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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三 社會心理現象計算機模擬及其方法論意義

(《社會學研究》2007年第6期)

這是一篇建立在問卷調查結果數據分析基礎上的量化研究論文,由沙蓮香、劉穎、王衛東、陳禹聯合署名發表。文章中的圖表及其說明是由統計專業的劉穎博士完成的,文章的構思由沙蓮香設計并在沙蓮香、劉穎、王衛東、陳禹的多次研討基礎上確定、由沙蓮香執筆。本文是沙蓮香主持的教育部2004—2006年博士點項目研究成果。[1]為了表述上的完整和明晰,下面的文字基本上是發表在《社會學研究》上的原文。

【摘要】本文探討的是基于SARS期間民眾社會心理跟蹤調查的計算機模擬。本研究包括兩種層級不同的計算機模擬:第一種模擬是對內變量之間及其與外變量之間的相互關系模擬;第二種模擬是對內變量潛因素及其與外變量之間的相互關系模擬,進一步揭示了社會心理現象的層級性構成及其重要功能。本文提供的計算機模擬具有危機事件中社會心理的預測功能,從模擬結果中可以看到計算機模擬對于社會心理學的深刻意義。作者認為:對復雜的中國文化現象和中國人社會心理現象的研究需要有一種多層級中介式的、潛因素分析的思路與課題預設。

社會心理現象通過計算機模擬再現出來,已經是可能的了,這種模擬一旦變成一種“社會心理事實”,人們便不能不面對、思索和尋求。這種“社會心理事實”的載體不在人和人群,而在機器:會運算、會結構和重構的機器——計算機。在這種情況下,復雜的社會心理現象內部因素之間如何相互推動、社會心理現象與社會生活條件之間如何相互推動而釀成種種社會局勢,計算機可能起到透視作用,成為人類認知社會心理現象、認知社會生活的一種助手。

本研究中的計算機模擬有兩種:一是對主體的內變量之間相互關系和內變量與外變量之間相互關系的模擬,二是對內變量的潛因素之間相互關系及潛因素與外變量之間相互關系的模擬。本文側重討論第二種關系的計算機模擬研究及其方法論意義。[2]

文章的重點不是對計算機模擬依據和過程等的技術手段分析,而是對計算機模擬結果的社會心理學分析。

一、數據和工作平臺準備

計算機模擬建立在對數據的統計分析基礎上,因此,收集數據的調查問卷直接決定了我們所能進行分析的范圍和角度,數據的數量和質量也在一定的程度上決定了我們分析的優異程度。本文依靠的數據是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心理研究所SARS時期從2003年4月20日到5月20日所做的大型網絡問卷調查的數據。該調查為期一個月,分為四次,一周一次,是一個跟蹤性連續調查。問卷側重對公眾“行為-情緒-壓力”三種狀態的考察。網絡調查在SARS時期也體現出了特有的優勢,保證了數據的及時性和廣泛性。這次調查回收的有效樣本來自除了港、澳、臺之外的三十個省市自治區,有效樣本5 000余份。經過進一步篩選,最后保留2 270份樣本作為我們分析模擬的數據基礎;由于問卷調查的連續性,可以針對主體在不同時期的心理與行為反應來構建統計模型,增加了模型的精確程度,方便了我們在統計模型基礎上進行計算機模擬。

統計模型幫助我們解決計算機模型構建中非常關鍵又比較困難的問題,即對主體心理與行為規則的抽象和設計。我們利用統計分析得到的定量模式,比較方便地解決了這個難題。

我們經過統計分析,析出本研究的三種內變量——“防御行為”“社會情緒”“身心壓力”和兩種外變量——“對政府信息的信任程度”“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我們將這些變量用于計算機模擬。

在建立計算機模型中,我們利用由桑塔非研究所開發的復雜適應系統建模工具——SWARM平臺,搭建起一個計算機模型框架,并為實現模型尋求有用工具。基于這種框架,模型中關鍵的三個部分分別是:主體類的建立、ModelSwarm類的建立和ObserverSwarm類的建立。

主體類的建立是模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此模型中考慮的主體是特定社會環境中具有主動性的人。在本研究中,主體具有的主要屬性包括:反映主體心理與行為特點的三個指標性的變量,即社會情緒、身心壓力和防御行為;對政府信息的信任、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兩個外在影響變量;此外,有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職業等反映主體基本特征的變量。

ModelSwarm類中,本研究主要設置了模型中系統級的參數,主要包括:所考慮的系統內的主體個數、系統范圍內對政府信任程度和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另外又設置了每個時間步模型的動作序列。這樣,根據我們的設置思路,實現了根據統計模型對現實情況的抽象和對計算機主體行為規則的建立。

ObserverSwarm類中實現了對運行結果數據的采集以及顯示的工作。在這個模型中主要統計顯示了三個指標性變量隨時間變化的折線圖:行為指數、情緒指數和壓力指數。SWARM的圖形類庫為這些工作提供了方便。

三個類別的運作結果就是計算機模型的出現。本研究的計算機模擬分為兩次,第一次是本文開始提到的三個內變量之間相互關系狀態和內變量與外變量之間相互關系狀況的模擬,第二次模擬在第一次的基礎上進行。

二、計算機模型1

(一)內變量內部相互關系模擬

第一次計算機模擬的結果有兩個。一個是三個內變量相互關系的模擬(見圖1)。

根據圖1,我們考察SARS不同階段上三個內變量在兩兩之間的相關性變化,可以看到情緒和壓力兩者間關系最為密切。

這告訴我們,第一種模擬要完成的工作之一是對民眾SARS期間的主體狀態的分析,主體狀態是由三種內變量相互關聯起來組成的,出現了兩兩相關的三對關系,其中社會情緒與身心壓力這對關系在三對關系(行為×壓力、行為×情緒、情緒×壓力)中最為密切,呈顯著相關關系,壓力與行為、情緒與行為這兩對關系之間沒有顯著的相關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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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三個內變量的相互關系

如果三個內變量用指標參數表現的話,它們隨著四個階段時間變化的情況如圖2所示,圖中20分線為基準線(最小值),60分線為及格線(中間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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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三個內變量隨時間變化的趨勢

從上圖看,壓力最接近基準線,壓力甚小;行為最活躍。

(二)內變量與外變量相互關系模擬

建立計算機模型的一個顯著的好處還在于可以改變外部條件,觀察系統指標的變化情況,為應對措施提供參考依據。下面是我們考慮改變“對政府信息的信任程度”這個變量得到的模擬圖。當設定對政府信息信任程度為接近現實情況的4分時,三個內變量在不同時段(時間步)有變化,圖3a、3b、3c為三個內變量與對政府信息信任程度之間關系的模擬。

當我們將對政府信息信任程度設定為1(完全不信任),三個內變量在不同時段(時間步)有變化,這時得到的輸出結果圖如圖4a、4b、4c所示。

對比圖3和圖4可以發現:在對政府的信任程度比較高的情況下(見圖3)情緒與壓力這些可能會造成不安定的因素呈現比較明顯的下降趨勢;相對而言,對政府信任程度低時(見圖4),這些指標得分會保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平,尤其是壓力指數還出現了突然大幅增高的現象。這就向我們直觀地展示了在出現重大突發性事件時,政府提供的信息、迅速取得民眾信任對于緩解民眾壓力和擔憂情緒是很重要的。

同樣,在控制其他條件的情況下,改變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變量的值,我們也可以看到與上面類似的結論和模擬圖式(略)。這說明為了穩定民心,在出現危機時,政府有關部門有必要花大力介紹相關知識和應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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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三個內變量與對政府信息信任程度(設定為4分)之間關系的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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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 三個內變量與對政府信息信任程度(設定為1分)之間關系的模擬

三、計算機模型2-1

上面計算機模型1是對三個內變量之間的關系和三個內變量與兩個外變量之間關系的模擬,在這個基礎上,本研究深入主體狀態的潛因素分析,尋求不同層級上的社會情緒、身心壓力、防御行為之間潛關系所形成的不同主體狀態。

(一)行為潛因素分析

為了便于了解對行為背后潛因素所做的分析,首先對四次跟蹤調查結果中行為指數比較做些分析。

行為指數和行為分類調查問卷中共有10項可供選擇的具體行為,結果表明各項具體行為在四次調查中有較明顯的下降趨勢。我們把民眾在四個階段上行為反應的平均得分換算為百分制,由此構成的行為反應指數,如圖5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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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 行為指數隨時間趨于下降

對行為要素的分類采用了分層次聚類的方式。我們將問卷提出的10個題目做分層聚類,可以看出兩種不同的行為類型,本研究將之命名為積極行為和消極行為。

這個聚類以采取行為的頻度作為衡量準則,測量了行為之間的接近程度。從聚類結果看,出現了有意義的“類”:第一,減少外出、少去人多的地方和避免去醫院這一類較消極的不作為行為的選擇程度很接近;第二,洗手和通風這兩種行為被選程度非常高,也處在相同的一類中,反映出這種比較積極的有作為行為在SARS期間是被普遍采用的;第三,另一些積極的有作為行為如消毒、服用增進免疫力藥物和戴口罩、戴手套亦屬于同一類,但在這類中出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即“避免面對面的談話”與“外出戴口罩”出現在一類里,表明在人們心目中“避免面對面的談話”與“外出戴口罩”有相同作用。

從聚類分析得到的這兩類的結果來看,第一大類“消極性”不作為行為相對來說被采納的頻度比較高,而第二大類“積極性”有作為行為要求付出更大一些的努力才能做到,采納程度相對較低,見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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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 行為要素的分層次聚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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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7 兩類行為的得分分布

這樣,我們把行為分為有作為行為和不作為行為兩個部分之后,又根據題目的描述,將兩類行為得分分布表示為圖7a、7b:圖7a為積極的有作為行為,圖7b為消極的不作為行為。積極行為平均得分3.15,消極行為平均得分為3.37,因為采用的為5級量表,3代表中間位置,所以從選擇結果上,采取行為的級別處在“一般采用”和“較多采用”之間。不作為行為得分的有正偏態的趨勢,比起有作為行為,這類行為被采納的頻數更高一些,一定程度上可以歸因于這類不作為的行為更容易做到。

(二)社會情緒潛因素分析

1.社會情緒指數和分類

從表1可以看出,社會情緒變化最明顯的是對政府提供信息的態度不滿意度呈較大幅度下降趨勢,對于“非典”可能影響國民經濟發展而焦慮是主導性社會情緒,得分最高,擔心個人、家庭受影響的也比較突出,得分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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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社會情緒得分

從圖8指數比較圖示看,“非典”期間民眾社會情緒在總體上是平穩的,并且情緒指數呈下降趨勢。

社會情緒得分表考察了人們在面對SARS時產生的憂慮情緒。通過對結果的統計分析,我們發現了較為顯著的分層現象。對于個人、家庭的憂慮與對國家、人類社會的憂慮表現出不同情況。依據這種差別,在我們下面的分析中把社會情緒分為較低層次的情緒和較高層次的情緒,分別命名為基礎情緒和民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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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 社會情緒指數隨時間變化平穩、下降

兩類情緒在得分上存在一定差別:民族情緒均值為3.13(9.4/3),體現出平均而言對于國家經濟發展影響憂慮處于中間水平;基礎情緒得分從分布圖上來看為負偏態,均值為1.27(7.6/6),即對于個人及家人健康狀況和經濟情況的擔憂總的來說介于沒有和有一點之間,并不明顯。對于個人及家人的憂慮比較明顯地低于對于國家發展的擔憂。這體現了我國民眾在面對SARS這類突發事件時憂慮情緒的一個比較突出的特點(見圖9a、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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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9 兩類社會情緒的得分分布

2.兩類社會情緒對身心壓力的影響

圖10a、10b是對兩類社會情緒與身心壓力、防御行為之間相關關系進行模擬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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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0 兩類社會情緒與防御行為、身心壓力的相互關系

前面圖1描繪的是三個變量兩兩之間的相關度,我們看到,三個變量之間相關度比較大的是社會情緒和身心壓力之間的關系。而在這里,通過圖10的分層結果卻讓我們進一步看到,情緒與壓力之間的相關集中體現為基礎情緒與壓力的正向相關性比較大,而民族情緒則不對應較大的壓力。

(三)身心壓力潛因素分析

壓力指數和分類從得分情況來看,身心壓力反應在總體上不明顯,基本處于沒有明顯身心壓力反應的狀態。雖然并不存在明顯的分界線,但是從聚類結果和理論看,我們對于身心壓力的認識,也可以劃分為心理壓力和生理壓力兩類。

心理壓力中表現比較多的如疲倦、注意力不集中,心神不寧等。

生理壓力中表現比較多的如胸口郁悶、肌肉酸痛、出汗等。

兩者得分頻數分布圖,如圖11所示,兩者比較來看,心理反應略微明顯些。

由前面對于三個量表的分析維度,我們注意到每個維度當中出現的可以劃分的層次。這些層次劃分使我們可以進一步考察變量之間更為復雜、更為深入的相互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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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1 身心壓力感前五位單項分值與均值比較
注:問卷采用5段分值,最高分為5,最低分為1。

(四)六種潛關系相互關聯性分析

上述三個內變量都展開為兩種潛因素,共有六種潛關系現象出現。為了考察六種潛關系之間的相互關聯性,在這里使用SPSS中多維矩陣來探索變量之間的相互關聯的模式。通過這種方式對變量之間的關聯特性提供了一個直觀的展示。在此基礎上,結合關聯系數表,我們可以進行更為精確的認識,見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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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2 六層次內變量多維矩陣

從圖12建立的數字基礎可以看出,三個內變量單獨來看基本上滿足了正態分布,這樣就為我們開拓了一種建模的可能性,就是采用Pearson相關系數來衡量其相關程度。各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在顯著性水平為0.01的檢驗上均具有顯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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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六層次內變量相關系數表
 Correlation is significant at the 0.01 level(2-tailed). 注:樣本量均為2 270,表中略。表示在0.01水平上具有顯著性(雙尾檢驗)。

圖12反映了6種變量兩兩之間的相互關系,這個6×6的多維矩陣圖可以探測和直觀地反映變量之間的關聯性。每個樣本反映為方格中的一個點,一個方格反映了特定的兩種變量。比如方格(1,1)表示以“積極行為(標準分)”為橫坐標,“生理壓力(標準分)”為縱坐標,所有樣本的得分情況分布在此坐標系中反映為方格(1,1)中所示點列。

圖12的矩陣圖比較直觀,可以作為進一步探測的基礎。為了能夠量化評價這些關系,我們可以通過下面的相關系數表來表示它們之間的精確關系。從表2中可以看出,在大樣本量的條件下,首先這些關系都是在顯著性水平0.01的條件下顯著的。因為相關系數反映的是變量間兩兩相互的關系,我們可以看到這個相關值構成矩陣是對稱的(所以表2中僅列出了上半三角區域),其中我們也標出了正相關比較明顯的幾種關系(見表2)。

由表2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36個組別中有三組相關系數呈現為正向相關:相關度最大的變量發生在心理壓力和生理壓力之間,即這兩個變量間有最大的關聯程度,兩個變量的相關系數為0.825;其次為兩類行為之間,相關系數為0.536;再次為基礎情緒和心理壓力之間,相關系數為0.458。

四、計算機模型2-2

通過計算機模型2-1可知,當我們對三個主體內變量進行潛因素分析時,讓我們看到了通過計算機模型1所看不到的變量關系。現在,我們來進一步探討當三個內變量分解為六個潛變量時,六個潛變量與兩個外變量之間的關系。

(一)兩種防御行為的外變量

從多元方差分析的相關關系變量看,兩類行為有共同的變量也有不同的變量。與有作為行為(積極行為)具有相關關系的變量中最為顯著的是“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其次是性別、職業、國家意識變量,再次是社會情緒變量。與不作為行為(消極行為)影響具有顯著相關的變量包括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性別、國家意識。無論是有作為行為還是不作為行為,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是兩個層級兩類行為共有的顯著性變量。通過圖13可以直觀地看到,在具備一定防治知識的基礎上,隨著對防治知識了解程度的加深,行為表現也更加顯著,其中有作為行為受到影響略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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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3 兩類行為與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的相關關系

(二)影響基礎情緒的顯著因素

對社會情緒分層后,通過分別考察發現,影響基礎情緒和民族情緒較大的因素有差異。對基礎情緒影響比較顯著的因素是對政府提供信息的信任程度和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圖14是基礎情緒與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的關系的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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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4 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顯著影響基礎情緒

隨著對防治知識了解程度的增加,對于個人、家庭層次的擔憂情緒有下降的趨勢,類似的影響對于民族情緒則不顯著。比較特殊的情況在于,當對防治知識完全不了解時情緒上的擔憂程度最低。

(三)身心壓力受基礎情緒影響最大

通過三個序列的對比,可看到三個變量之間相關度比較大的是情緒和壓力之間,而通過分層的結果可以看出,這種相關集中體現在較低層次的情緒與壓力的正向相關性比較大,而民族情緒則不對應較大的壓力(見圖10)。

五、計算機模擬的社會心理學意義

前面談到,對危機事件中民眾心理與行為的研究,需要滿足的基本要求是比較準確地了解和分析民眾心理與民眾行為的狀態和特點,以及哪些因素影響民眾心理與民眾行為的變化和可能出現的變化趨勢。總之,關鍵是對危機事件中民眾社會心理與社會行為的“知情”,然后,是在此前提下提出的“對策”。可以說,這是貫徹社會心理學研究的魂。

從對計算機模擬的上述兩種模型看,都能滿足這種基本要求,但是,滿足的程度是不同的。

第一種模擬提供了三種社會心理認知摹本。

首先,提供了主體心態認知摹本。

這是一種由三種內變量相互關聯起來組成的主體心態,其中社會情緒與身心壓力之間的關系在三對關系中最為密切,就是說壓力與行為、情緒與行為之間沒有顯著的相關關系(見圖1)。

其次,提供了主體生態認知摹本。

這是一種由三種內變量與兩種外變量相互關聯起來組成的主體生態,民眾社會情緒與身心壓力的穩定和健康,最需要政府供給令民眾滿意的信息和如何防治的科學知識,表明民眾需要有待外部供給,兩個方面是息息相關的(見圖2、圖3)。

最后,提供了動態認知摹本。

這是由內變量與外變量在四階段的“時空”特質相互關聯起來組成的動態情景,通過內、外變量的各種變化,圖2或圖3中的曲線將相應地上下起伏。它可以告訴我們,內、外變量的變化在達到何種程度時是社會生活所難以承受的,如何采用對策調整“生態”外因素以平衡“心態”內因素,避免向負面轉化。

第二種模擬提供了多重社會心理潛因素認知摹本。

第二種計算機模擬的基礎是對第一種計算機模型構成要素的分解。這樣一來,第二種模擬實際上是隱藏在第一種模擬背后的,它要告訴我們的是深層關系,潛因素之間的相互關系。這種隱于背后的潛因素關系,一旦被計算機模擬,我們就會意識到“模擬”的直白把我們的認知活動引向了深處,意識到計算機模擬提供的認知摹本是從另外一個“思考”世界提升人類大腦的智慧和能力。

首先,防御行為的潛因素分析提供了行為替代性的認知摹本。

從圖6的行為要素分層次聚類看,我們注意到了積極意義上的戴口罩等三項行為與消極意義上的“避免面對面的談話”行為聚為一類,聚類中這種“意義”交錯現象,顯然有待更多的研究,但是,這個“意義”交錯現象的出現卻讓我們幾乎是意外驚喜地看到復雜社會行為系統的次級行為有可能存在著行為替代關系,這種情況在制定對策上是有意義的。

其次,社會情緒的潛因素分析提供了情緒文化特性的認知摹本。

第一種計算機模擬已經告訴我們,社會情緒與身心壓力呈正相關關系,第二種模擬則證實低層情緒是影響身心壓力的正向相關因素,而高層情緒與身心壓力卻沒有這種相關關系。這向我們表明,在未知情況下突然出現一種危機事件,國人對“家和家人”的擔憂情緒是所有憂慮的基點。這種情況表明,危機事件侵襲期間,解除對“家和家人”的后顧之憂是對堅守工作的人們給予關照的人文基點。

對潛因素分析的結果中,我們還發現,對國家經濟發展、人類生存環境變化等這類問題的擔憂與壓力的關系相對不很明顯,從實際調查結果看,更多的擔憂是集中在對國家和民族發展的憂慮上,而這類憂慮情緒與身心壓力反應不構成相關關系,這種情況是不是也反映出國人在國家危難時的憂慮特點,或者反映了一種家-國觀念,需要更多研究來分析。

最后,多層級的潛在變量因素分析提供了外變量內在化的層級性認知摹本。

在第一種模擬中已經揭示出兩個外變量與防御行為之間有相關關系,兩個外變量與社會情緒從而與身心壓力之間有相關關系。第二種模擬中圖13進一步揭示: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與兩類行為均相關,而在具備一定防治知識的基礎上,隨著對防治知識了解程度的加深,行為表現更加顯著,而防治知識與積極行為的相關略大于與消極行為的相關。這告訴我們,外變量內化為主體行為狀態起作用時,對于不同層級行為的影響是有所不同的,或者說,外變量與不同行為狀態的人群行為之間關系是有所不同的。

同樣,考察低層情緒和高層情緒的影響因素時也看到二者的差異。從圖14可以看出,對低層情緒影響比較顯著的因素有兩個:對政府提供信息的信任程度和對防治知識的了解程度。這種相關表現為,隨著對防治知識了解程度的增加,對于個人、家庭的擔憂情緒有下降的趨勢,而防治知識了解程度的增加對于高層情緒則不顯著,或者說,防治知識知之多少與不同社會情緒狀態的人群之間的關系有差異。

本文通過不同方式下計算機模擬來揭示計算機模擬怎樣滿足社會心理學研究的基本要求;模擬后的模型對于我們是“直白”的而不是隱蔽的;計算機模擬的“直白”不是出自研究者之手工,而是基于計算機的運算和建構。

然而,計算機模擬的靈巧性和某種“神秘性”,不正是由于人類智慧和人類文明嗎?它的直白性和局限性不也正是因為人類智慧和人類文明之應用與發展受限于自己的生存條件嗎?如果說前者是一種贊歌,那么后者則是一種挑戰,但無論怎樣,都向我們暗示:創造性和人文精神是橫貫人-機的永恒。

計算機模擬是有條件、有限度的,但它對社會心理學研究具有的意義卻是深遠的。

關于社會心理學這門學科的特點是我在教學和研究中思考較多的一個問題。2002年開始,我承擔了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發行的高等院校社會心理學教材的撰寫工作。在撰寫教材的過程中,曾用較大篇幅強調社會心理學這門學科的特點,以期讀者對這門學科加深了解和有效閱讀。

社會心理學作為一門學科帶有深刻的交叉性和超越性,它實際上是心理與社會(不同群體)、個人心理與群體心理,在不同的視域、不同的層級上,探究人何以為人,人如何為人,人與人、自己與他人、人與社會關系以至于人與自然、人與科技關系等人本問題,它在人與萬物之間尋求人的高尚與卑微,其中文明是社會心理的內核。對于社會心理學的這種思考與理解,成為我編寫社會心理學教材時的一種遵從和考量。

社會心理學的學科特點在《社會心理學》第三版的導論中做了闡釋,強調了社會心理學在它一開始登上學科舞臺之時,便是從社會學和心理學那里超越而出的學科。

社會心理現象屬于心理現象,也屬于社會現象。心理現象有很多方面的表現,比如,夢、恐懼、憤怒、恍惚、喜悅、激情、幻想、想象、期望等等。人的心理由于人的存在狀態即現實載體的不同而區分為個體心理和群體心理。就群體而言,又由于生存狀態的不同而有不同類型,進而形成不同類型的群體心理。民族這種類型的群體,則因地域(疆域或國界)與文化、信仰與習俗、語言與象征的不同,具有裙帶或紐帶特性;民族心理是民族群體以及民族國家的心理基礎,有其形成的歷史源流和發展的歷史過程,更需要將其置于歷史縱軸上去考察,多一些縱向理解。社會心理是就社會生活領域的心理現象總體而言的,社會生活中個體和群體的心理現象有相通及相似之處,這種相通又相似的心理現象,都被包括在社會心理現象之中。當一個個個體構成群體,群體心理則因心理共性或共鳴而具有感染性、鼓動性、動員性和集體性等特點,群體心理構成的“社會事實”,即涂爾干在那本有名的《自殺論》中說的“集體表象”,同樣是一種存在著的現象。這就是說,社會心理也是一種社會現象。

從群體是由個體構成的角度看,個體心理是群體心理的基礎,群體心理寓于個體心理之中,社會心理作為一種社會現象,表現出層級性,有不同層面,就是通常所說的個體層面和群體層面及廣大范圍的大眾或公眾層面。這是通常講的社會心理,它與民族心理既有關聯又有區別,社會心理更多地表現在社會生活的橫斷面上,民族心理更多地表現在社會生活的縱向方面,帶有社會記憶性質,在社會生活的深層起作用。從社會生活的縱橫雙向看,具有縱向性民族心理與具有橫向性的社會心理始終是相互交接的,成為這個社會生活中共有或相似的心理現象和社會現象,就是說,社會心理與民族心理是分不開的,研究社會心理不能不研究民族心理,民族是最大范疇的群體。

社會心理更能夠顯露人的群體性、社會性的心理本源。但是,群體的單位在個體,個體心理及其表達能力的成熟是群體心理健康發展的基礎,越來越不可忽視。

在上述《社會心理學》導論中提出,文明是社會心理的內核。用“文明”的視野觀察社會心理現象,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思考社會心理背后存在的理性價值。人們對社會生活做出的心理反應并非“為所欲為”或“毫無存念”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所欲”“所思”“所為”,人與人之間總得有共同遵循的東西,才會有每個人可能得到的欲望滿足、思想自由和有所作為。因此,公眾文明之于社會心理是不可或缺的精神品質。

“文明”與“心理”是互為“表里”的。當考察“心理”現象時,“文明”退居背后起作用,反之,當考察“文明”現象時,“心理”退居背后起作用。但是,“文明”與“心理”之間是有區別的。公眾行為的“文明”之本以倫理規范為基本內容,是習慣的,更多是理性的。社會生活中的“心理”現象是以欲望為基本動力的,是習慣的,更多是非理性的。提倡公眾“文明”或養成“文明”習慣,能夠在實際上對非理性的心理表現起到約制或引導的作用,例如在大型的公共表演場合,觀眾的歡呼、掌聲或群情激昂是常見的,是對表演的分享和積極回應,但若淆亂了表演場所的秩序,破壞了表演者的情緒和心態,則是一場麻煩或災難,必須“文明”地欣賞表演。

文明是社會心理的內核說的是:“文明”的“理性”品質對“心理”非理性欲望的約制或引導作用,文明是存在于社會心理背后的理性價值。事實上,任何一種文明的和不文明的“舉動”都有背后的“心態”。公共場合“禮讓”和“給予”的背后一定是“親和”的心態,公共場合“好斗”和“占便宜”的背后一定是“失落”的心態。社會生活中紛然雜陳的心態都能夠反映出我們的文明水準。公共生活中每個人遇事將“心態”調適得“理性”一些、“自省”一些,是必要的。

“文明”這個概念涵蓋極其廣泛,凡是人類生活含有的內容都存在“文明”與“不文明”的方式或形式。埃利亞斯(N.Elias)在《文明的進程》中用“有教養的”“有禮貌的”等用語表示文明概念。埃利亞斯具體地探討了餐桌上的語言和餐具使用等就餐行為,社交中姿勢、手勢、服飾、表情等禮儀行為,他說:“‘文明’使人類行為發生了特殊變化”,“在(‘文明’)這個概念中,人們創造了一個普遍意義上與社會發展的另一階段即‘野蠻’狀況相對的概念”[3]。“文明”是相對于“野蠻”而言的,“文明”的載體是人的“身體”,文明是人對自己身體的“修養”效果。

公眾文明是指公共領域的文明,文明的主體是公眾,相對于個人文明,但以個人文明為基礎。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使用“公共性”和“公開性”作為公共領域的兩個向量,用以規定公共行為的空間特征。在阿倫特的語境中,公共性意味著一個事物的世界處于共同擁有這個世界的人們之間,它不為每一個人獨有又為這每一個人所有,這個世界就像“在-之間”(in-between)的東西一樣,讓人們既相互聯系又彼此分開。公開性意味著“公共場合出現的東西被所有人看到和聽到”,表示這個空間或領域所發生的現象都是“有他人在場”的,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東西都能為每個人所看見和聽到,具有最廣泛的公開性。[4]在阿倫特那里,公共領域中人與人之間的個性品質和行動性能獲得“在場”資格,成為公共生活的主體準則。哈貝馬斯(J.Habermas)對公共領域的闡釋,有與阿倫特相似又不同之處,推進了公共領域研究。哈貝馬斯和阿倫特都重視公共領域語言的公開性特點,但哈貝馬斯把公眾和公眾意見引入公共領域,提出公眾在公共領域對話中形成,是公共意見的載體。“公共領域的一部分由各種對話構成,在這些對話中,作為私人的人們來到一起,形成公眾。”[5]哈貝馬斯突出了“公眾”在公共領域表達公共意見的“角色”位置和對公眾可以寄予的社會期望。桑內特(R.Sennett)不同于阿倫特(也不同于哈貝馬斯),他取用“角色”概念,做功能分析,認為“角色扮演是表達性的”。桑內特把社會當成角色扮演的戲臺,“公共角色”在公共領域中進行“社會表達”,將不再是自我情感向他人的真實呈現,而是自我情感向他人的表述。桑內特合乎邏輯地論證了演員和陌生人都面臨相同的觀眾,在這樣的社會里,人們很可能以各種符號和姿態為標準來理解人類的表達,而不去管實際上使用這些符號和姿態的人到底是誰,“情感因而被表述了”。情感行為是自己人格的一部分,也是對自身的表達。[6]桑內特提煉的“表達性”,是公共生活的重要特征,也是公眾和公共文明的重要品性。

可以這樣說,公共性和公開性是對公共領域特征的不同表述,是“共同擁有的”,因而對于“在場”的每個人也就是公開的、可以分享的。公共性規定行為空間在個人之間的既相區別又“共同擁有”而彼此攸關,維系公共性的是心理紐帶,它在人與人的相互體驗、相互照應之中得到體現。公共性在本質上是公共領域的精神品質,而公開性則表示人的“在場”而不被忽視、不被遺忘、不被歧視,它對于在場的每個人,是可感受的,可以共覺、共鳴和共享的。公開性表明公共領域充滿著多種姿態、多種心聲和多種表達,是一個充滿意愿、期望和要求的表象世界。公眾對公共生活的“意志表達”和對公共生活的“志愿參與”是公共領域完善和健康的重要主體條件。

文明與禮貌分不開。在中華“禮”論中,對于“禮貌”“教養”的最早規制,為孔子的“創造”。孔子從“周禮”開始又越出了“周禮”的限制,把“禮”同“人”直接聯系起來,作為對“人”本質的一種外在規定。“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儀也。”(《禮記·冠義》)孔子又把“禮”引向“敬”,“禮者,敬而已也”(《孝經·廣要道》)。所謂“有禮貌”,是指行為上對衣冠、容貌、舉止、表情、言辭,有所要求,有所講究。“禮義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禮記·冠義》)這種容體的“正”,顏色的“齊”,辭令的“順”,都是常說的講究禮節,有禮貌。容貌、舉止、表情神態和辭令話語,都是表現在外的東西,在內心存放的則是“敬”。“敬”表達內心的敬重、崇敬、愛戴,或者敬畏、敬仰。這就是說,“禮”在外、在行動,是多種多樣的,易變的。“敬”在內、在情感,“敬”隱于行為深處,凝聚于“心”,“毋不敬”(《禮記·進禮》)。由“禮”引向“敬”,表現了中華禮儀的深刻性。孔子制禮奠定了中華文明的基礎,需要用公眾文明去推進和創生。

文明與禮貌之間的關聯性在于兩者相通相疊卻不相等,“文明”以“禮貌”為基本內容又在形式上高于“禮貌”,比“禮貌”更抽象更深刻,文明是人的活動產物和人對這個產物所賦予的意義,而這個產物和它的意義又反映人的文明狀況。“有禮貌”“有教養”是“文明”的填充物,是對文明的一種意識與態度。只有在“有禮貌”“有教養”轉變成一種“態度”及“參與”的場合,才能夠說行為“文明”的真實到來。

《論社會心理學的理論基礎和總體框架》《經濟與心理——與馬克斯·韋伯的心理學對話》以及對社會心理學學科特點的論述,是我步入社會心理學這門學科的一些所思所想所寫,表明社會心理學研究與對人的研究是分不開的。


注釋

[1]本研究是國家教育部2004—2006博士點課題“公眾重大社會事件心理與行為監測系統研究”項目的系列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為03GB8400030,項目負責人是沙蓮香。

[2]第一種模擬從技術手段到建模結果在2005年的一篇論文中有較多的交代[沙蓮香,劉穎,王衛東,等.復雜適應系統理論對危機時期民眾心態的分析與模擬:重大突發事件應對措施研究.河南社會科學,2005 (3);社會學,2005(8)]。

[3]埃利亞斯.文明的進程:文明的社會起源和心理起源的研究:第1卷.北京:三聯書店,1998:62,103,113,121.

[4]阿倫特.人的境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32-39.

[5]哈貝馬斯.公共領域//汪暉,陳燕谷.文化與公共性.北京:三聯書店,1998:125-126.

[6]桑內特.公共人的衰落.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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