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遇小時候見過蔡興民幾面。

可眼前這個形銷骨立雞皮鶴發的人，完全勾不起她腦海里的任何回憶。

她在床邊的小沙發里坐下，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管子和針頭，輕輕握住老人幾根枯枝般的手指。

“蔡伯伯，”她開口道，“我是方遇，您還記得我嗎？”

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方遇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沉默許久，才又道：“蔡伯伯，我進了市一建工作，才第一個星期，就遇到了好多事情……”

她絮絮叨叨點點滴滴說了好一陣，蔡承倚在窗邊，出神望著外面虬枝盤繞的大樹。

“……我爸工作相當認真仔細，您也是知道的，對吧？這件事明顯就是有人在背后搞他，我懷疑，是梁博?！?

方遇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傾訴還是干什么，大概是這么多天來精神緊繃，突然有了個倒苦水的機會，說著說著便停不下來，眼前好像也出現了幻覺……

總之她說完這句話，仿佛……仿佛看到蔡興民的眼球動了一下。

這個過程不過一瞬，她呆住，揉揉眼睛，凝神看過去。

眼前的老人卻又如一潭死水，只胸腔在呼吸器的帶動下微微的可憐地起伏。

大概真是希望對方能蘇醒的愿望太強烈，強烈到出現幻覺了吧。

方遇呼出一口氣，肩膀隨之塌下來，將額頭輕輕抵在蔡興民的手指上。

“蔡伯伯，我好希望我爸爸快點好起來，希望案子快點水落石出，那些社會蛀蟲快點伏法……”

方遇在房間里呆了十多分鐘才出來。

卓夏和陸一銘一看她沮喪的小表情就知道，蔡興民這條線，恐怕是斷了。

三人或心事重重，或平靜無瀾地離開。

周末客流量大，蔡承要開始忙碌，便沒有多留他們，只說得空會去探望方父。

在陸一銘的運作下，黃樂樂交通肇事案已經可以定案，三人繼續前往醫院，和方父商量起訴的事宜。

車子行至半路，卓夏的手機忽然響起一陣警報聲。

“怎么了？”

方遇嚇了一跳，陸一銘也是眉頭緊蹙。

卓夏立即將車停在路邊，掏出手機察看，面色隨即一變。

“蔡承家起火了。”他匆匆說了一句，將一只藍牙耳機塞入左耳，立即調轉車頭，加速。

“什么……起火？”方遇腦子里轟的一聲，整個人呆住了。

陸一銘立刻撥打了199報警，然后輕輕推了推方遇，“小遇，你有蔡承的電話么？”

“哦，有！”方遇回過神，顫抖著搜出蔡承的手機號，按下撥號。

卓夏能收到蔡承家著火的消息，恐怕是得益于AI早早的提醒。

早早的智能方遇早有領教，現在立刻提醒蔡承，說不定能及時撲滅，避免損失。

可這通電話“嘟嘟”了幾十秒，也沒有打通。

方遇不死心，掛了這通，又打了一次。

同樣無人接聽。

方遇面無血色。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陸一銘還算鎮定，安慰道：“別擔心，可能是正忙著滅火。我已經通知了局里，附近的巡警快就能趕過去，等我們到時，說不定火都已經滅了?！?

卓夏忽然道：“陸警官，請追蹤車牌號為xxxxx的灰色昂科威?！?

陸一銘挑眉。

“該車目前正在富貴路往西方向行駛，如果所料不錯，大約5分鐘后就要過一橋出城?！?

方遇心臟砰砰跳起來，急切地拍著陸一銘的手臂，“一銘哥，聽阿夏的吧，說不定……”

說不定能抓住那個縱火者。

他們剛離開，蔡家就著了火，叫人如何不多想。

陸一銘點點頭，再次給警局去了電話，請求追蹤。

卓夏又道：“小遇，用早早，撥打張小游的電話?！?

方遇一愣，“張小游是誰？”

“蔡承超市的店員。”

方遇恍然大悟，“我馬上打！”

她按下快捷鍵喚醒早早，吩咐道：“打給張小游?！?

話音剛落，屏幕陡然跳轉，顯示正在撥號。

方遇大喜，屏息聽著手機里的聲音。

50秒過去，嘟嘟聲消失，一個機械的男聲取而代之：“對不起，您撥打號碼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方遇失落地拽緊手機。

卓夏皺眉，“還是打不通？”

“打不通?！狈接鼋乖瓴灰眩中睦浜逛逛?，“阿夏，你能看到超市里的監控嗎？”

“可以，你拿我的手機看。”

方遇眼睛一亮，拿起他放在旁邊的手機，“呃，解鎖密碼是什么？”

說完偷偷瞄了陸一銘一眼，轉而道：“要不你按一下指紋吧?！?

卓夏卻搖搖頭，“不用，你的指紋就可以解?！?

“……”

方遇有些唾棄在這種時候還心猿意馬臉紅心跳的自己，大拇指按下去，屏幕果然亮了。

四個小方框，顯示的正是小超市里的監控畫面。

每個畫面里均是濃煙滾滾，除了影影綽綽的輪廓，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屏幕往下拉，”卓夏提醒道，“第五個畫面，是蔡興民房間。”

方遇依言將屏幕拉下去，下一刻，心臟驟然收縮。

第五個畫面里，滿屏都是金紅色的火焰，宛如煉獄。

“蔡伯伯……”方遇嘴唇哆嗦著，眼淚洶涌而出。

卓夏從后視鏡里看著她隱忍抽泣的樣子，臉上陰云密布，踩下油門，將車速再往上提。

三人趕回到超市門口，消防車還沒有到。

外面擠滿了圍觀的人，遠遠沖著濃煙滾滾的房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撲面而來的熱浪令人焦躁不安，陸一銘環視一圈，沒發現想要的東西，隨便抓了個路人問道：“巡警來過嗎？”

路人被他冷厲的神色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來、來過兩個，看火太大就沒進去，接了個電話又走了……”

“里面有人出來過嗎？”

“您說老板小蔡嗎？沒有，那個店員小張也沒見人。”路人擦著汗道，“我剛剛在里面買東西，正奇怪怎么沒有人收銀，然后警鈴響了，我們就都跑出來了……”

到了現場，方遇反而冷靜下來，揮著胳膊大聲道：“大家不要圍在這里，不要站在馬路上，待會消防車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