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表明，世界其實具有雙重性。它既是存在的，也是虛無的，既屬于1，又屬于0，既服從魔神的意志，又受到神靈的支配。

舉個例子：我們常常發現自己的東西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另一個“合乎情理的地方”。多數情況下這是我們的記憶出現了差錯，但也有可能是虛無與存在給我們開的小玩笑。

當然，這只是無意識的存在和虛無之間的轉換，事實上有些人天生就擁有優秀的虛無親和性，經過訓練的他們可以在虛無與存在兩個世界之間來回轉換。這個過程大多數時候是安全的，只要他們別正面撞上虛無魔，或者更糟，誤闖入某個魔神的領地。

——傳奇刺客，拉法尼爾。

迪斯猛地睜開雙眼。在看清眼前的場景的那一刻，他發誓，這是自己今天第三次這么做，也很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次。

他就站在一群僵尸中間！

全身僵硬了一剎那，隨即迪斯發出無聲的長嘆，閉上雙眼等待最后時刻來臨。他覺得很諷刺，一個同時擁有了系統與魔神兩大力量的戰士竟然會死在這種地方，死在這些惡臭尸體的手里，但迪斯還是接受了這一切，畢竟在戰斗中什么都有可能。

不過，幾秒鐘過去，他驚訝地發現什么都沒發生。再睜開眼，那些僵尸已經搖搖晃晃地蹣跚離去，完全視迪斯為無物。

“這是……怎么回事？”

迪斯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身體，入眼處卻是一片乳白色的光暈，好像幽靈們最初轉化時擁有的軀體一般。

“這是主人的天賦。”塔格的聲音回響在迪斯耳邊，“主人可以憑借自己的意志游走于存在和虛無之間，是天生的陰影使者。”

說到這里，塔格不著痕跡地瞥了眼一旁上躥下跳的大眼，這個古怪的機械造物的前身恐怕就是看中了主人的這種特質，才一定要讓主人成為宿主。

這些外來者為什么這么急切地想要進入虛無呢？難道……

塔格目光閃動，把懷疑藏到心底：“但是，主人你要注意，您的這種轉換是有限制的。這種限制通過您手上的戒指能得到最好的體現。”

戒指？

迪斯低頭，果然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漆黑如墨，似乎是這虛無世界里的唯一真實。

“這是您在現實世界的錨，要當心，主人，一旦它丟失，您很可能無法回到正確的時間與地點，那樣會造成一系列麻煩。”

大眼表示贊同：“滴滴，就像外祖父悖論。”

“非常正確，大眼先生的提示很對，主人您一定要避免這一事件的發生，否則極有可能造成線性時間的破裂，最終導致無法預知的后果。”

“我明白了。”迪斯面色凝重地握緊了右手，這枚戒指很可能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接下來，您需要找到存在和虛無兩個世界共有的一扇門，從那里您可以進入地下迷宮。街道已經被亡靈們徹底占據，至于天空……哦呦，塔格好像觀測到了幾頭骨龍，反正從那里走不是什么好主意。”

“……說得對。”迪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巨大陰影，于是抬頭望向天空，正好看見一頭翼展足足二十米的骨龍從自己頭頂飛過。更令人不安的是，和其他幾頭骨龍對比過后，迪斯得出了一個讓人絕望的結論：剛剛那頭已經比房子還大的骨龍竟然是所有同類里最小最瘦弱的一只。

“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想的，以為用什么飛艇就能逃脫，實在是太天真了。”迪斯只能自嘲，他意識到雖說亡靈沒什么智商，但這并不代表領導他們的亡靈指揮者們沒有智商，能夠率領著一群連隊列都排不整齊的蠢貨和訓練有素的帝國軍隊打成平手甚至隱隱占據上風的將領絕不可能是泛泛之輩，他們早就做好了切斷自己所有行進路線的準備。

可如果是這樣，那地下迷宮會不會也有亡靈在駐守呢？

“入口處確實有重兵把守。”塔格很快給予了確認，“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們不敢深入迷宮，只能在入口處原地打轉，就連亡靈隊長和將領都不敢進入，甚至連靠近都非常抗拒。”

“而且有個壞消息，”大眼也插上一腳，“虛無空間在迷宮入口附近產生了斷層，屬于不可通過地帶。我想，主人只能在亡靈們強勢圍觀的情況下從現實世界走進去了。”

“好吧……”迪斯點點頭，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快速清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物資：長劍一把，盾牌一面，帝國標準制式皮甲一套，刺客學徒偽裝斗篷一件，新手魔法書一部，還有長弓一把，弓箭兩打，外加等量的飛刀……

“得了吧，就這裝備，恐怕我還沒見到迷宮的大門就得死在敵人的群毆之下了。塔格，附近有什么能補充裝備或者吸引亡靈們注意力的地方嗎？”

“補充裝備？沒有，武器庫只剩下地下的圣堂武器庫還沒有開啟，其他的武器庫已經全部被打開了，真奇怪……就連最隱秘的帝國機密裝備庫都被亡靈們發現了，這不像是巧合啊。”

“絕對不是。”迪斯咬牙切齒，“一定有叛徒出賣了這座城市的布置。”

雖然由于記憶的缺失，迪斯還不清楚這里究竟是哪座城市。但能擁有機密裝備庫，至少是帝國的省一級首府、經濟核心或者重要戰略節點。從自己爬過屋頂時見到的布置來看，這座城市的街壘較少，而且沒有比較大的交易市場，應該是作為一省政治中心的省首府了。并且最關鍵的，街道兩側有只在比較炎熱的氣候生長的特殊樹木，并且樹干上沒有那種和它們伴生的藤蔓。這說明這里的氣候雖然沒有南方王國那種雨林氣候的熱度，和帝國中部比起來也稱得上是炎熱。

這種氣候，除了人工制造的生態環境，就只有中央王國，東方王國還有南方王國的交界處才會出現。

所以，根據迪斯的地理知識，他現在的所在地不外乎以下兩座城市之一：

中央王國東南邊陲的深鹿省首府，原木城。

東部王國最南端的綠巖省首府，黑石城。

這兩座城市歷史上曾經多次爆發沖突，至今他們的領主與人民之間還是相互敵對的態度，只不過礙于帝國的壓力才沒有真正發生全面戰爭。饒是如此，它們的城市防御能力也要比其他地區的政治中心強大不少，更不用說駐扎于此的帝國第九軍團以及海面上的皇家第三海軍，這個地區可謂重兵云集，實力雄厚。

然而……

“偏偏被亡靈攻陷的，就是這兩大重鎮中的一座……不，不對，很可能兩座城市都被攻陷了。”

“也不知道第九軍團怎么樣了。按理來說，被轉化成僵尸前的尸體越強，僵尸的戰斗力就越強，有些甚至可以保留部分生前的戰斗技巧。如果第九軍團不是被消滅而是被集體轉化的話，那恐怕……”

帝國軍團的編制是六千人，普通軍團就足以消滅國家，而擁有前十名序列編號的軍團更加可怕，其普通士兵都具有正常軍隊的百人長的戰斗力，更不要說軍團首領都是傳奇人物，其他將領與隊長們也是武藝非凡。

然而，帝國軍團越是強大，由他們轉化成的亡靈軍團就會越強，更不用說那些將領們，他們毫無疑問將成為新一任亡靈將軍的最好人選。

更糟糕的是，萬一第九軍團的軍團長被亡靈俘虜，而且成功轉化，其強悍實力帶來的威脅本身先不說，光是“軍團長加入亡靈”這個事實就將成為帝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恥辱。

看了眼遠處的宮殿，迪斯知道那里是地牢的所在地。如果第九軍團或者整個城市真的還有幸存者，那他們一定在那座監獄里面，等待著被徹底轉化成亡靈的日子到來。

站在陰影之中，迪斯一時間難以抉擇。前方是能讓他順利逃走的出口，雖然麻煩仍舊很多，但并非不能克服。后方，是未知的危險，很有可能整個第九軍團加上這座城市的居民已經徹底被轉化成功，迪斯此去很大可能一無所獲，甚至賠上自己的小命。而報酬，不過是一份可有可無的情報。

究竟，應該前進，還是后退？迪斯突然發現，當歌謠里“一個戰士付出生命的緊要關頭”唱響，他沒辦法毫不猶豫地接上一句“但我仍舊無畏向前，哪怕付出的是我的一切。”

“付出自己的一切……”迪斯苦笑不已，“付出一切……明明有生的希望，哪里那么容易就能付出自己的一切……大概只有白癡才會這么做……大概……”

最后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出口，那里的防衛力量因為神殿附近的動靜而遭到了大幅削弱。迪斯還是停下了腳步，他無法反對流淌在體內的帝國血脈：“我一定是瘋了，明明有這么好的機會，卻不知道把握……這太不‘魔神’了一點。”

“算了……或許我就是個傻瓜……”

嘴里嘟囔著，迪斯的腳步卻沒有停。他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大踏步走向來時的通道，借助陰影的力量不斷為自己的戒指補充能量，慢慢向市中心靠攏。

“就算死，也得死在為帝國而戰的路上……”

靈魂世界里，塔格與大眼一同看著迪斯的行動，他們完美地體會了主人從只想著逃跑到考慮起帝國的得失，再到為了渺小的一絲可能而轉身走向未知與危機的心理路程。

對此，塔格只是稍微揚起眉毛，卻并不顯得詫異。可大眼卻上躥下跳，顯得焦慮至極，甚至不斷地看向遠處的石碑，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來幫助自己的主人度過難關。

“千萬不要插手，大眼先生。”塔格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這是主人自己的選擇，是主人潛意識里基于人類、系統還有魔神三種身份的思考與對比后，得出的最終結論。”

“滴滴！可是他會死的。”

“凡人皆有一死，甚至神靈與魔神也不例外。而且別忘了你我同時選擇主人做我們的核心的初衷。誠然，在這座亡靈之城里有不少幸存者，其中不乏有實力有心機的強大戰士，可是我們還是選中了主人而不是別人，你難道忘記了原因嗎？”

大眼沉默了，他當然記得。在所有人都為了更好地生存開始不斷放棄底線的時候，只有主人還在堅持自己所謂的原則，堅持作為一名帝國士兵的操守。正是這種對自我的控制力以及對規則的遵守度讓系統選擇了這位宿主，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有可能成為“英雄”的人。

“我的前主人想錯了，大眼先生。”塔格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曾經的錯誤，“雖說來你們自湮滅之外，但從這段時光你們和塔格的相處來看，你們并不是那些一心想要打開湮滅之門，讓‘最高意義的進化貫徹到底’的宗教瘋子。盡管對你的真實目的有所懷疑，塔格仍然愿意和你一同為主人的福祉而服務。”

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塔格看了一分鐘，然后才緩緩地“滴滴”了幾聲：“這算是和平通告嗎？”

“哦？”塔格表現的很驚訝，“我們有過沖突嗎？”

“滴滴……說的也是……”

“呵呵，所以說……等等，天上的是什么東西？”

大眼下意識地抬頭，然后立刻反應過來對方說的不可能是靈魂世界的天空，于是趕緊把目光放回到主人的身上。

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兩位管家的心一起揪了起來。

“是隕石？！”

塔格很快辨認出了這法術的來源。

“天隕群星！這是審判教團的懲戒級戰略法術，專門用來毀滅城市，并消滅一切‘無可救藥的雜碎’。”

“滴滴！虛無世界在受到沖擊！”

塔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過分強大的魔法波動似乎在不斷吞食著虛無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距離，要將二者強行融為一體。

“真是見鬼了……”塔格明白主人的處境相當不妙，就算他在虛無世界里不會被直接命中，萬一虛無世界與現實世界真的被這場法術拉近到幾乎融為一體的程度，這將很有可能讓主人被困在新產生的空間夾縫中，無法逃脫。

既然有了判斷，那就必須讓主人知道，“主人，我是塔格。根據目前的法術沖擊計算，還有一個小時左右，這座城市就會被地毯式血洗，到那時即使是虛無空間也不會安全。”

“您現在得盡快從現實世界來到監獄，那里還有另外一條通道，同樣去往地下迷宮。只是，這一次我們恐怕沒辦法從虛無世界前進了，由于空間過分不穩定，我實在沒辦法預測空間裂縫以及虛無斷層的出現。”

“沒關系，把終點的坐標發給我就好了，”迪斯的聲音意外地興奮，“我可能……找到了叛徒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