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產權制度創新的主旋律——發展民有聯合制經濟
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后，全國拉開了改革國有大中型企業，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序幕，其根本宗旨是搞活國有大中型企業。這一場改革之戰，較之過去的企業改革措施，無論是在改革的深度還是廣度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當前的這場改革仍然是以國有大中型企業必須是我國經濟結構主體的認識為前提的。國有大中型企業必須占到公有制經濟的大部，占到整個經濟結構的50%以上的觀點或明或暗地在指導著人們的改革實踐，使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步伐時快時慢，時進時退，甚至有“新瓶裝舊酒”的危險。
我們不否認國有制經濟在整個國民經濟中的龍頭作用。國家為了公共消費和社會發展的需要，必須進行必要的投資，如保障國計民生和國民經濟基礎的投資，關系到社會與經濟長遠發展戰略的投資等等。這些投資的目的是為了履行政府的社會職能即創造一個使國民經濟有效運行的社會環境，而不是為了獲得最大限度的利潤。也就是說，國有企業的存在與發展依據的前提是政府社會職能執行的范圍和程度。在這個范圍和程度內國有企業能夠真正發揮其國有的優勢，越過了這個范圍和程度，國有企業實際就會承擔原本不該它承擔的責任。這樣，不僅加重國家財政的負擔，也抑制了社會資本的自由組合，削弱了民眾的創業自主性甚至生活自立性。
另外，我們說國有企業數量的多少應有個限度，還基于對國有制經濟組織特性的思考。國有制經濟是國家投資、政府管理的經濟，不管如何改來改去，上述兩條不會變。從國家投資看，國有資產產權代理者無論是機關還是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部或個人利益。這種局部或個人利益與國有資產投資的公共利益存在著天然的矛盾。我們至今沒有找到一種有效的方法來界定國有產權代理者的局部或個人消費應占國有資產的多大比重。也就是說，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首先存在著產權代理者侵蝕的道德風險。民眾對國有資產代理者的監督，由于監督收益的非直接性和監督信息收集的高難度而缺乏持久的動力和壓力，致使國有資產的流失往往在事后才發現。在政府體制改革滯后的情況下，國有資產代理者的分散使國有資產的管理陷入困境，都是政府機構，誰不想在國有資產的產權管理上獨占鰲頭呢？從目前看，起碼有近10個機關代表國有資產：國家計委、體改委、財政部、經貿委、國有資產管理局、國土局、中國人民銀行等等。這些國家機關和部門，在生產、創造國有資產上往往一籌莫展，而在分配國有資產上互不相讓，權力界定極其混亂，又怎能不產生腐敗呢？所以，為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早日建立，我們應該盡快認識到：國有制經濟應回歸到它本來應承擔的責任區域，適當縮小國有制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確立公民產權本位論[1]。
確立公民產權本位論，決不是搞全盤私有化，而是在公民自主參與經濟生活的基礎上，發展民有聯合制經濟，這是我國產權制度創新的主旋律。
民有聯合制經濟，是對現實經濟生活中民營集體企業的統稱。它是指作為公民的自然人以及一切民辦的社會團體，在守法和自愿的前提下，共同投資，聯合經營，風險共擔，利益共享，并形成一定規模法人資產的產權制度形式和企業組織形式。民有聯合制經濟的基本特點是：一是個體產權與集體產權的有機融合。民有聯合制經濟的資產來源以民間為主，一切自然人和法人（包括企業法人、事業法人、社團法人）在法律允許的前提下，都可以成為投資者，成為企業的發起人。企業以投資者的資產界定他們的產權，然后，在產權界定的前提下，確立法人財產權。法人財產權是投資者資產的功能性集合，而不是簡單的相加。法人財產權是在個別投資者產權的基礎上，集體產權再造，使民有資產的聯合形成穩定的結合點。企業不會因為個別投資者的退出或轉移而停止生產和經營，相反，企業會因為個別投資者追求自身資產和利益增值的努力活動使集體資產利益保值增值，個體產權與集體產權有機地融合起來。二是互相監督、互相制約的組織結構。投資者與經營者、經營者與勞動者、勞動者與投資者之間，通過各自的權益代表機構維護自己的權益，但同時又有各權益機構之間的互相監督與互相制約。個人利益的直接性、信息的開放性，外部競爭的風險性，使民有聯合制經濟內部各主體之間的監督與制約成為經濟組織生存發展的內在要求和必要前提。三是按資分配與按勞分配的并行不悖。分配上，對各種資源要素貢獻率的科學評價，對分配效應的提前預測，使得民有聯合制經濟的分配機制動態地激勵了各要素所有者。各要素所有者通過個人利益的合理預期，激發出生產、經營的積極性和創造性。
民有聯合制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必然產物。政府在經濟生活中從運動員身份到裁判員身份的回歸，使民眾和社會團體成為重要的投資力量。而社會化大生產的客觀規律和市場經濟中的激烈競爭，又使私營經濟在資金來源、經營規模、技術水平、管理檔次、市場占有率等方面受到自身局限而承擔更多的風險。為了分散風險，求得積累與發展，民有聯合制便是經濟活動主體的內在要求和理性選擇。在經濟體制改革的實踐中，人民群眾已創造出許多民有聯合制經濟的具體形式，值得理論工作者總結和研究。
股份合作制企業。首先是農村私營經濟發展和傳統集體經濟改造的產物，由企業內部職工將資金、土地、勞力、技術等折股后入股，或者會同集體股（老集體企業的資產存量轉化而成）、法人股等聯合形成企業的資產。多元的出資者形成多元的股權結構，解決了傳統經濟體制下的集體企業產權關系界定不清，名為集體，實為準國營的難題。股份合作制企業綜合了股份制與合作制的優點，在確定資產結構時，采用的是股份制的方式，而它的分配方式卻是合作制的；在設置組織結構時，是按照股份制的形式來進行，而在對重大事件進行決策時，又采取了合作制的方式；在追求效率優先上，堅持股份制原則，在追求公平原則上，吸收合作制長處。股份合作制適應了當前農村生產力發展水平和農村的文明程度，成為農民在農村產權制度改革中的創新成果。目前也正被城鎮傳統集體經濟改革實踐所吸收借鑒。
社團公有制企業，是不同于股份合作制企業的另一種民有聯合制企業。社團公有制企業內的資產屬于企業共有，并不以股份的形式分到個人。每個人不論是經理，還是普通勞動者，都按勞動能力和貢獻大小領取報酬。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但是，沒有以股份形式分到個人的資產卻以房產、福利、教育、文化娛樂等實物形式分攤到個人。因此這種社團公有制企業要求有較高的干部管理素質和集體經濟實力，比較盛行于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如東南沿海一帶。另外，如各種生產、供銷、運輸合作社等，大多由農民集資而成。農民為避免因單獨經營承擔的風險，更準確地掌握市場紛繁復雜的信息，降低經營成本，提高經營收益，自發組織起來，搞起合作社。這類合作社的合作程度高低不等，聯合方式松散各異，具有互助的性質。
比較而言，下述兩類民有聯合制企業是較高層次、高水平的。一類是由法人、個人共同參股，法人控股的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責任公司。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民眾對經濟生活的自主參與和自組織程度越來越高，在生產、分配、消費，流通領域會涌現出越來越多的社會法人組織，這些法人組織和個人一起投資于股份公司，并在公司的股份總額中占有控股的比例，我們就可以說，這類股份公司是民有聯合制的企業。如北京城方貿易中心股份有限公司，在該公司股本結構中，國家股為零，法人股占66.42%，個人股占33.58%。另一類是從單個人之間組成的合作制企業發展成為個人產權與法人產權有機結合的股份有限公司。合作制企業是自然人之間的自由組合，沒有穩定的集體資產，沒有緊密的內在關系，不是民有聯合制企業的基本形式。但當合作制企業發展到以個人產權為基礎、以集體產權為核心，分散的個人產權不能構成對企業的控制，個人產權的退出與轉讓不會影響企業的生產與經營，而個人對自身資產和利益的追求卻必須以對集體資產和利益的保護和增值為前提，我們就可稱該企業為民有聯合制。如四通集團公司，由幾位科技人員從借貸2萬元起家，從1984年奮斗至今，已積累了6億元資產。在產權界定上，四通遵循“以個人利益為基礎，以整體利益為目標”的原則，既調動企業員工的積極性，又穩定企業集體資產的實力，使個人產權與集體產權有機地結合起來。
民有聯合制經濟的各種形式，決不是人們主觀意志的產物，而是不同地區不同經濟領域的不同生產力發展階段，不同經濟主體的文明程度的有機結合。隨著工業與農業、城市和鄉村，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之間生產力發展差異的縮小，經濟主體的文明程度和管理素質的提高，初級層次的民有聯合制企業形式會向更高層次的企業形式過渡。當然，生產力發展的動態不平衡性決定了多種民有聯合制企業存在的客觀現實性。
發展民有聯合制經濟有著十分深遠的意義。首先，從我國社會的現實狀況看，人口眾多，生產力發展水平總的來講還比較低，特別是廣大中西部地區和眾多的農業人口。人們的基本生存需要和就業壓力是政府要解決的一大難題。而實踐已經證明政府包辦是一條死胡同，只能靠民眾自己。因此，要發動人民群眾來解決自己的問題。從民眾自身的狀況看，經濟能力和實力都不是很強，單純靠私有私營，個別能人辦廠不能解決共同富裕的問題，甚至會造成嚴重的兩極分化。比較切實可行的辦法是在穩定私營經濟政策的同時，按照自愿原則，大力發展民有聯合制經濟，根據本地實際，創造出適宜有效的民有聯合制經濟形式。讓每一位公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技術出技術，有信息出信息，聯合作戰，共同脫貧致富。
其次，從我國社會主義公有制結構體系看，集體經濟是公有制的重要形式之一，應該大力發展。但傳統集體經濟的一個重要缺陷是個人產權與集體產權之間的關系界限不清，名為集體，實則成了準國營。民有聯合制制定了在界定個人投資者產權基礎上實行聯合，強調了個體產權與集體產權的有機結合，個體利益與集體利益的協調發展。可以說，民有聯合制是對傳統集體經濟的一次制度創新。
再次，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文化建設看，讓民眾都自主地參加到經濟活動中來，從單純地依靠政府到獨立自主地依靠自己、發展自己，經受市場經濟洗禮，這對人民群眾的人格是一次新的塑造。民有，使民眾樹立了獨立的意識，聯合則增進民眾協作意識、團隊意識，民有聯合制會培養出新的勞動者和企業家。只有民眾素質提高了，國家才興，現代化才有希望。
原載《求是學刊》1994年第6期
[1]熊映悟.公民產權本位論[J].求是學刊，19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