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風美雨

與許多中國現代文學大師有些不同，林語堂在美國待過30多年，足跡踏過世界各國的許多地方，而且他的英語又是那樣精妙絕倫，令英美國家的讀者大為贊嘆，這就決定了林語堂有可能對外國尤其是西方文化有比較深入和透徹的理解。與那些歐化派更為不同，林語堂不認為外國文化（包括西方文化）樣樣都好，代表著人類的發展方向，相反卻認為它存在著許多問題，而且有的是根本性的、致命的。林語堂又認為，中國文化雖有其不足，但用西方文化對其進行換血的思想方法卻是不可取的，甚至是根本錯誤的。林語堂還認為，不論是中國文化還是歐美文化，抑或是世界其他各國文化，都是人類健全發展不可或缺的寶貴財富，都有權參與世界整體文化的建構。林語堂這種世界各國文化多元化的文化觀徹底打破了現代中國人的一元化思維方式，也為中國人確立了一個更博大、更科學、更合理也更有價值的參照系統，還為中國人確立了自信心。

林語堂最直接否定了西方文化代表人類健全發展的方向這一“神話”，他在充分肯定美國等國家生產力極其發達和民主、自由及平等意識的覺醒之時，又堅決認為這些國家的文化存在異化現象，諸如過于講求效率、忽視老人、自大狂、相信強力、過于躁動，而更突出地表現為忽略人生、對天地自然之道的忽略及其無知，在這里，林語堂著重地批評日本人和美國人。另一方面，林語堂又高度贊美不為人們所重視的一些國家的文化，諸如古希臘、印度等文化的燦爛光輝。像印度這個智慧的國家，在現代社會里又有多少人了解它，重視它？在此，林語堂向世界介紹印度文化，他告訴世界人民，印度文化不僅僅因為它的古老，更由于它的獨特及其智慧——它的宗教感、和平主義、神秘的想象力和詩意情懷，而成為人類不可或缺的財富。在許多方面，印度文化甚至是一個源頭，它的影響所及甚至包括中國、東南亞和西歐諸國。如林語堂說過：“我極端懷疑一般讀者不相信印度有豐富的文化，創造性的想象，機智與幽默，像中國所能貢獻的一切。同時在宗教及想象文學上，印度是中國的老師，在三角學、二次方程式、文法、語音學、動物、寓言、棋學以及在哲學上鼓勵過波加奇奧、哥德、赫德固、叔本華、埃默生，甚至也可能影響過老伊索。”（《印度智慧·序》）這種眼光是“歐化派”和“國粹派”所認為不可思議的。

這里牽扯到一個立足點和衡量標尺問題，就是說，一種美好的文化主要不是以其財富的多寡、軍事力量的強弱、工作效率的高低，而是以其自由、民主和平等的程度，對世界和人生的態度為判斷標準的。從這一角度來看，林語堂認為，美國是力量的強國，是自由、民主和平等的倡導者與實行者，但美國卻沒有真正的自由、民主和平等，有時還顯得相當荒唐可笑。在對天地自然道心的理解和人生的智慧方面，美國文化又是那樣弱小而可憐，甚至相當無知和幼稚可笑。在林語堂看來，不論一種文化的外在形態怎樣，它的優劣只能從其是否有利于人類的健全、和平、快樂和幸福這一中心點進行觀照。在這一點上，林語堂除了肯定古希臘、印度和基督教文化的偉大之處，還對英國文化情有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