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區域，不少學生從窗口伸著脖子往外看，比起驚懼，這些孩子臉上更多的是好奇，興奮。

走廊上，教師和警方人員來回走動，清點完學生人數后，便開始組織學生撤離。

方遇和卓夏沿著陰暗角落一路潛行，繞了大半個校園，才摸到實驗樓附近。

事發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幾輛大卡車停在旁邊，工作人員連夜清理廢墟，還有幾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從旁協助。

畢竟坍塌的是實驗樓，收藏了大量化學物品，如不謹慎處理，很可能誘發二次災害。

卓夏拉著方遇，躲在距離廢墟不遠的文化長廊下面，悄悄探頭往那邊看。

方遇就看到，陸一銘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正蹲在地上查看著什么。

具體是什么，方遇卻又看不清了，手指急躁地在欄桿上敲打，轉頭問旁邊的人：“卓夏，你看得見嗎？我們要不再往前一點？”

卓夏莫名地瞧她一眼，沒答話，手伸到褲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小小的單筒望遠鏡。

方遇眼都瞪直了。這人可真是有備而來，手電有了，膠帶有了，望遠鏡也有了，還有什么？

卓夏把望遠鏡舉起來，轉動著稍微調適一下，遞給她，“你自己看吧。”

方遇接過來放到眼前，可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卻著實令她這個生在和平年代的孩子嚇了一跳。

一具骸骨。

陸一銘正在查看的，是一具人的骸骨。

難怪樓房塌了，卻要他們刑偵隊出警。

那骸骨身上血肉早已腐爛殆盡，只剩些殘破的辨不出顏色的衣物殘料，松垮垮地掛著，上面粘著破碎的水泥沙石等物。

方遇面色微微發白，卓夏遲疑片刻，默默扶住她的肩，輕聲問：“你怎么樣？”

方遇壓下那絲顫抖和隱隱的不知名的恐懼，牽了牽嘴角，“我沒事。你的手機能借我打個電話嗎？”

“好，不過這里不安全，得換個地方。”卓夏拉著她站起來，環視一圈，繼續向文化長廊的深處走去，在一塊巨大的大理石碑后面躲好，這才把手機解了鎖遞給她。

他的手機桌面十分簡潔，用的是深藍色的系統壁紙，應用不多，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方遇撥通了方父的號碼：“喂，老爸，是我。”

方父洪亮的嗓音從那頭傳來：“方遇！你怎么回事，手機不接，辦公電話也不接，打電話給保安，人家說你早就走了，你這丫頭，大半夜的跑哪玩去了！”

方遇將手機從耳邊拉開一點，等方父吼完了，又拉回來，訥訥道：“我沒去玩，我跟你說，大事不好了——”

方父頓時緊張，“什么叫大事不好了？你惹什么事了？你現在在哪？我跟你說晚上別到處亂跑，你知道社會有多亂嗎？”

方遇尷尬地覷了眼旁邊的卓夏，只見他背對著她，正用手電筒照著石碑，在看上面刻著的字。

她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氣，低低叫了一聲，“哎呀！老爸！你好好聽我說完行不？”

方父呼吸一滯，甕聲甕氣的，“你說！”

方遇：“三中的實驗樓塌了，掉出來一具白骨。”

方父：“你再說一遍？”

“三中的實驗樓塌了，掉出來一具白骨。”

方父好一陣沒說話。

他在家里坐著，這會兒還沒收到通知，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過了十幾秒，方遇等不及，喂了聲，方父這才回神，又吼：“樓塌了，你跑去湊什么熱鬧，趕緊給我回來，聽到沒有！”

方遇撇了撇嘴，“我要是不來，怎么把這個重要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

“就你能！你才上幾天班？小說看多了吧？別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瞎操心！趕緊回來！”

方父吼完，立馬掛了電話。

方遇聽著“嘟嘟嘟”的忙音，撇了撇嘴。忽然想知道，別人家的老爸是不是也這樣？

放下手機，見卓夏還在看石碑上的文字，想了想，也湊過去。

這石碑有些年頭了，從幾十年前建校時起，就一直立在這里，記錄著一代又一代，對學校有過杰出貢獻的人的名字。

卓夏的手指從那些名字上一一劃過，似乎在尋找什么，又似乎只是在緬懷。

方遇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年少時的卓夏，可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學習好，長得帥，當過籃球隊長，天天有女生往他書桌里塞零食，怪叫人羨慕的。

那時的男孩，總是在陽光下奔跑，也因此，每次與他擦肩而過，總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陽光的味道。

到底過了這么多年，方遇在面前這個男人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初那個青澀的影子了。

“方遇，麻煩把手機給我用一下。”卓夏忽然伸出手。

“啊？哦！”方遇這才想起自己握著的是別人的手機，連忙遞過去。

卓夏打開相機，對著石碑的某一處，悄無聲息地拍下來，隨后調轉方向，對著前方的廢墟拍了幾張。

方遇心底的疑問越來越深，可她與卓夏現在雖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但并沒有熟悉到可以互相袒露秘密的程度。

有些事情，能不問的，最好不要多問，這是禮貌，也是智慧。

何況，卓夏不也什么都沒問她么？

這種同在一艘賊船，卻對對方的秘密保持尊重的相處模式，令她感到非常舒適。

看又看不清，聽也聽不到，兩人躲了一陣，覺得沒戲可看，警方也開始收集骸骨準備帶走，便決定趁學生尚未疏散完畢，混進去溜之大吉。

卓夏穿著簡單的T恤運動褲，只需把氣場斂一斂，應該能蒙混過關。可方遇仍然穿著市一建的工作服，上面是襯衣，下面是西裝裙，要逃過慧眼如炬的警察，恐怕有些困難。

卓夏想了想，“要不我去宿舍樓幫你弄一件。”

方遇立刻搖頭，“不行，太危險了。”

實驗樓離教學區挺遠，離宿舍樓卻僅有五十多米，他得穿過前面的廢墟，才進得了宿舍區。

她不想被當做可疑人物抓起來，可也不打算再讓卓夏因為她而再次陷入暴露的風險。

最終，她咬咬牙，說：“你先轉過去，我沒說可以了，不要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