夏兩手纏著厚厚的繃帶，行動不便，方遇幫他準備好干凈衣物，放好熱水，再三叮囑：“記住，傷口不能碰水。”

卓夏眨眨眼睛，“這個難度有點大……要不你幫我？”

方遇目瞪口呆，半晌沒出聲。

卓夏也只是隨口說說過過嘴癮，正要拉上浴室門，方遇憋出一句：“那好吧。”

卓夏：“……你再說一遍？”

方遇怒目而視，“卓夏！你夠了啊。”

竟然要她再說一遍，真是過分！

卓夏實在沒想到她憋了這么久，竟然憋出這么一句，本該高興的，可事實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比她還羞澀。

還好臉上糊了一層黑色，她應該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