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沿著中庸的美與丑:中國民族性研究隨筆
- 沙蓮香
- 2611字
- 2019-11-07 17:29:10
走進中國民族性研究
我對中國民族性的研究源于對國人的不理解,但在當時談不上“反思”,只是對親身經歷中種種摧殘人性之事的追問和求解。因此,去日本留學后比較注意日本國民性的研究,注意南博先生對日本文化和日本人心理的研究。1984年回國之后,聯合各方力量,很快就開始了這個方面的研究。
一、我的老師劉炎
1985年春夏之交在我的家里開了一個小型討論會,這個“討論會”在一定意義上決定了中國人研究的程式。這個會以我的恩師劉炎教授為主,還有吳廷嘉、凌力和于碩參加。劉炎老師是哲學系資深教授,我在東京大學留學期間,她和戴逸教授在京都大學講學,曾在東京一起活動許久。吳廷嘉和凌力時為戴逸教授所在的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的新生力量,于碩時為人大社會心理學研究的主力。對于這個會,我事先沒有太多的具體設想,參加討論會的都是女教師,也是朋友般的學者和才女,我求助于這幾位才女來共議我回國后希望開始研究中國人的想法。劉炎老師和她們三位才女給了我至關重要的建議和支持。會后,于碩立即四處奔波收集相關的圖書并復印裝訂,她是民族性研究的第一功臣,但早已離開人大在國外從事人類學研究,是我一直掛念著的優秀女性。劉炎教授一直在我的背后,關注我的想法,成為我溫暖的導師。她和戴逸老師的生活條件很清苦,他們住在張自忠路鐵獅子胡同一號紅樓宿舍,一棟老式樓房,上下樓要爬樓梯,劉老師爬樓梯時曾經摔過跤。我知此事后心中不安。于是,有了一個“小故事”。一次,當時在劉延東那里工作的苗少波來我這里,我對他說,希望為這兩位老師的住處之事發點聲音,在他的熱心幫助下我寫了一封“致劉延東信”。據說劉延東當即在這封信的原件上給人大校方和衛生局等有關方面寫了意見。人大校方和衛生局方面很快有人看望了兩位老師并給予了極好的關照。此事不久,在校園里有個小小傳聞說沙蓮香寫信告了學校的狀。其實,信中沒有對學校的微詞,相反,對學校還有一種脈脈溫情。
二、我的學生們
對龐雜的圖書資料進行整理、分類是依靠學生的力量完成的。為了把大量的卡片整合在不同的“類”里,他們曾經跑到紫竹院旁的國家圖書館,把卡片攤在一層大廳的大桌子上,把不同類的卡片歸到一起,然后才有了依照類別的編排和寫作,這是一個很費力很辛苦的操作過程。在做完這件事之后,我立即“宣布”放假,大家一起逛街,去了商業味道業已露頭的中關村,我和學生一樣地走來看去,很是高興。以這些資料為基礎的成果最后形成了民族性研究的第一本書《中國民族性》(一)。
1988年暑假,我開始和學生做實地調查,后來做問卷調查以及鎮平縣和留民營村、龍居村的社會調查。至今仍然懷念1988年暑假那次別有風趣的調查。那次調查,除了87級的袁方、許風海和唐順義三位碩士研究生,還有已經錄取、尚未入學的88級羅新和彭泗清,另有當時在中國人民大學學習的日本留學生三喬秀彥。三喬是南博先生和阿部先生來人大時幾次活動的參加者。那個時候,三喬和學生經常一起聊天、一起就餐,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現在他已是日本的大學教授,每年暑假帶領日本學生來中國進行實地考察和研究。
1988年的那次調查是在大連郊外的碧海山莊。調查之前有我弟弟妹妹對碧海山莊的介紹和對調查提供的幫助,因此進行得比較順利。這個山莊是由農民投資和管理的,山莊的服務人員主要是來自農村的青年,以旅游為主,游客大多是農民。我和學生食宿在山莊,以服務員的角色身份參與了顧客食堂服務活動,大家都戴上炊事人員的白帽子在餐廳內外走動,送餐洗滌,與此同時,又在山莊對游客做實地調查。調查中由于缺少經驗,曾一度遭遇游客的“圍攻”。一次,我對一伙邊吃喝邊打撲克的游客拍照,遭到游客一哄而起的反對,要我把膠卷曝光。當時真把我驚呆了,站在旁邊的三喬秀彥也無能為力,只好廢了膠片。當年的那次調查讓我們比較具體地觀察和了解到農民轉型為服務員、農民從家庭走進公共場合的言語與行動,以及我們應該怎樣同轉型中的農民相處。我的學生,不只是這次社會調查,在其后的北京大興縣留民營村的調查、山東省菏澤地區的鄉鎮企業調查、河南省鎮平縣的縣情調查、河北省滿城縣龍居村變遷的調查,都是走進現場,深入住戶來進行訪談或問卷調查的,沒有學生們的調查活動,中國民族性的研究是不可能實現的。
三、我的境外朋友
還必須說到,在中國民族性研究的過程中,不僅有我的學生,也有我的多方朋友,給予了莫大的幫助,沒有朋友們的協助,中國民族性的研究同樣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想念并感謝幫助過龍居村脫貧的港臺朋友,想念并感謝臺灣輔仁大學的李震校長。在鐘奉慈教授的努力下,香港浸會大學給予了龍居村一筆豐厚的資金,購置并飼養小尾寒羊,以期龍居村盡早脫貧。龍居村干部在簽訂協議的第二天便興致勃勃地趕赴山東購回百余只小尾寒羊。輔仁大學李震校長同樣資助了龍居村的養殖業,李校長不僅資助了龍居村,也為我的學生梁麗蘋赴臺調查研究宗教問題提供資助,使她完成了自己的博士學位論文。李震校長是哲學、神學博士,極有影響力。他對天主教的執著,每每感動我。輔仁大學就是他的家,兩間平房,普普通通,室內簡單但卻明晰,吳瑞珠是他的助理又像他的女兒,幫助他料理生活。2015年10月我在輔仁大學開會,得知老校長榮休后在臺北北投天主教堂執事,而吳瑞珠已經病故,這個不幸的消息,讓我恍惚了許久。瑞珠去世時還很年輕。1995年那次相見時她的熱誠和她送我去桃園機場的容貌、身影,始終印在我心里。港臺朋友對龍居村的資助和支持,龍居村的發展和存在的問題,至今沉沉地念在我心中。
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我開始同臺灣大學楊國樞先生有了接觸和交流。他是中國人實證研究的第一人。楊先生數次受邀來人大社會學系演講,他有關中國人的研究以及向我“送書萬卷”,成為我研究民族性的重要支持和激勵。時至今日,楊先生和以他為主的學術群體依然襄助于我的研究,讓我得到了極大的慰藉,并于心中有著莫大的感激。
2005年,我開始考慮中國民族性變遷問題。但是,對于問題的思考終不得思路,遲遲未動筆,直至2008年。2008年上半年汶川地震、下半年北京奧運會,我從這兩個重大社會事件中看到了“志愿者”的力量,看到了以“80后”為主要承擔者的一代人的希望,看到了“人性”并沒有泯滅掉。
關于民族性30年變遷的寫作,我前后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時間,2012年擱筆。寫改革后中國人的性格嬗變,以我身邊發生的、我所經歷的事件為依據,因而《中國民族性》(三)一書幾乎由案例構筑。寫這些,有時陷入苦惱與苦痛。30年民族性變遷的歷程,顯示出國人心理上、精神上付出的代價太大,太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