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日……高起。”
慕容難得的開起了玩笑,她甚至把重音放在倒數第三個字上,并且作了短暫停頓。顯然官朗夜會爐鼎的事情沒能逃過她的法眼,而他在時間方面的不自律令女子再次不滿。
“咳咳,我們只是聊天來著。做她們這行的,見到的人多,知道的事多,我是本著學習的態度與她交流。”
官朗這次確實沒瞎說,可女子也沒就此放過,而是用怪怪的眼神看著他。
“別不信啊,你家公子可不是登徒浪子。柳下惠可,吾固可。吾將以吾之可,學柳下惠之可…”
“藍漢,他說的是人話嗎?”
猴子搖搖頭,扶著官朗的發髻沒心沒肺笑了起來,不茍言笑的面紗女子也笑得花枝亂顫。
“好了,不逗你了,這個給你。”
女子好容易止住笑,遞給官朗一塊方形木牌。
“這是什么?”官朗問。
“車票啊,明日卯時出發,你可別再睡過頭了。”
“噢,不會的。”
……
這一天沒什么事,慕容便陪著他逛街。官朗發現對什么事都有些淡漠的慕容,唯獨對逛街的興趣格外濃厚。
秋瓷鎮的東西其實算不上多,畢竟來這里的人絕大多數都是過路客,很少有人會在這里大肆采購。
官朗花了五百塊一階靈石購置了一頂帳篷,據說是用那種巨蠕蟲的皮煉制的。不怎么美觀,但卻耐用,也算是有當地特色。
慕容晚娘則在一家衣服店逗留了許久,買了兩件西域風情的道袍。除了領口緊一些,袖子窄一些,繡著幾只蟲子圖案外,并沒有十分特別,但穿在女子身上的時候,官朗由衷在心中贊了句:真是個好衣服架子!
看得出她也很少出遠門,心情似乎不錯,甚至還給官朗買了一身法袍。這是一件繡刻有符陣的道袍,換下母親手工縫制的那身道袍,將這件天青色的法袍穿上后,女子眼中閃過一抹亮色,甚至輕輕鼓了鼓掌。
不管怎樣,有女人送衣服,都有些怪怪的感覺。雖然他曾經對蘇味道的女人緣有些微酸,現在來看,自己也還可以嘛。
鎮上也有家器符店,官朗又添置了些【遁地符】和防御性的符箓,順便看了看符筆。自從消化完【噬魂】之后,他感覺應該可以繼續符道了,卻苦于沒有時間練習。
原先那只紫月筆已經給了蘇西,而兩本符書還在蟲叟的手里,如果沒有被他扔掉的話。
可惜這家店的貨色不怎么入得了官朗的眼,如今【紫月筆】那種檔次的符筆,官朗已經看不上了。最后決定還是先不買,等到了【蟲牙坊】再看看。
蟲漠雖大,但畢竟只有修士在這里活動,自然地廣人稀。因此只有三座坊市:蟲牙坊,玉蟲坊,思蟲坊。算上在夜疑城的【寶箓坊】,整個西域就這四座坊市。
其實還有第五座,就是【皮陽秘境】附近的黑市,據說人氣也是極旺的。但那里只有秘境開啟之時才有人去,而皮陽秘境五十年才會開啟一次,平常年份的黑市甚至和墟市差不多。
除了那頂帳篷,官朗在秋瓷鎮總共只花了不到一百塊靈石。又買了幾張地圖,蟲漠三大坊市的拍賣圖冊,以及兩本閑書:
一書名為【煉氣修士蟲漠歷險記】,作者佚名。
另一本是工具書:【蟲子烹飪大全】,而該書的作者是名叫張三胖的凡人廚子。據說此人以前就在秋瓷鎮某座酒樓擔任主廚,靠寫書出名之后,已經舉家遷往夜疑城。
而他買的全部東西加起來還沒那件法袍貴。
…
春日的卯時,天還黑著,通匯閣分號的站臺燈火通明。官朗和晚娘,就在這里登上了開往春天的蟲車。
踏上巨蜘蛛藍盈盈的背,很難想象是站在一只妖獸身上。出于經濟上的考量,跑長途的巨蜘蛛全都是二階的,所以這是一只二階巨蜘蛛。
梭形的車廂是用一種輕質的金屬靈材打造,不但具備一定的防御力,同時兼顧到巨蜘蛛奔跑時的阻力。車體上甚至刻有風屬性的符陣,想來有助于速度的加成。
官朗與慕容的位置挨著,位于車廂后部,中間隔著過道。車廂前坐著的幾位年輕貌美的婢女有時會在過道來回走動,詢問客人是否需要來一杯靈茶,或者一杯上好的【冰霜之吻】,后者是一種能令那些不習慣長途旅行的客人快速進入睡眠的靈酒,而其冰感比官朗早年間常喝的【寒縹】還要低幾度。
乘客的坐席是【逍遙椅】,用一種叫做【任意木】的材料制成的軟榻,這種木屬性材料最大的特點是可以掰折成任意角度。
而椅子上縫制著毛茸茸的皮料,不用說,選材也是來自于某一種蟲子。柔軟舒適,觸感卻像某種符紙,具有恰到好處的摩擦力和透氣性。上面還繡刻著清潔符陣,這讓每個坐上它的人都以為是全新的。
所有乘客到齊之后,蟲車準點出發了。
官朗偷偷打量同行的乘客。有男有女,有儒有道,但都很年輕。這些人好像都是從某處地穴剛鉆出來一般,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在靈茶鋪子里,官朗都不曾遇到過他們中的哪怕一位。但從他們的言談舉止和衣著不難看出,多半都系出名門。
當然,世事無絕對,官朗驚奇的看到了一個熟人。其實是對方先發現的他,那人就坐在他的斜后方,之所以登車時官朗沒認出他,是因為當時他正好將一本書扣在自己臉上。
“這不是官道友嗎?你怎么來秋瓷鎮了?”那人發現官朗后,立刻驚訝地打招呼。
官朗同樣感到驚訝之余,真心不想在這里碰到熟人,也沒想到對方會認識自己。
“原來是陳先生,怎么你也要去蟲漠?”
“哎!失戀了,出來散散心,順便去蟲漠采風。”
“可是,沒聽說你戀過呀。”
“嗯,那只是一場單戀,但心情總要沮喪一下的。”
從那人淡定的面部表情,官朗并未找到什么沮喪,只好下意識的喃喃道:
“是這樣的呀。”
官朗沒想到會與陳美酒在秋瓷鎮邂逅。他在長春坊那陣子,陳美酒已經成了名人。兩人雖說打過照面,但他認識對方遠勝于對方認識他,對方能一口叫出他的姓名,官朗自然覺得意外,他卻是大大低估了一個小說家的洞察力。
前不久見到范舟的時候,大家都是挑要緊的說,雙方的話題還沒有過于展開便又匆匆分別了。官朗尚不知道陳美酒與白令熒之間的八卦,更不知道陳美酒所謂的失戀,不過是將女方的情緒假代到自己身上,文人騷客的一種牽強附會罷了。
如果知道事實的真相,官朗定會毫不猶豫地罵出“賤人”兩字。
“你為何去蟲漠?”陳美酒反問。
“噢,我這不做了散修了嗎?從沒出過門,想去開開眼界。”
“嗯,年輕人該出去走走……”
陳美酒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眼神在官朗與黑紗女子身上來回掃動,明火執仗地窺伺兩者間的關聯。官朗被他看得發毛,只得硬著頭皮介紹:
“這位是慕容仙子,我的…朋友,我們是結伴而行的。噢,這位就是陳美酒,寫【百修榜】的那位。”
慕容晚娘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更沒有轉身。因為涂山劉家的仇怨,她對儒門修士一向沒有好臉色,更不會理會這種不相干的煉氣修士。
但官朗的介紹還是驚動了旁邊一位華服男子,那人驚訝地叫了起來:“莫非兄臺便是【綠蒲團】的作者?大名鼎鼎的陳美酒道友?”
他這一聲嗓門比較大,而綠蒲團三字似乎有著某種穿透力,驚動了車上更多的人。有幾人甚至離開坐榻,從前面走了過來。
見有人接管了話題,官朗松了口氣。撥開窗簾向外望去,景致飛退,巨蜘蛛已經快速奔跑起來。而身后那幾位,已經就“雙修”這個話題,展開熱烈的討論。